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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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女孩子,偶尔,我也可以比你更勇敢。把你交给他,我放心。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
  
  one
  
  


  在我和白朗分手两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小桃跑来找我,对我说:“小南,我恋爱了。”
  我当时郁闷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好你个小桃,我刚失恋,你就恋爱,存心刺激我是不?
  但我仍然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看你这两天笑得这么风骚,就知道你又摊上好男人啦。快快从实招来,那家伙姓甚名谁?”
  “呵呵。”小桃娇笑,伸手搂住我,“小南,你为我高兴吧?”
  我掩下心中浅浅妒意,用力点头,“嗯。”
  “呵呵。”她又笑,“我就知道,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
  她说这话,我是同意的。
  我认识小桃好多年了。我们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同学。如今,我们住在同一个寝室里,床铺对着床铺,桌子紧挨着桌子。我们之间没有距离,没有秘密;我们是好姐妹。
  第一次见到小桃时,我和她都是七岁。那时我们念小学一年级,开学第一天,我背了一个桃红色的新书包,在走廊里被淘气的男同学一把推倒。书包脏了,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扎着羊角辫、穿着白短袜的小桃跑过来,大声呵斥那个男同学,然后她把一块香喷喷的绣花手帕递给我。
  我接过了,在上面擤了鼻涕,终于破涕而笑。
  那时我就知道,小桃比我更勇敢。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她跳橡皮筋磕破了头,鲜血像潮水一样从伤口里涌出来。我用手帕替她捂着,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我们手牵着手去医务室,她没哭,我哭了。
  后来我们考上同一所中学。我们的成绩比翼齐飞得好,并且不约而同地开始暗恋男生。小桃喜欢上校篮球队的中锋,每天中午,我们都坐在学校篮球场边的台阶上看他打球。那时候的校园很美,灰墙红瓦,爬山虎缠绕在旗杆上。篮球场很大,篮球场上的男生因而显得很渺小。但小桃总能一下子指出那个中锋来,对我说:“小南,我将来要嫁给他。”
  我说:“呵呵,想得美。”那时候我暗恋我们班的班长,每次都装模作样地拽着他一起讨论习题,小桃也经常嘲笑我。
  上了高中以后,我们都与原先喜欢的男生断了联络。我们又断断续续地暗恋过几个新的男生,大多是不认识的、没有说过话的。少女情怀,傻乎乎的,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倒是小桃有一回大胆地跑去告白,结果被拒绝了,回来对着我哭。我安慰她,高中里没有好男生,好男生都去念大学了。
  于是我们相约了要一起考一所好大学;我们是好姐妹,当然要一起去那传说中很美的菁菁校园,对那里的男生们指手划脚。
  高考的时候,小桃的总分只差了我两分。所以现在,我们就读同一所高校的同一科系。我有时会想,也许老天都希望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不忍把我们分开。我们如愿以偿,从此以后更加亲密。
  也许在每一所大学里都可以看到不少像小南和小桃这样的女生。我们个子一般高,同样蓄着长发,穿牛仔裤,化淡妆,书包上挂着偶像的照片和一串铜铃。我们都是挺漂亮的女生,但又不算顶顶漂亮。小桃的眼睛大一些,我的皮肤更白。
  在大学里,我们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去图书馆温书,上选修课时为对方占位置,体育课为对方看管脱下来的毛衣。我们同时开始初恋,又差不多同时失恋。被男生伤害了,总是我抱着她或者她抱着我哭。
  是了,记得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和白朗分手,小桃还抱着我一起哭来着。她说那男人绝对不是东西,小南你这么优秀还怕找不着更好的?!
  现在,轮到我来庆祝小桃的新恋情了。好姐妹谈恋爱,我应该很高兴,并且送上祝福才是。
  此时此刻,小桃正坐在我的花格子床单上,手里抱着我的小熊维尼玩偶。她脸泛桃花,笑得很甜。一分钟前她对我说,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
  然后她又对我说:“小南,我和白朗在一起了。”
  
