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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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当红女星裴元和思忆集团的老板江夜寒在人前是甜蜜恩爱的完美夫妻,人后则互相痛恨、彼此折磨。当年小城里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如今竟走到这一步。即便如此,裴元依然只想爱他,所以,她决定离开他。
  1
  当红女星裴元携家属江夜寒一同进入录播厅,他们参加的是时下最热门的明星访谈节目,现场气氛相当热烈。裴元和江夜寒的故事宛如言情小说,引得无数观众成日里流泪呐喊“绝美爱情”。
  节目里考验夫妻默契的最后一关,要两人同时写出男方最爱的食物。裴元抬起头时,江夜寒正面带微笑地望着她。柔顺的黑發从她的耳边滑落,他随手替她绾起鬓发,动作流畅自然,台下的观众瞬间被激起一阵兴奋的欢呼声。
  裴元娇嗔地斜了他一眼。她相貌生得极好,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间满满的甜蜜根本掩藏不住。
  当年,在偏远闭塞的山城,裴元是花店老板的掌上明珠,江夜寒是市井街头的贫寒少年,两人相恋却又离散。多年以后,她成为国内著名的女演员,却因为投资失利,欠下了巨额债务,走投无路之际,一位匿名的富豪替她偿清了债务。她极力拒绝,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当她见到这位商界大亨微笑着的英俊面容时,所有的言语统统消失了——那是她的初恋,十年不见的江夜寒。
  两人的闪婚,是那年众人津津乐道的大新闻。起先,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过是商人和明星的常规组合,时间久了才发现,原来两人竟是真爱!
  主持人翻转白板,只见两人的答案都是“巧克力”。主持人夸张地叫道:“霸道总裁居然爱甜食!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江夜寒微笑道:“当年,若不是元儿送的巧克力被我随身带着,我恐怕早就饿死在矿下了。”
  江夜寒说得轻描淡写,可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位白手起家的商界黑马的传奇故事无人不知——少年时,江夜寒家贫母病,他不得已下矿井打工,却遇上了矿难,他在地下挣扎求生,十二天后才终于获救。也正因为这场矿难,他和裴元阴差阳错地失散了多年。
  见他提起那场灾难,裴元神色一变,郁郁之色不自觉地浮上面容。
  “都过去了。”江夜寒安慰着捏捏她的手。主持人趁机煽情,叫江总对老婆说些什么。江夜寒沉吟片刻,说,“其实我藏着一个宝贝,元儿一直不知道。”
  台下笑着起哄,裴元疑惑地眨眨眼,江夜寒突然开口清唱道:“即使噩梦却依然绮丽,甘心垫底衬你的高贵。”不待裴元反应过来,一个透明的方盒从小桌台上升起,一朵白色的玫瑰静静地躺在盒中。
  “这是当年元儿亲手插在我胸前的白玫瑰,花瓣被我夹进书里风干,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再次遇见元儿,我专门请人拼了回去,收进保险柜中。”江夜寒隔着冰凉的玻璃摩挲着,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脸颊,仿佛花瓣细腻的触感就在指尖。
  江夜寒闭上眼睛,神色陶醉而迷恋,裴元如花般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无端地打了个冷战。
  2
  下了节目,电视台邀请江氏夫妇同台里的高层共进晚餐。裴元早年是靠台里拍的偶像剧一跃成为当红小花的,看在老婆的面子上,江夜寒欣然接受了邀请。后勤组也机灵,前台刚听说江总喜欢吃巧克力,后台立刻就给两人的休息室里备上了。
  一进休息室,江夜寒立刻对着小山般的巧克力夸张地捂住胸口,正给水果摆盘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偷笑。裴元相当配合地喂给他一块,眉目间却莫名黯然。
  “那花……”她犹豫了一下,“矿难时,你会想我吗?”
  江夜寒嘴角一挑,说:“想你?呵呵,对!”
  裴元一怔,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江夜寒声音冰冷,神色冷漠,同方才对她百般宠溺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用看她也知道,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否则他怎么肯让他完美丈夫的形象在人前露出半点儿裂痕?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剥下伪装,裴元坐在墙角,沉默安静得如影子一般。江夜寒却没放过她,抽出一块精美的巧克力丢在裴元的脚边,笑道:“何鸿达当年送你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进口货吧?你转手就扔给了我。就在你躺在他怀里时,我居然在矿下吃着他送你的东西。你说,好笑不好笑?”
