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巧萍“耍牙”:狰狞背后多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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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上,因为穿了戏装,一个分不出男女性别的角色,随着剧情的发展和乐器的伴奏,其生动全在那张脸上,数枚巨大的獠牙从嘴里弹吐而露,挥洒自如,造型各异,时而如白玉兰花,时而似昆虫唇齿,时而像大象亮牙,时而若仙洞吐玉……上下左右,轻巧灵动,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脱掉红色的广袖大袍,除却浓重的扮戏油彩,一位年轻俊美的小女子脱颖而出,有如清水芙蓉一般,赫然亮丽在人们眼前。她就是薛巧萍。戏,是地方戏,乃宁海平调折子戏《金莲斩蛟》里的一幕;人,是宁海本地人,她在《金莲斩斩》中扮演青面獠牙的“独角龙”。
  薛巧萍所表演的节目叫做“耍牙”,是独门绝活呀,“耍牙”向来都是传男不传女,那么,一个身影和声音都适宜于演花旦的姑娘,她又是怎样介入这一行当的呢?
  
  美貌女子学“耍牙”
  
  “男的忘记落田畈,女的忘记落灶间。”这句顺口溜形容的是宁海平调演出时,台下观众为其魅力无穷如痴如醉,以至于忘记了干活的场景。
  原来,“耍牙”是宁海平调表演中的一门绝功,与川剧中的“变脸”相齐名,并称为“西脸东牙”。
  而“宁海平调”是浙江古老的戏曲剧种之一,起源于明末,盛于清,已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平调流行于旧台州府所属三门、宁海、天台、象山一带,因其长期和宁昆合班,受昆曲影响,音调较为婉约平柔,故取名平调。平调的语言基本上都是宁海方言,所以又称为“宁海本地班”。
  1997年,14岁的薛巧萍进入了浙江省宁海平调剧团。刚开始那阵,她唱小生,扮小花脸,童生也做,行当很多,戏路很广。可是到了2000年,为了保护和发展濒临窘境的宁海平调中的“耍牙”技艺,剧团选拔了8名年轻演员,跟随第四代耍牙传人叶全民学习“耍牙”艺术,薛巧萍是其中之一。因为当时团里女演员比较多,于是移风易俗,打破了旧的传统观念,决定由女性挑大梁。
  对于年轻的薛巧萍而言,当时对耍牙这门技艺并没有太深的认识。“以前刚进剧团的时候曾听说过耍牙,但从来没看见过。我一直对它很好奇,觉得这个技艺很神奇,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够亲眼见一见。”薛巧萍说。
  初进培训班的薛巧萍,看到一根根细长的牙齿,还感觉“挺好玩的”。但是练习的过程,可就不那么“有趣”了。
  “学习这门绝技很苦,每天要把獠牙含在嘴里,吃饭、睡觉、聊天都不能拿下来。有段时间口腔里面都溃烂了,只能靠挂点滴进食。”而且,那时由于保存条件有限,獠牙要经常泡到酒精里,“用时脸上就会过敏,特别难受。”
  和身体上的不适相比,精神上的煎熬更让人难以承受。“女孩子在这个年纪肯定是爱美的。但练耍牙的时候,对着镜子感觉自己的脸整个都变形了,唾液也在不断地流,看着很丑很恶心!”薛巧萍介绍。
  练习过程中的单调枯燥则是另一个问题。和别的技艺不同,耍牙练习时只需要一把凳子和一面镜子,坐在角落里练就足够了,“时间一久,我心里就很烦躁,情绪特别糟,很容易就会对周围的人发火。有时发完火,自己想想挺过分时就跟他们赔礼道歉,好在大家也都挺理解我的。”
  “牙练万次出一功。学习耍牙必须下苦功、硬功,没个一两年工夫绝对成不了才,这对演员的意志也是一个考验。”叶全民说。
  很多人坚持不下来,就离开了。当时一起学习的伙伴,现在只剩薛巧萍一人。
  “也不是没想过放弃”,薛巧萍说,“练到一个月左右时是最难熬的,嘴巴里全部烂起来,水也不能喝,饭也不能吃,每天吊两瓶盐水,还得坚持练。体重一下子由原来的108斤降到96斤。当时我想跑,东西都整理好了。”
  后来,还是传承耍牙技艺的责任感和剧团的关爱,让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用了一年的时间,薛巧萍才让8颗獠牙在嘴里活动自如。即使现在,她每天也要至少练习两个小时,“要让自己感觉獠牙已经成为嘴巴的一部分”,否则“在说唱台词的时候獠牙很容易露出来”。
  现在,薛巧萍已经掌握了同时耍10颗牙的技巧,这已经达到了耍牙目前的最高水平。
  采访时,谈到兴处,薛巧萍现场给我们来了一段表演。
  她很快打开背着的大挎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保鲜盒,清澈的液体中,浸泡着数颗长约六七厘米的细长牙齿。
  8颗含在口内,2颗塞在鼻中,时而快速弹吐,时而刺进鼻孔,时而上下左右翕动,粗犷中不失细腻,野性中还有灵动。那鼻里“装象”的牙,钻有孔洞,便于呼吸。
  不到5分钟的时间,平和、发怒、大怒、咬牙切齿……表情已经变换数次。
  虽然没有化妆,此刻的薛巧萍,还是让我们再次领略了舞台上“独角龙”那凶恶贪婪的神韵。牙齿在她口腔内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表演时对牙齿的控制,主要靠舌、齿、唇、气息做辅助,”薛巧萍解释说,“完全是靠自己感觉的。而这感觉,是要慢慢和牙齿熟悉上了才能找到。”
  “牙齿是有生命的。”薛巧萍说。这些“有生命”的牙齿,可是薛巧萍的宝贝,都是她费尽心力淘来的。
  