  TWO
  
  小桃说,小南,我和白朗在一起了。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我足足呆愣了两分半钟。然后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样子啊。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是呵,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觉得和好朋友的前男友谈恋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毕竟,小南和小桃是好姐妹,她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例如我曾经告诉小桃,我和白朗第一次牵手是在夏夜的丽娃河畔。他向我表白时说的话是:小南,如果你现在没有男朋友的话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和白朗第一次接吻后,我回到寝室里和小桃卧谈到凌晨两点。那时我说我很幸福,小桃说恋爱的一开始总是很幸福。
  她说得对,我和白朗一开始真的很幸福。我们正式成为男女朋友以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和小桃一起。小桃说要帮我把关。我们三个去学校后门的川菜馆吃水煮鱼,小桃豪气干云地拉着白朗拼酒,像男孩一样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丫要好好对我们家小南,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每回白朗送我礼物,我带回寝室,小桃总是第一个欢天喜地叫着凑过来,说这个有多贵,那个有多贵。后来,时间长了,我和白朗开始吵架、闹分手,小桃曾不止一次把伤心的我抱在怀里,恨恨地说那男人不是东西,真不是东西。
  所以现在我才觉得奇怪啊。小桃为什么会和不是东西的白朗在一起了?
  她抱着我的小熊维尼,大眼睛眨啊眨的,柔声说:“小南,你相信好朋友之间的心灵相通吗?我有种感觉,你还爱着白朗;所以,我也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他了。”
  我失笑。这是怎样荒诞的理由啊。
  不过不管怎样,小桃恋爱了。这是好事一桩,值得庆祝。
  于是我笑着拍拍小桃的头,说:“老规矩,找一天叫你男朋友请我吃饭啊,我要替你把关的。”
  然后我穿上外套,想出去走走。小桃一把拉住我的袖口,问:“小南,你还爱白朗吗?”
  我想了一下,摇摇头。
  她立刻释然地笑了,“那么,让我接替你继续爱他吧。”
  然后好像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以后,小桃拉我到后门的川菜馆,白朗早已等在那里。他见了我,尴尬地点点头。我也向他点点头。
  小桃坐下来,娇滴滴勾住白朗的手臂,笑眯了眼,“今天他请客,敞开了点。”
  我们飞快地点了菜。因为太了解对方的口味,点菜并不难。席间白朗面带愧色地问我:“最近过得好吗?”
  我正想回答“很好”,小桃抢过话头,作义愤填膺状,“被你这个负心汉甩掉,怎么可能会好啊?”
  


  我哑然无语。抬眼去看白朗,他居然冲着小桃笑,笑得很宠溺。
  那一餐饭,我吃得险些要得了胃溃疡,最后落荒而逃。我不知道小桃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白朗是怎么想的。他们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感情很奇怪吗?哦,也许,正因为他们都不觉得奇怪,所以他们才应该在一起。
  我这样想着,渐渐觉得释然了。小桃和白朗都是没心没肺的人呢,那么相似;他们的爱情,也许会比我和白朗当初的更要成功一些。
  后来的某天,我在校园里遇上白朗。他一个人捧着几本C语言的书在丽娃河边走,见了我,表情已经能调适得很自然。
  我们并排而行,我说:“要好好对待小桃啊,不然不放过你的。”
  白朗失笑,然后郑重点头,“我会的。”
  我侧过脸,静静望着他略长的鬓角和高挺的鼻梁。一直以来,我喜欢男生蓄有整齐而稍长的鬓角,小桃则希望自己的每个男朋友都有刘德华那样的鼻子。白朗两者兼具,怪不得能同时吸引我们两个。
  只是,白朗又为何会喜欢了小桃?
  道别的时候,白朗对我说:“小南,你和小桃真的很像。你们俩都是把爱情看得比天还高的女孩子,没有它就不能活。”
  我想,这就是原因了。原来,我和小桃很像;原来,我们俩没有爱情就不能活。
  
