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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赫拍特·劳伦斯1908年从英国诺丁汉大学毕业在戴维森中学教书才3年多就辞去了教职,他想到德国的大学去谋一个教职。他一下就想到了他的母校诺丁汉大学的老师威克利,这位语言学教授曾在德国的波恩大学、弗莱堡大学学习和教书。1912年3月底的一个早晨,威克利告诉夫人弗丽达:他以前的一个学生劳伦斯要来找他帮忙到德国的大学教书,他要请这个学生吃午饭。他说他中午前赶回来。
劳伦斯忐忑不安地来到老师家。威克利一直是他敬佩的人。他曾对有过婚约的女友杰西提到过威克利:“他是我喜欢的教授,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是那么高雅。他倚着椅子,手指着黑板,侃侃而谈,从头到脚都显示出高雅气派。他给我们讲课像一位真正的绅士,当然他也很幽默。”老师还未回家,师母弗丽达接待了劳伦斯。这个26岁的年青人给弗丽达的第一印象是“瘦长的个子,灵活挺直的双腿,轻快而稳健的步伐,动作干脆利落。他看起来是那样朴实单纯。然而他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具有一种用肉眼看不清的东西。这是怎样的一个家伙呢?”而此时的弗丽达已32岁,与威克利结婚12年,育有两女一男。她给劳伦斯的第一印象是“她因为热情和活力而显得容光焕发……她金发绿眼,高大丰满,颧骨颇高。”
两人在客厅里攀谈起来。他们谈到妇女问题时,劳伦斯开始攻击起妇女来,说与她们打交道很可怕。这引起弗丽达的注意,在她30多年的生活中还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话。他们又谈起了俄狄浦斯情结———恋母情结。从言谈中,弗丽达看出劳伦斯就有恋母情结,她颇为同情眼前这个有恋母情结的年青人,而她是那么熟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弗丽达后来回忆起两人最初的交谈是“互相理解,使我们有了共同语言”。半小时后,威克利回到家中,几乎插不进两人的谈话。
午饭后,威克利去上课又离开了。在弗丽达的挽留下,两人继续神侃闲聊,一直到喝过下午茶,夜幕降临,劳伦斯才起身告辞。
回家后,劳伦斯抑制不住与弗丽达见面后的兴奋,提笔给弗丽达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你是整个英格兰最了不起的女人。”而弗丽达也高兴、感激地回了信,信中坦诚而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并不认识多少英格兰女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4月7日复活节,劳伦斯来访。威克利外出,女佣休假,只有弗丽达和孩子们在家,孩子们到庭院玩耍去了。弗丽达给劳伦斯沏茶,却不知怎样点燃煤气烧水。劳伦斯责备了弗丽达。弗丽达感到新奇和意外,她不会做家务,但还从未有人责备过她呢。劳伦斯的话无疑于在她与威克利如一团死水般的生活中投下了一枚石子。
几天后,弗丽达带着她的两个女儿,与劳伦斯一起走进春意盎然的树林。他们来到一条小溪旁。劳伦斯与孩子们玩耍着。他用纸折了几只小船,在里面放了几根火柴,然后放到溪水上,任它们漂浮而下。两个小姑娘很喜欢这个游戏,她们十分开心,弗丽达怔怔地望着劳伦斯和快乐玩耍的两个孩子,心底涌起了一股柔情,她在心里念叨着:“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一个星期日,劳伦斯再次来访。威克利恰巧又不在家。弗丽达与劳伦斯不仅像以前一样热烈地交谈,而且进一步有了感情的交流。夜幕降临,劳伦斯准备回家。而弗丽达却挽留他,请他陪她过夜。可是,劳伦斯的回答却令她感到意外:“不行!我不会在你丈夫不在的时候在他的房间里过夜。”劳伦斯接着把他酝酿多日的一个计划向弗丽达和盘托出:“你应该告诉你丈夫我和你之间的事实真相,然后我们俩一起出走,因为我爱你。”这个计划使弗丽达吃惊不小,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也许,劳伦斯需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风流韵事,而是一个能与他长相厮守的“终身相爱的女人”。
与劳伦斯一起私奔,就意味着离开威克利,这倒不是太大的问题;但离开3个孩子,则是她不敢想象的;同时她还必须放弃豪宅、轿车和作为教授夫人的地位和享受。她犹豫了。而劳伦斯却几次对她声言:如果她不接受与他一起出走的计划,他将退出她的生活。弗丽达看到他态度很坚决,相信他有可能终止与她的情谊。她感到很少有哪个男人像劳伦斯这样为爱一个女人而冒这样大的风险,这种风险带来的就是她所需要的刺激。刺激,这是与她性格中的不本分相契合的。终于,她同意了与劳伦斯一起出走的计划。劳伦斯对此的感触是:他俩真正相恋了。他对弗丽达写道:“你和我,在蓝铃花低垂的岸边,我们坐下,彼此相恋了。”
