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北欧的秋天让圣彼得堡绽放出一年四季中最动人的姿容,天湛蓝、云雪白,乍凉还暖的微风拂净了古都每一个角落。那一座又一座古香古色的城堡宫殿和艳丽如初的皇家花园,像洁净多彩的琥珀,镶嵌在波光万点的涅瓦河畔和三角洲绿荫的怀抱中。在这满城的美丽中,我轻轻采撷着俄罗斯城市文化的绚丽花朵。
冬宫一瞥
50岁左右的中年人,大都看过苏联时代一部著名的电影《列宁在十月》。随着时间流逝,电影中那首主题歌“我们是红色的战士”,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回忆起它雄纠纠的曲调了。列宁与瓦西里关于“面包会有的”精彩对白,也早被遗忘了,尤其是观众的代际更迭,是这部黑白影片停映多年的主因。那个年代的故事,生动得让你泪水涟涟的故事已撩不动年轻人的热情。但我相信:看过它的人们,对电影中的许多场景情节可以失忆,有一个建筑却很难忘记,那就是冬宫。因此,当我真实地踏着圣彼得堡大街上古老砖石,沿着宽阔的涅瓦河走近冬宫的时候,我正不自觉地与电影中的冬宫对号,这就是那个藏着许多让孩提时代的我脸红心跳看见那美丽无比的裸体雕像的冬宫吗?冬宫,这个十月革命胜利的象征和它的革命伴侣——静泊在涅瓦河上的阿芙乐尔巡洋舰,像物化的历史故事,展现在我的眼前。
冬宫座落在涅瓦河南岸,其内侧与雄伟开阔的皇宫广场相连,多少年来,它一直是俄罗斯最大的博物馆,并雄踞世界最大博物馆之列。冬宫已经有250年的历史了,它从18世纪的1754年开始兴建,陆陆续续地先后经过四代优秀设计师、建筑师的呕心沥血,经过无数工匠前赴后继漫长的劳作和努力,一直到19世纪的1851年,才最终形成今天看到的格局。在建成后的一个半世纪中,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或血腥、或神秘的王朝更迭,特别是经历了多次的外族战争,以及后来1917年的十月革命,三年内战和卫国战争烽火硝烟的考验。冬宫是历经磨难的美人,在她向世人展露着隽永而华丽的姿容背后,也藏着难言的痛楚。
冬宫是巨大而宏伟的,它由四大宫殿连接而成。建筑群的外墙一律由白、蓝、金黄三色而妆,洁净而艳丽。博物馆内共有400多间展览大厅,要把这些华丽大厅都转过来需走22公里的路程。要看完馆藏珍品,更是一项旷日持久的“眼球战”。从1764年凯瑟琳二世女皇花巨资购买德国商人的225幅西欧名画作为馆藏物开始,目前已珍藏各类文物精品近300万件。在每个珍品前观瞻1分钟,每天8小时,看完所有馆藏文物,需要15年。
激动人心的珍宝,动人神魄的建筑艺术,让每天都川流不息的参观者几乎是带着朝拜的心情走进冬宫的。一进冬宫正殿,最具震憾力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是1762年始建并于1831年改建的约旦正门阶梯处。呈“之”字形通体雪白的大理石阶梯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质地同样细腻沿阶而立的大理石扶栏,像摆挂在厅堂中的一个纯洁的白花环,它与满是精美浮雕的回廊,引导你一阶一阶地步入殿堂。当走上台阶尽处的平台,背靠12根高10米以上排成一列地蓝灰色孔雀石柱,上有金光闪闪的厅顶,四周是镶金的花饰与雕像,你自己都会情不自禁地飘飘然起来,有一种身居圣殿、超凡脱俗的净化感。参观者还没有步入到这个珍宝世界深处时,已经被这个建筑本身的精美艺术所折服了。这是一种富丽,更是一种气质,一种磅礴,用珠光宝气、金壁辉煌来形容它似乎都有欠缺。《列宁在十月》中卫士长冲进冬宫后的第一组镜头,就是在这里实拍的。少年时通过电影对冬宫没有忘却的印象,在这里对上号了。
冬宫里人流如织,每个大厅,每个走廊都有驻足观瞻的游客;每幅画作,每件雕塑前,都吸引着许多眼球。在中世纪著名画家达西文1491年所绘的《圣母和小孩子》这幅名画前,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大学生已经耐心而仔细地临摹一周时间了。没有嘈杂,没有喧哗,甚至没有人大声说话。看守300万件珍宝的不是持械而侍的保安,也不是正装在身的警卫,而是一群俄罗斯大嫂和大娘,她们各有岗位,默默不语,或坐或站地看着人流涌入涌出,不知道的,以为是正在小憩的游览者。
两小时过去了,连跑马观花都说不上,更不用说细细品味了,但在这水银泻地般浏连在400多间展厅1000多展室的数万观客,你竟感觉不出丝毫的纷乱。有意思的是,当我们快要离开冬宫时,无意中走进了一间留住历史的房屋,这间在冬宫里算小房型了,陈设简单,一切如初,但当年发生的事情改写了俄国的历史:这就是当年十月革命爆发攻打下冬宫后,资产阶级临时政府首脑克伦斯基向苏维埃交权的那间屋子。这间在整个宫殿中不起眼的房室,里面摆放着一张意义特殊的桌子,一个俄文标牌放在桌子中央,上面记录的就是克伦斯基当年在这张桌子上交权的情景。
一切都成了历史。
当年的主人公早已成为历史人物。
连十月革命及其成果——苏联,都成了历史。
只有冬宫还高耸在涅瓦河畔,已经并将继续接受着现在的人们和未来人们的瞻仰。
夏宫记趣
夏宫是著名的冬宫的对称,又称彼得宫。是俄罗斯彼得大帝于1703年钦定建造的。夏宫以她瑰丽多姿的大瀑布群与濒海临风的优雅环境,艳压群芳,在圣彼得堡享有盛名,成为世界各地来客必往之处。三个世纪的漫漫岁月,都没有磨蚀掉她的风采。当我们随着来自世界各地各种肤色汇成的人流鱼贯而进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被她那华贵、雍容的气韵震慑了,当年雄据俄罗斯的彼得大帝和他的皇亲贵戚们的气息,仿佛还弥漫在这瑰丽典雅的宫殿之中。不论是来自地球哪个角落的游客,都不由得从脸上、眼神里流露出心底的赞叹。
