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

来源 :中国铁路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voidemort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陈爱瑛睁开眼睛,感觉左眼皮在跳。她用手捏捏,无济于事,左眼皮仍然跳个不停。听老辈人讲,眼皮跳是有说道的,女人是左眼皮跳生祸,右眼皮跳生财。陈爱瑛自从听到这个说法后,她的右眼皮跟她唱起了对台戏,一直没有跳过。右眼皮不跳也罢,可眼下这左眼皮跳得厉害,这一大早就让她有些不爽。她想:能有什么祸事降临啊,我从来不招谁惹谁的,难道祸也挑软柿子捏?陈爱瑛想到这儿,苦笑了一下。
  陈爱瑛从被窝里爬起来,把窗帘拨开一道缝,阳光照进来,屋里立刻亮堂起来,她的身体像抹了增白剂,变得白花花,很扎眼。陈爱瑛低下头瞧了瞧,身子这几年像变戏法似的胖起来,尽管已经五十多岁了,身材不能与年轻人相比,但她还是有几分懊恼,瞧这一身肉,走起路来浑身的肉一个劲地往下坠。陈爱瑛把窗帘拉上,一屁股坐在床上,这时左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陈爱瑛在学校当老师,再有两个多月就要退休了,学校领导对她基本是放任自流,也没安排她什么课,愿意来上班就来,不愿意上班就不来。陈爱瑛的时间变得宽裕了,每天也不用急着上班,买不买东西也要到早市走上几圈。陈爱瑛要告别这个晦气的早晨,赶紧穿上衣服,左手不停地捏着左眼皮下了楼,往早市方向走去。
  早市在一条七百多米长的街道上,这条街早晨不走汽车,道两边摆满了货摊,卖什么的都有,价格要比商场便宜很多。陈爱瑛走进早市,两条胳膊平端到胸前,一踮一踮地往前缓步走,脑子盘算着要买点什么。眼下造假食品防不胜防,买食品就像走进雷区,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地雷。逛了一圈,她决定买一条鱼。陈爱瑛看来,鱼是造假难度比较大的,特别是活鱼造假就更难了,所以买鱼就要买活鱼。不过陈爱瑛也听说过有的养鱼户往鱼食里掺避孕药,说这种方法会使鱼长得快。陈爱瑛没听到政府监管部门对这种说法有什么样的态度,她对此半信半疑。
  陈爱瑛蹲在一个卖鱼的大铁皮箱旁,看着水里的鱼。铁皮箱里水很浅,鱼只能扁着身子艰难地扑腾。陈爱瑛看好一条鱼鳞颜色稍白一点的鲤鱼,正要伸手去抓,忽然感到一个人在她身边站下,她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包握紧了些。那有人突然拍了她一巴掌,她激灵一下站起来,侧脸一瞧,是刚刚退休的李老师,她和李老师是一个教学组的老伙伴。陈爱瑛打了李老师一下,说:“死鬼,吓我一跳。”
  李老师贴在陈爱瑛的耳旁,神秘地瞧了瞧四周,欲言又止。陈爱瑛急急溜溜地说:“啥事,瞧你那神神秘秘的,学会搞鬼了。”李老师说:“啊,没什么事啊,你买你的鱼,我去那边买点肉。”陈爱瑛抓住李老师的手:“李老师,你卖什么关子呀,有事不说,想憋死谁啊?”李老师又贴近陈爱瑛的耳朵:“不是卖关子,说了怕你上火。”陈爱瑛“哼”了一声:“多大个事,我还上火。”李老师说:“你要是不上火,我就告诉你,你退休后得少开不少钱呢。”陈爱瑛愣住了,瞪起眼睛问:“凭什么我少开不少钱?”陈爱瑛虽然这么说,心里也犯嘀咕,李老师比她早退休两个多月,李老师既然这么说了,决不是开玩笑的话,肯定李老师知道些事情。李老师扯了一下陈爱瑛衣角,仍然压低声地说:“你跟我瞪什么眼,我是好心好意告诉你的。”陈爱瑛说:“李老师你今天怎么了,说话磨磨叽叽的,哪像个老师样啊。”李老师急忙用手捂住陈爱瑛的嘴,急促地说:“你可小点声吧!”李老师把陈爱瑛拉一棵老柳树下,见到没有人在身边,这才说:“学校人事主任徐薇不让我乱说,你那档案里,没有上山下乡审批表,这样的话呀,你下乡那段时间就没有记载了,说什么工龄不够,退休后工资少得挺多呢。”李老师问:“陈老师,你是不是再过两个月也退休了?”陈爱瑛忙说:“是呀,现在掐手指一算,也就两个月就到退休时间了。”李老师说:“你的退休金肯定比我得少挺多,究竟能差多少我说不准确。”陈爱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瞅着李老师说:“咱两个一起下乡,一起回城上班,又一起当老师,那退休金咋能差啊?”李老师说:“这事我说不好了,我档案里有那个上山下乡审批表,下乡那段时间算工龄。”陈爱瑛有点慷慨激昂了,声音也有点变调了:“凭什么啊!我去学校找,不行我就去上访!我就不信那个劲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老师急忙说:“瞧你这个样,你可千万别把我交待出去呀。”李老师见陈爱瑛激动得喊起来,后悔自己多嘴把这事儿告诉陈爱瑛。
  陈爱瑛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与李老师一同到農村插队落户当知青,又是同一天返城到学校上班,什么都是一样的,怎么档案里没有那个上山下乡审批表呢?陈爱瑛感到无比失落,眼前什么事都变得毫无意义。陈爱瑛不知应该对谁发火,毫无指向地怒吼:“我招谁惹谁了!”陈爱瑛的吼声引起周围的人回头好奇地观看。
  平时说话很文雅的陈爱瑛愤怒得骂人,让李老师为之一愣。李老师拍拍陈爱瑛肩膀:“陈老师,你也别太上火,再想想办法。”陈爱瑛拉住了李老师的手:“你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得帮我想想办法呀。”李老师压低声音说:“听说有人能往档案里放假材料,你能不能整个假表放档案里。”
  陈爱瑛愣了一下,两眼直勾勾地瞧着李老师:“我下过乡是千真万确的事,还得造假表,这算什么事啊。”李老师立刻用手捂了一下嘴,对陈爱瑛说:“瞧我这嘴,瞎扯些啥,假表的事就当我没说啊。”李老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爱瑛想,李老师是不是往档案里放了假表,一起上山下乡,又一起参加工作,李老师档案里有那个表,我就没有,这不是白天见鬼吗。陈爱瑛这么一想,脸红了。自己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却猜人家往档案里放假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陈爱瑛咬着牙默默地发狠。
  这时,李老师风风火火又回到陈爱瑛身边,说话音量还是最低档:“陈老师,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千万别跟徐薇说是我告诉你的。”陈爱瑛说:“嗨呀,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哪能把你暴露出来,我傻呀。”李老师不住地点着头离开了,走了几步还回过头说:“我怕你刚才那个激动劲在徐薇面前再发威,嘴再把不住门,把我交待出去。”
  陈爱瑛追了李老师几步,眼看着李老师消失在人群中。陈爱瑛孤孤单单地在那站着,满脑袋里装着她档案里那点破事。满打满算,陈爱瑛就剩下两个月就退休了,幸亏李老师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她,要是李老师嘴巴严严实实,她还蒙在鼓里,等到退休令一给,哭天抹泪也没用。陈爱瑛紧迫感一个劲地往心头上涌,无论如何也要在退休前,把这事整明白。陈爱瑛咬紧牙关发狠,要是档案里真的没有那张表,就按李老师说的那样,整个假的。可是她心里难过,一辈子没造过假,要退休还得造假。   卖鱼中年男人,一边用那个捞鱼用的铁网罩敲击着装鱼的铁盒子,一边高声嚷嚷:“你买不买鱼了,不买赶紧走人,别在那傻站着,影响我卖鱼,说你呢。”陈爱瑛回过头来,那个卖鱼中年男人又说:“瞅啥瞅,就是说你呢,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耽误我赚钱,知道不?”陈爱瑛也糊涂了,什么时候又来到卖鱼这个地方了,真见鬼。她想骂两句那个卖鱼人,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怏怏不乐地离开了。
  二
  陈爱瑛进了家门,就开嚷嚷:“干一辈子工作了,最终闹个档案里没有下乡审批表,退休后一个月就得比人家少开好多钱,活见她妈的鬼了!”陈爱瑛嚷嚷完了,没听到丈夫老刘的回音,奇怪地伸着脖子往屋里看了看,这死老刘跑哪儿去了?