按计划,弗丽达要把事实真相告诉威克利,然后与劳伦斯出走。这时她在德国的家人要她回德国参加她父亲里奇托芬男爵从军50周年的纪念活动。弗丽达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与劳伦斯一起去。在离家出走的前一夜,她向威克利坦白了她对他的不忠:她过去有两三次婚外恋,现在又爱上了劳伦斯。富有教养的威克利不愿相信她的话,认为她在说谎,直到她说出了她以前情人的姓名,这个不幸的书呆子教授才相信。但他念及13年的夫妻生活和3个未成年的孩子,愿意原谅她,他叫着她的爱称,她不由得受到感动而哭泣。第二天早晨,弗丽达害怕决心动摇,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家。这一天是1912年5月3日。弗丽达把儿子留给他的父亲,她相信父子俩会得到德国女佣很好的照顾。她把两个女儿带到她们的祖父母那儿。她要赶往伦敦查林克罗斯车站,与劳伦斯会合,然后前往德国,以便在5月4日回到父母家,参加父亲的庆祝宴会。弗丽达来到车站,发现劳伦斯全部财产只有11英镑。但决心已下,已经不能反悔。两人怀着一半希望一半苦恼、一半新鲜一半惆怅,乘船穿越英吉利海峡。弗丽达后来回忆道:“当时只有蒙蒙的海水,晦暗的天空,颠簸的轮渡,以及我们俩。”
劳伦斯和弗丽达私奔了。亲人和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特别是对劳伦斯,他是在母亲荫庇下成长起来的,由于母亲的存在,他与女友们的关系都难以理顺。他似乎是一个没有男子汉气质的恋母型青年。但是,这位矿工的儿子却不缺乏爱情经历。劳伦斯在十五六岁读中学时就开始交女朋友,在读大学和教书后恋爱的姑娘更多,其中有两个还订了婚,后又解除婚约。他甚至与少妇有过性爱的经历,并希望她与他一起私奔。只是少妇不忍心抛下孩子、离开丈夫,而且她可能已有身孕,所以劳伦斯与女人的第一次私奔才未变成现实。但劳伦斯这些恋情甚至性爱的经历锻炼了他与女人打交道的胆量。及至在他25岁母亲逝世之后,他开始走出恋母情结,大胆地邀请有夫之妇、有子之母的弗丽达私奔。
弗丽达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人。她出身于德国军官家庭,父亲是一位男爵。她有1个姐姐和1个妹妹。3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弗丽达自幼性格倔强、奔放,母亲戏称她是“原始人”和“叛逆”。她是一个金发女郎,面容佼好,身材硕长匀称,与劳伦斯一样有1.75米高。据说她常常像现代舞之母邓肯那样一个人赤身裸体地披一条纱巾在家里跳舞。她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十分欣赏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中抛弃丈夫和家庭出走的娜拉。她读尼采的著作,十分熟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她16岁时爱上了一个远房表哥,不久又狂热地爱上了一个陆军上尉,均因两人经济能力差而未有结果。她18岁从学校毕业后进入社交场合,后随任国务大臣的叔叔进入皇宫。她和妹妹的美貌引起了德国皇帝对她们的称赞。20岁那年,弗丽达在黑森林认识了在此度假的威克利,他曾在柏林和巴黎学习,并取得弗莱堡大学的英语讲师职位,而今英国的诺丁汉大学又聘他为语言学教授。威克利对弗丽达一见钟情,她也欣赏他的人品、才学和责任心。两三个月后,她就嫁给了这个比她年长14岁的英国教授,并随他到英国诺丁汉生活。
威克利是一个优秀的学者、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但缺乏生活的情趣。弗丽达开始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这种没有激情、没有新奇、没有刺激的平静生活对于精力充沛、热情奔放、崇尚自由的弗丽达来说并不感到幸福。在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弗丽达爱上了镇上一个叫威尔·道森的手工艺品制造商。道森带她骑上摩托车在野外兜风,到森林偷情,使她一时地“活”了起来。她还爱上了到慕尼黑看望姐姐时认识的一位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奥托·格罗斯。格罗斯和荣格是弗洛伊德最得意的两个门生。格罗斯在学术上颇有造诣,他是一个性解放主义者。他对女人很有魅力,很多女人追逐他,但他却暗中吸毒。弗丽达和她的姐姐都成了他的情妇,两人还为他生有儿子,均取名为彼得。格罗斯后因吸食可卡因而精神状况恶化,进戒毒所接受治疗。弗丽达这才终止了与他的关系。格罗斯因吸毒成瘾死于1920年。