  裴元脸色苍白,江夜寒俯身贴近她的耳畔,语气调笑带刺:“过去你爸爸嫌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何家有矿,一心让你攀上何鸿达那个高枝。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跟了我。”
  听到久违的名字,裴元身体一震,猛地推开江夜寒,流泪咬牙道:“攀高枝?我要攀何家又怎么至于远走山城?!”
  江夜寒攥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何家发生那么严重的矿难,罪责难逃。你们父女最是精明,那个时候自然要趁机脱身。”他捏着她的下颌,似是着迷般地盯紧着她美丽的面容,“有这样一张脸做资本,还愁骗不到傻子吗?”
  “傻子?这就是你给自己下的定义?”裴元的胸口剧烈起伏,激动道,“那你放我走!”
  “做梦!”江夜寒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着她,“现在这样是我的乐趣,为了这个,替你还一亿的债,我觉得很值。”
  “如果我还钱,你放我走吗?”裴元绝望地喘息。
  “可以呀。”江夜寒一怔,又轻佻地拍拍她的脸颊,笑道,“宝贝儿,不着急,慢慢攒。”
  有工作人员敲门请他们上车,江夜寒绅士地向裴元伸出手,等她挽上来,笃定她不会有分毫地反抗。她盯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眼眸里的亮光燃起又熄灭,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戴上光鲜亮丽的面具。
  江夜寒瞥了她一眼,嘲笑道:“演技不错。”裴元沉默以对,开门的瞬间,她朝着工作人员露出亲和而矜持的笑容。
  3
  酒席散了,两个人在自家车库前挽着手,亲密地同送他们回来的工作人员告别后,江夜寒当即甩开裴元,自顾自地坐上自己的车,掏出手机打给司机,道:“你来送我去‘夜欢’,现在。”
  裴元默默地走回漆黑空旷的别墅,她没开灯,仰面躺在柔软却冰冷的大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夜寒才摇摇晃晃地回来进了卧室。床头柜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他在摆弄什么东西。半晌,他倒进被子里,发出沉沉的鼻息声。   浓烈的酒气挥之不去,鬼爪般扼住裴元的喉咙。她睁着眼睛,空洞地盯着黑暗里不可见的天花板。片刻后,她小心地拧开台灯,对着那张闭着眼睛的俊朗的脸喃喃自语般地问:“一亿还你,当真让我走?”
  “呵呵,当然。”江夜寒似笑非笑地答道。裴元的心脏狂跳,身体几乎僵住。
  她又试探了几声,可江夜寒再无言语,只有微弱的鼾声,似乎刚才只是他的呓语。她放下心,轻手轻脚地离开床铺,余光瞥见江夜寒的床头端正地摆着一朵风干的玫瑰。视线仿佛被灼伤般,她闭目片刻,熄了灯,安静地出了卧室。
  裴元迈进另一处金碧辉煌的别墅时,零点的钟声刚刚敲过。周氏年轻的少主正瘫在沙发上玩儿手机,对于这位名花有主的女明星深夜进入自己家中并不惊讶。
  裴元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说:“我想离开江夜寒,需要一个亿,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这位家世显赫的少爷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裴小姐,你想好,跟着江夜寒,你是思忆集团光鲜的老板夫人,跟我,只能是……”
  “我想好了。”裴元毫不犹豫。
  “这么果断?”周游哂笑,丢下手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裴元两遍,目光像是评估某种货物。
  “因为你在意他,不在意别人。”周游突然开口评论道。裴元猝不及防,神色几近震惊。然而,她很快恢复镇定,坦然道:“没错,我不想恨他,只想爱他,所以我要离开他。”
  周游耸耸肩,对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毫无兴趣,点头道:“成交,我给你钱,支票下周可以承兑。至于条件……”他顿了顿,让裴元不禁屏住了呼吸,“我还没想好,但我拥有未来向你提任何一个要求而不被拒绝的权利。”
  “不能伤害到江夜寒!”裴元立刻强调。
  “可以。”
  踏出大门的那刻,裴元一阵眩晕。她不敢相信,这笔天价交易居然如此轻易地达成了。当她迟疑地问是否要签订协议时,周游甚至不耐烦地挥手将她撵了出去,仿佛那手机比眼前的大美人更有吸引力。
