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报社工作的时候，某天晚上，躺着躺着，想到王菲有天也可能突然不在了，忽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被子上的印花，陷入忧思：假设这天到了，我还能写稿子吗？能说服领导做10个页码的专题吗？头版用哪张大图？用什么点来串？素材够全么？……这么想着，一个鱼跃窜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点开F盘，双击“faye”文件夹，把她的图从头翻起。
　　那晚整宿没睡觉，起初还琢磨“做专题”，翻了一会儿图片就如痴如醉起来，等想起来抬眼看窗外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有段时间很焦虑听到谁宣布自己也是菲迷。我会立刻在我们之间立起一张试卷，英语四级那种，想摁着对方答卷并严肃宣布：考到及格，您才有资格喜欢她。后来我在网上震惊地看到真的有这么一份试题——有多难你知道吗？动手做下来才发现，自己也是勉强过关而已。
　　菲迷“资格认证”事件对我来说很像前不久惹事的韩三篇，大家有没有资格“讨论民主/讨论自由/竞选/当菲迷”？——当然有啦，谁都有。看过一位资深菲迷在文章里漫不经心地写“天下菲迷四万万”，顿时在心里好一阵握拳猛砸手掌心儿：人家怎么就那么大度？一点儿不挑，我的偶像那么好，人人都该喜欢她。
　　上述资深菲迷有奇遇，听说她因为文章写得好，竟然被在网上偷偷潜水的王菲看到，在一次活动中把她从人群中拣了出来，两人从此成了好友。在我看来，这个故事的感人程度仅次于某位迷人的球星从女球迷里挑了一位娶回家当老婆的传奇。是谁来着？博格坎普？
　　菲迷跟球迷很相似的一点是都爱逞强、爱论资排辈。球迷云集的论坛里，大家一言不合就开始“我看拜仁的时候，马特乌斯还有体力顶上去打半场后腰呢”；两个菲迷吵架，也经常会扔出“你还是去听听武道馆的《波西米亚狂想曲》4分28秒那个高音的处理再回来讨论吧”的呵斥。
　　这是偶像常青带来的“恶果”。但是谁说王菲是“常青树”我跟谁急——你才常青树！
　　要让粉丝承认自己也是一个“雷粉”是件困难的事。我至少经历过两件事。
　　年轻气盛的时候非常好胜，爱跟人在网上做些显然是谁也永远无法说服谁的穷嚷嚷。话说天涯有位著名的“菲黑”，一堆马甲，不过辨识度都很高，因为她的语气很特别，用数据说话。她把历年来另外两位香港歌坛“天后”级人物的唱片销量都摆出来，跟王菲的唱片销量比着看。公道地讲，3位女唱将各有胜负，拉平了看相差并不多，所以这位想力证：如果王菲是天后，那其他两位也必须是；如果其他两位不是，那王菲也必须不是——就这么件事儿，吵了好几年。我一开始还冲上去企图搏斗，但很快发现这位马甲老师跟方舟子一样可以以一敌万，正常的菲迷早撤了，长期不懈跟马甲缠斗的基本都是听不得别人说偶像一句不是的雷粉，那位倒成了个“雷粉萃取机”，谁上去跟他吵，谁雷。
　　这是一桩。后来就是微博事件。我比周围所有人都晚相信那真是王菲。甚至都市报的娱乐版都报了，时尚杂志都采访了，我还在那儿咬牙呢。
　　我心里的王菲不但是仙女，而且比别的仙女还得多仙出一个尖儿来。站到阵前接受朝贺也罢，摇摇尾巴卖个小萌也罢，似乎都不是带尖儿的仙女会做的事儿。
　　可事实大家都知道了，王菲自己也娇羞地承认了，带尖儿的仙女爱人间。
　　醒了之后有一个非常沉重的反思期，之前那么些年痴迷、热爱、号称了解、还要给别人出四级试题测试入会资格的偶像，也有好大一块是自己在瞎塑造。想象中那个冰冰凉没啥体温没啥烟火味儿的玉人，一下子灰飞烟灭，心中很是五味杂陈。主要的感情还是觉得自己讨厌，跟世上所有雷粉毫无二致，口口声声喊着“爱”偶像，其实手里握着把刀，把一个真人砍成自己希望的样子供在神坛上，还要沾沾自喜。
　　一个荣迷跟我说：“这样的王菲多么可爱，我们荣迷多希望哥哥也能活到有微博的年代，哥哥在微博上肯定很有个性，相信他会吐槽很多他看不惯的东西，才不遮掩。你们菲迷要知足。”
　　这两年究竟是没那么痴迷了，但还是有两个意外收获，先是2010年跑去上海看她的演唱会，被30米外她细瘦挺拔的身形严重励志，回来发奋减肥不辍，迄今为止腰带已经进去了6个眼儿；再就是认真科研了嫣然慈善基金的运作方法，人生中第一次基于了解而信任了一个慈善项目，静心细想，有澄明的成就感。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对王菲的爱很像猪八戒对高小姐，就是一眼相中了然后无怨无悔好些年，每当碰到不开心的事翻她的唱片出来听，都相当于八戒屡屡建议分行李回高老庄——心爱那个人啊，你是我精神的故乡，想到你啊，老猪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王菲
　　华语歌坛天后级歌手，1996年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代表作：《红豆》、《我愿意》等。2006年与丈夫李亚鹏创办了嫣然慈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