庄生晓梦迷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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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痖弦回忆录》是一部联通海峡两岸风云记忆的文化经典。笔者在阅读它时,有幸和众多的台湾诗人及文化名人相遇,其中之一就是传奇诗人周梦蝶。
  周梦蝶(1921—2014),河南淅川人,淅川今属南阳。周梦蝶与痖弦是同乡,长痖弦十一岁。周梦蝶原名周起述,“梦蝶”为笔名,源自晚唐著名诗人李商隐《锦瑟》一诗中“庄生晓梦迷蝴蝶”这句诗。庄周梦蝶的典故源出《庄子·齐物论》,庄周梦醒,“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表达出庄周对消泯物我的无差别境界(物我一体)的探索和追寻;对于苦吟诗人周梦蝶而言,这个典故则似乎多了几分凄美的宿命。
  周梦蝶是遗腹子,年幼时在家乡入私塾,跟随塾师熟读古诗文,打下了较好的旧学根底。1943年考入开封师范学校,由于战乱中途辍学。十七岁时由母亲包办结婚,生有二子一女。1948年到武汉求学,参加国民党青年军,一人随部队去台湾,子女发妻均留在家乡。1956年退伍后曾在书店当过店员,后来长期在台北街头摆旧书摊维持生计,一天的收入有时只能买两碗阳春面或者几个馒头,难以果腹。《蜗牛》这首诗写出了他生活在底层的窘迫:
  ……
  我没有一飞冲天的鹏翼/只扬起沉默忐忑的触角
  一分一寸忍耐向前挪走——我是蜗牛。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周梦蝶胃部做手术后,结束书摊生涯,靠友人接济为生。七十八岁时由弟子、高雄师大中文系曾进丰教授资助,安排住进台北新店五峰山下某公寓的单人套间,直至去世。
  当年周梦蝶的书摊就摆在台北武昌路明星咖啡店门口,他每天早上从逼仄的居住地坐第一班公交车前来开摊。摊位不过方寸之地,全部书籍也就四百来本,大都是诗歌、哲学、佛教类旧书和诗歌期刊。沉默寡言的周梦蝶面对大街,像一尊泥塑,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静坐终日,或挥洒一下隽秀的瘦金体书法,虽然有时不乏围观者,但他旁若无人,成为台北闹市中一道出名的文化风景。后来连于右任都知道了这个地方,曾派秘书到这里来找他需要的书。
  周梦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在报刊发表诗作,1955年加入覃子豪、余光中组织的蓝星诗社,进入文化圈子。1959年他出版第一部诗集《孤独国》,自称要“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他在《孤独国》一诗中写道:
  昨夜,我又梦见我/赤裸裸地趺坐在负雪的山峰上
  这里的气候黏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
  ……
  这里没有眼镜蛇、猫头鹰与人面兽/
  只有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
  这里没有文字、经纬、千手千眼佛/
  ……
  这里白昼幽阒窈窕如夜/夜比白昼更绮丽、丰实、光灿/
  而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着诗和美/
  甚至虚空也懂手谈,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过去佇足不去,未来不来/我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
  在诗里,诗人是“孤独国”中唯一的角色,他独自“赤裸裸地趺坐在负雪的山峰上”君临一切,俯瞰世界。在这个国度里没有任何可怕的动物,甚至没有神灵,“只有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诗人既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这个时间凝固、“寒冷如酒”、“封藏着诗和美”的国度,是诗人独享的精神乐园。“孤独国”是高冷的诗人与世隔绝的心灵图像。
  整首诗意境孤高冷寂,飘逸空灵。它和诗集中的同类诗歌展现出独拔流俗、高标出尘的美学趣味,赢得了读者和诗坛的注意,周梦蝶因此获得“孤独国主”的称号。
  1965年周梦蝶出版了第二部诗集《还魂草》。诗人写道:
  “凡踏着我脚印来的/我便以我,和我的脚印,与他!”
