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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八云(1850年~1904年),日本现代怪谈文学的鼻祖,原名Lafcadio Hearn,生于希腊,后旅居日本,从妻小泉节子姓,归化为日本人,在东京大学担任英国文学教授。他从妻子口中听到许多日本民间神秘传说,遂改写成短篇故事,集结成《怪谈》一书。《怪谈》在日本影响极大,有“日本的聊斋”之称。
两百多年前,日本赤间关住着一个叫芳子的孤儿,自幼目盲,以弹琵琶维持生计。阿弥陀寺的住持见她可怜,便让她住到寺中。一个夏日的夜晚,附近有人去世,住持被请去做法事,小沙弥也跟着去了。芳子独守寺内,觉得无聊,就弹起了琵琶。
半夜,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后门外是一座墓园,据说葬着“坛浦会战”中投水自尽的安德天皇,以及辅佐他的平家一族。谁会到那里去呢?芳子正在纳闷,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个阴森粗鲁的声音叫道:“芳子!”像是个武士。
芳子吓了一跳,慌忙回答:“是!请问是哪一位?”那人语气平和了一些:“不要怕,我家主人这两天正好到赤间关游玩,听说你是弹‘坛浦会战’的名手,很想请你去弹一曲。”
在古代日本,武士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芳子只好抱着琵琶站了起来。武士也不说话,拉起她就走。芳子感觉他的手坚硬冰冷,犹如铁棒一般。随着脚步,他身上还发出锵锵的声音,一听就知道穿着盔甲。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个大门前。武士大声叫道:“来人哪,我把芳子带来了!”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开窗声,然后是一阵女人们谈话的嘈杂声。看样子,这里是个高贵的府邸。
芳子正胡思乱想,一个女人走过来牵着她的手,穿过广阔的庭院,到了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在谈话,都是宫廷中常用的官腔。有人在芳子面前铺上一张坐垫,说:“请入座吧!现在就开始,弹‘坛浦会战’,这是我们主人最想听的曲子!”
芳子答应了一声,开始弹唱。那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叛乱的源氏为争夺朝廷权势,跟在朝辅佐安德天皇的平家争斗了许多年。最后,源氏和平家在赤间关外的坛浦海湾进行了决战。平家战败,一族老少全部丧生。
芳子专心地弹着,卖力地唱着,渐渐唱到平家遭受不幸的那段——大将军平清盛的妻子抱着只有八岁的安德天皇投水自尽。突然,四周发出痛苦的低吼,还夹着怪异的哭泣。芳子吓坏了,琵琶一下子停了下来,四周立即恢复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有人说:“你真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琴师!从明天开始,每晚都到这里来弹琵琶吧!明晚还会有人去接你,不过要记住,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告诉别人。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就请你回寺里去吧!”
芳子道谢之后,便被一个女侍牵着走出大门。带她来的那个武士又把她送回寺院走廊。这时,天差不多亮了,寺内一片寂静。住持昨晚回来得很晚,以为芳子睡了,也没在意。
第二天晚上,住持和小沙弥依旧去做法事。到了半夜,小沙弥提前回来,走到寺外,忽然听到墓园里传出一阵琵琶声。他悄悄折向墓园,远远瞧见芳子独自坐在墓地旁,像失掉魂魄一般,面对着安德天皇的墓碑,把琵琶弹得直响,拼命唱着“坛浦会战”的故事。芳子四周每一个墓碑上,都有一团绿色的磷火随风飘荡。小沙弥不禁打了几个寒战,鼓起勇气低声喊道:“芳子!芳子!你怎么了……芳子!快跟我回去!”绿莹莹的磷光下,芳子慢慢回过头,空洞的双眼望着他,阴森森地说:“真是胡来!在贵人面前捣乱,会受到重罚的!”
看来,芳子是被鬼魂缠住了!小沙弥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凶险,跑上前拉住芳子,拼命拖着她离开现场。回到寺中,他给芳子灌了点儿热汤。芳子呆坐一会儿,终于清醒了。这时,住持也回来了,听小沙弥讲完事情经过,说:“芳子,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你并不是到别人家里去弹琵琶,去的是寺后那个墓园……”
原来,当年“坛浦会战”平家失败后,赤间关附近就不断出现平家的鬼魂。为了祭奠死者,祈求平安,当地人建了一座寺庙,这就是阿弥陀寺。寺后的墓园,正是平家的墓地!