劳伦斯与弗丽达的私奔和其后的婚姻生活还引起包括劳伦斯的一些女朋友和作家朋友在内的熟人的谴责,他们认为这是他们干的“蠢事和犯的错误”。其中有一个叫白尼的诗人朋友更直言不讳地说弗丽达“对劳伦斯的爱情,可能是她最严重的错误”。劳伦斯和弗丽达到达德国后不久,威克利的电报便一封接着一封地来了。弗丽达的姐姐对劳伦斯还可以,但父母对劳伦斯却没有好感。弗丽达后来用伤心的笔调描写了劳伦斯与她父亲的唯一的一次见面:“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我父亲这个纯粹的贵族和劳伦斯这个矿工的儿子。那天晚上,我梦见他们打了一架,劳伦斯打败了我的父亲。”劳伦斯很苦恼,他感到被冷落了,他觉得自己孤独、可怜、正在受苦。他突然将心比心地想起了远在英国的也是孤独、痛苦的威克利。但他知道他的痛苦与威克利的痛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他给威克利写了一封信:“威克利夫人会告诉你一切的,你不会一个人受折磨,我们是三个人,当然我并不是要拿我的痛苦与你们的去相比。处在这样的位置,真是非常难受,我在这里,像是一个被疏远的朋友,你可以想像编造出一千个谎言,只要需要。威克利夫人不喜欢这样,但又无奈。我爱你的妻子,她也爱我。我并不轻浮,也不是与此不相关的。威克利夫人害怕自身的发展受到限制,所以她必须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女人从本性上讲是喜欢巨人、喜欢智者的,她们会冲破束缚她们的一切,推动生活向前发展。威克利夫人必须生活得充实,这是她的本性。对我来说,这意味着未来。我觉得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难道我们不能彼此原谅吗?”威克利收到信后心情好了一些,他写信给弗丽达:“我能忍受,因为他没有恶意,我希望你和他能够幸福。但是,你可能对我有怜悯,马上让我知道,你是要提出离婚的,你曾经爱过我,请帮助我,但要快些。”威克利在与弗丽达离婚的问题上,一再改变态度,但主调是:恳求弗丽达回到他的身边。劳伦斯不能与弗丽达天天见面,他趁机到德国其它地方看望了他的亲戚。在途中,他给弗丽达寄了几张明信片,其中一张明信片上写有一首情诗:
你是呼唤,我是回声,
你是希望,我是满足,
你是长夜,我是白昼,
还要什么?这已够完美。
这已是完美无缺,
你和我,
除此还需要什么?———
奇怪,尽管这样我们还如此受苦!
但是,在私奔期间,劳伦斯和弗丽达品尝的并不仅仅是甜,还有咸、酸、苦、辣。劳伦斯因讲英语被怀疑是英国间谍而一度遭到逮捕;劳伦斯得不到弗丽达的父母的欢迎;劳伦斯手头十分拮据;两人生活漂泊不定且彼此心中还容有其他所爱的人的位置;弗丽达对3个孩子的思念取代了刚刚出走时所带来的新奇和刺激。劳伦斯为此深感苦恼,而弗丽达“只要性得到了‘自由’,世界立即就会变成一座乐园”的偏颇信念也已动摇。
生活归于平静,而弗丽达对亲生骨肉的思念却有增无减,劳伦斯也曾温柔地安慰过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更多的责备,甚至是粗暴的辱骂。威克利一封封通牒式的信件寄来,警告弗丽达如果她还不回家,一切都将结束,孩子将不再有她这个妈妈,她也别指望见到孩子。有时,他还在信中夹几张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照片,这几乎把弗丽达的心都碾碎了。同时,法律和公德也不允许弗丽达与劳伦斯的这种行为,他们遭到绝大多数人谴责。特别是弗丽达,则更是被形容为一个不道德的坏母亲。有时,弗丽达真想离开劳伦斯,结束受罪的日子,回到孩子们身边。
但弗丽达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到底还是没有离开劳伦斯。弗丽达为见她的孩子付出了艰苦的努力和痛苦的代价。
两年后的1914年5月,经过弗丽达锲而不舍的努力,她与颇为宽容的威克利离婚。两个月后,她与颇具魅力的劳伦斯结婚。婚后,两人开始了在欧洲、美洲、澳洲等许多国家更加漂泊无定的生活。不过,在两人和谐的生活之外,也不时互有争吵甚至于打闹,劳伦斯脾气暴躁,行为乖张,身体孱弱,又有众多的女友,两人彼此又偶有不忠,但这些均未影响到他们走完相伴终身的人生道路。劳伦斯在弗丽达的帮助下,彻底摆脱了“俄狄浦斯情结”的困扰,弗丽达激励他创作出一部部产生很大影响的作品,特别是像《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这样惊骇世界文坛的毁誉参半的长篇小说。
劳伦斯在十几年的肺结核病的折磨下,于1930年3月2日以44岁的年龄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死时,弗丽达和她的二女儿陪伴在他身边。
劳伦斯死后,威克利要求弗丽达回到他的身边,重做他的妻子,但未能如愿。威克利逝世于1954年5月,终年90岁。
弗丽达在1950年8月同一位离婚后的文职军人安格鲁结婚,新娘71岁,新郎58岁。六年后弗丽达逝世,安格鲁重又回到他原来的妻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