  你说。
  这是一首古老的、雪写的故事/写在你底脚下
  而又亮在你眼里心里的,你说……,
  ………
  穿过我与非我/穿过十二月与十二月
  在八千八百八十之上
  你向绝处斟酌自己/斟酌和你一般浩瀚的翠色。
  南极与北极底距离短了,有笑声哗哗然
  从积雪深深的覆盖下窜起,/面对第一线金阳
  面对枯叶般葡匍在你脚下的死亡与死亡
  在八千八百八十之上/你以青眼向尘凡宣示:
  “凡踏着我脚印来的/我便以我,和我的脚印,与他!”
  诗中写的这株高冷无比的还魂草,它与凡尘遥不可及,有着神奇的生命力和悲悯的情怀。这株超凡脱俗、无比奇绝的还魂草,与《石头记》中生长于灵河岸边的绛珠仙草一般神奇,却远比它要高冷。还魂草的意象是周梦蝶孤绝精神世界的一个隐喻,是他与世隔绝、孤芳自赏的精神图腾。诗作以特别的遣词造句的方式结合神话传奇色彩,传达出诗人遗世独立的自我意识,呈现出古典与现代融合的特有风貌。
  《还魂草》之后,周梦蝶又出版过《周梦蝶世纪诗选》、《约会》、《十三朵白菊花》、《有一种鸟或人》几种诗集。
  作者的一些小诗善于雕绘,颇具情趣;有的作品是从王维等古代诗人的禅诗中得到启发,它们抒发诗人对自然、人生刹那间的兴会与感悟,蕴藉空灵,耐人寻味:
  让软香轻红嫁与春水,让蝴蝶死吻夏日最后一瓣玫瑰,
  让秋菊之冷艳与清愁酌满诗人咄咄之空杯;
  让秋雨归我,孤寂归我……
  ——《刹那》
  坐断了几个春天?又坐熟了几个夏天?
  当你来时/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雪即非雪,你亦非你……
  ……
  ——《菩提树下》
  行到水穷处,/不见穷,不见水
  却有一片幽香/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行到水穷处》
  ……
  宝岛诗坛和读者对这位长期混迹于生活底层、才华突出的诗人颇为眷顾。周梦蝶一生获奖较多,曾先后获得笠社首届诗歌奖、台湾文艺家协会新诗特别奖、首届台湾文化艺术基金会文学奖等;1999年他的《孤獨国》与洛夫的《魔歌》、痖弦的《深渊》、余光中等诗人的诗集一道被评为台湾文学经典。这些奖项代表了周梦蝶诗歌创作的成就,为他带来了很大的声誉。   但周梦蝶终身穷愁。痖弦回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时,他和朋友常去明星店喝咖啡,喝完咖啡后就下楼到周梦蝶的书摊看旧书,与他聊天。当时周梦蝶到台湾有十多年了,已经是很有名气的诗人。但他还保持着豫西农民的打扮和生活习惯,身着一件空心棉袄,不穿内衣,腰间系着一条老皮带;经常买一个烧饼贴身揣在怀里,拿出来吃的时候往往还是热的。明星咖啡店对周梦蝶还不错,晚上收摊时,让他将破椅子和书箱搁在走廊里。后来更是借重这位穷诗人的名气做生意,对他多少有一点照顾——因为周梦蝶的诗名,这个十分简陋的书摊已成为明星咖啡店的广告牌。七十年代时,享誉诗坛的周梦蝶已被台湾文艺界人士尊称为“周公”(痖弦称其为“梦公”)。也许真是“诗能穷人”,尽管诗名不小,但周梦蝶的生活困窘并没有明显改善。
  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富有同情心的痖弦在担任《联合报》副刊主编的时候,对这个河南老诗人特别照顾。凡周梦蝶送来的稿子,都尽量帮他发出,就是在其他媒体刊登过的作品也同样照登;同时在稿费上予以优惠,开给周梦蝶的稿酬是最高的。当时为副刊写稿的有不少名家、大家,如梁实秋、张爱玲、夏志清等,周梦蝶拿的稿酬比他们都高。在痖弦心中,这个来自河南农村的老乡生活太不容易了,就像个“诗僧、诗丐一样”。一些名家知道这个情况后也表示理解,从不与周梦蝶计较。
  痖弦心里还经常惦念着这位老乡,有时请文化界的朋友们吃饭,特意通知周梦蝶前来参加。有一次聚会时,听到门铃响,痖弦岳母前去开门,老人打开门随即便关上了;回来说,外面来了一个要饭的。痖弦一听,估计是周梦蝶来了,连忙出去将这位“大诗人”请进来。