  THREE
  
  白朗说我没有爱情就不能活。他说这话的一个星期以后,我叫小桃带话给他,我说:“小桃你知道吗?我也许又要恋爱了。”
  小桃听了大为激动,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连连尖叫:“快说快说,哪个系的哪个班的?一定很帅吧?戴眼镜的?我知道你喜欢戴眼镜的!”
  我腼腆地笑着摇头,“没什么。”
  其实也真的没什么。事情很小,小到称不上事情。上个礼拜,我为了学生会的宣传海报而去美术系借油画棒,一个叫雷洛的大三学长接待了我。
  雷洛把我带到他的画室里,指着地上散乱的数支油画棒对我说:“自己选吧,颜色都齐,就是有些被我用断了。”
  我蹲下身子,心想:这是一个有点儿邋遢的男孩子。
  我拾起几支比较完整的油画棒,然后说:“谢谢你。”
  雷洛摆着手,有些羞涩地说:“不要客气啊,全都拿走也可以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我常听的电台节目里的某个DJ,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我发现他的鬓角修剪得很整齐,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他穿白色套头毛衣,很巧地,那天我也穿白色套头毛衣。
  我站起身来与他握手;他的手很大很暖,于是我又说了一次“谢谢”。
  雷洛突然低呼一声。
  我问:“怎么了?”
  他抱歉地看着我,“我手上有油彩,沾到你袖子上了。”
  我低头一看:咦,真的呢。洁白的袖口染上了橙红色油彩,估计洗不掉了,可是很漂亮。我想问“你在画夕阳吗”,雷洛抢先一步开了口:“不如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
  “那你呢?马上就同意了吧?”小桃打断我的叙述,兴奋地问,“他带你去哪里?我打赌一定是个浪漫的地方!”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她的确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小女人,别人的爱情尚未发生,她也能听得那样兴致勃勃。
  我回答她,是的,那晚我和雷洛一起吃饭。不过他没有带我去什么浪漫的地方,而是陪着我在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一圈一圈地走。我们先后在好几个摊位停下,买不同的东西吃。我吃了一个烤玉米和一串章鱼烧,雷洛不停地说:“这样吃不饱的,再吃一点别的什么吧。”于是我们就再吃一点别的什么。
  和他并排走路的时候,我忍不住猜想:也许他是故意带我来小吃街,这样就能和我相处得久一些。
  我侧头看他,他也温柔地看着我,突然将手伸入裤袋,掏出纸巾递给我,示意我擦掉嘴角油渍。
  那一晚,我过得很开心。是少数没有恋爱也没有失恋的晚上,和第一天认识的男生聊在一起,也能那么开心。
  雷洛送我到寝室楼下。我们道了别。我转身正要上楼的时候,他突然从身后碰了下我的肩头。
  我站在一节台阶上回眸。他有些窘迫地看着我,轻声说:“南,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交换一下电话号码?”
  他的话语得体而礼貌,可是他叫我“南”。这么亲昵的称呼,以往的男朋友也很少用。
  我心口一暖,然后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便条纸,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手机和寝室电话。我打赌,那张纸在他口袋里揉了好久了。他一定很紧张。
  我接过那张纸,对雷洛展开微笑。虽然是初次见面,虽然我们都不是健谈的人,但是我隐约感到,也许有什么正要发生。
  
