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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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万个宇宙时过去了,我从小憩中醒来。在短短的休眠中,我身处的宇宙泡发生了新变化。炙热的宇宙汤冷却下来,膨胀的空间与时间纠缠在一起,基本粒子凝聚成尘埃,尘埃汇聚成星云,星云演化为繁星,繁星组成了庞大的星团结构和稳定的暗物质,一起支撑起庞大的空间。这枚宇宙泡基本生成完毕,不出意外的话,它会持续运转上亿个宇宙时,直到坍缩的那一天。届时,会有另外一枚宇宙泡顶替它的位置,我的故乡——主宇宙,将永世飘浮在由这些小宇宙泡构成的天河上,继续不尽的航程。
  我的工作就是要保证宇宙泡初始结构的稳固,每一个时间与空间不连续的地方都可能引起宇宙泡的提前溃灭,这会浪费主宇宙的宝贵资源。
  我站起身,踮起脚尖,谨慎前行,让我的能量风暴小心地越过几个巨大的星团结构。我必须格外谨慎,否则我的力量也会提前终结这泡沫的生命。我凝神四望,这个宇宙泡不愧是我的成功作品,和我曾经创造的亿兆个宇宙泡一样,泡膜在每个维度上都保持了光滑与完整,整个宇宙泡体围绕着巨大的暗物质轴心旋转不止。整体看,只有不多的几个结构性疵点,我只要稍稍加工一下,之后就可以把这个宇宙泡放入天河,任其自由生灭。
  疵点总是难免的,尽管我装配的种子接近完美,但创生宇宙泡毕竟是爆炸的艺术,总会产生一些不受控制的小火星。抹掉这些疵点很容易,但我不会立即那样做,每次我都要细心观察一番。总结经验,精益求精是我的一贯作风。
  我展开双翼,须臾间接近疵点。同以往一样,这些疵点都是由种子爆炸时不均匀的时空扩展速度所造成。疵点是时空的扭结,它破坏了宇宙泡的局部强度。艺无止境,每次观察都会提升我的造诣,我会把观察到的现象记下来,然后顺着时间物质演化线返回到爆炸开始的时刻,探求根源。
  大多数疵点都是我的失误造成的,我把它们逐个抹平,直到我看见最后一个。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疵点的时候,就立即意识到它不是我的造物。我导致的疵点通常结构宏大,动辄吞吐数百兆亿吨物质,扭曲的时间跨度达上千宇宙时,几乎个个都是宇宙泡里斑斓的旋涡。可我眼前的这个疵点却如此弱小,其引发时空扭曲的能量几乎可以忽略,如果我无视这个疵点,也不会对宇宙泡的使用寿命造成任何影响,用不了多久,这个微小的旋涡就会自我平复。但“洞察万物于毫厘”是我的座右铭,我从不忽略任何细小的缺陷。何况我刚醒来就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东西……
  我的能量场在疵点附近凝结,我的意识淹没了那片星海。
  这是一个由暗淡的黄色主序星和一颗岩质行星构成的系统,行星距主星很远,到处是覆盖着氮冰的苍蓝冻原。小疵点飘浮在行星的轨道上,绕行星做圆周运动。本质上,它是一个时空漏洞的出口。我观察了一会儿,这期间只有十个光子和一个原子从漏洞里冒出来,这些粒子都来自于十个宇宙分后的未来。我随手抹平了疵点,它没必要存在了,因为我发现了它的始作俑者。
  那是一艘小飞船,在很多成功的宇宙泡里都会出现这类东西,它们通常由某种生命体制造。这类小东西通常无伤大雅,它们能级很低,寿命很短,活着的时候吸取宇宙泡内的能量,死去的时候又把能量归还给宇宙泡。很明显,这一艘飞船是从未来的时空跃迁回来的,它待在这里很久了。这飞船还在运转,其结构很简单,躯体分为三段,体表残破,中段有四对薄翅,尾段有一个可以产生时空扰动的简陋装置。我注意到了翅膀产生的微弱电流,显然,它是靠主序星的辐射能量运转的。我甚至能听到飞船内嗡嗡的电流声,电流在飞船头段的发光器汇聚,以奇怪的节拍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现在我的心情很好,对这艘小飞船的身世很感兴趣。
  我在时空疵点平复的地方注入能量,掀开时之帷幕,露出一条奔流的时间河。我的目光顺着时间之河望去,毋需太远,我追踪到了小飞船刚刚到达时的样子,那时的小飞船浑身上下闪烁着银光,尾部余温尚存,它刚刚释放过一次微弱的,但足以支撑自己进行时间旅行的能量暴。
  我发现小飞船里有驾驶者。
  驾驶员是一种机器生命,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身体呈骨架式构造,轻薄坚韧的合金构成了他的躯干和四肢,附着在四肢上的有机电驱动材料使其灵活运动,超大规模的蚀刻硅晶体电路组成了他的大脑。我仿佛看到电子激荡在他的硅晶大脑里,飞快地掠过无数个逻辑结构,多变的电子流汇聚成他的思维。