  陈爱瑛脑袋里就装着审批表这么一个事,别的什么事也挤不进来。她坐在沙发上喘息了一会儿,便开始这儿翻翻,那儿找找,折腾了一大阵子,终于把学校教工通讯录翻腾出来。通讯录已经有点破边了,陈爱瑛费了挺大个劲,找到学校人事主任徐薇的手机号,可手机号末尾那个数说啥也看不清了,有点像3,还有点像8,模糊不清。陈爱瑛把眼睛都瞪得酸溜溜的,也没看清楚这数字究竟是3还是8。正困惑不解的时候,她一拍大腿,真是岁数大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卡住了,把末尾8和3的两个号码都打一遍不就得了。
  陈爱瑛拿起电话,她又犹豫了,她实在不愿意找徐薇说这个事。陈爱瑛不愿意找徐薇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是陈爱瑛一个心结。徐薇在读小学的时候曾是陈爱瑛的学生,起初陈爱瑛对徐薇挺有好感,徐薇人长得白白净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眨一眨,讨人喜欢。可是有一次学校组织考试,徐薇的试卷和同学李佳的试卷一模一样,答题除了笔体不一样,答案一点都不差。陈爱瑛根据日常掌握的徐薇和李佳的学习情况判断,肯定是徐薇抄李佳的。陈爱瑛万万没想到徐薇火冒三丈,与她吵起来。陈爱瑛说:“我是班主任,哪个学生学习啥样我心里有数,我最有发言权,你闹腾什么,你这一闹腾就改变了你抄人家的事实了?”徐薇小小的年纪,主意很正,一点也不慌神地说:“你还是班主任呢,张嘴说瞎话,不嫌丢人啊!”陈爱瑛气得说不出话来。校长走过来问陈爱瑛怎么回事。陈爱瑛指了指徐薇说:“你问她吧,挺好个学生,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徐薇表现出不饶人的样子,说:“你凭啥说我抄李佳的考卷啊?证据呢,你当老师的就是铁嘴金牙说啥就是啥呀。”陈爱瑛说:“把李佳喊来,看你还能抵赖到哪。”李佳来了,双手捏搓着衣角不吭声。陈爱瑛说:“李佳,你说说,是不是徐薇抄你的考试题?”李佳说:“是我抄徐薇的。”李佳说话声音很小,却像个响雷在陈爱瑛耳边炸响,陈爱瑛脸色通红,指着李佳说:“你怎么也说谎呢,你再说一遍!”徐薇拉着李佳的手:“咱们走,别听她呼喊,根本就不像老师的样子。”说完,两个人一蹦一跳地走了。陈爱瑛先是震惊,后是愤怒。她万万没想到,徐薇怎么会把李佳收买了,怎么收买的,什么时间收买的,这些一概不知。还有让陈爱瑛更想不到的事袭来,过了若干年后,徐薇竟然来学校上班,成了她的同事。好在徐薇在学校人事室工作,陈爱瑛与她打交道不多,各守自己的田园,多少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
  可是眼下这事儿,又把陈爱瑛与徐薇扯到一块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山和谷不会相遇,人跟人却会碰在一起。陈爱瑛调整了一下呼吸,先拨了末尾是8的电话。电话通了,传来了温柔的唱歌声,挺好听。陈爱瑛爱听温柔的歌,不喜欢可嗓子喊的歌声。电话里的歌声停了,传来了一声呐喊:“你找谁呀?”伴随着吵嚷声,还有音乐声,像是在饭店里。陈爱瑛又深呼吸一下,温和地说:“我找徐薇,你是吗?”电话里停了三秒钟没声音,尔后又传来一句,“是我啊,你是谁呀?”陈爱瑛没想到打第一个电话就找到了徐薇,这个小小的意外让她有点忙乱,她咽了一下口水赶紧说:“我是陈爱瑛,陈老师,有点急事想找你。”电话里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你是陈老师?你不知道今天是休息日吗?有事上班再说吧。”陈爱瑛说:“我就说两句话……”陈爱瑛话没说完,听到电话里响起了断线嗡声。陈爱瑛懊恼地把电话一摔,对着已经断线的电话愤怒地说:“你有啥可装的,你以为你是教育局长的儿媳妇就牛逼啊?呸!”
  陈爱瑛坐在那生闷气。一会儿,她又拿起电话,又拨了一遍,刚响一声,电话里就传来断线声。这是徐薇把电话给按了,不想接陈爱瑛的电话。陈爱瑛没办法可施了,坐下来喘息。陈爱瑛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电话打得欠妥,不该再给徐薇打电话,徐薇把她的电话当成骚扰电话,事没办先惹人家不高兴,这事儿可划不来啊。陈爱瑛懊恼自己又办一件错事儿,不知是固执,还是年纪大,非得再打一遍电话弄得人家反感,图个啥啊。陈爱瑛拍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是怎么拍脑门,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团麻,就是清醒不起来。
  门“吱”地一声响,老刘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当天的晚报。他瞧一眼陈爱瑛,坐下把老花镜戴上,看报纸,挺安静的。陈爱瑛站起来,猛地把老刘看的报纸一把抢到手。老刘被吓得一激灵,瞪大眼睛瞧陈爱瑛。
  陈爱瑛大声喊:“看,看,看,我的退休工资要少很多呀,你说可咋办?”老刘缓过神来,说:“什么?好模好样的,怎么退休工资少很多呢?你不没办退休手续吗?”陈爱瑛瞪了眼老刘:“不跟你说了,说了也白说,看你那个样,我更上火。”老刘焦急地问:“那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看你那个神神兮兮的样子,像丢了魂似的。”
  陈爱瑛不吱声,她知道跟老刘说得再多也没用。她跟老刘快过一辈子了,老刘是个啥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老刘是铁路火车站办公室科员,这个科员他当了20多年了也没提升,干得窝窝囊囊,屁大个事也办不了,说起话来磨磨唧唧的。这事跟老刘说毫无意义,可是老刘毕竟是自己的丈夫,这么大的事不跟他说,跟誰说啊?可是跟他说了又没用,帮不上什么忙不说,陈爱瑛看了老刘那个样子,心里闹腾。
  三
  星期一,陈爱瑛早早来到了学校。学校里上班的老师还没有到,整个大楼静悄悄。她看见她的办公桌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已经一周没来上班了,快退休的人了,教导主任没安排她的课,她不来上班,也没有别的老师挑剔这个事。   陈爱瑛坐下来,眼神呆滞地往窗外望着。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半个小时,楼梯方向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陈爱瑛立即用手搓搓脸,打起精神。老师们都陆续来了,见着陈爱瑛简单打个招呼,没有了以往的热乎劲。陈爱瑛觉得有点不对头,可是又转念想了想,也没啥不对头的,毕竟是快退休了,以往的热乎劲渐渐退潮,也是属于正常范畴,不用大惊小怪。教导主任进了屋,对陈爱瑛点点头,陈爱瑛急忙说:“没事,没事,只是在家呆着闷得慌,来学校看看。”陈爱瑛说话时,教导主任已经转过身离开了。陈爱瑛有点尴尬,整个屋很静。隔了一会儿,旁边的一位老师小声说:“陈爱瑛,你快享福了,你看看我们,跟你不一样了,还得熬啊。”另外一个老师说:“你看人家陈爱瑛现在啥事儿都没有,一身轻闲啊。”
  老师们都上课去了。陈爱瑛站起来,走到门前伸出头往走廊里瞧了瞧。忽然,教数学的董老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她回头看看走廊,把门关上。陈爱瑛被董老师有点诡秘的动作给弄得不知所措。董老师和陈爱瑛是二十多年的老同事。前些日子,陈爱瑛跟董老师说要退休回家了,董老师听了后,眼泪汪汪地说:“你这一走,可我把闪了,真舍不得分开啊。”眼前董老师怪异的样子让陈爱瑛吃惊不小,陈爱瑛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董老师。陈爱瑛被董老师扯到窗前,压低声音说:“那个管人事的徐薇被人给告到市纪委了,她公爹是教育局长,要把徐薇调到教育局,教育局管人事的干部都来谈话了,你想想,这一告,徐薇去教育局的事肯定泡汤了。”陈爱瑛听后大声说:“活该,依仗她公爹就干那些不正之风的事,这事就该告。”董老师急忙扯了扯陈爱瑛说:“瞧瞧你还扬脖吹喇叭来高调了。”董老师用更低的声音接着说:“不知是不是徐薇放出的风,反正传说那个上告的人可能是你。唉,这年头的事儿咋这么多啊,你也别太上火,我去上课啦。”董老师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却不亚于一个炸弹在陈爱瑛的耳边炸响,陈爱瑛的脑子晕了起来,开始旋转,她用手扶住椅子,慢慢地坐下。她在想,自己以前对徐薇有成见,看不起徐薇这样的人,但是告徐薇的事儿肯定不是自己做的。眼下正有求于徐薇,如果徐薇要真是这么怀疑,这事儿可真更加麻烦了。陈爱瑛不敢再往下想了,她发狠地自言自语说:“要不是找徐薇办事儿,这事儿虽然不是自己告,徐薇要是说自己告的,她也不会反驳的,怕徐薇什么,什么也不怕,可眼下不行啊。”
  陈爱瑛坐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是咬着牙向人事室匆匆走去。人事室里只有徐薇一个人,她正在往衣架上挂雪白雪白的西服上衣。陈爱瑛说:“这件衣服真好看。”徐薇转过头来,一看是陈爱瑛,没有接话茬儿,硬梆梆地问:“你有什么事儿?”陈爱瑛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没等说事呢,就遭遇了冷言冷语,心凉半截。陈爱瑛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用很弱势又很低音的话语,把档案里审批表的事儿跟徐薇说了一遍。徐薇问:“你怎么知道档案没有审批表?谁告诉你的?”陈爱瑛支支吾吾,她不敢把李老师交待出来。幸好徐薇没再追究这个事儿,说:“档案里确实没有那个表,到教育局审批你退休的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陈爱瑛陪着笑脸,说:“是啊,是啊。徐主任,你看怎么办呢?到审批的时候再说就晚了。我这不是求你来了吗。”徐薇板着脸说:“你求我也没用啊,求也求不来那个表。”陈爱瑛着急了:“徐主任啊,我可真是下过乡的,这绝对假不了。”徐薇对陈爱瑛的着急并没有同情心,她不紧不慢地说:“谁能证明你假不了啊?证据呢?我现在只能说你没下过乡,要不然档案里怎么会没有下乡审批表呢,档案里面的材料那可都是真实的,没有假货呀。我可把话说明白了,教育局审批你退休时,认表不认人,只要有那张表就管用。”陈爱瑛更急了:“徐主任,我确实下过乡,这事不会错的。”徐薇也有点急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光是嘴上说你下过乡有什么用啊,没有那张审批表,就等于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你在我面前说一万遍也没用啊。我说你们这些岁数大的人说话就是磨叽,自己还不觉得,把人都快烦死了。”
  陈爱瑛像被人扔到冰窖里一样,既寒冷又无助。徐薇问:“你还有事吗?”陈爱瑛忽然感觉屋里暗了下来,她往窗外看看,刚才还是响睛的天,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只是这会有一块黑乎乎的云彩把太阳给遮挡住了。徐薇又问了一遍:“你还有事吗?”陈爱瑛没有抬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走出了人事室的门。
  四
  陈爱瑛打开家门进到屋里,险些与迎过来的老刘撞上。老刘忙问:“事情办得怎么样?”陈爱瑛没回答。老刘一瞧陈爱瑛像被霜打了似的,就知道事情办得不妙,便不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
  沉默了一会儿,老刘说:“你说话呀,到底怎么样?”陈爱瑛喝了口水,说:“那个管人事的徐薇说我没下过乡,你说气死人不?她还管我要下乡证据。你说那个管人事的徐薇,小小的年纪,还来教训我,问我知道什么叫证据吗,把我的肺都快气炸了。”老刘说:“那可怎么办呢,差的可是咱们退休养老钱啊。”陈爱瑛白愣了老刘一眼:“你说那个有啥用啊,说说就能把事办啦?”