  裴元自觉在娱乐圈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到周游时便察觉到对方对她很有兴趣,可他的眼神却不同于其他人的贪婪或鄙夷,她不懂他的心思,却还是唐突地来碰运气。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许潜意识里,她并没有真的想要离开江夜寒吧。
  然而,周游居然答应了。
  裴元深吸一口气,为最后留在江夜寒身边的时间开始倒数。
  4
  第二天早上,江夜寒照例冷漠地离开,裴元也照例沉默无言。出门前,她留意到,床头的白玫瑰不见了。
  当天上午,裴元出席了自己主演的一部古装剧的发布会。为了宣传,她穿着剧中的广袖长裙,挽着男主角站在台上,还配合媒体,同男主角摆出海报上亲密欲吻的借位姿势。台下的粉丝们过足了戏瘾,她这才微笑着理好衣裙,然而当目光扫过某一处时,她僵住了。主持人顺着看过去,立刻夸张地叫出声来。原来,江夜寒正在台下,没通知任何人就低调前来。
  主持人为了炒热气氛,故意调侃江夜寒对刚才台上男女主角互动的一幕有何感想。他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很支持夫人的事业,今天过来是想给裴元一个惊喜。
  台上的主演们很快就下去换装了,江夜寒也跟了过去,周围响起一片起哄声。他回头一笑,急着去追上裴元的脚步,这一幕刚好被特写镜头捕捉到——江夜寒英俊的面容投放到大屏幕上,眼中深情满满,立刻引起现场粉红色的骚动。
  裴元换好小礼服出来时,江夜寒正倚在休息室门口等她,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惹得往来的实习小姑娘们挪不开视线。不待她出声,他立刻帅气地坏笑着将她拉回房间内,顺手关上了门。
  裴元被江夜寒紧紧抵在门上,他靠得极近,几乎贴上她的鼻尖。他捏着她秀美的下颌,突然温柔地说:“你真美。”她维持着没有波澜的表情,心口却好似被重击。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在她为他的领口别上自己亲手栽的白玫瑰时,他无限柔情的眼神。
  江夜寒凑近,裴元不闪不避,定定地看着他近乎虔诚般的迷恋神色,终于闭上了眼睛。温热的呼吸落在细嫩的脸颊,下一秒,难以言喻的疼痛传来,她蓦然震惊地睁大眼睛——江夜寒竟狠狠地咬住了她的侧脸。
  一推开江夜寒,裴元立刻冲到妆台前,镜子里如实地映出她右边面颊上深而刺目的牙印。她像疯了一样抓起遮瑕膏拼命补救,他则大笑着扬长而去。
  下半场活动,裴元一直遮着右半边脸,而江夜寒则大方地应邀上台,亲昵地揽住她的腰,握紧她捂着右脸的手腕,笑容暧昧,说:“不过是一点儿小玩笑。”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暗暗使力,像是某种威胁。她垂着眼睛被迫放手,露出了脸上遮盖后已然明晰的牙印,台下一片哗然。他神情自若地宣布说裴元拍戏辛苦,刚给她买了一座豪宅作为礼物。
  “金屋藏娇啊!”主持人惊叹。
  被如此当众羞辱,裴元仿佛挨了一巴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颜欢笑,干巴巴地重复江夜寒之前的话:“夜寒其实很支持我的事业。”
  当晚,娱乐圈头条是:裴元台上大秀恩爱惹老公献豪宅,片场却与戏中男主角举止亲密。配图一张是侧脸上印着牙印的裴元僵在发布会上,一张是她在片場同男主角说笑的抓拍照。
  裴元看着新闻心里五味杂陈,正在这时,在邻近海岛度假的经纪人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纸醉金迷的背景角落里,有个放浪形骸、左拥右抱的英俊男人。经纪人担忧地问:“这是江总吗?”裴元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卧室,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不是,夜寒在我身边呢。”
  5
  深夜,江夜寒带着满身脂粉气醉醺醺地回来,笑嘻嘻地说自己操劳过度,放松一下。
  没错,江夜寒的思忆集团同周氏最近刚敲定一笔大并购,后天即将签约。今天上午他在发布会上借着秀恩爱羞辱裴元,下午又赶着出国风流,晚上还要赶回来扮演绝不在外过夜的完美丈夫,确实很累。
  裴元沉默而尽职地拿热毛巾为他敷脸,江夜寒却又要作怪,点着手机推送的娱乐头条,阴阳怪气地笑道:“剧组的男主角?你不是喜欢何鸿达那款成熟型的吗?”   旧事重提,她霎时面容苍白。他见了,笑得越发开心:“也对,听说这位少爷也是个富二代,我们元儿傍款儿,一向只看身家的呀。”
  裴元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江夜寒,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贪财?”
