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光明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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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渤,曾用名俞兆海,1926年6月出生于天津一个军人家庭。父亲原为国民党陆军中将,是白崇禧属下的一名军官,曾任桂林行营参谋长、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处处长等职。俞渤从小生活条件优越,并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不幸的是,在他14岁时,父亲遭侵华日军轰炸身亡,年仅47岁;不久,母亲也饮恨病逝。俞渤悲愤异常,在长兄的教育下,他认识到要“拯人类于水火,举中华于强林”。随后,他参加了中共地下党的外围组织,经常阅读革命书籍,从事进步活动。18岁时,俞渤考人中山大学中文系。不久,得知长兄在广西避难途中遭日寇枪杀后,他改变了人生志向,以青年人所特有的热血情怀投身到抗日洪流中,考入国民党空军军官学校第23期,许志飞行报国。然则,未及毕业,抗战就结束了。
  
  良知猛醒,反对内战
  
  1945年,俞渤到美国接受飞行训练期间,曾经阅读过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以及《延安归来》、《华侨日报》等进步书报,开阔了自己的视野。俞渤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期同学唐宛体、禹庆荣、王玉珂、魏雄英等相约回国后寻找共产党,到解放区参加革命。
  1946年12月,俞渤乘坐轮船横渡太平洋回国。“快到上海啦!”在同学们的呼喊声中,俞渤站在船头心想:可爱的祖国啊,你现在正经受着那么深重的苦难啊!未来迎接自己的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周围的海浪在咆哮,任凭被浪花飞溅起来像细雨一样的水珠阵阵扑来,打湿了衣衫,俞渤面对着临近的祖国,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之中。
  “听说国内打得很厉害哩!”“咱们回去准得去打内战,打日本鬼子没捞上,倒打起自己人来了,唉!”俞渤从同学们的议论中,知道这个“打”是指国民党军队正在向解放区疯狂地进攻。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第一声枪响,像黎明前的号角一样划破了祖国的长空,千军万马奔驰在江淮平原上,滚滚的黄烟遮蔽了半壁天空。这是关系国民党南京政权生死攸关的一战,连敌人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论是在碾庄、双堆集或是小小的陈官庄,敌人都进行疯狂的垂死挣扎。但是历史的巨轮,庄严地以自己不可抗拒的力量碾碎一切障碍,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着。
  国民党空军总司令部将空军差不多4/5的兵力,从四面八方拼凑起来。南京大校场机场的停机坪上,黑压压地挤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飞机。俞渤也于此时被分配到国民党空军第八大队飞B-24型轰炸机,先后驻扎上海和北平。淮海战役时,第八大队一部分调往南京大校场机场,已经是中尉飞行员的俞渤等也随调南京。当时,中共地下党组织分析认为俞渤是一个有胆识、富于正义感的青年,在1948年8月发展其为中共党员。并告诉他要“保存自己,发展力量,待机发动起义”。俞渤首先挑选了相熟的郝桂桥和周作舟,作为争取发展的对象,并团结了中尉飞行员陈九英、中尉领航员张祖礼和一批思想倾向进步的人员。
  俞渤知道,这个时候每一颗年轻的心正经受着多种考验啊!有一天,郝桂桥像要审查考验俞渤的勇气似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说:“我们走吧!我呆不下去了。我们可以走天津、沧州到冀中解放区去。北平许多学生都是走这条路到解放区去的。衣服、证件我可以弄到,北京大学我有熟人。”俞渤摇摇头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国民党!”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直愣愣地对望了好一阵。郝桂桥慢慢地明白了俞渤的意思,咬着牙说:“对。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周作舟则完全是另一个类型的人。抗战开始时,他刚念完小学,就在“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歌声中,到国民党空军当了机械兵,过几年当了机械员,后来改行学了轰炸,任中尉领航轰炸员。周作舟恨透了这个充满着狡诈、诡计、倾轧的环境,反对国民党打内战。俞渤刚到八大队时,周作舟就对他发牢骚,骂道:“老子不干了,不打这昧良心的内战!”