“这一切都是鬼魂做出来的,你听从了鬼魂的指示,迟早会被摄去性命!”住持叹息了一阵,说,“糟糕的是,明晚我还要去做法事。为了超度死者,这是非去不可的。不过你不要怕,我出门前,会把护符经文写在你身上。”
次日傍晚,住持准备了金漆,叫过芳子,拿起毛笔,在她胸前背后、手脚,甚至脚底板都写上经文。然后,他捏着芳子的耳朵,在她脸上、脖子上、头上、后脑勺上也写了经文。写完,他说:“你就坐在后院走廊上,到了半夜,便会有鬼魂来找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开口说话,也不能随便挪动身体,否则鬼魂就会发现你。”
黑夜慢慢来临,住持和小沙弥都走了。芳子依照吩咐,坐在走廊上,把琵琶放在身边,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那个武士又来了。“芳子!”他阴森森地喊道。芳子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芳子……”第二声更加凄厉,接着发出第三声,犹如磨刀般刺耳:“芳子——”
芳子的心怦怦乱跳,她几乎坐不住了。只听那武士嘀咕道:“没有回答哩,这小姑娘真可恨!跑到哪里去了?再找找看!”走廊边立刻有了一阵“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脚步声转了几圈,又慢慢靠近芳子。
芳子吓得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停顿了。接着,她感觉耳边有一股寒气,一个声音喃喃地说:“这里放着琵琶,奇怪了!琴师哪里去了?咦,这里怎么有两只耳朵?噢,我明白了。原来琴师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对耳朵。好吧,就把这对耳朵带回去交差!”霎时,芳子觉得一对铁钳般的手指揪住双耳,耳朵立即有股被撕裂的感觉。那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但芳子依然不敢发出声音。她已经吓得像一段木头了。
天快亮时,住持回来了。芳子依然坐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从伤口流下来的鲜血把她全身都染红了。“呀,芳子!”住持叫道,“怎么搞的,你受伤了!”听到住持的声音,芳子虚脱一般晕倒在地。等被救醒过来,她才说出昨晚的情形。
“唉!”住持后悔不迭,“都是我的罪过!图方便捏着你的耳朵往你脸上写经文,居然把耳朵忘掉了……既然丢了耳朵,也没办法讨回来了。不过,芳子,那些鬼魂再也不会来找你了,放心吧!”
芳子的伤口经过治疗,很快便好了。这事没多久就传遍各地,芳子的名字一下变得无人不晓。此后,大家不再称她为芳子,都叫她“无耳琴师”。
两百多年前,日本赤间关住着一个叫芳子的孤儿,自幼目盲,以弹琵琶维持生计。阿弥陀寺的住持见她可怜,便让她住到寺中。一个夏日的夜晚,附近有人去世,住持被请去做法事,小沙弥也跟着去了。芳子独守寺内,觉得无聊,就弹起了琵琶。
半夜,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后门外是一座墓园,据说葬着“坛浦会战”中投水自尽的安德天皇,以及辅佐他的平家一族。谁会到那里去呢?芳子正在纳闷,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个阴森粗鲁的声音叫道:“芳子!”像是个武士。
芳子吓了一跳,慌忙回答:“是!请问是哪一位?”那人语气平和了一些:“不要怕,我家主人这两天正好到赤间关游玩,听说你是弹‘坛浦会战’的名手,很想请你去弹一曲。”
在古代日本,武士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芳子只好抱着琵琶站了起来。武士也不说话,拉起她就走。芳子感觉他的手坚硬冰冷,犹如铁棒一般。随着脚步,他身上还发出锵锵的声音,一听就知道穿着盔甲。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个大门前。武士大声叫道:“来人哪,我把芳子带来了!”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开窗声,然后是一阵女人们谈话的嘈杂声。看样子,这里是个高贵的府邸。
芳子正胡思乱想,一个女人走过来牵着她的手,穿过广阔的庭院,到了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在谈话,都是宫廷中常用的官腔。有人在芳子面前铺上一张坐垫,说:“请入座吧!现在就开始,弹‘坛浦会战’,这是我们主人最想听的曲子!”
芳子答应了一声,开始弹唱。那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叛乱的源氏为争夺朝廷权势,跟在朝辅佐安德天皇的平家争斗了许多年。最后,源氏和平家在赤间关外的坛浦海湾进行了决战。平家战败,一族老少全部丧生。
芳子专心地弹着,卖力地唱着,渐渐唱到平家遭受不幸的那段——大将军平清盛的妻子抱着只有八岁的安德天皇投水自尽。突然,四周发出痛苦的低吼,还夹着怪异的哭泣。芳子吓坏了,琵琶一下子停了下来,四周立即恢复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有人说:“你真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琴师!从明天开始,每晚都到这里来弹琵琶吧!明晚还会有人去接你,不过要记住,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告诉别人。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就请你回寺里去吧!”
