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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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8年夏天,一列联合太平洋的火车飞驰在刚刚开放的美国西部腹地。在其他乘客惊叹于车窗外的伟大奇景时,时年37岁的奥塞内尔·查利斯·马什却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激动,因为在他的眼中,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在缓缓推进:无数的稀世珍宝,就掩藏在这布满古老岩石的荒原之下!
  作为美国耶鲁大学的古生物学教授,马什对地理也颇有研究,他知道,这古老的山脉之间,得天独厚的干燥盆地环境,正是孕育史前化石的温床。就在几年前,达尔文在英国出版了《物种起源》,却失望地发现在欧洲大片的森林覆盖之下,几乎找不到关于物种进化的实物证据。而在这里,在美国西部这一片不毛之地,马什看到了一个令他功成名就的机会:“我感觉那些沙土下面隐藏着大量科学上未知的动物,它们翘首以盼重见天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有了马什第一次的西部个人探险。
  这一次的探险,马什只采集了几块不起眼的骨骼化石,在外人看来收获甚微,可马什却知道自己已经挖到了金山的一角。所以一回到位于纽黑文的耶鲁大学,他就开始争分夺秒地组建自己的“猎石队”,并计划来一次大刀阔斧的西部扫荡。行动还未开始,雄心勃勃的马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站在古生物学金字塔的尖顶上接受万众膜拜的景象。
  费城自然科学协会传来的一则消息直接将马什从美梦中惊醒:在他还停留在搜集化石的初级阶段时,约瑟夫-莱迪和他的助手爱德华·德林克一科普已经组装了一整套史前生物“鸭嘴龙”的骨架!对马什来说,老牌古生物學家莱迪不足为惧,因为此人谨小慎微,墨守陈规,收集化石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他并不打算为之流血流汗。难搞的是莱迪的助手兼学生科普,这个年仅28岁的小伙子,正是年富力强、干劲十足的时候,科学杂志经常发表他的论文,前不久他还命名了“暴风龙”的骨骼,绝对是自己“封神之路”上的一个劲敌。最让马什不能接受的是,科普还是他在欧洲求学时的同窗兼好友,在自己默默无闻的当下,老友已经小有名气压他一头,这让他的嫉妒心频频作怪,一个打击科普的计划开始酝酿。
  首先是断了科普的“粮”。马什以参观科普入驻的哈登菲尔德的采石场为名,表面上与科普进行着亲密无间的交流,暗地里却买通了采石场老板,令所有新鲜出炉的化石一律送到耶鲁大学的古生物博物馆。这让科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研究活动被迫中止。
  接着是给科普来了个“当众打脸”。当科普再一次展现他的天赋和才华,用众多杂乱无章的骨头化石拼出他的得意之作“薄板龙”时,马什抓住了科普误将薄板龙的头骨放置在尾部这一致命错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当头一棒。马什不但借助科普的导师莱迪公开确认了科普的学术谬误,还亲力亲为地在杂志上抨击科普的愚蠢。而后知后觉的科普试图买回所有刊登了薄板龙手绘图的杂志以掩盖自己的错误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马什连续两轮对科普的定点轰炸,彻底激怒了这位昔日老友,使科普“虚荣心上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成为一场在两人之间持续近30年的“化石战争”的导火索。
  看到马什如此不够朋友,就不难想象他的一生中为何缺少真正的知己。但在经营人脉方面,马什其实是一个聪明人,他懂得“借势”——背靠着他的叔叔百万富翁兼慈善家乔治·皮巴蒂,手里晃着耶鲁大学这块金字招牌,马什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当时古生物学界的“美国队长”。1870年至1872年,马什率领一批具有工业巨子后裔背景的学生远征西部,挖出了数以吨计的史前骨骼化石,其间更吸引了《哈勃月刊》长篇累牍的报道,无论草原大火、大风暴还是印第安人都阻挠不了马什的团队,反而给他日益高涨的人气添砖加瓦。
  马什做事的目的性很强。他在耶鲁大学的古生物博物馆几乎就是他的个人收藏馆,因为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接近大部分的藏品,这些门类齐全且稀有的化石业已沦为他“自我提升”的工具。1876年,他破例将馆藏向达尔文的超级拥趸——生物学家托马斯·亨利·赫胥黎开放,并用来自3个不同家族的33种马的标本,向赫胥黎展示了马在5干万年间的连续进化过程,从多角度证明了达尔文理论的正确性。此举果然赢得了赫胥黎的惊叹与赞赏,以至于后来达尔文亲笔写了一封感谢信给马什,称他的工作是“近20年来对进化论的最有力支持”。就这样,马什靠他的化石收藏将美国科学界推到了前台:在当时无论经济、政治、文化都落后于欧洲的美国,古生物学突然大放异彩,一枝独秀,而马什的风头也一时无两。
  与马什相比,19世纪学院派作风使科普几乎把所有精力投入科考研究中,科普在古生物学方面的天赋和才华极高,后世的学者评价他达到了“窥一斑而见全豹”的高度。与马什出行时众星捧月、排场十足相比,科普经常独自或只带很少的随行人员完成探索。他曾徒步跋涉了朱迪斯河流域的众多峡谷,发表了数以干计的论文,至今在美国史乃至世界史上也是后无来者的壮举。
