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与“阳”辩证和谐视野下的王船山诗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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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本文研究船山先生的《易》道观念与所立诗学思想之间的关系。筆者以为,《周易》中“阴”与“阳”的和谐观念,对船山先生的诗论产生了重大影响。他在文学批评活动中倡导“文”与“道”、“言”与“意”的和谐也受到了《周易》的影响。总体而言,“阴”与“阳”的和谐对于船山先生的诗论可谓影响深远。
  关键词:“阴”与“阳” 诗学本体论 “主”与“宾” 和谐
  王船山,字而农,号姜斋、又号夕堂,湖广衡州府衡阳县(今湖南衡阳)人。他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生于大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卒于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是我国明末清初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与文学家。
  作为晚明之际的治《易》学大师,船山先生立足于“《易》之本意”“天人之理”与“孔子所赞”的理念,秉承晚明以来新兴崛起的“经世致用”的学风,对汉代以来的术数理论进行梳理,在坚持原则的基础上适时改造了宋《易》观念,使得《易》从象数到义理、从起源到流变、从卜筮原书到后代的阐发形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庞大系统,为《易》学史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因此,本文以《易》为构建船山先生诗歌观念、诗学本体(美学本体)与诗歌史观的核心理念,探讨船山先生的诗歌创作与文学批评活动的《易》学特色,并对一些由此而产生的关键的诗歌艺术范畴进行分析,了解其与《易》的内在结构,试图还原一个真实的晚明诗歌史观的侧面。
  一、“阴”与“阳”的和谐:船山诗学的本体理论
  “阴”与“阳”这一对哲学范畴自先秦出现以来就广泛受到学者的关注。《周易·系辞上》中就强调:“一阴一阳谓之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同时也强调:“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极数之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谓之神。”古人认为,天象与人事无时无刻不处于阴阳的变化之中,无论是天上的星辰还是铺展开来的地形,都能够继承这种阴阳之道,能够做出相对配合的行动。这些行动理所应当包括人的诗歌创作活动与文学批评活动。船山先生在对《诗经》的批评活动中,也是时时带有“阴”与“阳”的相互对立的观念,并透露出对“易”之道的尊崇,他在《诗经·》中强调:
  静而专,坤之德也,阴礼也。阴礼成而天下作以成物。故曰,后妃之美也。是故成天下之物者莫如专;静以动处,不丧其动,则物莫之有遗矣。,微物也;采之,细事也……目无旁营,心无遽获,专之至也。夫苟浮情以往,几幸以求,盈目皆是而触手旋非,取物已勤而服躬不审,则违捋之绪……故君子观于而知德焉。专者,静之能也;静之能,物之干也。斯所以崇德而广业也。
  事实上,《》本身并没有附加任何深刻的哲学观念,《毛诗》云:“,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孔颖达《疏》为:“若天下离乱,兵役不息,则我躬不阅,于此之时,岂思子也!今天下和平,于是妇人有子乐也。”?譺可以看出,《毛诗》与孔《疏》都将此诗的意义集中于文王行教化后。当地人生活其乐融融的景象,透露出当时的人对于文王之化的信任与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期待。但是,船山先生在这里则运用了“阴”之德来叙述这首诗,他认为此诗主题与《关雎》相同,为“后妃之德”,但他却认为妇女之所以快乐,乃在于对“阴”德的遵守,只有服从了《易》道中的“阴”的本德,天下才能“化”。