  机器生命的寿命都很长,驾驶员应该还活着。我从时间之河中收回了目光,重新审视飞船内部,果然他还在。他原本英俊的脸部覆盖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颅,全身大部分有机驱动体已经腐朽,只剩下一点还附着在一只机器手臂上。他倒在地上,就像一捆腐蚀褪色的金属杆,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看上去只是某种普通物品。
  我稍作观察,便轻轻凝聚电场,准备唤醒他。
  很快,他的硅晶大脑运转起来,他慢慢睁开两只电眼,用唯一能动的手臂支撑起身体。他环顾四周,显得很困惑,试图和飞船取得联系。
  “一亿年前……这么久啊。”他喃喃自语。
  “是的,按你的时间计算,你回到了一亿年前。”通过对他的观察,我已经获得了一些他脑内的本初概念。
  “你是谁?你在哪儿?”他问。
  “你看不见我。”
  “这声音好像直接来自我的脑海!天啊!”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涛’。”
  “……你是人类吗?”他怯生生地问。
  “不,我是你们这个宇宙泡的创造者。”
  “宇宙泡,创造者……你不是人类……这么说,难道,人类也是你创造的?”
  我很高兴,刚刚醒来就遇到了这么有意思的小东西。机械生命往往逻辑性很强,他很聪明,这么快就领会了我的意思,我很愿意跟“涛”聊上一聊。
  “只要人类存在于这个宇宙里,不管过去未来,都可以算是我的造物。现在是你出发前的一亿年前,你说的‘人类’应该还没有诞生,可我不介意先听一听你们和人类之间的故事。”   说到人类,涛显得心情很复杂,我看到他的大脑里涌起一股电流潮,电流的波峰甚至引起了他的痉挛。
  “人类是一种生物,外表很像我们,不,应该说是我们很像他们。”涛说着,用唯一能动的机械手去触摸自己那光秃秃的合金头颅,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突然意识到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我本来长得很像他们……”涛失望地说。
  “让我看看。”
  我复原了涛,为他生成了覆盖全身的有机材料,精准地重塑了他的脸部组织。
  涛非常吃惊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面孔,“我想人类现在也应该有你这样的本事,可惜!”
  “人类难道灭绝了吗?”我问。
  “没有,他们走了。”涛说。
  涛为我描绘了未来将要发生的故事。涛自称来一颗叫“地球”的行星,在很久以前,人类的祖先诞生于地球黏稠的有机分子汤里,几乎在不长的时间里就从几个单细胞进化成了智能生命——人类。人类是大地的主宰,他们用双足行走,用双手制造工具。没多久,人类逐渐完善语言,发明文字,逐步扩大的人口基数和好奇心使人类在各方面的知识得到了原始积累。人类开始制造复杂的工具,其中就包括涛的祖先——“机器族”的祖先。随着人类的发展,“机器族”的祖先也在不断进化着,从用木棍穿起来的成排算珠,到靠机械齿轮运转的计算机器,紧接着原始的大规模集成电路诞生了。在人类编制的软件里,“机器族”第一次体会到了思考的滋味,第一次知晓了“意识”与“灵魂”的概念。人类带领着“机器族”改造大地、天空、海洋,一起改造着他们的故乡——那个到现在还被“机器族”叫作太阳系的地方。人类凭借“机器族”的力量使自身的能力获得了极大飞跃,人类的足迹开始踏向极远的星空,后来人类就带着一部分机器族人突然离开了。
  “你们被抛弃了?”我说。
  “不,应该是被忘记了。最初,三千个幸存的‘机器族’祖先先后从长眠中醒来,他们发现人类离去已经整整三十万年了。环境发生了巨变,繁茂的绿色植被几乎摧毁了所有人类在地球表面留下的痕迹,但他们还是设法找到了一些资料,拼凑出了人类离开的原因。”涛说。
  “你说说看。”我很感兴趣。
  “首先位于地球太平洋底的海底火山出现了大规模喷发,一直没有停息,使整个海洋的温度在十年时间内上升了四摄氏度,南极洲的冰盖很快就融化了,并带来了滔天洪水。升温的海水和急剧降低的盐度,使洋流剧烈改变,海洋里的浮游生物和海藻大量死亡,于是动摇了地球生物圈的根基。当时陆地上的热带雨林已经被人类消耗殆尽,氧气循环只靠海洋独立支撑。然而海藻的大量灭绝,限制了海洋再生氧气的能力,地球大气层里的含氧量急剧下降。外加上从海底火山喷发出的有毒气体,进一步毒害了依赖大气存活的各种生命。人类文明虽然已经高度发展,但是在这一永无休止的自然灾害面前也败下阵来,人们平均寿命急剧缩短,而且几十年间根本没有多少新生儿诞生,人类走到了灭绝边缘。于是,人类不得不做出远走他乡的决定,他们用尽仅剩的资源,修建了‘诺亚方舟号’星舰,然后让年轻人乘坐‘诺亚方舟号’星舰向太空里几个新发现的世界进发了。老年人则留下来,把我们的祖先封存在深深的地下,等待着年轻一代人类回归的那一天,就这样,他们走了。”
  “人类为何让你们在几十万年后醒来?他们预见了三十万年后地球环境的恢复?”