  周梦蝶性格十分拘谨、内向,不善于同人打交道。著名学者叶嘉莹曾为他的诗集写过序,这是她第一次为台湾的现代诗人写序。痖弦谈到,周梦蝶在痖弦的介绍下与叶嘉莹见面时,他竟然紧张到手足无措,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一年痖弦回南阳家乡探亲,文艺界办了一个座谈会,请他谈谈自己的诗。痖弦推辞了,说:“我们河南有一个老乡叫周梦蝶,那个人很值得尊敬。今天我就讲讲梦公的诗。”座谈会结束后,有一位爱好诗歌的企业家找到痖弦,要他回去转告周梦蝶,他要给痖公、梦公两位南阳诗人各办一个研讨会,两人来回的机票、住宿费以及参会人员的交通费和会议的所有开支全部由他负责。后来,痖弦将这个意思转告周梦蝶,周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去的人了。你老兄有一句诗我很欣赏:‘死人从不东张西望。’”他明确地谢绝了这件事。
  2013年下半年痖弦从加拿大回台北,听说周梦蝶生病了,专程去新店看望他。病中的这位老乡憔悴不堪,痖弦凭直觉估计老人很难撑下去了,以后可能再也难见到他了。他知道老人平日喜欢喝白酒,特意陪他喝了金门高粱酒。就在第二年5月1日下午,九十三岁的周梦蝶因多种器官衰竭在新店去世,这位一生清苦的诗人带着诗歌的梦想,永远进入了他的“孤独国”。
  周梦蝶到台湾后没有再婚,孤身一人的他喜和女性接触,也不乏追求者,据说三毛曾向他表白,遭到婉拒;常有一些女生慕名来到书摊向他倾吐心事或索求书法作品;在他的住地会见到一些女性寄来的书信和照片;有的女性长期和他保持着友好的关系,用朋友的话说,周公虽然“浪漫出了名,多情而不及于乱”。这是因为他“深知感情的十字架太重,既背不动也不愿成为别人的十字架”。痖弦在谈到周梦蝶的感情生活时说,他对女性的渴望比我们普通人还波涛汹涌。大家都知道他喜欢谁,而且喜欢的不止一个人。他一直写情诗,不过都是抽象的、柏拉图式的,影影绰绰地通过艺术形象写下来。总之,他是诗人,不是和尚;如果要说他是僧人,那他也是个情僧。他喜欢的女性很多,有些对方自己都不知道,有些对方也知道,但觉得他是无害的,跟他在一起聊天也很高雅。痖弦认为周梦蝶对感情生活主要是追求一种精神之恋,这是契合周氏个性的知人之见。周梦蝶生前在日记中写道,自己要求的女人必须是完美的,世界上只有观世音才完美,而观世音是不嫁的。自己虽然一点条件也没有,却对女方要求这么高,其实很可笑,可见他对女性的这种感情渴慕不过是空谷足音或镜花水月。
  作为著名诗人和评论家的痖弦对周梦蝶的诗歌成就评价很高。痖弦说,周梦蝶的诗非常好,受佛学、禅宗影响,在意象经营、遣词造句上都是非常富有创意的,也是大胆的。他有他的现代性,他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的精神世界不同于古人。表面上看,他的精神世界稳定、庄严,但诗人心绪的底流是波涛汹涌的,思想的放胆、句法的反传统并不输于强调现代的诸子;“时间越久,周梦蝶的声誉会越高”,“因为只有一个周梦蝶,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可以这么说,周梦蝶会变成一个美丽的文化传说,是台湾一道消失的风景”。痖弦充满感慨地指出:“诗是一种修行,一种自牧,也是一种信仰,一种永远的献身……诗人是一辈子的身份,诗人的努力是一辈子的努力,诗人的最高完成也就是诗的完成。正如杨牧的诗句说的,‘在維也纳郊外的墓园中躺着一个完成了的海顿’,周公是完成了的诗人。”痖弦的评价赞誉、敬重之情溢于言表,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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