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在江湖混的人，也许未必都得挨刀；但出来混的人，欠下的债总有一天要还的；而种下的善因，也终有一天会结成善果；只要你的命够长，且福泽深厚。
　　
　　1
　　几年前，我所在的那家日本独资大连子公司的管理部长调到日本总部补任肥缺，摆在部门骨干小宗和我面前的就有了两条路，一是留在大连公司等着总部的任命文件——补管理部长的缺儿；二是出任天津新厂的“封疆大员”。
　　我和小宗都是老部长一手培养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小范围的送别会上，老部长问了我和小宗的想法，小宗说，怎么都行，去天津，山高皇帝远，自由；大连公司这边人头熟、关系密，干好了也能往总部活动活动，还有机会跟部长再学学。
　　小宗说的是实话，我认同。问到我，我说想留在大连，一是不想离家太远（那阵子我正准备买房子），二是天津一行，必是一番苦干才能修成正果，但成果有了也极可能是白忙乎一场，给别人做了嫁衣。我与小宗都是行政管理出身，工厂以生产管理为主，“二把手”是我俩最好的位置，那么远、那么累，谁愿意只干个副手啊。
　　部长没多言语，但让我们好好想想，有什么事还要像以前一样跟他说，他一定跟上面打好招呼，请公司尽量安排好我们的工作，不让我们吃亏。
　　部长打车先走了，小宗拉着我说：“哥，只有这两个位子，也就咱哥俩，你是我哥，你挑。”
　　部长去日本了，没过几天，公司就传开了我的事，说我怕吃苦不想去天津，想吃现成的，专等着补管理部长的缺儿。总部、公司老总最忌讳这个，副总找我谈话，问我对去天津的意见，我实话实说，副总拍着我的肩膀说：“王生，你太实在了，真没听到些什么风？这时候，你还敢说这样的话，说明你心里没鬼。”
　　我无所谓，别人或是不知道，或是眼红，公司上层、部长、哥们儿小宗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得了。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与副总谈话的第二天，公司里又传说，我为了不去天津，与副总谈话时拍了桌子，副总是铁青着脸摔门而去的，这都哪跟哪的事啊，怎么就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能传出、也敢传出这样的话的人是谁呢？我猜想，是派到天津的那些人，他们中间有几个也不愿意去。
　　
　　2
　　公司的调令下来了，总部的任命书也来了。我和小宗各有一份，还一人附加了一个条件。
　　去天津的果然是我，出任大连公司管理部长的是小宗。不过，给我的附加条件是优惠条件，允许每两个月回一次大连，公司负责费用；给小宗的是限制条件，“部长”头衔的前面，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两个字——“代理”。
　　与副总谈完话，我有意提前收拾了东西。调令一来，我又请假一天收拾、告别，第三天便带着队伍出发了。小宗原本想连他的升迁会与我的送别会一起办，但他“临时”有事，我与十几个去天津的工程师、助理在离连赴津前聚了一下。
　　吃饭时，大家都说愿意跟我干，说我心胸宽。我说我心胸宽就欺负我啊，想让我干也不能用“逼上梁山”这一手吧，上面真为了我恋家一事按住我，你们岂不是坑了我。大家都说，那一阵子传言四起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他们传的，想跟我干是真心话。
　　那天下午，我是半醉、半迷糊地上了去天津的船。醉的是因为一帮兄弟为了事业与我一起去天津闯荡，迷糊的是搞不清是谁在我身边放毒，成心毁我。
　　到了天津，一切从头来，就顾不上想别的了。整天调配、增添人力，督促调试设备，让我离连来津的迷团就放在了一边。
　　
　　3
　　来津第二年的3月末，总部、大连公司又发来了任命文件。这半年来，除了他们来视察筹备进度，我们迎来送往和加紧工作两头忙之外，真的记不起来有多久没有接到这类任命书了。
　　任命书带来了一坏一好两个消息：坏消息是新厂开业后我被调离天津——果然不出所料，都干起来了，又把我调走；好消息是我回大连任管理部长。
　　我顾不上跟进开业典礼的彩排，利用私人假期回了趟大连。公司、家里都找不到小宗，有人说小宗请了好几天假，人没见着，我嘱咐他们，见到小宗一定让他给我回电话。然后，没有接受更多的升迁祝福，我便返回天津了。
　　天津工厂的开业典礼上，我是带着复杂的心情上台参加剪彩的。总部副总、几位部长、大连公司老总、副总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但老部长的一句话敲醒了我，“小宗怎么没来？”
　　我离开天津，总部往这里派个一把手即可。我的损失也不大，回去了还有个部长的位置接着，但我回去了小宗往哪儿摆？那是我的好兄弟啊，我明白了自己开业典礼前回大连的目的：我要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4
　　终于回到大连了，所有朋友、同事都说我瘦了很多，但显得更精神了。小宗在我上任前办妥了离职。
　　我直接找到了副总，副总这一次见到我，握手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称赞我在天津办厂功不可没，还让我回来后好好干。
　　我开门见山地问小宗的事。
　　副总一脸认真地说，本来是想让小宗做我的助理，但他自己觉得没脸干了——我去天津前的风波都是小宗一手掀动的。公司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留在公司，留在我的身边，他不离职，公司也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没有跟朋友们说，也没有选择写邮件的形式，而是在办公室里直接给在日本的老部长打了电话。
　　部长听了我的话，说他去天津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也知道我开业典礼前匆忙回大连的原因了，他理解我，也看好我。
　　临挂掉电话的时候，部长讲了这么一句话：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扛着走。
　　回到大连，部门里的工作还等着我，我也没有忘记小宗。打了很多电话，一开始是没有人接听，后来是停机。
　　小宗家不是大连的，他一“人间蒸发”，我就没招了。好赖是一场朋友、一对搭档，我想念他。
　　正是这江湖的恩怨、职场上的“无间道”险些坑了我，最终却害了小宗自己。真心希望小宗能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片江湖中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