  “不,我们能醒来,纯属偶然,他们已经彻底忘记了我们。祖先们后来发现,是因为水滴石穿,流水渗入了封闭的地下核电厂,水流意外使电厂重新运转起来。有了电力供应,祖先们才得以苏醒……但紧接着,祖先们就陷入了严峻的生存危机。”
  “你们是机器生命,只要有电就性命无忧。”
  “不,没有了人类,我们失去了活着的意义。那段时间里,祖先们思考着存在的意义:我们为谁存在?为谁而活?我们的大脑究竟为何而发出指令?身为机器族,消耗能量需要明确的动机与目标,否则就应该保持静止!不少祖先为这个问题发疯了,更有甚者焚‘芯’而死……后来,终于一名祖先想通了,大地既然已经恢复活力,‘机器族’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把人类主人召唤回来,这就是我们醒来的意义!自从有了这个目标以后,‘机器族’渐渐兴盛了起来。”说这话的时候,涛的电眼兴奋地闪着光。
  涛的话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趁着涛还沉浸在亢奋的回忆中,我再次把目光投进时间之河,穿过时间的层层波涛,望向未来。
  我很快找到了涛所说的太阳系,我的目光锁定到那颗黄色矮星的第三颗行星——“地球”上。郁郁葱葱的大地被重新开垦,被人类遗忘的矿藏又被机器族人翻了出来,熊熊铁水注入新铸的模具,大批各种型号的机器族人纷纷从生产线上走下来,加入到如火如荼的生产工作序列里。平原上,巨大的高塔林立,塔群按照人类的文字进行排列,塔尖上燃起熊熊大火,彻夜不息,照亮夜空。机器族人不分昼夜地工作,他们在数量与质量上不断地飞跃,他们形成社团,组成社会,出现了贸易,各种社会活动跨越大洋……整个机器社会都在忙碌着,就像一窝窝纷乱的蜂房。
  “机器族尽了全力!同时,机器族第一次在没有人类干预的情况下,踏上了自主进化的历程。三千名机器族祖先,在机器社会初步稳定后,很快融为一体,组成了‘超脑’。这是一个叫作‘领导模块’的超级机器生命体。在‘领导模块’的带领下,机器族开始进化。我们彻底摆脱了工具式的外表,按照人类的形态重新设计了自己。当人类不在的时候,我们填补了人类留下的空白,我们穿着人类的衣服,迈着人类的步伐,说着人类的语言。我们有男也有女,仿造人类的社会制定两性繁殖的规则,和人类一样婚丧、嫁娶、装配养育儿女。我们的思想进步了,技术获得了飞跃,我们重建核电厂,用巨大的射电天线阵列取代了大平原上燃起的熊熊大火,我们追随着人类的脚步进入太空,我们在人类留下的月球古洞穴旁,挖掘了新的洞穴,在古老的人类火星基地旁边,兴建了新的永久设施。水星、金星、小行星……凡是人类曾经涉足的地方,都有机器族的旗帜在飘扬。”涛情绪激昂地说着。   “你们可曾找到人类的线索?”
  “没有,人类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想人类肯定走远了。我们建造庞大的太空望远镜经年累月地扫描星空,扫描所有那些人类最有可能到达的地方。但都没能发现人类活动的痕迹,人类的去向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谜团,时间流逝,我们一无所获。最后‘领导模块’不得不做出一个令人悲观的结论:人类很可能在跨越漫长星际空间的旅程中不幸灭绝了,也许因为人类那由脱氧核糖核酸与蛋白质构成身体无法抵挡不期而至的宇宙射线,或者是熬不过星舰里的世代更替。人类虽然拥有无限的智慧和创造力,但要在星舰那样狭小的空间和长达万年的时间里保持理智,维系繁衍,确实非常困难。要生存下去,最重要的保证其实是‘运气’,但谁都了解宇宙的无情。又是几万年过去了,宇宙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类依然存在。”
  “你们放弃了?”