  FOUR
  
  小桃听完我的故事,一脸的悻悻然,“听起来,这个雷洛似乎是封建时代的男人呢,追女孩子的手法好老套啊。后来,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整整一个星期,杳无音信。”我耸耸肩,卸了妆去洗澡。二十分钟后从浴室里出来,见小桃坐在窗台上发愣。
  窗子开着,我们的寝室在六楼。夜风从高高的窗口灌进来,吹乱小桃的长发,看上去神神怪怪的。
  我吓了一跳,“闹自杀?”连忙上前,把她从那危险的高度拽下来。
  她抱住我臂膀,格格娇笑,“哈哈哈,小南你太搞笑了,我只是坐着吹吹风啊。”
  看着她如花的笑靥,我心中莫名地打了个突,问她:“你和白朗还好吧?”
  她持续微笑,面目却模糊,“好啊,哪里可能不好呢!”
  “你说好就好。”我不再问了。
  然后在晚上,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失眠。回想起与白朗的交往,从相恋到分手, 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像一个笑话。白朗是有抱负有野心的男生,才二十岁,就已做好三十岁时的打算。他先后换过不少女友,每一次分手都是因为女方不够好。我不知道在他心里什么才是够好,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够好,小桃一定也不够好。
  小桃说,要接替我继续爱他。因为这句话,我忽然有点担心起来。我想爱情,从来不该是一种接替。但是年纪轻轻的小南和小桃,对爱究竟懂得多少?
  徒增烦恼呵。
  头天晚上失眠,翌日,整个白天都昏昏欲睡。中午的时候,我趴在阶梯教室里小憩,突然有人坐到我的身边。
  我抬起头,是雷洛。他穿白色套头毛衣,温顺地笑着,像一只绵羊,“嗨,真巧。”
  我眯着眼答了他一句“是很巧呢”,想起这几天空等他的电话,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也许,雷洛真的是封建时代的男人,只敢远远地站着,不懂如何对异性示好?
  我很焦躁,我不愿意等,我迫切地想要恋爱。谁叫白朗说我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女生?
  雷洛见我懒洋洋的、一副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他也有些羞窘起来,“这几天,曾想过打电话找你。”
  我沉默地听着。
  “可是总觉得你是对自身要求很高的女孩子。太猴急太轻浮的男生,会被你看不起吧?原本想好了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才打电话给你,可是现在既然碰上了,就……聊聊天。”
  我失笑。雷洛果然是封建时代的男生,诚实透明如一汪清水。心里有什么想法,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这样的一个男生,似乎也挺可爱。我站起身,歪头看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仿佛吃了一惊,答话有些结巴:“逃课吗?”
  


  “不逃课吗?”我好笑地反问他。
  
  FIVE
  
  结果,我们当然是逃了课,肩并肩在垂柳摇曳的丽娃河边走。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雷洛不是健谈的人。他今日很紧张,白皙的脸庞微微涨红着,嘴里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话的时候眼睛更是看着天边。
  然而我把这看成是一种赞美。因为只在心仪的女生面前,男生才会显得笨拙。意气风发形神俊朗如白朗者,当初不也是那样?
  想到白朗,我的心情蓦然低落。不知道他和小桃进展如何?有否听从我的交待,好好对她?昨夜小桃如花笑靥,成为我心底一个结。凭着对她多年了解,我知道事情一定不太好。
  这时,雷洛讷讷问我:“南,以后可以经常打电话给你吗?”
  这是一个勇敢的邀约——对他而言。于是我抛掉心头烦恼,转头专心地冲他笑,“可以啊。”
  雷洛很是高兴,犹如做了好事的孩子得到家长赞赏,于是趁热打铁地又问:“这个周末,不如一起去小剧场看话剧?我为话剧队画宣传海报,他们赠我两张戏票。”
  然而我没有应他。我眼光扫到河边一对情侣,然后就此盯住不放。那相对站着默然不语的,分明是小桃和白朗。两个人面上都不太好看,小桃眼中更是隐隐有泪光。
  我心里一突:他们是在吵架?
  雷洛见我神情恍惚,连忙关切地问:“南,没事吧?”
  “没事。”
  他顺着我眼光看去,看见河边的小桃和白朗。愣了一下,他问我:“前男友?”
  这种时候,雷洛倒是很机灵。然而,我摇摇头,“不,女生是我室友,多年来最好的姐妹。”小桃和我多么亲密,岂是那草草交往数月的白朗可以相提并论的?
  “哦。”雷洛松下一口气来,见我神情依旧紧绷,安慰似的道:“那女生长得和你有点像。”
  我转头瞪着他。
  他被我瞪得心里发毛,头颈一缩,连忙补上一句:“你们都很漂亮。”
  因了这句话,我的心突然就痛起来。想起小桃说过,好朋友之间的心灵相通。小桃小桃,此刻白朗是否让你心痛了?
  接下来再和雷洛谈话,多半已是心不在焉。雷洛很体贴,慢吞吞陪着我走,尽量说些笑话来使我开朗。我心存感激地随着他笑了几回,可心里总是放不下小桃。
  后来,早早与他道了别,杀回寝室。
  一推门,小桃敷了一脸的海藻泥面膜,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抽气大叫:“我是贞子,我是贞子……”
  我一把抓住她细瘦胳膊,审讯犯人似的狠狠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一怔,然后仰天长笑,“什么啊,我每天都这么高兴!”
  我一阵心酸,放开她的手,钻入浴室洗脸。低头掬水的时候,发现眼中竟然有泪。我恍然明白,原来小桃确实是在接替我继续爱着白朗。她为我继续努力,勤恳付出爱情。正如此刻,我为她的伤悲而忍不住哭了。
  