  有一次,俞渤和周作舟被编在一个主勤组里执行任务。俞渤驾驶着B-24型轰炸机,带着10个500磅的炸弹,飞临一个村庄,执行轰炸。此刻,田野上的农民兄弟正在耕作,孩子们则在玩耍。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俞渤实在不忍轰炸。这时,周作舟已经把轰炸诸元计算出来了,站在俞渤座椅背后,正对目标看了看,在俞渤耳边轻轻地说:“我们往外扔。”俞渤点点头,周作舟就钻进轰炸舱里去了,这时,在右座打盹的分队长忽然醒了,他用手抹了一下流到下巴的唾沫,向四周看了一下,很惊奇地问道:“怎么,到了吗?”便连忙用两手把住驾驶盘,将两脚放在脚蹬板上,以便必要时修正俞渤的动作。
  “左!左!好!右一点,右一点!”周作舟在机内通话器单发出口令,俞渤便随着动作。分队长还以为两人协同的很好,便转过去,只顾欣赏起“战场风光”去了。目标慢慢移近,已经到了该投弹的时候了,却没有听到炸弹的声音。当机头滑过目标时,耳机里响起了周作舟有气无力的江苏口音:“炸弹——投下——!”
  分队长听到炸弹的响声站起来,侧着身子往下寻找着弹着点。俞渤也站起来顺眼望去,只见空旷的白茫茫的田野上出现了几个黑点,上面还飘起一团尚未散尽的灰烟,周作舟从轰炸舱里爬出来,分队长瞪着眼睛朝着这位刚刚单独工作不久的轰炸员骂道:啧!啧!你看你怎么炸的,真饭桶。我光凭眼睛也比你炸的准!”周作舟搔了搔脑袋,没有吭声。
  分队长说完后,手掌像刀似的朝前一砍,意思是该咱们返航回家了。
  俞渤和周作舟就这样“完成”了一次轰炸任务。
  黑虎掏心。建立地下党支部
  1948年10、11月,俞渤先后介绍周作舟、郝桂桥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他们三个人组成一个中共支部,由俞渤担任支部书记。三个人真切地感到组织起来力量大,顿感有了坚实的依靠。大家都坚持自己的信念,勇敢地生活着,互相像亲兄弟一样,在敌人的心脏里机警地工作着。
  党支部与上级中共组织的联系是通过俞渤和王嘉进行的。王嘉是惟一负责和俞渤联系的上级组织代表。王嘉向俞渤传达上级组织指示,传达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讲述人民解放军胜利的形势和世界动态,鼓励大家前进。
  当时的上海,国民党疯狂地进行大屠杀,到处都在搜捕、活埋、枪毙革命者和无辜的平民。在这样的白色恐怖里,俞渤和王嘉的每一次会见都是在极端秘密状态下进行的,有时是在公园一角偏僻的草地上,有时则是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为了按照约定的时间会面,俞渤经常在风雨交加的深夜,扶着墙,艰难地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弄堂里。每一次会见,俞渤都从王嘉身上得到上级中共组织的关怀和温暖。
  12月上旬,黄维兵团被紧紧逼缩在双堆集。国民党空军每天三四次地从南京大校场起飞进行空投,并疯狂地轰炸扫射解放 军的部队,国民党空军副司令王叔铭对第八轰炸大队下了狠令,要他们炸平地图上的红色圈圈,也即是解放军部队。然则,国民党许多机关已经开始撤退,国民党空军也已经给各大队分配了在台湾的驻处,至于个人开小差的现象也日益增多。这时,俞渤等接到了上级中共组织下达的“组织起义,炸毁大校场和伪总统府”的任务。他们迅速研究可能争取来参加起义的对象,制定了详细方略和步骤,直到确信执行这一任务是可能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由此,争取起义对象的工作展开了,成果显著,不断有人表示愿意参加这一行动,首批起义将迅速实施。12月10日,俞渤等把这一情况向上级中共组织作了汇报。上级中共组织鼓励了他们,确定辽宁省安东为降落场,并决定立即把他们的组织关系先转到解放区去。与此同时,上级中共组织再三叮咛他们要提高警惕,头脑清醒,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突然变化。