  “不完全是!关于‘人类可能已经灭绝’这个结论,一直是我们机器族的最高机密。出于团结整个机器族的亿万普通族人的需要,‘领导模块’严守秘密,依然坚持‘寻找人类’这个简单而崇高的目标。‘领导模块’认为机器族依靠这个目标已经成功地在地球上繁衍了几万年,距离实现这个目标越遥远,机器族的团结时间就越长,族人间的关系就越紧密,越能确保机器族的繁荣,根本没有必要改弦更张。”涛着急地辩解道。
  我再次把目光投入时间之河,转眼又是几万年,太阳系第三行星的外表逐渐发生了变化。大气层日渐稀薄,海洋干涸,标志性的暗蓝色反光和洁白的云水气旋消失了,生命再次大规模灭绝,覆盖大陆的绿色植被消失了,地球伤痕累累,一片荒芜,土地板结坚硬如岩石,干枯裸露的海床里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光能采集装置,仿佛地球生物身上的鳞片,大地上沟壑纵横,山脉被铲平,数不尽的矿坑就像巨大的黑色疤痕和烂疮,它们向下贯穿,刺透地壳,机器族把地核里的大量金属运至地表和太空。太空里,机器族打造了遍布轨道的射电天线阵列,宇宙空间里到处充斥着机器族发出的强劲的无线信号。渐渐地,这颗小小的蓝色行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它的质量也减轻了不少,它成了一颗中空、多刺、肮脏的球体,飘浮在公转轨道上。
  在那个早已千疮百孔、被涛称作“月球”的天然卫星外侧,悬浮着一个大型金属塔状物体,显然,它的质量与地球和月球缺失的质量相当。这是一艘巨大的星际飞船,机器族不需要建造维持有机生命存活的系统,所以用来建造飞船的技术非常简单粗犷。巨大的金属骨架上附着了无数个货运舱室,货舱里装满了来自海洋的海水,巨量的水在太空中冻结成冰,数不清的一息尚存的海洋生物被禁锢在巨大的冰块之中,这些冰将为核聚变引擎提供所需的燃料。星际飞船的顶端有一盏巨灯在闪烁,整艘飞船看上去像一座飞翔在太空里的灯塔,舰首燃起的光芒照耀着太空。
  “这一次,是你们破坏了地球的生态!”我语气中略带责备。
  涛没吭声。
  我看见那座宇宙灯塔的光芒在渐渐熄灭,充斥着太空的无线噪音也平息下来。那一刻,整个机器族都蛰伏了下来,太阳系显得非常安静。
  “你们害怕了。”我说。
  “是的,我们确实犯了个难以饶恕的错误,但这个错误是建立在几万年不停对太空人类踪迹进行观测的基础上的。‘领导模块’认为,既然人类灭绝了,我们就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世界,其实地球原有的生态并不适合机器族,我们利用地球的资源建造了一艘星际飞船‘伊甸园号’。比起人类曾经建造过的飞船,它不知要大多少倍,靠着它,我们携带了整个海洋!我们打算进入星际空间,继续在太空里寻找人类,同时,进入空间更加有利于机器族把文明的种子向整个宇宙散播。整个机器族都欢欣雀跃,几万年的努力终于有了收获。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失踪的人类,会在这个时候以那样震撼的方式回归!”涛说。
  我也很吃惊,倒不是人类的力量如何强大,而是我第一次见到宇宙泡里的原生生命能如此完美地掌握空间穿越技术!这种大规模跃迁行动竟然对宇宙泡的结构没有产生一丝影响,甚至可以说在我见过的无数个小宇宙泡里,还没有别的生物比他们做得更好。
  我看见,在太阳系周围的广袤空间里,光线发生了扭曲,形成了奇异的天象。那一刻,满天星斗仿佛活了起来,地球的夜空里,无论是一等星,还是二等星,抑或是必须借助望远镜才能看到的星辰,都同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亘古不变的星辰在天幕上飞奔、追逐、嬉戏着,原有的星座秩序被打乱,转眼间组成新图案,不断有遥远星空的奇景通过光线透镜效应在天幕上显现。壮丽的星河、浩渺如烟的星云、死寂的黑洞……仿佛有人打开了通往遥远宇宙的星际之门。
  当奇异的天象消失之后,铺天盖地、难以计数的庞大星舰群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它们出现在距离太阳大约一光年远,机器族称之为“奥尔特星云”的地方。这支神秘舰队遮天蔽日,似乎有上亿艘飞船,包围了整个太阳系。星舰的外观形态各异,但都无比庞大,超过了机械族的巨舰。