就在人们东张西望赞不绝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在前面的大殿方向奏响了我国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那激昂的旋律在夏宫回荡。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挂着问号:“难道今天有我国领导人前来参观?”“国歌为什么一曲奏罢片刻又起?”带着疑虑我们向前挤去……。这时,我们的翻译脸上带着俄罗斯版的钦服的神情,为我们解惑。他说,这些年来中国搞改革开放,发展变化的太快了。国家富强了,人民富裕了,到俄罗斯做买卖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了,来旅游的人就更多了。前些年在彼得堡很难看到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国人,现在可不同了,彼得堡大街上凡是挂红灯笼的地方,甭猜,准是中国人开的饭馆或商店,到处都能见到结伴而行的中国游人。夏宫是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是各国游客必到之处,当地的民间艺人就自动聚集到这里,见到哪国的游客多就演奏哪国的歌曲,以此来收取小费。你们的国歌之所以一曲连一曲,一遍又一遍,是因为中国游客一批又一批的太多了!
原地不动的美
一位哲人说过一名意味深长的话,“原地不动就是伟大进步”。初思,不合逻辑,不动与进步怎么能等同呢?再思,有点意境了。所谓“不动”,无非是指保持事物的原生态,原初态,使之不受“发展”的损害。再者,就是指数量的增减。在圣彼得堡,这个有着三百年城市史的俄罗斯北方之都,在这个洋溢着俄罗斯民族浪漫气质、古老而年轻的城市,在那些跨越两三个世纪的宏伟建筑、精美园林、宽阔广场和城市雕塑前,我却处处感受到“原地不动”的进步,“原地不动”的美好。
试想,一座有着三百年建筑史的城市,中间要经历多少任管理者,多少位城市首脑?他们在自己或长或短的任期中,或大或小的权力内,会生发出多少创意?雄心勃发、心血来潮之时,又会怎样萌生大兴土木,破旧立新之举?但彼得堡人没有这样去做。他们像隔年隔代的“忘年交”,心有灵犀,一脉相通,在建设家园上好像承接着同一根接力棒。
你看吧,涅瓦河上那一座座老桥,好像规划用的是同一个设计思想和建筑风格,虽然百桥百面,但异中有同,同中有异,相互衬映,与涅瓦河主干宽阔、支流曲折的河道,结合得恰到好外。更令人称奇的是一开建就那么开阔、结实,仿佛在马车时代就预见到汽车时代的未来,令人觉得设计者的目光有透穿历史的深遂。
一个建筑物一干就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建完后就成了城市的肌体,生根一样与土地和城市成长在一起。美丽的夏宫已经美丽200多年了,依然风韵如初,秀色如昨,关不住的满园丽影,浓淡秋妆,让你心潮随景致而起落,该沉静的伴你沉静,该激动的令你激动。满城的雕塑不因更朝而泣,不为换代所累,个个栩栩如生。是深思的,缄默着;是快乐的,露出笑容。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过去了,几乎所有形形色色的城市作品都是一、二百年前的旧作了,然而它们都没有蒙上逝去时光的灰尘,反而透出前人的心智和秀慧。我被眼前的城市深深地感动了,为了历史,也为了现在。
走在圣彼得堡的大街上、花园里,你就像行走在历史中,看得见,摸得着,嗅得出。但又分明浸在时代的阳光下,鲜花在盛开,秋叶在飘落。你不用担心因城市变迁而迷路,老建筑真的衰老了,彼得堡人不是急不可待地拆掉它,以新替旧,而是按照以前的样子,一砖一木地维修复原。你也不用忧虑浮躁的时尚与流行冲淡圣彼得堡厚重的人文传统,不论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同化在俄罗斯历史文化的进程中。这个看上去绝不鲜丽的城市,以一种隐而不发的稳重、大气,让你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地向她靠拢。
在一个不知名的街心公园里,伟大的俄罗斯寓言与童话作家克雷洛夫的铜像已经竖立了上百年。在铜像下方是四面四组的铜浮雕,克雷洛夫寓言中的主人公,青蛙、狗熊、狐狸、仙鹤和啄木鸟们,团聚在作者脚下,让你在俄罗斯寓言中又回到天人合一,自然与人和谐相伴的美好时代,这难道不是永恒的进步吗?圣彼得堡的古老与年轻,现实与历史,生动与抽象,就这样在大尺度空间中融合、统一,在长距离时间中渗透、互现。圣彼得堡多像一棵生长了三百年的巨树,确是古老的,但又日日新生,遇冬落叶而眠,逢春花枝再萌。它还要继续生长下去,以它不变的姿容。
当互联网已经罩住全球,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时候,圣彼得堡,你还是你,包容了老的,吸纳了新的,在21世纪的崭新阳光中,透出300年的雍容华贵。你印证着一个悖论:越古老越年轻,又古老又年轻,既古老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