  在这动乱的年代,每一个国民党空军飞行人员都在考虑为自己选择一条道路。共产党节节胜利,大陆马上要解放,这些亲眼看到的事实,使飞行员们认识到跟着国民党跑到台湾去是没有前途的。
  就在许多人对去留问题上还没有给自己作出决定之前,国民党使出了毒辣手段,将空军飞行人员的妻儿老小用船运到了台湾作人质。敌人捷足先登了,俞渤等感到失去了主动。危险关头,有些人动摇了,包括原来准备首批起义的人员,虽然他们一再表示“绝对不出卖朋友”,但是很明显,组织很快就会暴露,敌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闻出“气味”来。空前的危险时刻来到了!俞渤等并不怕被批捕和枪杀,但是,面对这一新情况怎样才能继续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呢?他们决心争取一分一秒的时间。在这紧急关头,俞渤等没有可能找到王嘉。根据先前约定,如果起义失败,就在18日见面。这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天,情况很紧急。到了15日夜晚,俞渤和郝桂桥、周作舟三人在南京最热闹的夫子庙地区一家饭馆楼上的单间,召开了紧急中共支部会。会上作出三个决定:1,放弃原来组织大规模起义的计划;2,夺机起义,不成功便打飞机、扔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3,单独轰炸大校场机场。会后,俞渤等把这一决定告诉了志同道合的陈九英、张祖礼。
  弃暗投明,雄鹰起义
  1948年12月16日,机会终于来了。由于国民党在淮海战事不利,杜聿明兵团即将覆灭,蒋介石为了振作士气,决定晚上接见八大队飞行成员。这是个开溜的好机会。天黑之后,俞渤等人乘着大部队乱哄哄地钻进大卡车的空档溜开,在目睹其他人走后便潜回宿舍收拾装备奔赴机场。
  当时,俞渤等人心里既兴奋也紧张,兴奋是因为终于有机会离开黑暗的石头城,投奔共产党;紧张则是对在机场将要面对的情况心中没谱,几个人是来自不同机组的副驾驶,配合是个问题,而且要夺取飞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这一刻,想到拥抱光明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迎难而上。
  到了机场,国民党军防空部队的探照灯不断地射向天空,气氛十分紧张。在通往八大队停机坪的路中间,停放着蒋介石的C-46型座机,周围有几个专门警戒的宪兵。不远处,B-24型轰炸机巨大的身影整齐地排列着。显然是机务人员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俞渤等快步向停机坪走去。
  “口令!”就要靠近B-24飞机时,突然从静悄悄的黑影里窜出一个哨兵,凶恶地朝他们喊着。当时,俞渤等谁也不知道口令,猝不及防,可又不能不回答,俞渤便冒出一句话想搪塞过去。哨兵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横端着枪走过来,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口令!不许动!”
  “什么口令口令的,告诉你是出任务的,你没听见!”俞渤灵机一动,凶狠地把航行图往哨兵脸上一扬,干脆大声嚷道:“不知道!”