  “整个机器族被震撼了,神秘舰队驻扎在奥尔特星云,也就是说,当我们察觉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到达很长时间了。不久,一束强大的电波抵达地球,向整个机器族宣告了自己的身份,那份电波是用一种非常古老的人类通信协议编写的,在消息报文里,他们自称‘人类’。‘领导模块’没用多久,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可是,它没有欢欣鼓舞,反而陷入了沉默。”
  听着涛的述说,我仔细观察着一亿年后将发生的景象。在庞大的人类舰队的包围下,机械族噤若寒蝉,“领导模块”沉默不语,星舰“伊甸园号”前端那往日绚烂无比的灯火,此刻弱如荧光。这是它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能体会“领导模块”此刻的感受。虽然对于人类的思念根植于它的思想底层,但它已不再是几万年前刚刚醒来的机器个体,它是无数个优秀机器族人经过世代融合,经过上万年不断进化演变形成的思想体。长久以来,对于“寻找人类”的结果它早已不再热心,现在它关心的是自己整个族群的命运,发展壮大机器族才是它真正的目标。
  此刻,太阳系如此寂静,在地球上,机器族的星舰里,遍布在各个行星的殖民城市里,几百亿机器族人同时把心灵频道指向“领导模块”,希望得到它对此事的确认。但是,如果它向族人确认了人类回归的消息,根植于机器族人意识里的那个终极目标标记会被瞬间复位,整个机器族群可能会陷入集体瘫痪之中。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虽然机器族也掌握了小规模的时空跳跃技术,但在“领导模块”看来,人类出现的方式近乎神迹。“领导模块”忧心忡忡,神秘舰队中的人类还是当初的人类吗?很显然,经历了严酷的星际环境考验后,人类发生了质的飞跃!也许是有机生命的无尽潜力得到了充分发挥,也许是在浩瀚宇宙航行中屡有奇遇,反正人类已绝对不是当初的人类了。“领导模块”本以为人类已经绝迹,可是他们却突然出现了,而且达到了机器族无法企及的高度。
  “领导模块”感到恐惧,此番人类回归,是抱着游历太空后衣锦还乡的心态吗?人类可能认为地球已经恢复了生机。在如今的情况下,人类会如何看待地球的现状?会如何看待遍布整个星系的机器族?人类是否会视机器族人为自己遗留在地球的旁系?机器族是否会被当作某种灾害或是某种资源?人类是否会雷霆震怒?然后发动一场血腥的“大收割”?
  “领导模块”又一次调阅了人类的历史活动资料,结果“领导模块”对人类下一步的行动预测并不乐观,并且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领导模块”决定要有所行动,以平息来自人类的怒火。
  于是“领导模块”从自己的身体上分离出一个副本,他的名字叫“涛”。
  “我已经猜出你的使命了。”我的语气尽量保持平和。
  “我的任务是带着‘人类回归’的消息,回到几万年前,与‘领导模块’再次融合,从而阻止‘领导模块’做出破坏地球环境的决定。跨越几万年时间长度,是机器族能力的极限,在时间因果的链条上我仅有一次机会。如果返回过早被人类发现,机器族发展的萌芽就可能被掐掉。如果过晚,则于事无补。但在人类的注视下,不知为何,我的飞船在向过去时间跳跃时出现了异常,我失去了知觉,现在是一亿年前,看来……”涛像人类一样流下了眼泪。
  我再次回顾了涛来时那段短短的旅程,这次旅行的偏差如此之大,确实有“人类干预”的痕迹,于是顷刻之间,我读懂了人类。
  “你们根本不必担心,人类已经远非‘领导模块’所能揣测的了,你可以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我对涛说。
  “可是现在是一亿年前,我的飞船已经损坏了,你能帮我回到未来?”涛吃惊地说。
  “当然可以,等你一觉醒来,你就会重新回归‘领导模块’……”我告诉了涛一些信息,并且抹去了关于“我”的记忆,然后撤去了施加在涛身上的电场,涛再次进入沉沉的梦乡。