  陈爱瑛想了想,说:“这事也没到闸门关死的地步,我看还有点缝。”老刘急忙问:“什么缝?”陈爱瑛歪着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听徐薇说,认表不认人。我看这事就有门,我去一趟下乡的那个地方补一张表放档案里就妥当了。”老刘立即拍手赞成,说:“这倒是个能走得通的路子,不过你能找到人补那个表吗?这都多少年了。”陈爱瑛一推老刘:“你看你那个样儿,遇到事就没办法,我窝窝囊囊地跟你过了一辈子。”陈爱瑛叹气,有气无力地说:“咱这个家,就是本本分分的人家,连个屁大的能耐都没有,要是没什么事还能过得去,真要是遇到一点事就得翻船。这也是命啊。”陈爱瑛站起来,拍了拍老刘的肩膀说:“你窝囊,我不怪你,都一辈子了,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说来呀,我是窝囊,我要是曲芳菲就好了。”
  老劉认识曲芳菲。曲芳菲是陈爱瑛的好朋友。曲芳菲是个女能人,没有她办不了的事,而且办的都是大事,让陈爱瑛佩服得五体投地。曲芳菲也是一名小学老师,竟然调到市教育局,更让陈爱瑛大跌眼镜的是,没几年工夫曲芳菲还当上了副局长。这还不说,教育局的副局长干了不到两年,辞了职到北京去发展了。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陈爱瑛也不知道了。   对于曲芳菲这个女能人,老刘颇有微词,他说:“曲芳菲靠的是与男人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才发展起来的,不怎么光彩。”陈爱瑛在内心里对此也认同,可是她嘴上还训斥老刘:“别把人看得那么不好,如果有女人靠上你,你能帮人家飞黄腾达啊?”陈爱瑛这么一说,老刘便没话可说了。
  第二天一早,陈爱瑛便坐火车去她下乡插队的小镇。陈爱瑛心里多少有点谱,她当知青的时候认识一个当地姑娘赵桂红。趙桂红人长得漂亮,尤其那脸蛋特别招人喜爱,不用抹这个那个化妆品,天生自然的白里透粉。陈爱瑛没少替赵桂红打抱不平,这么漂亮的姑娘生长在农村真是白瞎了。赵桂红也爱和城里来的女知青在一起,渐渐地她穿衣打扮也模仿女知青的样子,像个城里人似的。赵桂红虽然与陈爱瑛相差十岁有余,但她有事没事地总爱找陈爱瑛说说知心话。陈爱瑛回城后,听说赵桂红嫁给了镇党委书记的儿子,镇党委书记便把她安排在镇政府上班。陈爱瑛盘算,这事找赵桂红一准能办成。
  在镇政府收发室,陈爱瑛告诉门卫师傅找赵桂红。门卫师傅说话有点磕巴,指了指外边说:“赵桂红早、早、早就调走了,这还能养、养住人家?”陈爱瑛急忙问:“她调哪去了?”门卫师傅瞧了瞧陈爱瑛,爱搭不理地说:“调、调县里去了。”陈爱瑛看门卫师傅那个态度,没再细问什么,直接奔县城。
  进了县政府办公楼,陈爱瑛按照收发室老师傅的指点,很快找到计生委。计生委的门敞开着,陈爱瑛往里瞧了一眼,看见一个女人在办公桌上正在写着什么,陈爱瑛又瞪大眼睛仔细瞧了瞧,确认是赵桂红,三步并两步来到赵桂红身边,惊喜地喊:“桂红!”赵桂红抬起头来,吃惊地瞧着陈爱瑛:“哎呀,你怎么来了呢,哪股风把你吹来的?”陈爱瑛没等赵桂红让她坐下,她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来回奔波得太累了。赵桂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递给陈爱瑛。陈爱瑛喝了一口,说:“还能是哪股风把我吹来的,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陈爱瑛又喝了一口水,才把来意说给赵桂红听。赵桂红摇摇头说:“这都快30年的事了,县知青办早就撤销了,哪能存你的什么资料啊,补都找不到地方。”陈爱瑛蔫了,眼神发直。赵桂红见状忙安慰陈爱瑛:“你先别着急,我给你想想办法。”赵桂红说罢,抬腿走出了办公室。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赵桂红回来了,拉着陈爱瑛说:“实在没办法了,我找了原来在知青办工作的小杜,现在也不是小杜了,变成老杜了,在人事局工作,他都说没办法了。”陈爱瑛站了起来,极度失望地说:“我这人就是这个命,还给你麻烦够呛,那我就回去了。”赵桂红扯住了要走的陈爱瑛:“陈姐啊,你听我的,整个假表放到档案里算了,不就差一张表吗?”陈爱瑛听赵桂红这么一说,忙摇头说:“整假的事我也不会啊!”赵桂红急得脸色泛红,说:“我的姐啊,你档案里不就是缺少一个表吗?你想法整个假表放里不就万事大吉了。这个时代你就得真假两条腿走路,哪条路能走通就走哪条,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啊,是吧?”陈爱瑛听赵桂红说话那么轻松,好个羡慕,她伤感地说:“妹妹呀,我哪有那个本事呀。”赵桂红有些急了:“姐姐呀,你还是省城人呢,眼下这点事你还看不透,让我怎么说你是好呢?话说回来了,真假两条腿走路还需要啥本事呀,你只要做就行了,别再摆你老师的架子,你架子摆得越高,到时候摔得越疼。”赵桂红的话,陈爱瑛听着不顺耳,可又觉得在理,她点点头说:“那我试试吧,桂红呀,我可从来没有弄过假啊,一想到造假,心里就颤抖,真的桂红。”赵桂红说:“姐呀,跟你这么说吧,当人人都造假的时候,本分老实人就是吃亏倒霉的人。说句痛快话,啥试试呀,就得这么办。你也别心里颤抖,再说了你也真下过乡,你心虚个啥劲。”这时赵桂红的手机响起来,赵桂红看了看来电显示,神神秘秘地躲到窗前接电话,声音很小,陈爱瑛根本听不清赵桂红说些什么,她也不想听。
  过一会儿,赵桂红走过来,笑笑说:“我一会儿有点急事要出去,你今晚住下来,晚上我请你吃饭。”陈爱瑛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就赶车回去了。”赵桂红说:“你看你,说说你还急上了,那行,我也不强留你了,你回到省城,弄个假表,这事好办,你们省城靠造假挣钱的人多,随便找一个就行。”陈爱瑛点点头。赵桂红把陈爱瑛送到楼下,见楼下停着一辆轿车,赵桂红弯下腰跟司机说几句话,然后握住陈爱瑛的手说:“让司机送你到火车站。”陈爱瑛忙说:“桂红呀,别客气啦,我走着去火车站就行。”赵桂红把陈爱瑛按进了汽车里:“坐个轿车让你享受享受都不会,真是的。姐呀,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自己多保重吧。”陈爱瑛瞧瞧赵桂红,心头一热,掉下眼泪:“桂红,我这就十分感激你了,真的感激。”陈爱瑛有些无助地摇摇头。赵桂红从陈爱瑛的脸上读到了孤独凄凉,她背过身擦擦流出眼角的泪水,对陈爱瑛的事,她实在是爱莫能助。赵桂红想想刚认识陈爱瑛的时候,陈爱瑛活泼开朗,在农田地里,她的笑声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看看现在的陈爱瑛,真是心酸。赵桂红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转回身来再看,汽车已经一溜烟地开跑了,透过灰尘看见陈爱瑛在向她摆手。
  五
  回到家里,陈爱瑛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合上眼睛,做假表的事就从脑海里冒出来。一想到假表的事,她就像犯了心脏病,心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睡不着觉,她干脆坐起来,透过窗帘望着窗外挂在天空上的月亮。当一辈子老师,要退休了,还得做假,不管有怎么样的理由,这也是说不出嘴的丢人事。陈爱瑛这么一想,脸上感觉火辣辣地热。可是转念一想赵桂红说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自作多情地放不下老师的臭架子。
  早晨起来,陈爱瑛做的第一件事,把老刘拽到身边,说:“老刘啊,虽然我说指不上你,但今天还得指你。”老刘说:“你说能指上我啥?”陈爱瑛说:“你得帮我找一个办假证的人,哪怕是我跟他联系也行,但是你得帮找到这么一个人,行不行?”