  道具竟是猪獠牙
  
  “耍牙”是把数根六七厘米长的獠牙放在嘴里“耍”,其中有两根在演出时一直藏在嘴里,剧情需要的时候一扭脸就吐出来,跟川剧的“变脸”有相似之处。它最著名的保留剧目《金莲斩蛟》中,“独角龙耍牙”一招堪称我国戏曲表演艺术一绝。表演时,演员将4颗、8颗甚至10颗獠牙含在口内,根据剧情需要,以舌为主要动力,齿、唇、气为辅助动力控制獠牙,时而快速弹吐,时而刺进鼻孔,时而上下左右歙动,特别是有两颗獠牙始终藏于口内,仍要唱、做、念、打,难度相当高,对刻画“独角龙”的凶恶贪婪,起到了特殊的舞台效果,又体现了演员扎实的艺术功力。
  嘴里塞几颗獠牙唱平调,而且还可以边唱边耍,是很难想象的。所以每每表演到此处,观众都是掌声如潮,经久不息。多年以来,就像“变脸”名气盖过了川剧一样,“耍牙”绝技的知名度几乎超过了平调这个剧种本身。
  很多人都将平调“耍牙”同川剧“变脸”相媲美,事实上,虽然两者同属国粹绝活,却又有着不小的区别:“变脸”是魔术艺术,注重技巧。“耍牙”是杂技艺术,靠的是实拼硬打,没一两年时间的刻苦训练,是很难熟练演出的。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
  那么,演员嘴里塞的獠牙究竟是何物呢,它们是真正的牙齿吗?
  据行家介绍,目前耍牙用的牙齿,都是生长在猪口腔最里面的獠牙。一头猪只有两颗,而且还不是随便一头猪的獠牙都可以。不仅每对牙齿的尺寸要相同,还要跟表演者的牙齿相匹配。“有时,找几十头猪,都未必能凑出一对。”薛巧萍说。
  因为要找牙齿,市场上卖猪头肉的摊子,便成了薛巧萍经常光顾的场所。“现在整个宁海县卖猪头肉的,基本上我都认识了。”她笑言。
  因为合适的牙齿“可遇而不可求”,薛巧萍对牙齿也就呵护备至。
  盛放牙齿的容器几经更换,现在这个保鲜盒是在杭州的一次演出偶尔买到的。
  薛巧萍说:“这个保鲜盒的密封性特别好,所以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浸泡牙齿的水也很有讲究。她说:“以前曾经用酒精,不仅容易过敏,而且时间长了,牙齿会发霉黄掉。后来换成了牙科的专用药水,但还是怕对牙齿不好,现在日常浸泡用的是矿泉水。”
  “现在这副牙齿如果弄坏,或者是丢掉了,用钱买都买不回来。”
  2006年,宁海平调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薛巧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以说‘耍牙’的一半担子压在我肩上,有种使命感”。当年,在北京举行的中国首届文化遗产日专场演出上,她以其出神入化的耍牙绝活,获得了当晚最多的掌声。
  为让更多的人了解宁海平调,一定要让观众不断接触到“耍牙”,听到宁海平调。他们到杭州、台州各地去演出过,次数密集时,3天演一次。除增加演出次数外,宁海县文化局正准备相关材料,计划出版一本关于宁海“耍牙”的书籍。
  随着这一系列措施的实施,耍牙已逐步开始走出窘境,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我们以前出去演出,为宣传‘耍牙’,总要在演越剧前加一段‘耍牙’节目。现在可不一样,哪里请我们演出,签合同时都指名要求演耍牙。”薛巧萍说。
  在这过程中,薛巧萍的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不过,她倒“没有觉得生活有很大的变化”,“只是觉得自己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世面也广了”。
  在没有演出任务的时候,薛巧萍和同龄的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喜欢上网,看卡通片,和同学聊QQ;喜欢逛街,买时尚的衣服和各种小挂件;喜欢在家和弟弟打闹……当然,只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性地放两颗牙齿在嘴里。
  薛巧萍说,现在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各界领导对平调多重视一点,对剧团再多加支持。”
  “耍牙传到我们这一辈,我们就有义务把它传承下去,而且还要发扬光大,不能让老祖宗的绝活在我们手里失传了。”她说。
  妆容行头齐整后的薛巧萍,阳刚威猛中透着几分“邪气”;而卸妆后的薛巧萍,与眼下的普通女孩并无二致,时尚中还透着几分柔弱。
  两个“薛巧萍”,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看似全不搭界。
  然而,也正是这种“不搭界”,让我们看到了“耍牙”这门与川剧中的“变脸”并称为“西脸东牙”的绝活儿代代传承的希望。
  艺术是靠人来传承的,艺人总会老去,但艺术却需要永葆青春。
  如果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能够如薛巧萍一般,将自己的人生与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连接在一起,这些艺术、这些绝活,便有可能摆脱掉“遗产”两个字,成为时时年轻的永恒。
  这,大概也是我们今天保护和发展“非遗”的要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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