  果然,这一招起了作用。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又是飞行员。这个哨兵不再朝前走了,但仍站在那里,一直用眼睛瞪着他们。为了监视敌人,他们让身高力大的陈九英过去盯住哨兵,其他人急忙挑选飞机,他们需要挑选加满油、挂满弹的飞机,好对国民党控制的南京城实施轰炸。
  好不容易找到一架514号飞机,油弹均有,机下还外挂着5颗吨级炸弹。俞渤抬起手看了看表,萤光针正指9点10分。有些晚了,便大声说:“大家动作快点,周作舟打开炸舱,其他的人拿走轮挡和夹板,不要耽误时间!”俞渤确实着急了,又喊了一声:“快点!”。突然,一阵阵轰隆隆的汽车马达声传来,两道明晃晃的灯光把飞机照得雪亮,一辆汽车正沿着八大队的停机坪开过来。俞渤紧张地拉着周作舟,并叫大家赶快蹲下,躲进机身下巨大的黑影里。幸好汽车没有停下,在距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一阵风似的飞驰过去了。周作舟悄悄告诉俞渤:“炸弹舱锁了。”俞渤回答说:“钻前轮舱!”但舱门也被一块木板堵得严严实实,并且加了锁。周作舟猛地用劲一拧,木板“啪啦”一声断裂了,周作舟的手指破了。周作舟匆忙中忘记了疼痛,首先钻了进去,其他四人也都跟着往里钻。不一会儿,辅助发电机“扑扑”地叫起来了。俞渤向外一望,只见那个哨兵正朝他们走来,大概哨兵是看到他们的可疑动作,有所怀疑。可是哨兵迟了。这时,四台发动机相继转动起来了。俞渤加上油门,驾着飞机迅速滑向跑道,越过一架正在跑道头上试车的运输机,从滑行道半路插进主跑道就起飞了。飞机离地后,俞渤等按照预定方案,飞到南京城上空轰炸,可因为飞行仪器故障而未能成功,炸弹落到了长江边的燕子矾附近,石头城为之大震。蒋介石等国民党高层顿时变色,仓皇四处躲避。
  俞渤等迅速撤离,加大油门向北飞去,直奔解放区。由于油箱没有加满,油料不够,最近的解放城市只有石家庄,他们当机立断飞往石家庄。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只有飞机的马达在欢唱,眨眼的星星和斜月陪伴着他们。过了一程之后,天气有些坏了,四周雾气腾腾,一片昏暗,睁大了眼睛才能看到地面偶尔出现的一些星火。午夜零点10分,俞渤等根据地面火车机车头喷出的白烟,找到了平汉铁路,随即向右转。不一会儿,石家庄的一片明亮灯光出现了,俞渤等决定开始下降高度。然则,此刻他们起义的情况,地面部队并不知晓,四周突然一片漆黑,高射火力开始对俞渤等射击,一道道暗红色的火光,在机头前面划过,俞渤等不断用无线电呼叫,说明来意,地面毫无反应。接着,他们又打开航行灯和着陆灯,一亮一灭,表示是自己人,但是地面的人并没有领会俞渤等的意思。俞渤等只有再降低高度,庞大笨重的B-24型轰炸机紧贴着屋脊和树梢,寻找着陆机场。这时,地面的炮火也停止了射击。俞渤等驾驭飞机在黑夜里一遍遍艰难地寻找跑道,不知不觉近两个小时过去了,飞机快没油了,但俞渤等仍不愿弃机跳伞,他们要把飞机交到人民的手里。经过不懈努力,以及地面的人明白他们的来意后,为他们提供了地面灯光,到了凌晨两点多钟,俞渤等顺利降落。他们终于回到人民的怀抱。
  1949年的春天,在万人瞩目的中南海怀仁堂,周恩来副主席、朱德总司令、聂荣臻司令员等接见了所有在北京的驾机起义飞行人员,并设宴招待。俞渤等深感幸福,他们久久地望着穿着一身黄色旧棉军装的朱总司令的面容,听着聂司令员风趣横生的谈笑。这一天,周副主席说:“希望大家和我们一起建设人民空军,我们一定要有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对周副主席的嘱咐,俞渤一直深深铭记在心,并把它投入到解放后的工作中。解放后,俞渤历任军委航空局教官组副组长、上海军管会军事代表、华东军区航空处代理科长,一航校训练处科长、副大队长、大队长,团副参谋长、副团长,校训练处副处长、处长、团长、校副参谋长、参谋长、副校长等职,1964年被授予中校军衔,1970年停飞。
  “文化大革命”中,俞渤坚决与林彪集团作斗争,受到政治迫害,曾到五七干校劳动。“九·一三事件”后恢复工作。1974年1月19日因病情恶化去世,年仅4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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