  老刘面带难色,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坐在那不吭声。
  老刘上班去了。陈爱瑛心软了。让老刘去整这件事,确实难为他了。陈爱瑛想,老刘毕竟还在工作岗位上呢,让他去做假,万一事情弄得不好,把老刘再搭上,那就更糟糕了。另外,这样的事老刘根本就办不了。唉,人一慌乱就总是做多此一举的事,陈爱瑛对自己这毛病非常认账。陈爱瑛想着想着就自责起来,她不想再打老刘的主意了。   陈爱瑛终于下定决心赌一回,她用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走出家门,像个地下工作者四处寻找张贴在电线杆子上办假证的小广告。过去她也挺恨这种小广告,像膏药贴,哪都有,瞧着不顺眼。现在经过市公安局组织整顿和打击,这类小广告很难寻觅了。陈爱瑛找了一天,终于在火车站旁边小花园里的花坛水泥墙上,找到一张已经发黄的制作证件小广告。陈爱瑛如获至宝,悄悄把联系电话记下来,记电话号时,她手在颤抖,紧张得快要窒息。好歹算是抄下来了,一核对抄错了两个数。陈爱瑛稳稳神,再抄一遍,一溜小跑离开了。
  陈爱瑛找到一个僻静地方,先是给老刘打电话,压低声音说:“跟你说话方便吗?”电话里先是传来关门声,停一会儿才传来老刘的说话声,声音不是很大:“方便,方便。”陈爱瑛说:“整表的事不用你了,我找着路子了。”老刘在那电话那边说:“咋整来的,会不会出事?”陈爱瑛不愿意与老刘在电话里多磨叽,把电话挂断了。陈爱瑛对这个已经发黄的小广告好不好使,心里也没有底,但这是目前她找到的唯一希望。陈爱瑛按着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给那个制作假表的人打电话,电话号码刚按了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陈爱瑛想,要是用手机打,手机号码就会留在制假表人的手机里,说不准那个制假表人什么时候被公安给抓住了,这手机号就传到公安人员手里了。陈爱瑛这么冷静地一想,还有点后怕。陈爱瑛叮嘱自己,干这个事还是小心为妙。
  陈爱瑛找到一个公用电话,趁着公用电话周围没人的当口,紧忙拨打小广告上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老半天,没人接,陈爱瑛琢磨这个电话是不是已经废了,人家已经不再干这个风险挺大的事了。她刚要把电话撂了,电话里传来很低沉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陈爱瑛一听这个制假表的人还很谨慎,急忙用很低的声音回话:“是在一个小广告上看到的,那小广告的纸都发黄了。”电话那边回话:“噢,是这样子啊,干我们这行的要格外小心,要不然早就完蛋了。”陳爱瑛怕那个人把电话撂了,急忙说:“我想做个上山下乡审批表,多少钱?”电话里寂静了一会儿,那个人才说:“好吧,靠近松花江边的曲线街头上有一个建设工地,工地旁边有一棵老榆树,就在那儿见吧。”陈爱瑛放下公用电话,四周瞧了瞧,松了一口气。
  中午,太阳像往大地上吐了火焰,地面火一样烤人。陈爱瑛打着伞,急匆匆地往曲线街那个方向走。这个方向的路她熟透了,每天上下班都要在这里走。那个建设工地原来是一所铁路小学校,这个小学校从铁路分离出来后,学生逐年减少。前年这个小学校拆了,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这块地方不知卖给哪个开发商,空着一年多了,空地外边围了一圈蓝色薄铁皮。
  陈爱瑛在蓝色铁皮不远处一棵老榆树下站了不到一分钟,便看见一个小伙子走过来,趿拉着一双拖鞋,一看就是从南方来到北方做事的人。大榆树像一个巨大的伞,把陈爱瑛和小伙子罩在下面。陈爱瑛与那个小伙子眼睛对了一下光,便悄无声息地跟在这个小伙身后,转了个弯,来到一个僻静的小街道上。小伙子停住了。陈爱瑛也跟着停下,不知怎么的心开始颤抖,又有些紧张,脸的表情僵硬。小伙子问:“你要做个什么样的表?”陈爱瑛用手比划着说:“做十六开那么大的一张上山下乡审批表,表里的格式……”小伙子打断了陈爱瑛的话,说:“姨,你不用说了,我做过这样的表,纸要求有点发黄,看上去很旧,对吧?”陈爱瑛忙说:“对,对,对,说得太对啦。”小伙子又说:“表的后面还得有审批单位的公章。不过你得告诉我,原单位的名称,我们还得想办法刻个公章。”陈爱瑛说:“你真内行啊,看来你们真做过这样的表。做这个表得多少钱?”小伙子也挺爽快,说:“给别人做都是一千元,给你做就优惠点,收你八百,先交定金二百。”陈爱瑛一听这个价,有点犹豫不决。这个价让她有点舍不得。但一想,不整这个表,退休后每月得少好多钱呢。怎么办呢?陈爱瑛对小伙子说:“太贵了,我们挣工资的人钱不多,你别太黑人了。”小伙子说:“姨,干我们这一行的风险太大,没准哪天我就被抓蹲大牢,你们没事,警察不会抓你们的。”陈爱瑛说:“整好了这个表,我还说不准能不能放到档案里,如果要是放不进去,这钱就是打水漂了。”小伙子说:“要不然就别做了。”小伙子拉出要走的架式。陈爱瑛急忙说:“行了,八百就八百吧。到时候做得不像原来的旧表,我可不给钱啊。”小伙子说:“保你满意。”说完,接过陈爱瑛递过来的二百元定钱,趿拉着拖鞋走了。陈爱瑛望着那个小伙子的背影,那个小伙子虽然穿的是拖鞋,走起路来很快,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陈爱瑛见小伙子已经没影了,便折过身子往回走。她心里挺堵,为了整这个表,心里害怕紧张,又花了八百块钱。可是这表做完了,能不能放到档案里还说不准。陈爱瑛心里又不落底了,她觉得做表这事太草率了,准备也不充分。
  六
  做假证的小伙子工作效率高得让陈爱瑛吃惊,第二天傍晚陈爱瑛就接到了小伙子的电话,说:“还在老地方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爱瑛听完了电话,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脑门冒出汗珠。
  陈爱瑛穿好衣服,拎起随身小皮包,往门外走。老刘站起来说:“要不然,我陪你去?”陈爱瑛回过头来说:“什么要不然,你就跟我去吧,帮我看一下那个表弄得像不像真的,如果不像真的不给钱,这钱也不能白花啊。”老刘不吱声了,躺在床上看报纸。陈爱瑛瞧了瞧老刘,真的让他去,又在那装看报纸,便很生气地使劲地把门关上了。陈爱瑛走出门,老刘披着衣服追赶上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江边的曲线街建设工地旁那棵老榆树下静悄悄。陈爱瑛四处张望,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吓了一跳。电话里传来警觉的问话:“那个男人是谁?”陈爱瑛机警地四周看了看说:“没有什么外人啊,噢,那个人是我丈夫,没事。”陈爱瑛把手机合上,心里想,这小伙子挺机警,他机灵点是好事儿,办这事儿我也得机灵点。陈爱瑛让老刘离开,在100多米外的转弯墙角等着。
  小伙子把表递过来。陈爱瑛仔细看了看,那纸张有点发黄色,一瞅就像旧表,表里的格式也和那个年代的表里格式一模一样,审批栏里盖着知青办公室的公章。陈爱瑛真佩服这些人的做假水平,太像真的了,完全能以假乱真,看来以假乱真也是一种水平啊。陈爱瑛把剩余的六百块钱递给了身边的小伙子,说:“你数数,加上我给你的定金二百,正好八百,没错吧?”小伙子把钱捻开又合上,说:“姨,没错,不过干你这单活,我挣得真不多,行了,不多说了,下回有事再找我吧。”陈爱瑛笑了笑,小伙子真会说,挣得不多,做假可能是成本最低的买卖,还说挣得不多,那多少算多呢?陈爱瑛看了一下表,又看了那小伙一眼,突然发现那小伙的眼神不对,有点慌张,还没等陈爱瑛猜想发生了什么事儿,小伙已经拔腿跑了。陈爱瑛也慌了神,发生了什么情况。也就是转眼的时间,陈爱瑛发现一名警察在追赶小伙。陈爱瑛这会儿醒神了,警察来管事了,她的怀里这会儿可真像揣个小兔子,这只小兔子在剧烈地跳动。陈爱瑛在上作文课时讲过这个比喻,那只是讲一讲,这会儿自己身临其境地体会怀里揣个小兔子是啥滋味,要她现在去讲,一定会生动无比。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她想跑,可是腿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陈爱瑛好不容易迈开腿转身的时候,险些撞上身后另一名警察。陈爱瑛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她发现那个警察微笑地看着她。陈爱瑛疑惑不解地看了那个警察一眼,正要迈开流星大步走开时,那个警察说:“您是陈老师吧?”陈爱瑛再看一眼那个警察时,感觉这个警察长相非常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认识的。警察说:“陈老师您不认识我啦?我叫陈平川,是您的学生,咱们都姓陈,是一家子。”陈爱瑛想起来了,马上用很亲切的语调说:“你是陈平川啊,我想起来了,你当警察了?”陈爱瑛很惊喜,在这儿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学生。陈平川很关心地问了一句:“老师,您在这儿干什么呢?”陈爱瑛急忙说:“啊,没,没什么事儿,我在等个人。”陈爱瑛说完这句话后,很不自在地瞧了瞧陈平川。陈平川说:“我和小李在巡视,走到这儿,那个小伙子看见我们忽然跑起来,看见我们警察就跑的人,肯定是做贼心虚。”   追赶小伙子的小李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让这小子溜掉了。”陈爱瑛听说那个小伙子溜走了,心里踏实了些。要是那个小伙子被逮住,肯定把她交待出来,还有自己的学生在场,那可把这张老脸丢尽了,陈爱瑛暗自庆幸。陈爱瑛这会儿主动起来,她说:“你们当警察的眼睛就是好使,好坏人都能看得清。”陈平川笑了笑:“老师夸奖了。”陈平川指了指身边的警察:“我们还有任务,那我们走了,老师有什么需要我的就打电话,我的电话号码您也记下了。”陈爱瑛感激地点点头。