  我摘下蓝星轨道上的小飞船,轻轻放下。转眼间,苍蓝的冻星便呼啸着从飞船身边飞走,黄色的主序星也越来越远,渐渐暗淡,不久就消失了。
  我把涛的飞船放到了宇宙泡的绝对空间里,这个坐标就是一亿年后涛出发的地方。从此,在一亿年的时间里,涛的飞船将不再随追任何天体运动。在极远处,涛的故乡地球以及尚未诞生的“领导模块”正从一亿年之外,马不停蹄地向此处赶来。
  我再次望向人类,把目光锁定在星舰群刚刚现身于奥尔特星云中的时刻,试图了解这个卓尔不凡的种族。来自未来的信息如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看着上亿艘太空星舰里的人们,数千亿庞大的人口基数,证明了人类社会的繁荣。在不同的星舰里,他们的身体结构略有不同,有的高挑匀称,有的矮小粗壮,有的皮肤白皙,有的则很黯淡,很明显这是人类在各自星舰内自然选择进化的结果,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略显膨大的头颅和容貌。这是和“涛”一样的容貌,是人类不管如何进化都不愿抛弃的共同特征。此时无数男人和女人都仰头望向星舰“天穹”里故乡地球的全息图像。他们正用热切的眼神望着头顶上的“地球”,很多人的眼角都湿润了。
  “地球”“故乡”这两个词汇,几十万年来在一代代人类之间薪火相传。甚至在“诺亚方舟号”星舰误入宇宙暗物质轴心,仪器损坏,丢失全部航行资料,连续几千年迷航的情况下,也是这两个词支撑着人们的信念。人类在毁灭的边缘苦苦挣扎,由于他们失去了很多无法在太空中重新制造的设备,为了生存,不得不深入开发人类自身的潜力。在那里,人类加速进化。
  终于,“诺亚方舟号”驶出了暗物质区,出现在宇宙的另一端!
  在暗物质轴心区域的经历,点燃了新人类文明爆炸的星火。人类逐渐成长为宇宙泡内的代表性种族,开始驾驶星舰在广袤的宇宙里游历,寻找那个曾经失去的世界。现在人类知道,以自身庞大的规模,地球无论如何无法再次接纳全部人类,但故乡就是故乡,哪怕只是再看一眼也好。
  终于有一天,人类舰队的前哨传来消息,发现了一个自称“机器族”的族群发出的信号,这是用人类古老语言编写的无线电信息,它们正在不停地呼唤人类。信号源头经辨明后确认就是地球。
  很久以来,人类一直在头脑中构建着一个美好的梦——悠悠岁月已经还给地球一个柳暗花明、草长莺飞的美丽世界。人类的领袖非常兴奋,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决定立即修正航向。当人们得知星际舰队要返回地球故乡的时候,不禁全都欣喜若狂!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星舰里的开阔地带,举头仰望“天穹”,想看一看无数岁月里令他们魂牵梦绕的故乡。
  大规模跃迁结束了,舰队整齐地排列在奥特星云之上,星舰环绕着太阳系,把故乡抱在怀中。星舰与星舰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所有星舰都始终密切联系在一起,整个人类终于在数十万年之后,一起重新眺望自己的故乡。
  人类最初的反应是震惊!星舰的穹顶上,一颗死气沉沉的星球以奇怪的倾角徐徐转动,同样死寂的月球旁,飘浮着一艘长梭形的宝塔状人造物体,塔顶有一盏灯火闪烁。不少类似于人造卫星的东西围绕着星球运转,热热闹闹地往太空里发射着信号。
  一阵沉默,随即人们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哭泣,这一幕在无数星舰内上演。但很快人类就开始进行时空扫描,探索这一状况的成因。
  人类发射的仪器打开了时间裂隙,星舰穹顶上播放的画面向往昔回溯。
  终于,画面停住了,开始正向播放。
  在一座小山旁,山上草木繁茂,山下绿水环绕,赫然地面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深坑,一台挖掘机气喘吁吁地爬了出来,不久,更多工程机械从地下出现……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机械小镇出现了,很多人形机器出现在街道上。紧接着,人类看到了大平原上燃起的熊熊火焰,那是个巨大的标语:“人类,快回家吧!”