  江夜寒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不爱财?”他刻毒的目光如蛇一般绞紧裴元的喉咙,不依不饶,“当年,你们裴家父女嫌贫爱富,想不到我这样的人还能翻身吧?”
  裴元终于崩溃:“我把钱还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可以呀。”江夜寒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猛地握住她的手腕,“但在这之前,你还是江夫人。”
  裴元用力挣扎,却被江夜寒吻了上去。“呜呜”两声后,她终于瘫软下来。他的吻并不温柔,像是在发泄他积年的怨恨。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窗外,当月亮从中天偏向西边的桂树时,裴元已经挂着泪痕,沉沉地睡去了。江夜寒看着那张蹙着眉头的脸,一丝迟疑从他的脸上掠过。他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听到她在梦中叫了一声“夜寒”。江夜寒一怔,凑上前,只听裴元喃喃自语,哽咽道:“夜寒,矿下危险。”
  江夜寒神色复杂,半晌,他摸出手机,拨通生活助理的电话,道:“修改后天的计划,把雅园整個包下,按白玫瑰厅那么布置。签约仪式过后,我要带裴元去度假。”助理记下,又小心翼翼地道:“那,白玫瑰厅那边,应小姐……”江夜寒不耐烦地说,“让她去找她的那些小姐妹。”
  挂断电话,江夜寒长舒一口气,正要在裴元身边躺下,又嗅到自己身上残留着外面带回来的浓烈香水味,于是皱着眉走进了浴室。
  裴元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挣扎着醒来,心脏“怦怦”狂跳,她茫然地打量着这间奢华的卧室,才意识到方才那间破败昏暗的陋室场景只是一场噩梦。
  梦里,十九岁的裴元向江夜寒的母亲隐瞒了那场矿难,而一周后,首批获救名单出来,没有江夜寒。惶然无助的裴元一时疏忽,终于被形容枯槁的江母发现端倪。江母大受打击,怀着悲痛和不甘撒手人寰。
  而裴元,曾在江母病重时傻傻地听从江母嘱托,她不允许裴元卖掉她住的破屋救她。江母干枯的手紧紧地抓着裴元,吃力地说:“房子……要留给夜寒,他,还有获救的希望。”裴元流着泪点头,可当她察觉到江母已经油尽灯枯,再不顾反对卖掉房子将她送进医院时,已经无力回天。
  那一天,在小城医院,少女裴元绝望地攥着巨额的医疗账单,对着江母的遗体,一遍遍哭叫着自己生死未卜的恋人。
  梦中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残存在身体里,裴元恍惚着起身,却碰掉了江夜寒丢在椅边的文件。那似乎是同周氏并购案的一些数据,她知道这是商业机密,不便多看,飞快地捡起来放好。只是最后一页图文并茂的页子很是特别,一眼扫过去好像是他某个重要的招待策划,场地布置得浪漫异常,满屋都是白玫瑰,右下角是他的笔迹,铅笔字写了个淡淡的“应”字。
  白玫瑰,裴元心头一跳,后天……是她当年与江夜寒初遇的日子,难道,他还为自己准备了什么庆祝吗?她不由得一愣,却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就要离开他了。她握紧拳头,一瞬间心痛得直不起身。
  她曾对着提供帮助的周游说“我不想恨他,只想爱他”,而她和江夜寒捆在一起,注定是互相折磨。她一直很恐惧,再这样下去,她对他的爱会消耗殆尽,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所以,为了爱他,她要离开他。
  6
  第二天一早,裴元去公司看剧本,迎面遇上了小师妹应容。应容比裴元小十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应容以“小裴元”之称作为童星出道,她和裴元长得极像,早年还饰演过裴元角色的儿童时期。
  “师姐,你和寒总的节目我看了。”应容娇滴滴地笑道,“原来你也喜欢白玫瑰呀。”裴元还未来得及寒暄,应容又自顾自地说,“明天下午,一个好朋友为我在雅园白玫瑰厅包场,师姐有空一定要赏脸啊。”说罢,她骄矜地昂首离开。
  裴元怔在原地,突然想起昨夜的文件,右下角那个“应”字骤然令她全身发冷。那个时候,她竟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江夜寒为她准备的惊喜。她捂着脸,无声无息地笑了。也对,现在的应容,其实比自己更像当年江夜寒迷恋的那个少女吧。
  裴元拨通了周游的电话,轻声问:“我现在去取支票可以吗?”