  SIX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和雷洛以龟爬的速度缓慢交往着,我有一次甚至对小桃戏言,希望在大学毕业之前,雷洛会有勇气牵我的手。
  每次我说起雷洛,小桃总是听得很认真,然后叽叽喳喳,胡乱发表意见。那感觉就像当年,我们坐在中学的篮球场边上看男孩子们打球,兴奋地讨论着谁比较帅,谁长大以后一定会红。
  然而小桃却不愿再和我说起白朗。偶尔我问了,她才简略地答一句“还在交往中”。身为白朗的前任女友,我又注定不能多问,所以心里总是担着一层忧。
  事情终于爆发,是圣诞节那天晚上。
  那晚我和雷洛一起去看夜场电影;散场的时候,他细心为我圈上毛绒围巾。我以为他会像过去的男友那样,趁势把我揽入怀中,然而他没有。
  走在街上,风很大,他脱了外套给我,自己冻得鼻头通红。我仰头看着他整齐的鬓角和发线,心中感动:也许这个来自封建时代的雷洛,才是我的幸福。
  我们并肩走到女生寝室楼下。夜风中,他照例羞赧地说:“圣诞节过了,就是新年。如果元旦那天你有空的话,不如一起……”
  他话音未落,我倾身上前,拉住他的围巾,轻轻吻了他面颊一下。
  我想,是时候恋爱了。这么好的男孩,这么纯的感情,如果放过的话,才是傻瓜。
  雷洛被我一吻之下,羞得满脸通红。他喉间“咕噜咕噜”地嘟哝了半晌,才巴巴地挤出一句:“如果元旦那天有空的话,不如一起吃饭?”
  我温柔地看着他,微笑了,点头应允。我想从明天开始,我和小桃谈起雷洛的时候,我也许可以改称他为“我的男朋友雷洛”。
  我带着好心情小跑上楼,寝室里黑灯瞎火。圣诞节的夜晚,女孩子们都出去约会了。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拧亮台灯,一转身,蓦然发现小桃像尊佛像似的坐在我床上,身上裹着棉被,冲我痴痴笑。
  我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搂住她,“怎么了?没和白朗出去约会?”
  小桃回手一把抱紧我,放声恸哭。
  我心一凉,脑海中晃过这个字眼:终于呵。
  小桃嘴里含混地说啊说,说小南我受不了了我好累我好想放弃我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云云。
  我难受地闭上眼,听小桃流泪控诉,说白朗如何这样,如何那样。她说的我全都懂,白朗也曾那样对我。我知道他喜欢骂我们是笨蛋,认为我们除了流行音乐和化妆品就不会谈点别的,我们没有远大志向,把爱情看得比天还高,身边只要一没有男生照料,就觉得活不下去。
  白朗从心底里鄙视小南和小桃,要他先后和我们两个谈恋爱,真是委屈了他。
  小桃哭得抽抽搭搭。我恨恨地骂:“那男人不是东西,真不是东西。”又怜惜地问她:“小桃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小桃抹掉眼泪,望住我,神情突然变得倔强,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好姐妹啊,我说过要接替你继续爱他的。”
  我默然。一直就知道,小桃比我更勇敢。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那么多,忍耐了那么久,究竟是为了白朗,还是为了我?
  当晚,小桃睡在我的床上,和我一起。她把脸埋在枕巾里,偷偷流泪。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没有睡着。
  我整夜醒着,心里想很多事。想小桃,想白朗,想雷洛。我想到白朗曾答应小桃好好对我,也答应我好好待小桃,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到。我又想到雷洛说过,小桃和我长得很像,我们俩都很漂亮。我还想到小桃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我们一起念书,玩耍,哭泣,渐渐长大。小桃和我,共享一段童年,一段青春。连我们的爱情轨迹,也那样惊人的相似。
  我突然分不清,究竟是小桃像我,还是我像小桃?或者,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我拉高棉被,蒙住自己的头,在圣诞节的夜晚,深深叹息。
  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小桃,让我证明给你看吧。
  