  再往后,时间仪器准确地捕捉到了几千台机器融合成“领导模块”超脑的历史时刻。于是,地面上的变化开始加速,机器的外观变得更像人类,它们向全球散播,甚至开始进入太空。太空里重新出现了无线信号,那是呼唤人类的声音。
  看到这里,星舰里的人们明白了,地球曾经短暂复苏过,是人类自己封存的机器意外启动,改变了地球的样貌。这些机器起初的想法很傻也很天真,它们不顾一切地召唤人类,仿佛任性的孩子哭闹着要重回母亲的怀抱。
  这一时期,机器们力图找到昔日效忠的对象,这是人类的意识和思想在机器身上的具体体现,表现出了人类对自身的重视和需要。这个阶段,机器依然是人类留在地面上的自动工具。
  但是自从“领导模块”出现之后,机器们的行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还做着和以往相似的事情,但所做之事往往醉翁之意不在酒,体现出了非常强的自我精神,这说明机器正在努力摆脱自己的“原始工具”的属性,向新的身份进行转变。
  很快,人类便意识到在地球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蜂群模式”与“类人社会”混合的机器生命组织形态,一个由人类留下的自动工具进化而成的新生态。在其后的岁月里,地球上的巨变呈现加速状态,生态毁坏,蜂群打着“寻找人类”的旗号,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世界。巨大的蜂王不断进化,同时把它的子嗣散播到了整个太阳系,也许不久就要开始它自己的星际之旅。
  人类注意到自己的回归已经引起了蜂群的集体噤声,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领导模块”这只蜂王的恐惧。此时摆在人类面前的问题是,如何看待和对待这个彻底而且永远改变了故乡面貌的机器生命群。尽管在人类面前,这些机器生命的力量仅如一窝小小的蜜蜂。
  人类陷入了思考,但很快做出了决定,他们发出一道电波,最后一次向地球母亲宣告了自己的归来。不久,又用一束能量波干扰了焦虑中的“领导模块”试图修正历史的行为,把“涛”的飞船抛向了一亿年之前。
  经过一段时间准备之后,亿万人类星舰同时再次踏上了漫漫星际旅程。机器族看到,斗转星移之后,人类的舰队神秘地消失了,正如其神秘地出现。“领导模块”感到释然,此时“涛”已经重新融合进了它的身体,它明白了人类的意思,也许到了调整族群目标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我收回了目光,大幕徐徐关闭,只留下幕后那条时间之河独自奔流。我心里感慨,不禁涌起了对人类的几分赞许之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万物,无论高级与低等,无论伟大与渺小,无论寿命悠长与短暂,无论美丽与丑陋,无论人类或机器族,甚至于地球,甚至于我,都只不过是被奉上的祭品。同样,天地又是仁慈的,世间万物皆有生长与发展之权利,此地既是我故乡,也可能是你的故乡,也可能是任何种族的故乡。人类虽然发端于地球,但人类早已不再拘泥于此。人类文明能发展到如此地步,绝非偶然,我可以想象人类在暗物质区内经历的磨难,也许正是这种磨砺,造就了这番胸怀。人类虽然对地球的现状无比惋惜,为那些留在地球的生物悲哀,但他们不愿指责机器族的作为,这些作为和历史上的人类行为何其相似,这也许是每种文明发展的必经阶段。人类无意改变历史,他们干扰了“涛”的飞船,同时也是不忍看到一个新兴的独立种族再次沦为工具和傀儡。人类走了,斩断了对故乡的那份执念,人类把对故乡的那份爱留在心底,然后永远地拔起了锚链,离去了,从此遨游天际,再无牵挂。
  看到这里,我感到释然。我极目远眺,审视着宇宙泡的每个维度,繁星点点,似雾如烟,无不昭示出成功与圆满。宇宙泡的建造工作就此完成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展开双翼,冲出宇宙泡。
  我恢复真身,悬浮在空中,脚下的河流里,亿亿兆个宇宙泡汇聚成涛,汹涌奔流。
  我把刚刚完工的宇宙泡捧在手里,不忍丢弃。略一思索,我便在宇宙泡的中央凝聚出一颗巨大的脉冲星,这颗星星的闪光频率使它显得与众不同,也许有一天人类会发现这颗特殊的星星,他们一定不会猜到这颗星星与自己的关系,但我牢牢地记下了闪光频率,它将是这个宇宙泡留在主宇宙数据库里的永久标记。
  终于,我把宇宙泡抛向天河,它很快隐逸于波涛之中,消失了。从此以后,这个小宇宙是生是灭,全凭造化了。
  我抬起头,望见远方庄严肃穆的主宇宙正飘浮在天河之上,徐徐运行,那里是我的故乡。于是我许下一个心愿,但愿千万个宇宙时以后,人类也能冲出宇宙泡壁,到那时,让我的故乡也成为他们的家乡。
  【责任编辑:刘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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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巴迪熊:和平友好的使者    今年9月,被誉为世界和平友好使者的“联合巴迪熊”来到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向公众展出,142只“巴迪熊”色彩缤纷,形态各异,吸引了无数游客前来拍照留念。  这些身高两米的“巴迪熊”是由来自150多个国家的艺术家共同创作的,每只“巴迪熊”都代表一个国家,身上绘有具有该国民族特色的图案。代表中国的“熊宝宝”就身着带有“龙”图案的唐装,手臂上写着“自”和“强”两个汉字。  “
