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你对于自己从不忌讳死，尽管这个词曾让我不寒而栗。
　　你经常生病，除了习以为常的贫血、无力，还有只能卧床无法吃饭无法走立的让我不知所措的大病。你从来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隐瞒自己的病情。你总是饶有趣味地跟我说待在我曾经待过的地方的那颗拳头大小的肿瘤，它像那时的我一样，固执地留在那个温暖的地方。一边说还一边故作哀怨地对我说，看你还听不听我话，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即便如此，你也依旧神采奕奕。永远挑剔我的衣服、我的长相、我的成绩等等等等。你很美而我一点也不。记得小时候你常说我是捡来的。年幼的我信以为真，竟收拾好衣物、玩具和零食，像要把整个家都搬了一样地要去找妈妈。我从早上走到黄昏，最后被四处寻找的阿姨拎回医院。你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苍白如纸的脸色仿佛彻底淹没在这片令人恐惧的白色荒凉。你依旧用尽全身气力朝我中气十足地大吼：“小屁孩，你怎么能把我新买的哆啦A梦玩偶带走呢？那是我的！”我蹲在门口，想到那个词——“死”——不禁发抖。
　　也曾叛逆过。带着年轻气盛的精力和自以为成熟的思想与你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为福寿鱼里该放姜片还是姜丝都能兴致勃勃地吵上一架。也曾叛逆过。与朋友在街上逛荡到深夜2点钟，装作没看到路口那盏独醒的奶黄色灯光和匆匆的脚步声。也曾叛逆到对你大声怒吼着我死给你看这样的话来。
　　你日渐衰老。每次的争吵都因你的疲乏无疾而终；与你每次的逛街都因你抱怨脚酸而匆匆结束。我亦渐渐长大，开始学会自己制作母亲节礼物，开始学会熬煮各式各样的滋补汤。大火烧开，再改用文火细细烹调，让各种食材的味道慢慢融合在一起，渗透交织，互相包容。我们像是双脚和新鞋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磕磕碰碰，终于慢慢磨合，每走一步都踏实万分。
　　然而今天，你突然发高烧，浑身发冷，甚至不住颤抖。我像多年前一样被恐惧捆绑，动弹不得。我终于发现我一直还未长大，我终于发现，失去你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你终于退烧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骨头的疼痛，伤口的感染让你看起来憔悴万分。你说：“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盯着你，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死了，我要跟谁吵架？如果你死了，母亲节我要跟谁过？如果你死了，我也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你睁开眼，灿若星辰。
　　我们都要好好的。我说。
　　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说。
　　你微微一笑，很倾城。
　　凉拌。你眨了眨眼睛，说。
　　[编辑：孟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