  SEVEN
  
  在被白朗狠狠地、羞辱地甩掉以后,小桃意志消沉了五天。第六天是元旦,一月一日,我不许她再消沉了。
  这天一早,我把小桃从被窝里拽起来。逼她刷牙洗脸,穿上最漂亮的冬装。我为她化妆,骂她:“再不化妆就没法看了。”
  她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突然格格地笑起来。
  我们手搀手跑出校园,坐车来到正大广场。地下一层有个巴西烤肉馆,我和雷洛就约在那里。
  雷洛见我带了小桃来,先是一愣,然后咧开憨厚笑容,“啊,你好,我叫雷洛。”
  “我是小桃,小南的室友。”
  “听她提起过你,你们是好姐妹。”雷洛向小桃伸出手来,小桃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与他交握。
  我在边上看着,心里有些欣慰。雷洛毕竟和白朗不同,他是来自封建时代的男生,诚恳透明,还不懂怎样伤害女生。我们三人一起入席,我说小桃喜欢吃鸡翅膀,雷洛立刻眼明手快地拿筷子夹了递过来。
  


  小桃把头凑过来,偷偷咬我耳朵:“瞧他多好,为了你讨好我呢。”
  我笑,心头却一阵酸。这时口袋里手机响起来,我接起了,对着电话那端大呼小叫,说你太过分了我正在跟好朋友吃饭为什么非要我去。
  雷洛和小桃一齐停筷,愕然地看着我。
  我关了手机,抱歉地站起身,“我有急事,你们慢吃,我先走一步。”
  雷洛有些失望,但仍温柔地叮嘱:“路上小心,回寝室以后打个电话给我。”
  我飞快地说:“不必了,有什么话让小桃带给我吧。”
  小桃瞅瞅我,表情尴尬;又转头瞅瞅雷洛,见他也表情尴尬,于是两个人一齐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飞奔出餐馆,不敢回头看他们一眼。然后我回到寝室里,独自呆坐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小桃回来了。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嘴角已经挂上笑容,“小南,你那个雷洛,挺有意思的。他知道我失恋,竟然安慰我‘天涯何处无芳草’,真老土啊。”
  我微笑,“你不早说了吗?他是封建时代的男生呢。”
  “封建归封建,也是个好男生来的。”小桃有感而发。
  “嗯。”我点头。
  小桃,我真庆幸,我们都觉得雷洛是个好男生。
  