  多亏平日里江夜寒模范夫妻的设定,裴元被笑容甜美的助理直接请进了江夜寒的办公室。这个助理是个高管推荐来实习的亲戚,小姑娘明显因为见到大明星而激动不已,一个劲儿地偷瞄裴元。
  “会议还要半个小时吗?那我先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裴元微笑道。
  “那不打扰您了,我先出去。”小助理出门前红着脸,忍不住害羞又真心实意地说,“真羡慕您和江总!”
  裴元将折断的指甲狠狠地攥在手心,慢慢露出招牌般温柔矜持的笑容:“谢谢,你也会遇上对的人。”
  小助理走后,裴元立刻快步走到保险柜前,深吸一口气,颤抖地输入了她同江夜寒初遇的日期。柜门应声而开,偌大的保险柜里,只放着一朵白色玫瑰和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目光触及巧克力的瞬间,裴元的面容霎时血色全无,“啪”地一下反手重重关上柜门。她倒退了两步,全靠办公桌的支撑才没有瘫软在地。
  她几乎想象得到,江夜寒每日是如何带着切齿的恨意,凝视着这对他代表着背叛的东西。而这明明是她舍不得吃,一心要留给他的礼物。半晌,她才缓缓松开手,原本放在桌边被她攥成一团的文件掉落在地,裴元无暇顾及,俯身再次打开了保险箱。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江夜寒迈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到桌脚旁被揉皱的并购数据、大敞四开的保险柜,还有面色苍白的裴元。只一眼,他立刻明白过来,反手锁上门,冷笑着大步走了过来。裴元紧张地将花掩在身后,哀声道:“夜寒,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已经很清楚了。”怒意在漆黑的眼眸中酝酿成风暴,江夜寒粗暴地打断她,“思忆填不满你的胃口,你还要把内部数据出卖给周氏,不是吗?”   裴元惊愕,没想到江夜寒竟这样揣测她。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无比荒唐与疲惫。“是啊,”裴元再抬起头时,已经十分冷静了,只是神色灰败了下来,她取出支票放在桌上,“我勾结周氏,出卖你。那么我现在可以被赶走了吗?我还钱,按你之前答应的那样。”
  江夜寒嗤笑一聲,看都不看一眼那个天价的纸片,随手将它撕个粉碎,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裴元咬牙说:“采访节目那天。”
  “是你深夜私会周游那天。”江夜寒仿佛没看见裴元震惊的样子,冷冷道,“别做梦了,让你嫁给我,我花了多少心思,你说走就想走?”
  裴元掩面,痛苦地道:“若非时运不济,我也不会背债!”裴元前几年急需一笔巨额资金,她咬牙堵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去投资一部电影,不料,在快结束拍摄时,主演遭遇严重的车祸,短期内不能再继续拍摄,换演员补拍镜头、后期抠像耗时费工,还要投入大量资金,合作方这时却突然撤资,裴元再无可投的资本,于是这笔投资血本无归。
  “元儿,你好天真。”江夜寒突然笑了,“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合作方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撤资?”