  陈平川走后,陈爱瑛坐一块石头上,把头低得几乎碰到腿,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眼前这事儿。她庆幸那小伙子溜得快,要被逮住了,做假表的事就会暴露,让学校的老师知道了,就没脸见人了。
  街旁的路灯亮起来,商家门脸上各种颜色的霓虹灯快乐地跳动闪烁。陈爱瑛突然听见手机提示音在响,她打一看,有一大串未接电话的显示,全都是老刘打来的。陈爱瑛想给老刘回个电话,没等回呢,老刘的电话又打进来了,电话里老刘一个劲问:“怎么样了?”陈爱瑛说:“我被派出所抓啦,丢老人啦!”老刘吃惊:“你真被派出所抓啦,那可怎么办呢?”陈爱瑛气乎乎地把手机给按了。
  七
  早晨,陈爱瑛起床后,脑袋感觉很沉。昨天这一夜里没怎么睡好觉,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在梦里,陈平川一遍遍问她跟那个跑了的小伙都说了些啥话,还说要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就把她带到派出所,到了派出所就全说真话了。醒来时,陈爱瑛恐惧依存,真怕这梦是真。
  陈爱瑛穿好衣服,闻到了飘过来的饭菜香味。这个香味没激起陈爱瑛的胃口,昨天的事儿还讓她惊魂未定。老刘抱个膀走过来问:“那个做假证的小伙是不是让警察抓住了?”陈爱瑛呛着老刘说:“你问这个屁话一点味都没有,要是那个小伙被抓住了,我还能走得了吗,那个小伙肯定把我交待出来,这点脑子你都没长。瞅你还抱个膀,老刘我问你,我要是被警察给抓住了,你会怎么做?”老刘吭哧半天没说个子午卯酉来。陈爱瑛说:“我是连个屁招都没有了,这事把我都快被折磨疯了。”老刘急忙放下胳膊,不再抱膀了,说:“我要是有招把这事办成,那我就不是老刘了。哎,咱们把那张假表都拿回来了,这就是下乡的证据,你还泄气。”陈爱瑛听老刘说这话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老刘也把这表称为假表,她要指责老刘,可是又把话咽了回去。陈爱瑛想着想着愤怒起来:“他妈个蛋的,我下乡的事儿是事实,可眼下害得我去弄假表,这算他妈的什么事呢。”陈爱瑛气得啪啪地拍桌子。老刘从来没听过陈爱瑛骂脏话,吃惊地把头伸过来看看,又缩回去。
  陈爱瑛看了看眼前那张冒着风险取回来的表,脸上没有一点喜悦表情。明明自己下乡的事儿是真的,可是自己还得冒着风险去造个假表来当证据,用这个假表来证明本来就是真下乡的事实,这事情很滑稽,也很龌龊。陈爱瑛想了想自己从当上了教师,灵魂是洁净的,没有被污染。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她是一名合格的灵魂工程师。眼下,陈爱瑛痛苦地发现,自己的灵魂洁净并非坚如磐石。陈爱瑛向窗外呆木地望着,她想起了第一次站上讲台的情景。那天她走上讲台,台下几十双纯洁的眼睛望着她,她激动无比,暗暗发誓,这些孩子交给她了,她要对得起这些孩子,要扛起这个责任。记得在学校一次文艺演出会上,一名女生唱了一首《长大了后我就成了你》的歌,这个歌名是她后来才知道。当时陈爱瑛听这首歌时,泪水禁不住地流下来。听说这首歌的歌词还获得了全国的一等奖,陈爱瑛跟老师们说:“这歌词写得太好了,评奖时肯定没走后门,够格一等奖。”这首歌的歌词陈爱瑛至今还能连唱带说地背下来: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
  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气
  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间教室
  放飞的是希望
  守巢的总是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块黑板
  写下的是真理
  擦去的是功利
  ……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支粉笔
  画出的是彩虹
  洒下的是泪滴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个讲台
  举起的是别人
  奉献的是自己
  ……
  陈爱瑛对那个唱歌的小女孩印象特深刻,那个小女孩名字叫潘晓春。打那以后,陈爱瑛可喜欢潘晓春了,因为潘晓春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首歌感动了她。潘晓春这孩子早已长大成人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更不知道她发展得怎么样。
  陈爱瑛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情绪让她变得烦躁。眼前这张表让她恐惧起来,当了一辈子的老师竟然花钱做假表,来证明下过乡。“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陈爱瑛耳边仿佛响起了她的学生潘晓春的歌声。
  电视声音传过来,像是足球比赛,裁判在吹哨,判队员犯规。陈爱瑛耐着性子说:“老刘,把电视声弄小点。”老刘听到陈爱瑛说话,本来应该按音量小的键子,一时着急把键子按错了,电视声音突然变大了,陈爱瑛刚要大声斥责老刘,电视声音突然消失了。屋子里静了下来,陈爱瑛心里盘算起下步怎么办的事,盘算来盘算去也没盘算出一点谱来。陈爱瑛觉得什么事一轮到她的头上就会立马变得难办了。这也是命?可陈爱瑛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什么时候有转折,哪怕是有一点点迹象也好。
  晚上,屋里没有亮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陈爱瑛摸着黑给赵桂红打电话,电话打通了,她有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赵桂红在电话里急切地问:“陈姐,你怎么啦?”陈爱瑛停了一会儿说:“我差一点被警察抓到派出所去,幸亏那个做假表的小伙跑得快,警察没有抓到他,我买假表的事也就没暴露。”赵桂红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呀,那造假的人多得去了,人家都平安没事儿,你咋还差点被抓住呢?这么办吧,你明天再去找一个造假证的,我不说了吗,你们省城造假证的人多如牛毛。”陈爱瑛说:“桂红啊,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去了。”赵桂红说:“你不要怕,要是怕了,你要办的事就会成泡影了,这个你还不懂?”陈爱瑛让赵桂红吵嚷得脑子缺氧,混混沌沌的,停顿了一会儿,她的脑袋渐渐清醒了,急忙说:“看看你这顿吵嚷,我都忘说了,那个假表我倒是拿到手了。”赵桂红责怪地说:“看看你,表都拿到手了,你还愁啥呀,这不大功告成了吗?”赵桂红叹息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这事咋让你给摊上了,看把你难得没缝了。”陈爱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用那个假表了,如果用了那个假表会折磨死我的,一瞅到那张表我的心就颤抖,我把表给撕了。”赵桂红又叹息:“你呀你,能把人气死,费多大的劲弄来的表,为了这张表你还差一点被抓住,怎么说撕就撕了呢,你怎么这么不随潮流啊。你说你,整个假表证明自己确实下过乡,算个屁事呀,再说你也真的下过乡,合情合理。”   陈爱瑛与赵桂红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赵桂红没有说服陈爱瑛,赵桂红叹息地把电话挂了。