  EIGHT
  
  那天过后,我不再接雷洛的手机。他通过小桃找了我两次,我都说有事推脱了。后来有一回,他打电话来我寝室,我故意地问:“你是哪位?”
  雷洛在听筒那端叹息:“南,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我不语。我们俩在电话两端沉默了半晌,终于,我先挂断了电话。
  这是他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
  然后,就不再有他的消息。偶尔,是小桃在寝室里念我:“干吗这么对人家?真不厚道,小南真坏。”
  我接受她的批评,唯唯诺诺点头,“是是是,我坏得很。”
  “你是觉得他太老实太无趣,所以厌烦了吧?”她斜眼睨我。
  “你真了解我。”我苦笑。不愧是好姐妹。
  就这样,冬天渐渐过去了。我数次在学校里碰见白朗,听说他又换了新女友,依旧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走路有风。他看见我,会微微点头打招呼,我也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有一次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我:“小桃怎么样了?”
  我耸耸肩,“她很好,马上就要交新的男朋友了。”
  白朗轻轻“啊”了一声,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我说过的,你们俩都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女孩子。”
  我没有答他,懒得答他。我想我已经证明了他的话是错的。小桃或许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女孩子,但我不是。
  春回大地,天气暖和起来。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小桃换上桃红色的春装,站在穿衣镜前美美地摇晃身体。她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南,我想我要恋爱了。”
  “那很好,恭喜。”我放下正在看的书,冲她微笑。
  她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一脸甜腻地靠着我的肩,娇滴滴说道:“昨天我和雷洛一起去看夜场电影了。散场的时候,我主动拉了他的手。他的脸涨得通红,可是,他没有推开我呢。”
  我浅笑,回手搂住她,“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我真替你高兴。”
  我们都知道,雷洛是封建时代的男生,性格内向,心灵诚挚而透明。谁主动,谁就得到他。他曾说过小南和小桃长得很像,她们俩都很漂亮。
  所以小桃,你或许可以替我爱他。我并不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女孩子,偶尔,我也可以比你更勇敢。我知道雷洛会好好对你;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小南和小桃,永远是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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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荷花养不到两天就谢了,一瓣一瓣地从萼上脱落下来,漂在水面上。  也知道它活不久呵,它修长的茎下没有了藕,能够触到的只有这深而长的琉璃瓶底。    布罗洲的琉璃在宫里十分流行,有一度,宫里各个妃子们头上戴的、手上使的、身边放的,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的琉璃制品,姐姐妹妹们坐在御花园里品茶,一面品着各自的钗环器皿,谁的琉璃好,谁的本事就大——因为这样东西本朝没有,只有靠布罗洲进贡,贡品当中琉璃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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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真的开始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声音杂乱,却带着几分温馨,几分甜蜜,就像他们的心情。    A  陈瑗秀,我的名字。你呢    林贤明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瑗秀是在学校的大门口,当时陈瑗秀手里正拿着一个圆圆的很大很大块的彩色棒棒糖,一边喜滋滋地剥着薄膜纸,一边走进来,高高的马尾辫在后面一甩一甩的。    其实用林贤明挑剔的眼光来看,陈瑗秀算不上出众,但是他终究被她吸引住。也许是因为她手中那块像大饼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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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想象中,要么是美仑美奂有若公主一般的容貌,要么是脾气架子都端得跟公主似的女子。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part1    姜成雅一直很想见外号为“公主”的这女人。    朋友间多次谈到她,多是些赞叹,谈得多了,对她就越来越好奇。  “公主”!  想象中,要么是美仑美奂有若公主一般的容貌,要么是脾气架子都端得跟公主似的女子。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姜成雅是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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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天气啊鬼天气,昨日今日温差竟可以达到20度以上,地球终于受不了折腾,要末日了吗?  神经永远比别人慢一拍且从来不知道天气预报为何物的母米虫,活该被春末夏初这变幻莫测的天气无情地戏弄,频频中刀——又感冒了。  大美女Zoe的论言最绝妙:感冒?只要吃一粒药,如果一粒不见效,那就不要再吃了,让自身免疫力去抗衡吧!  果然是达人啊,母米虫泪流满面。  想起上一次感冒时,足足吃了一个礼拜百服宁,身体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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