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考证”族不再是清一色小青年。报载,沪上及周边省市退休老人考出计算机、外语、书画装裱、按摩等证书的日渐增多,甚至还有通过“天下第一考”——国家司法考试的。退休了还去考,太累,又有啥用?——有人质疑,在所难免。何以应答?该轮到那句歌词:“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确有志在功利者。外语之用,在出任涉外导游;装裱之用,在给画家打工。不过,绝大多数老而好学者却属非功利型。用坚持20年自学高考的八旬奶奶王邑生的话,就是“学习让我变得更充实而快乐”。
　　快乐,还不重要?幼年失学的遗憾曾经刻骨铭心,如今与证书同步而来的,是一偿夙愿的欢欣。不仅文化低的,连高水准的也来了,为的是追求持续学习本身具有的快慰。就像《伟大科学家的生活传记》中记载的 “现代科学之父”洪保德,甚至教授们都不时引征他著作,他老人家却每晚去柏林大学旁听,寒暑不辍。什么提高薪水、职称的念头全没有,拥有的只是鲁迅所谓“嗜好的读书”:“在每一页每一页里都得着浓厚的趣味。自然,也可以扩大精神,增加知识的”。
　　看起来,没有的属“实”,拥有的属“虚”,不划算。孰料这叫虚而不空。“科名不来,学问在我,原不是折本的买卖。”(郑板桥语)学问,学问,恰是垫高了老人的立足点,拓宽了他的交流面,帮助他觅得成就感。于是“孤寂”“无聊”啦,种种心理幽灵再不会敲他的窗。上而言之,他们容易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理解科学发展的举措。社会调查表明,大凡力主节俭嫁娶、计划生育,拒绝巫医治病、奢办丧事之类的老人,绝大多数是爱学习、有文化者。下而言之,学习上进了,走偏概率也低。犯罪学家论证过,由于生活孤单乏味而滋生不健康心理乃至犯罪的老人,以城乡文盲或半文盲者居多。
　　“奶奶考生”以无言的身教召唤非功利学习,我想这是向同辈、也向晚辈发出的。年轻人特别需要目光四射、视通万里,岂可除了考试所需,其他课外书一概不读?以致有的地方,作为素质教育突破口的科技创新活动难以为继,因为家长观念是“你不给加分,咱孩子不来”。如果说中学生这样子,有体制因素的影响,那么进入大学和研究生阶段,解除了高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老样子,该怎么说?须知康德论述非功利性,尤其指的是在大学,要求不能以功利性的态度从事研究。做晚辈的理应见前贤而思齐——不是为职业上、功利上的好处,而是对这本那本课外书爱不释手吧,最终会从中获取美的享受、力的支撑、精神的陶冶。
　　真该感恩“千年不遇我逢辰”的新时期,众多的爷爷奶奶捧起书本,来之不易呀。人,总是存在经由学习而不断实现自己丰富潜在能力的需求。然而,认知需求离不开物质前提。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分为五个层次,认为“自我实现”的高层次需要,必建筑在有吃有穿并有安定环境的基础上。所以在发达国家,古稀老人围着电视机做作业,不稀奇。在我们穷得慌的昨天,功利性学习尚难普及,欲推广非功利学习,促成人的全面发展,难矣哉。然而今非昔比,物质条件极大改善、余暇时间空前增多的今日中国民间,非功利学习势将愈益扩展,不复“奢侈品”身份。亟待我们珍视机会,投身其中。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