  八
  早晨,陈爱瑛精神有点恍惚,她坐起来发呆。老刘喊吃饭,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刘走过来,从背后拍了一下陈爱瑛肩膀,陈爱瑛吓了一跳,斥责老刘:“你干什么呀,想吓死谁呀!”老刘急忙说:“吃饭了,喊你老半天,你也没个声。”忽然一股糊锅味飘来,老刘慌忙向厨房跑去。
  陈爱瑛穿上衣服,跟老刘说不饿,不想吃饭。她把在北京上班的姑娘给她买的东西都翻箱倒柜地掏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问老刘给徐薇送哪件东西好?没等老刘表态,陈爱瑛对老刘说:“你说咱们的思想是不是跟不上潮流,有点格格不入,让外人看,太死性,太木讷。”老刘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地说:“这年头办事是得活分点,这么多年我也吃了这个亏。”老刘又瞧了瞧摆在床上的东西,说:“依我看送东西不如送钱好。”老刘指着床上说:“你看看这些东西,要往学校拿,太显眼,好像告诉学校的老师,我来送礼来了,谁敢要。”陈爱瑛听老刘这么一说,把东西又都收拾起来,指着老刘说:“这么多年,你才说出一句精辟的话,那就送钱。”
  陈爱瑛好像以前听谁说过,给领导送钱一般都用信封,信封有较大的隐蔽性,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陈爱瑛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放了两千元。她想了想,觉得有点多,又拿出来五百元。过了一会儿,又把信封拿过来,用手捏了捏,自言自语地说:“是少了点。”她又把拿出来的五百元放到信封里。
  陈爱瑛把信封放到皮包里,问老刘:“你说我到底拿多少啊?”老刘说:“不是拿两千吗?”陈爱瑛问:“你说拿两千少不少?”老刘吧嗒嘴,不说话。陈爱瑛说:“算了,不跟你说了,瞧你这个费劲样。这是最后一抖擞了,就拿两千吧。”老刘说:“依我看两千还可以,再说了,你也是下过乡,又不是为造假才去送礼,你说是不是?”陈爱瑛瞪了老刘一眼。老刘对视陈爱瑛:“你瞪我干啥?”陈爱瑛非常不耐烦地说:“得得得,就算是我没问行了吧。”陈爱瑛气乎乎地往外走,使劲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老刘身体不由地随着门的响声一颤悠,他嘀咕了一句:“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成精神病了。”老刘忽然想到一件事儿,紧忙跑出去追赶上陈爱瑛:“你带那张表了吗?”陈爱瑛瞧了老刘一眼:“那张表让我撕了。”老刘瞪大眼睛:“你真撕了?”陈爱瑛说:“啊,真撕了。”老刘很生气地说:“把表撕了你还送什么礼呀,你真是糊涂了。”老刘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
  陈爱瑛又往前走了几步远,犹豫不决地站住了。陈爱瑛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想给徐薇送礼或许是进了歧途。忽然刮起一股小旋风,把陈爱瑛头上的红纱巾吹在空中旋转,那红纱巾格外耀眼地飘在空中,她仰着头随红纱巾飘动的方向追赶,一直追赶到家门口,那红纱巾挂在树上。神了,哪来这股小旋风呢?陈爱瑛翘着脚把红纱巾从树上摘下来,重新戴在头上。陈爱瑛被这股旋风吹得冷静了许多,站在树下,微微闭上双眼,脑子里演算着送礼这事。她想,如果徐薇真要是收了钱,她把钱往校领导那一交,说这是贿赂证据,无需多说什么,就会一枪将自己击倒。到那时,长一百个嘴也说不清楚了,或许所有的人都认为我陈爱瑛下乡是假的。陈爱瑛这么一想,感到了事态严重,回头看看,给徐薇送礼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幸亏红纱巾被旋风吹跑了,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让这个愚蠢的想法酿成严重后果。陈爱瑛瞧了瞧天空,那股小旋风已经无影无踪,再看看树,树枝与树叶都纹丝不动。
  陈爱瑛返回到家里,把装钱的信封“啪”一声摔在桌子上。老刘慌了神:“这是咋地了?”老刘细问明情况后,笑陈爱瑛不动脑子,如果不想送礼,你见到徐薇不把钱拿出来就行了,干嘛非得把钱送回家来。陈爱瑛冷静想了想,觉得老刘说得也有点道理,这钱不给徐薇不就没事了吗,我何必跑回来啊,咳,脑子都不好使了。陈爱瑛看见老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便站住了瞧瞧老刘,老刘没说什么。陈爱瑛不理老刘,拎起包出了家门。
  陈爱瑛来到学校。学校各班都在上课,操场上空荡荡,大楼的走廊里也是静悄悄。陈爱瑛在走廊里转个弯,蹑手蹑脚地走进人事室。徐薇坐在办公桌边,漫不经心地嗑瓜子,瓜子皮子散落在桌子上,凌乱不堪。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瓜子皮子在桌子上毫无方向地来回滚动。
  陈爱瑛走路比较轻,徐薇没有听见,当她转过身来时猛然看见陈爱瑛站在面前,吓了她一跳,不满意地说:“你想吓死我啊,进屋连个声都没有。”
  陈爱瑛陪着笑脸,轻声地说:“徐主任,你看我那个上山下乡审批表的事怎么办啊,离我退休的日子也不远了。”陈爱瑛瞧了一眼徐薇,徐薇脸上表情冷清,依然有板有眼地嗑瓜子。陈爱瑛脸上堆着的微笑渐渐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徐薇不屑一顾地看着陈爱瑛,把目光停在陈爱瑛的脸上,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的脑子已经是一根筋了,属于一条道跑到黑的人。今天我就跟你说明白了吧,档案里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谁都没权改,你懂吗?如果连档案都能改,这个国家不是乱套了,你说是不是,陈老师。”徐薇把老师两个字说得特重。徐薇又接着说:“你的档案里根本就没有那张上山下乡审批表,除非整个假表放到档案里,这个假是你能造啊还是我能造啊,咱们谁也不能造。你得明白,档案里的记载任何人都不能改,更何况你一个平民百姓了。”
  陈爱瑛感觉自己在黑夜被人扔到大海里,她在不停地挣扎。徐薇仍然在嗑瓜子:“陈老师,我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就死了这个心吧。”陈爱瑛猛烈地摇着头,语速极快地说:“不!我下过乡,咱们学校的老師可以证明,可以证明。我凭着天地良心说,我真的下过乡。”徐薇不紧不慢地说:“说什么都没用,关键是你档案里没有那个上山下乡审批表,对吧?”徐薇又用挖苦的声调说:“你非得说你下过乡,证据呢?你当老师的连证据都不懂。”陈爱瑛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哪有什么证据啊。她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眼睛往出冒火,她真想上去把徐薇捏死。徐薇冷笑,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不说话了?我说得都对吧,你说说,我的哪句话是瞎说的。你再看看你,哪句话是真的,知道自己没理儿,还没事找事来缠我,让我闹死心了。”陈爱瑛听了徐薇的话,好像在她心口窝捅了一刀子,却丝毫没有还击的能力。陈爱瑛咬牙切齿,她想要是手里有一把菜刀,会立刻把眼前的徐薇剁成碎肉喂狗吃。   陈爱瑛万万没想到档案能管她一生一世,此时此刻,档案的力量在她面前太巨大了,把她推进了死胡同。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陈爱瑛接近崩溃边缘,眼下徐薇的话刺激着陈爱瑛彻底地崩溃了,她突然用手猛把桌掀翻,凄厉的喊声刚从嘴传出来,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成千上万个金星在眼前飞向远方,她的腿颤抖,急忙用手去扶椅子,没有扶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徐薇被陈爱瑛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她的脸色惨白,高声喊:“出事啦!”这尖叫声迅速扩散,各办公室的人伸出头观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徐薇用很夸张的姿势往出跑,不停地喊:“不好啦!不好啦!”