芳子道谢之后,便被一个女侍牵着走出大门。带她来的那个武士又把她送回寺院走廊。这时,天差不多亮了,寺内一片寂静。住持昨晚回来得很晚,以为芳子睡了,也没在意。
第二天晚上,住持和小沙弥依旧去做法事。到了半夜,小沙弥提前回来,走到寺外,忽然听到墓园里传出一阵琵琶声。他悄悄折向墓园,远远瞧见芳子独自坐在墓地旁,像失掉魂魄一般,面对着安德天皇的墓碑,把琵琶弹得直响,拼命唱着“坛浦会战”的故事。芳子四周每一个墓碑上,都有一团绿色的磷火随风飘荡。小沙弥不禁打了几个寒战,鼓起勇气低声喊道:“芳子!芳子!你怎么了……芳子!快跟我回去!”绿莹莹的磷光下,芳子慢慢回过头,空洞的双眼望着他,阴森森地说:“真是胡来!在贵人面前捣乱,会受到重罚的!”
看来,芳子是被鬼魂缠住了!小沙弥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凶险,跑上前拉住芳子,拼命拖着她离开现场。回到寺中,他给芳子灌了点儿热汤。芳子呆坐一会儿,终于清醒了。这时,住持也回来了,听小沙弥讲完事情经过,说:“芳子,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你并不是到别人家里去弹琵琶,去的是寺后那个墓园……”
原来,当年“坛浦会战”平家失败后,赤间关附近就不断出现平家的鬼魂。为了祭奠死者,祈求平安,当地人建了一座寺庙,这就是阿弥陀寺。寺后的墓园,正是平家的墓地!
“这一切都是鬼魂做出来的,你听从了鬼魂的指示,迟早会被摄去性命!”住持叹息了一阵,说,“糟糕的是,明晚我还要去做法事。为了超度死者,这是非去不可的。不过你不要怕,我出门前,会把护符经文写在你身上。”
次日傍晚,住持准备了金漆,叫过芳子,拿起毛笔,在她胸前背后、手脚,甚至脚底板都写上经文。然后,他捏着芳子的耳朵,在她脸上、脖子上、头上、后脑勺上也写了经文。写完,他说:“你就坐在后院走廊上,到了半夜,便会有鬼魂来找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开口说话,也不能随便挪动身体,否则鬼魂就会发现你。”
黑夜慢慢来临,住持和小沙弥都走了。芳子依照吩咐,坐在走廊上,把琵琶放在身边,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那个武士又来了。“芳子!”他阴森森地喊道。芳子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芳子……”第二声更加凄厉,接着发出第三声,犹如磨刀般刺耳:“芳子——”
芳子的心怦怦乱跳,她几乎坐不住了。只听那武士嘀咕道:“没有回答哩,这小姑娘真可恨!跑到哪里去了?再找找看!”走廊边立刻有了一阵“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脚步声转了几圈,又慢慢靠近芳子。
芳子吓得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停顿了。接着,她感觉耳边有一股寒气,一个声音喃喃地说:“这里放着琵琶,奇怪了!琴师哪里去了?咦,这里怎么有两只耳朵?噢,我明白了。原来琴师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对耳朵。好吧,就把这对耳朵带回去交差!”霎时,芳子觉得一对铁钳般的手指揪住双耳,耳朵立即有股被撕裂的感觉。那痛苦是无法形容的,但芳子依然不敢发出声音。她已经吓得像一段木头了。
天快亮时,住持回来了。芳子依然坐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从伤口流下来的鲜血把她全身都染红了。“呀,芳子!”住持叫道,“怎么搞的,你受伤了!”听到住持的声音,芳子虚脱一般晕倒在地。等被救醒过来,她才说出昨晚的情形。
“唉!”住持后悔不迭,“都是我的罪过!图方便捏着你的耳朵往你脸上写经文,居然把耳朵忘掉了……既然丢了耳朵,也没办法讨回来了。不过,芳子,那些鬼魂再也不会来找你了,放心吧!”
芳子的伤口经过治疗,很快便好了。这事没多久就传遍各地,芳子的名字一下变得无人不晓。此后,大家不再称她为芳子,都叫她“无耳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