  裴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勾起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
  裴元绝望地摇头,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7
  裴元失踪了。
  起先,江夜寒对此并不在意。
  那天,他平静地将玫瑰和巧克力重新收回保险柜,却没控制好力道,将巧克力捏得四分五裂。他想起当年,少年时代的自己在山城何鸿达父子手下当矿工的旧事。
  裴元的父亲,那个花店的小老板,见江夜寒为母亲的医药费发愁,就热心地托朋友在矿里给江夜寒谋了个差事。那时的裴元,是小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人人都知道何鸿达垂涎她,然而为生活所迫,江夜寒别无选择。
  可下了矿,江夜寒才发觉,原来何鸿达授意矿里的其他工人随意欺负他,时常故意将他锁在井下。别人都不敢替他出头,只有一个当小管事的大叔,会喝止这些恶毒的玩笑。
  经常被锁在井下,让江夜寒习惯了随身揣着几块巧克力充饥,那些包装精美的外国巧克力都是每次约会时裴元塞给他的。
  矿难那一天,他原本和裴元约好了要见面,却接到她的电话,听她歉意地说自己今天有突发状况,没法见面了。江夜寒安慰道:“不要紧,今天我也突然有临时的工作要做。”说完,他走进何鸿达正在开派对的别墅,充当起临时服务生。
  这轻松又有油水的美差,平时根本轮不到江夜寒,今天据说是何老板指名叫他来的。
  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闹哄哄的,让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意。他一边手脚麻利地往托盘上放进口巧克力,一边思忖着这和元儿送他的好像是同一种。同时,他还偷瞄着旁边的果盘,盘算着如果客人有剩下的,他想拿几个果子回去给母亲和元儿尝尝。
  这时,何鸿达突然清清嗓子,对着满屋子的狐朋狗友宣布道,他有一位神秘的朋友马上要到。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江夜寒。众人不由得好奇,齐齐地盯着大门,他殷勤地迎上去,亲自接进来一个女孩。
  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江夜寒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被何鸿达亲热地揽住的人,竟然是称临时有事不能见他的裴元。
  江夜寒握紧拳头。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巧克力本是何鸿达拿去讨好裴元的;而自己这份备受屈辱的工作,也是裴元父亲安排的。江夜寒觉得一切都很清楚了,从一开始,裴家父女就为了攀高枝,作践他向何鸿达邀功取乐。
  江夜寒气得浑身发抖,悲愤地从别墅里出来,却被要求立刻下矿。而他连矿工服里夹着干花瓣的小书和饱含屈辱的巧克力都来不及丢掉,就遭遇了矿难。他在矿下待了整整十二天,全靠着身上带的和以前藏的巧克力捡回了一条命。获救时,他唯恐何鸿达谋害他,便留了个心眼,向救援人员报了另一个工友的名字,才精疲力竭地晕倒。
  然而等到他出院,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何家倒了,母亲死了,自家小房易主了,裴元父女不知所终。恨意,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晰和强烈。
  十几年后,裴元再度失踪,江夜寒虽然开始并不在意,时间一长,却不免烦躁。可裴元始终音讯全无。
  终于,在他觉得裴元真的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时,他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久违的裴元:“下周一,我们去领离婚证吧。”
  江夜寒嗤之以鼻,回道:“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许久,才回复道:“那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死后,请不要以江夫人的名义下葬。”
  江夜寒第一反应是暴怒:“裴元,你在威胁我吗?!”