  校长跑到人事室门口,吃惊地望着陈爱瑛。陈爱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口吐白沫。陈爱瑛手中背包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现场很恐怖。
  救护车呼啸地开进了学校,救护人员们犹如上战场一般跑进大楼。一会儿,陈爱瑛被抬出来,救护车呼啸着开走了。
  九
  人事室回归了寂静,徐薇余惊未消地喘着粗气。徐薇没想到陈爱瑛会爆发得如此激烈。徐薇对陈爱瑛更厌恶。徐薇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在闹心,她调往教育局的事,被人举报后,便处于搁浅状态,现在还是杳无音信。徐薇刚开始时曾怀疑过陈爱瑛,她冷静下来思考,觉得陈爱瑛虽然对她有成见,但也未必能举报她。不是陈爱瑛,又能是谁呢?徐薇虽然不能确定陈爱瑛是告她的人,但她对陈爱瑛的心结却越结越深。
  校长走进了人事室,他个头高,进门时得低一下头,其实不低头也碰不到头,但是他已经习惯进门就低一下头。校长进了屋里,背着手转了一圈才开口:“事怎么闹腾得这么大啊?”徐薇听校长这么一说,立即反驳说:“这事怎么闹腾得这么大?你得去问陈爱瑛呀。”校长忙说:“你误解了,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徐薇说:“这还差不多,我还差点没被吓死,你还批评我?我冤死了。说白了,今天的事是陈爱瑛自己闹腾的,我是受害者。”
  徐薇喝了口水,平静一下,把陈爱瑛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然后愤怒地谴责陈爱瑛为了退休后多开钱而不顾一切地造假。徐薇问校长:“你说我就不明白,人一到老了就变得自私,为了钱的事儿可以不顾一切。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徐薇见校长没吱声,便摇头。校长来回又走了几圈,站在徐薇前沉思片刻说:“徐薇啊,陈爱瑛档案里真的没有那个表吗?”校长一提起表的事儿,徐薇立刻表现出火冒三丈的情绪:“有个屁!”校长说:“你把档案拿来给我看看。”徐薇一百个不乐意地去取档案,她觉得校长对她不信任,头也不抬地说:“我不拿,没什么好看的。”校长说:“徐薇,我是为你着想,这个你得明白。”校长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徐薇忽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地闹心,她细品品校长要看看档案的事儿,自己不该一口拒绝。徐薇便来档案室,把陈爱瑛的档案找出来,这回她认真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着,每翻一页她都用手指搓捻一下。在翻到档案中间部分的一页时,徐薇感觉很厚,她使劲一捻,有一张表与这页粘在一起了,徐薇把那张表与上页剥开,眼睛瞪得大大地盯住看,她脑门冒汗珠了,那张表正是陈爱瑛的上山下乡审批表。徐薇慌张起来,她把那张表撕了下来,拿在手里犹豫了。这时,突然响起了“砰砰”敲门声,徐薇动作极其迅速地把表折叠成小方块形状,在时间很紧促的情况下,她还是找了一个她认为很秘密的地方,把那张表藏了起来,她想等在安全的时间里把它烧掉。这一切都弄完了,徐薇稳了一下神,很镇静地把门打开,门外静静悄悄,敲门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徐薇又把门重新关上,把档案里撕下那张表的痕迹处理得妥妥当当,这才长出一口气,大模大样地去找校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校长,总务室主任告诉徐薇别找了,说校长去医院看陈爱瑛了,要找的话只得去医院。徐薇听说校长去医院了,咧咧嘴走开了。
  陈爱瑛被送往医院去急救,徐薇的心里也很害怕,要是陈爱瑛真出现了意外情况,徐薇也得有责任,毕竟是在人事室发生的事。想到这儿,徐薇忽地一下站起来,风三火四地去找校长,尽管知道校长去了医院,她还是在校长办公室门前敲门,一下接一下地敲个不停。
  天渐渐地变了颜色,接下来星星便纷纷登空亮相,争相在那里一闪闪地证明着它们的存在。徐薇无精打采走在大街上,这一天惊心动魄,好在都过去了,但是她的心还是悬着。在外人眼里徐薇挺风光,人长得既漂亮又聪明,家庭还有背景。然而,徐薇觉得这一天天活得挺累,下班回到家后,常常是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为什么感觉累,对徐薇来说是一笔糊涂账,她从来没有想清楚累在哪里。她的闺蜜一针见血地说:“你太聪明了,想的事儿多,想得到的欲望也多,你不累才怪呢。”对此,徐薇嗤之以鼻,她对闺蜜吵嚷:“你说我都想啥了?你说我想得到啥了?”闺蜜举手投降,往后不再提这个话茬。
  徐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吓她一跳,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近一段时间,一有响声她总被吓一跳。徐薇打开电话,一看是校长打来的,她心里一沉,莫非陈爱瑛出现了意外。电话那边,校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有点沙哑地说:“徐薇啊,陈爱瑛经过抢救没什么大问题了,医生说她需要静养,别再有什么事刺激她,会好起来。”徐薇听到这个消息也提起了精神,她说:“陈爱瑛档案我找出来了,我看了几遍,也没看到上山下乡她说的那张表啊,我就是说嘛,陈爱瑛纯属无理取闹,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校长。”
  徐薇放下电话,脑子里还在不停闪现陈爱瑛倒地的情景,觉得陈爱瑛也挺可怜的,那么大的岁数了,真的不容易啊。这只是瞬间闪念。她马上镇静下来,这事不能心软,心软就坏事了,那麻烦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十
  自從在人事室发生了震惊整个学校的事件后,徐薇整天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自己一个人发呆。她想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事件中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心情很抑郁。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徐薇吓了一跳。徐薇承认自己的神经很脆弱,突然有点响声都会吓一跳。那天徐薇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徐薇浑身一颤,手中水杯差点滑落。她对手机几乎是喊:“吓死我了,你没事打什么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声音,徐薇听出来了,是她的朋友苗苗。苗苗说:“没事我给你打啥电话,我闲得呀,今晚咱们在一起吃饭,告诉你一声,这能算没事吗?”徐薇说:“这点屁事也算事啊!”苗苗说:“那你说啥事不算屁事?”徐薇说:“不知道。”两个人的通话断线了。   门被推开了,校长走进来了。徐薇站起来,用手捂前胸:“哎呀,吓我一跳。”校长没有理会徐薇,而是低着头来回在屋里走步。徐薇沉不住气了:“校长,你说个话呀,来回走个啥劲呀,晃来晃去的,瞅着眼晕。”校长很深沉地说:“陈爱瑛的问题怎么往上面报?弄不好,事也可能变大。”徐薇听后,眨眨眼,压低声音说:“要我说啊,陈爱瑛就是有精神病,往上报就说她有精神病啊。”校长听后愣了一下,瞧着徐薇。徐薇十分兴奋,她好像抓到了推脱责任的强有力证据。对校长说:“我看这个人原来就有精神病史,或许是间歇性精神病。你看看那天疯疯癫癫的样子吧,你说不是精神病是啥?”校长想了想,没有与徐薇讨论这个问题,让徐薇就陈爱瑛的事,写出一个报告,要多写证据。校长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说:“纸里包不住火啊,这事得往上面报告,你要抓紧写报告。”
  徐薇变得活跃起来,她不在办公室里待着了,有事没事地在走廊和操场啊走走,哪块人多,她往哪去。徐薇见到老师就打招呼,跟这些老师说:“嗨呀,陈老师是个精神病,动不动就来人事室闹腾,我是不跟精神病计较的。”徐薇逢人就讲陈爱瑛是精神病的事,这天中午前,全校的老师都知道陈爱瑛是精神病。
  那天,徐薇写完了档案调查报告,送给了校长。校长仔细地看了一遍,抬起头来冲着徐薇说:“我看有些东西没写透,有说服力的证据也不足,比方说,从你接手档案管理,就没见到过那张表,光这么说不行,要把事实证据写出来。让人一看这报告,就知道陈爱瑛是瞎闹腾,至于怎么写我就不说得太细了。”徐薇回到办公室,坐那里发呆,写这个报告确实有难度,要按着校长的证据要求,就得编事实真相。徐薇想着想着,突然想起陈爱瑛那张上山下乡审批表还没销毁呢,徐薇顾不上干别的了,急三火四地开始找那张表。徐薇满头大汗,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见到那张表的踪影。那张表神奇地失踪了。徐薇气喘吁吁地坐那里,反复地说:“怪事呀,怪事呀,难道是这屋里出鬼了。”徐薇想着想着感觉很恐惧。
  校长从徐薇办公室路过,把脑袋伸进来说:“把那个报告好好改一改,你一定要用点心,把事实真相写清楚,听到没有?有事实,才能说明问题。现在是讲证据的时代,凡是都得有证据才行,报告要写得有证据。”校长说完,把头缩回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里光线依然很暗。徐薇在光线很暗的走廊里一点点往前走着,突然她听到好像有人喊:“陈老师来啦!”这喊声似乎还挺遥远。徐薇四处看看,没有什么人影,莫非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声音是那么清晰,她慌了神地跑回办公室。