  与马什孤傲地离群索居只和达官贵人交往相比,科普曾是一个热爱家庭、深受同事爱戴的绅士学者。他在科考途中经常给自己的女儿茱莉亚写信,潜移默化地教导女儿要保持一颗求知、勇敢的心,自然而深沉的父爱洒满字里行间。但在与马什频繁的正面交锋中,科普的眼中渐渐地只剩下了化石。他疏远了身边的人,首当其冲的是他的同事和导师莱迪,他甚至放弃了长期恪守的学院派绅士作风,开始变得和马什一样,更富侵略性和无视规则。在1870年至1872年的布瑞橘尔盆地,科普、马什和莱迪的三组“猎石队”在此狭路相逢。科普为了和马什一较短长,两人均无视莱迪的工作成果,继续用手中不充分的实证在不严谨的报刊上对莱迪已发现的同一物种进行重复命名,并由此引发了两人在科学期刊上的口水战,他们相互指控欺骗,将论文日期造假,甚至偷窃化石……无所不用其极。
  时间推进到1877年,随着巨大的恐龙墓地相继在科罗拉多的马拉松山脚以及怀俄明州的科莫崖被发现,马什和科普之间的“化石战争”迎来了最高潮。在科莫崖,两人的探险队正面交锋,他们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分别修建采石场。为了领先科普,马什甚至敢犯众怒,强迫自己的工人在零下30度的冬天连续作业。几个月后,马什和科普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侏罗纪时代的古生物骨骼,包括后世大名鼎鼎的剑龙、异龙、雷龙、圆顶龙,总共100多种新的恐龙物种。然而,这里神奇的发现让他们的占有欲也无限膨胀,两个人的字典里似乎只剩下一句话:“你拿到的,就是我失去的。”马什向科普的队伍里派驻间谍,在自己的采石场安放炸药,他甚至交代手下的工人,拿不走的化石宁可毁掉也不要落入科普的手里。科普的精神状态也比马什好不了多少,他每天都在诅咒马什。   马什无法在学术上战胜科普,最终只有用政治手腕打破僵局。他利用1879年国家地质勘测局的重组找到主席约翰·威斯利·鲍威尔做靠山,被后者任命为美国首席古生物学家,进入“政府军”,然后他动了动嘴,勘测局就把给予科普那支“杂牌军”的政府赞助全部收回。这一刻,他的权力和名望都达到巅峰,远远地将科普抛在了身后。
  然而,马什似乎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肯放过科普的化石,很快指使史密森学会“打”上门来,要收回科普用政府基金收集的化石。1889年,当如狼似虎的政府工作人员冲进科普的狭窄阴暗的寓所时,所有人都心头一酸:如今的科普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年近五旬的他两鬓斑白,正遭遇人生中最大的困境。失去了政府的资金支持,投机矿业又告失败,他已是一贫如洗,妻子离他而去,只有心爱的化石在支撑着他残余的精神。在众人的注视下,科普颤抖着双手捧出一摞文件,那是沾满老人血汗的20年前的详细票据。这些票据清晰地证明了大部分的化石都是科普自费收藏的,而不是出自政府的资助。科普的化石保住了,可他的精神彻底失常了,他活着的目的只剩下一个,就是向马什复仇。
  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1890年,科普提出对马什跨度20年的起诉,包括剽窃、无能和欺诈,他同时还起诉鲍威尔在国家地质勘测局贪污和滥用政府基金。科普罗列的证据有真有假,但被热衷于丑闻的《纽约先驱报》瞄上大炒了三周之后,终于引来了议会的关注,这加速了马什和鲍威尔败诉。结果鲍威尔所辖的基金当场减半,古生物学部门被撤销。马什几乎尝到了与科普一样的落魄滋味,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还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给耶鲁大学来申请一份最低保障工资。紧接着,最有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史密森学会要求马什移交通过政府基金收集的化石。馬什做梦也没想过,自己当初修改勘查局宪章时给科普安插的这个圈套,最后竟不偏不倚地罩在了自己头上。实际上他收藏的化石大部分与政府基金难脱干系,他无法拿出科普那般详细的票据,只能看着自己的化石被一件件搬进一辆辆重型卡车的集装箱,往华盛顿的史密森学会绝尘而去。80吨化石,虽然那只是这个“守石奴”收藏的一小部分,但马什的心已经鲜血淋漓。
  马什和科普的“化石战争”至此落下帷幕。晚年的二人一副悲凉景象:马什的余生都在为他收藏的化石的去留奔走:科普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担心马什偷走他的案头研究,他小心地把那个本子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可否认,马什和科普这场跨越30年的“战争”,推动了古生物学的长足进步,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仅科普留下的标本就有13000件,马什的化石收藏更加庞大,其中包括很多完整的恐龙骨骼和有力的进化论实证,在满足人们对于史前时代地球上的瑰丽奇景的无限遐思之余,更为美国乃至世界古生物学研究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两人对化石由痴迷到狂热,最后无视原则,互相倾轧,换来一个“中年志得,晚年蹉跎”的悲剧故事,却让观者不禁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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