  他当即摔了手机,跌回椅子里直喘粗气。
  良久,他茫然地盯着桌角的白玫瑰,缓缓地捂住脸。他不想爱她,只想恨她,所以要困住她。
  江乡夜夜,数寒更思忆。当年小城里天真烂漫的少男少女,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不知过了多久,江夜寒才缓缓拿起座机打给裴元的经纪人,他无力地道:“转告她,周一民政局见”。
  8
  在彻底斩断和裴元的一切关系前,江夜寒回了趟山城。
  阔别十多年的故乡,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大不相同。裴家花店变成了饭店,自己当年住的棚户区如今是一片高档住宅,何家的矿也被其他企业接手整改。
  江夜寒终是没忍住,像个暴发户一样安排了一场豪华的酒宴,专门宴请了何鸿达和当年的矿工们。如今何鸿达同其他矿工一样落魄,尴尬地混在人中吹捧着江夜寒的年轻有为。
  江夜寒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可他无法克制。也许在他心中,始终藏着那个深爱着裴元的少年,所以也永远无法释怀她当初的背叛。
  席间,有人奉承江夜寒,说不但他福大命大,连夫人裴元也是福星,一买房子就拆迁。江夜寒喉头一哽,不动声色。旁人谄媚道:“也是裴大明星有情有义嘛,要不是她一成名就把江总家的老宅买回来,也没有这样的好事。”   江夜寒愕然。
  餐后,江夜寒带了补品去看望当年那个在矿上总护着自己的管事大叔。大叔憨厚地说:“当初老裴还托我给你安排工作,我就是个打工的,哪兒有本事?还是元丫头亲自求到何鸿达头上,这事儿才成。”
  江夜寒听了这话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大叔又叹息道,“孩子,你当年吃苦了啊。”
  江夜寒勉强笑道:“都过去了。”
  “你们都有出息,”大叔欣慰地点头,“当初何鸿达逼元丫头去他的别墅参加宴会陪他见朋友,还拿你的饭碗来要挟她,哪知他现在给你俩提鞋都不配了。”
  江夜寒脑中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开口道:“可裴元她爸……”
  “孩子,别怪老裴没救你妈啊。”大叔沉重道,“那时他的花圃遭灾,连花店都赔掉了。元丫头哭着卖了你家的房子给你妈治病没治好,又以为你死在矿下,他们父女这才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山城。”
  江夜寒一时思绪混乱,所有的信息排山倒海般地呼啸而来。这时手机响了,他烦躁地接通:“喂?”
  “我请江总来参加周氏娱乐的一款真人秀,顺带再为我航海梦想友情赞助两个亿,你一定会答应的。”
  周游倨傲又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
  “你神经病啊?!”江夜寒破口大骂,正要挂断电话,又听对方不紧不慢地道:“因为这样,你才能追回裴元。”
  江夜寒顿住,他缓缓吐气:“你继续说。”
  “前几年,周家下面的房地产公司向我汇报了个情况。”周游突然卖起关子,抽了两口烟,又喝了口茶,江夜寒恼火地被迫等着着,“他们说山城的棚户改建购物中心的项目被一个明星阻拦,问是否可以改成住宅,损失由她承担。我就让人去问原因。”
  江夜寒闻言,顿时心头狂跳。
  “结果对方说,她受一位长辈临终嘱托,想把这块地上的房子永远留给她儿子。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便同意了,赔偿金只算了两个亿的友情价……”
  江夜寒蓦地一震,不待周游说完,立刻说:“我答应!”
  挂断电话,周游回头对着眼睛通红的裴元皱眉道:“早就说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的,你还哭什么?”
  裴元摇头,说:“我们的约定是我为你做一件事,不是江夜寒。你为什么偏要他同我上什么真人秀节目?他是不会答应……”
  “他已经答应了。”周游耸耸肩,不顾裴元惊讶的神情,坐回沙发自顾自地玩儿起了手机。
  9
  周氏船厂奠基剪彩的那天,江夜寒作为重要股东携夫人裴元一同出席仪式,两人都是姿容极出众的人物,又举止亲密柔情,抢尽了风头。
  “为什么一贯铁腕强势的江总此次出资占大头儿,股份却只要了一小半?”
  放荡不羁的周公子对着记者的提问笑得灿烂:“因为,这是江总的谢媒礼啊。”
  同日,《亲爱的》夫妻真人秀开播,甜蜜度满点的“寒元夫妇”又圈了一大批粉丝。大家对着屏幕流泪呐喊“绝美爱情”。
  江夜寒在拍摄间隔见到了这些疯狂的粉丝,曾好奇地问裴元是什么意思,她笑眯眯地解释了,他却突然深吸一口气,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他轻轻托起她的小脸,虔诚地吻在她的眉心。
  窥破前尘往事的种种阴差阳错,烧灼了他十多年的心魔,终于化作余生永不息止的绵绵深情。
  这一幕刚好被摄像机捕获,成了网上最热门的“寒元名场面”。
  结束应酬的周游瘫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第八百遍观看了这一幕,然后愉快地拿出手机,点进粉色的少女论坛,登录了坛主账号,发布了新帖子:《亲爱的》互动细节大盘点,“寒元”是真的!
  想起两人对自己的感谢和船厂股份上占得大便宜,作为全世界第一个江夜寒和裴元的CP粉,名利双收的他,觉得自己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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