  徐薇进了办公室,桌上的电话正使劲地响着,她犹豫了一下,电话响声消失了。这是谁的电话?徐薇一边想着,一边看电话来电显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徐薇瞪大了眼睛,电话来电显示上竟然没有显示来电的电话号。徐薇坐在椅子上镇静了一会儿,又从椅上弹起来,风风火火地开始找陈爱瑛的上山下乡审批表。见鬼了,这表哪去了呢?徐薇恐惧在屋里转起圈来。
  十一
  陈爱瑛从医院回到家里,有点陌生感,瞧着冷冷清清的家,她有些伤感。老刘扶着陈爱瑛坐在沙发上,说:“哪儿好也不如家好,冷清点好,闹闹哄哄咱们还受不了呢。咱们啊好好养病,啥都不想。”陈爱瑛很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那天,陈爱瑛踢踢腿,又甩甩胳膊,觉得身子比前几天硬实了许多。她跟老刘说:“我到外面转一转,晒晒太阳,这些天在医院和家里快闷死了。”老刘说:“行啊,行啊,也没有人拦着你,晒晒太阳是好事。”
  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充足,照在街上行人的脸上。陈爱瑛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她扭着腰,双手做着伸展运动,缓缓地随着街上的人流往前走。忽然,李老师迎面走过来,瞧着陈爱瑛的样子很吃惊。陈爱瑛居然没看见李老师,还是往前走。李老师追赶了几步,大声喊:“哎,陈老师,你这是去哪呀?”陈爱瑛站住,李老师没等陈爱瑛开口说话,便急三火四地问:“陈老师,你认不认识我啦?”陈爱瑛不解地说:“你开什么玩笑啊,你不就是李老师吗?”李老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劲啊。”陈爱瑛有点不耐烦地说:“李老师,你瞅瞅你,变得更神叨叨了,有啥事你就说吧。”李老师急忙说:“陈老师,不是我神叨叨的,我看到你这好好的,就没事了。”李老师把传说陈爱瑛得精神病的事咽到肚里,摆摆手说:“陈老师没什么事,真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这阳光多好啊,你多走一会儿吧。”陈爱瑛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老师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自然自语地说:“现在的人,谁也看不透谁。”陈爱瑛用手遮在眼前,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云彩,不声不响地往家走去,她心里又多个谜。
  陈爱瑛常常想起眼前的这些事,感慨自己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熬日子。她经常是半夜突然醒来,然后就无法入睡。有一天,陈爱瑛半夜醒来,她再想睡就是枉费心机,而且越是想睡,越是不能入睡,折腾了好大一会儿,睡意已经跑到九霄云外。陈爱瑛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袋虽然说像灌铅,但是她那些揪心事还是像演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脑子里过着。电影过到徐薇瞪着眼管她要证据那幕时,陈爱瑛心跳加快,耳边响着徐薇审讯般的声音:“你说你下过乡,拿来证据,你有吗?”脑袋里过的电影到此卡壳,“证据”二字在脑子里定格。
  陈爱瑛索性不睡了,在屋来回走步。天快亮,陈爱瑛走累了,可是睡意还是全无,于是找出过去的老照片,慢慢地一张一张翻看,突然发现一张她与下乡同学合影的照片,上面有李老师,那照片上面写着“鹏程万里”四个字,字的下面還有1976年7月的日期。陈爱瑛的记忆大门打开了,她清晰记得在讨论照片上留个什么字时,当时有一名姓周的男同学说:“写上‘鹏程万里’吧!”他说:“咱们为啥要写上‘鹏程万里’呢,这么说吧,当年的北伐战争时,即将上战场的将领在合影时,照片上写的就是‘鹏程万里’这四个字。”下乡同学一致赞成写“鹏程万里”,将来大家都鹏程万里,飞出农村广阔天地。
  天空东方露出鱼肚白色。陈爱瑛伸着脑袋漫无目的地往外看看,然后把那张照片挑出来,小心翼翼放好。陈爱瑛哼了一声:“你徐薇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陈爱瑛激动地拍拍那张照片,我看你徐薇还耍什么鬼花招。陈爱瑛又亲切地看了一眼照片:“要保存好啊,这可是证据。”   老刘被陈爱瑛兴奋拍打照片的声音给弄醒了,走过来问:“咋地了?啥事乐成这个样,呵呵,你这是心花怒放啊。”陈爱瑛手拿着照片,还在不停地拍打照片:“老刘,那个徐薇不是说咱们没证据吗,你看看,这不是证据是啥,你看看啊,老刘。”老刘说:“啥证据呀,咱们老百姓找证据难啊,费劲不说,你根本没有门路找啊。我听说有一个单位的工人被领导给打伤,可领导说没打,工人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领导打他,在场的工人因为害怕领导都不敢当证人,这事不了了之。”陈爱瑛有点不耐烦地瞪了老刘一眼:“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你快点过来。”老刘赶紧走过来,伸出脖子看照片:“噢,这上面还有李老师,是证据。你快别用手拍了,拍坏了,证据就没了。”陈爱瑛停止了拍照片的激情动作,轻拿轻放地把照片放好。
  陈爱瑛拿着那张照片来到学校,正赶上学校课间休息,满操场沸腾着,学生尽情地嬉戏玩耍,吵吵嚷嚷,好个热闹。陈爱瑛看见招人喜欢的学生就特甜蜜,满怀欢喜地走进操场,看着学生们在蓝天白云下奔跑追逐,玩着各种游戏,似乎忘记了她为什么要来学校,依然感觉自己是一名老师。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她是精神病了,精神病老师来了!”满操场的学生迅速散去,就像大海退潮一样,操场变成了裸露的沙滩,空荡荡。陈爱瑛惊呆了,小学生喊她是精神病,像一把刀刺中了她的心脏,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摔倒在操场地上。这时老刘突然出现,他几步冲上前去,把陳爱瑛扶起来。陈爱瑛依附在老刘身上,一股暖流涌来。过了一会儿,陈爱瑛忽然站了起来,在兜子里胡乱摸着,嘴上不住地说:“坏了,坏了。”老刘知道陈薇要找什么,说:“别找了,你来学校太急了,照片你压根就没拿,我这就追着你送来了。”老刘从兜里掏出照片:“你看看,在这儿呢。”陈爱瑛拿过来照片,急急忙忙往学校办公楼走。老刘追上陈爱瑛,说:“证据在手,你早晚都能赢,你的身体现在挺不住,改日再来吧。”陈爱瑛好像步子迈得更快了,一边走一边说:“我能挺住,不想再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了。”
  徐薇在办公室里听走廊里乱哄哄,有人喊:“陈老师来啦!”徐薇紧张起来,陈爱瑛那张上山下乡审批表她还没找到,她急得直转转,这翻翻,那找找,也没看见那张变得非常神秘的表。门外响起陈爱瑛的脚步声,徐薇心里的慌乱状态达到了顶峰,团团转的她不知该怎样对付眼前的事。猛然,砰砰敲门声骤然响起来,门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开了……
  作者简介:崔民,中国铁路作协会员,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先后在《章回小说》《鸭绿江》《检察日报》《中国火炬》《中国铁路文艺》《黑龙江日报》《人民铁道》报《小说月刊》《岁月》《骏马》《雪花》等报刊上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小小说百余篇,出版文集《解开“魔方”》一书。
其他文献
目的:活动期溃疡性结肠炎(简称UC)患者实施常规疗法的基础上联合使用舒血宁注射液进行治疗,观察用药后患者的炎症状态效果.方法:选择2016年1月~2017年5月我院接收并实施治疗
目的 探究小剂量泮托拉唑治疗老年慢性非萎缩性胃炎的疗效.方法 以2016年1月-12月为时间区间,选择86例老年慢性非萎缩性胃炎患者,按照入院先后顺序分为对照组、研究组,每组43
如果想编辑注册表,查找丢失的文件,或者想让PC运行得再快一些,等等,那就关注一下我们为您搜索到的这些好用又免费的系统工具软件。    Windows优化大师 6.7 Build 5.708  Windows优化      优秀的老牌Windows优化工具,在Windows 9x系统下时非常流行,现在仍有很多用户。其优化内容从桌面到网络,从系统信息检测到系统清理、维护,为我们提供了全面的优化解决方案
期刊
研究刺梨中总黄酮的提取工艺.以乙醇为提取剂,在提取过程中改变不同工艺参数,从刺梨果干粉末中提取总黄酮.以芦丁为标准品,测定提取液中的总黄酮含量.以单因素试验为基础,确
请下载后查看,本文暂不支持在线获取查看简介。 Please download to view, this article does not support online access to view profile.
期刊
该文从挂篮荷载计算、施工流程、支座及临时固结施工、挂篮安装及试验、合拢段施工、模板制作安装、钢筋安装、混凝土的浇筑及养生、测量监控等方面人手,介绍了S226海滨大桥
期刊
生命教育理念是在20世纪末引入我国的一种新型的教育教学理念,生命教育理念强调的是生命的安全与完整,强调学生的生命教育与传统教育的相互结合.目前生命教育理念在我国的教
目的:研究分析托伐普坦在顽固性心力衰竭合并低钠性水肿的应用效果.方法:2016年1月-2017年1月期间收治的顽固性心力衰竭合并低钠性水肿患者90例,按照随机、对照、双盲试验原
2005年12月6日这次全省职业教育工作会议,是在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召开后,全省上下正深入学习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精神,总结“十五”,规划“十一五”,为实现省委既快又好发展
英文写作是一个复杂的思维过程,对认知能力、思维能力、语言能力、组织能力和自我监控能力都有相当高的要求。首先选词、造句,然后组段、成文。所谓语言暴力,是指以语言为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