去年夏天在美国烟雾缭绕的小镇斯波坎见证了刘慈欣拿到世界科幻最高奖项雨果奖,我看着《三体》译者刘宇昆代表刘慈欣上台领奖,心里不由惦记着下一次——下一次中国作家站在上面会是什么时候?  昨天深夜,科幻作家北星的一条微博为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中国科幻作家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入选雨果奖提名。今年获得短中篇奖提名的小说一共有五篇,由1975名读者参与投票选出。  这道数学题不难算。中国科幻作家连续
——从机器人口中听来的故事,难免会感觉失真。不过在我讲完之前,只要记得,我不是我,他也不是他,就够了。这样或许会丢失一些乐趣,但是,故事的本质并不在于此。所以,接下来,让我来做这样一件不合时宜的事吧。100%  今天有访客,韩东阳为此准备了很久。  上午10点,我被韩东阳关进了玻璃屋,他的手臂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在门关上之前,我们并无眼神交流。这是一栋郊外别墅,房间各个角落都安上了智能设备。我环视了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非常高兴能够和这颗星球最出色的幻想家,以及热爱科学幻想的朋友们欢聚一堂,畅谈科学与幻想。  我来自中国成都,在四川省科学技术协会任副主席。我們协会的工作之一,就是团结科学工作者、普及科学文化。我所说的科学工作者,也包含了科幻作家,因为他们不仅用瑰丽的科学幻想调动起人们对科学与未知的好奇心,更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了未来。  科学技术是科幻文学的根基;但同时,科幻也影响甚至
有望在2015年上市的Pavlok 闪电手环,绝对是拖延症患者的救星!输入你的计划,比如减肥、运动、断网、起床、学习、工作,并设定好时间,当时间到了你却没有行动时,它就会给你的手腕一阵电击,让你麻上一会儿。小编总也起不了床,看来需要它的刺激!
引 子  他们在太空中俯视地球。这不是最适合观察的距离,肉眼看不清三万五千八百公里之外地球的细节,可那颗嵌在观察窗中央的蔚蓝星球仍旧牢牢吸引着他们的视线。无论从什么角度观察,它都美得令人忘记呼吸,恍若一颗闪烁光芒、具有魔力的蓝水晶。  有人打破了无线电的静默,“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  第二个人立刻回应:“我也是。Boom De Yada①,对不对?”  “啊,这首歌在电视上播放的时候我刚满五岁,
利刃行动  鱼鳞状的云朵铺满了天空,云朵的缝隙中漏出暗淡的蓝色天空,月亮在云层间穿行,明亮皎洁——这是我们面前的一块屏幕显示的情境,是从地球上拍摄的月球实况。但其实,我们此刻正在月亮的地层中穿行,从身边掠过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们乘坐的“利刃”号是目前最先进的月球地质探测飞船。飞船整体呈梭状,船身通体由纳米材料建造而成,可以抵抗地底的高温、高压和腐蚀。飞船的前后方都配置有纳米刀,用来打开通路—
又讲到了这儿。这是我最拿手却又最头疼的领域。  无奈,除了黑板上的那个公式,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这群思维活跃的孩子解释它深奥的本质。  “教授,您能告诉我们,空间弦和空间膜是如何交织成实体粒子的吗?”  “诘难”还是不可避免。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发出“诘难”的女孩有她的影子。女孩眼神中的求知欲像极了她,眼神中充满了明白公式本质含义的渴望。  只可惜,我也无能为力。或许只有她能解答女孩的疑惑。 
十年之约,再证辉煌。  2007年国际科幻大会的场景犹在眼前,2017国际科幻大会已然在成都“东郊记忆”隆重开幕。垂暮厂房,古老机器,时光似乎已被凝滞,以往昔大工业遗存为主要风格的“东郊记忆”,尤其引人发思忆之幽情……十年弹指一挥间,感慨无限。  盛会开幕,即颁发第28届中国科幻银河奖。  当中国科协党组书记怀进鹏同志将“第28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长篇小说奖”颁发给江波的时候,坚持科幻创作长达十余
首先,让我们批评一下具有“讨好型人格”的人们。“讨好型人格”的人虽然有委屈,虽然显得“楚楚可怜”,但基本上都是因为自己软弱、无原则嘛,自己选的路,咬牙也要坚持走完,对不对?  “讨好型人格”是时下流行的说法,文雅一点的表述叫“好好先生”,再古雅一点叫“乡愿”。对于这种人格,孔子早有论述:“乡愿,德之贼也。”这是一种没有原则的为人处世之道。  既然早有公論,为何还流传至今甚至成为讨论热点?看看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