  根据《易》本经之含义,“阴”与“阳”最为重要的性质就在于“动”与“静”的和谐一致。《周易·系辞上》已有“一阴一阳谓之道”等阐释,船山先生在解释这句话的时候曾说:“‘道’谓天道也。‘阴阳’者太极所有之实也凡两间之所有,为形为象,为精为气,为清为浊……动静者,阴阳交感之几也。动者阴阳之动,静者阴阳之静也。”宋儒普遍认为,从“自无极而太极”悟出“太极”的状态乃“无极”,就是天地万物混而为一的状态。船山先生也认同这种观点,他认为,“阳”乃是太极所“动”的动机,而“阴”乃是太极所“静”的静态因素,“阳”与“阴”甚至包括“乾”与“坤”都是太极相对运动的产物。
  但是,船山先生说阴阳的相互对立与结合,并不意味着“主”与“宾”之间相互关系的改变。几乎所有注《易》的人都将崇阳抑阴作为原则,《周易》也清晰地表达了这一点。船山先生也强调:“则于‘天尊地卑’而得其定性之必然矣。唯其健,故混沦无际,函地于中而统之,虽至清至虚,而有形有质者皆其所役使,是以尊而无尚,唯其顺,故虽坚凝有实体之可凭。”阳刚之“乾”若想成事,也必须阴德之“坤”得以辅助。同时,阴德能够使人坚定地向着目标前进,它也是“有形有质”的实体所必备的条件。由此可知,“乾”乃健硕之德,“坤”乃阴柔坚定之德的象征,二者虽然按地位来说并不平等,但是在真正的圣人眼中却是必须融合为一的。
  将此类道理回溯到对《》的阐释之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阴之德”的诗歌主题也成为具有“阳”性质的君子的必备品质。船山先生强调:“以动处,不丧其动,则物莫之有遗矣。”作为“静”性质的“阴之德”完整地保存在了君子的品德里。《》本身并不强调绝对的“阴之德”,而是要求每一个立志成为君子的人要注意自己言行品德的细节方面,并在注重细节的同时要保持自己的刚健之德,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名具有“天德”的谦谦君子。从此诗所反映的道理而言,“坤”乃“静”,而与其相对的“乾”乃“动”,船山先生通过一系列的哲理阐述与文学解释,认为“乾”与“坤”之德必须相互融合。根据上文所强调的,“乾”只是人行为的动机方面,而“坤”乃是行为的成事方面,“乾”如果缺少了“坤”的“无不载”之德就不能成事。同样的,“坤”若是没有了“乾”的支持也就会陷于无事可做的境地,也许会由此失去向上的动力并最终走向衰落。
  另外,从对《诗》的阐释中我们还可以得知,“阴”与“阳”的比例协调也可以体现为“诗”之“正”。对于《诗》的阐释自古有变风、变雅之说。船山先生以为,决定变风、变雅的因素在于《诗》中所体现的“情”是否为正。在阐释《邶风·匏有苦叶》时,他说道:
  情者,阴阳之几也;物者,天地之产也。阴阳之几动于心,天地之产响于外。故外有其物,内可有其情矣;内有其情,外必有其物矣……天地不匮其产,阴阳不失其情,斯不亦至足而无俟他求者乎?均是物也,均是情也,君子得甘焉,细人得苦焉;君子得涉焉,细人得濡焉。无他,择与不择而已矣。   从上述材料中可以看出,船山先生通过借用《易》学的相关概念对《诗》的产生做了解釋:他认为《诗》乃是自然之情的产物。运用“阴”与“阳”的对立而言,一旦外物发生变化,其“阴”与“阳”之间的关系会自然发生一定的变化。同样的,作诗的人也会因此而改变心境,对外在之情做出了自己的理解。从“阴”与“阳”和谐的角度来讲,这能够成就君子的一番事业,但是从“阴”与“阳”不和谐的角度来讲,就会“失德”,其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回到《邶风·匏有苦叶》上,联系此诗的背景,可知此诗毛《传》解释为:“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共为淫乱。”从船山先生的解释也可以看出他将其理解为一首刺诗。正是由于外在的变化使得政治环境不得人意,因此作者于心中将此变化阐释在了这首诗中,体现了其对于国君失国、偏失正道的叹惋,用以表达自己的情怀。
  另外,“情”是否“正”则在于“阴”与“阳”比例的协调,于引文可知,“动不可静”或者“静不可动”都会导致阴阳和谐状态的失衡,从而导致情感上的躁进或者怯懦。若要想至心平气和之状,就要保证像自然之天一样,动静有常,使得自己的心境保持中和一致,宠辱不惊,喜怒有制,这样才能保持刚正的情怀,成就一名谦谦君子的身份。
  二、“文”与“道”、“言”与“意”的和谐
  除了作为诗歌观念本体的“阴”与“阳”相互对立和谐之外,“文”与“道”、“言”与“意”之间的关系也是船山诗学的一个重要的问题。严格来说,二者并不是一个体统之内的概念,但是在船山先生看来,二者有着内在的联系。从上文来说,“阴”与“阳”的和谐能够视为一个时期盛世的标志。同样地,“文”与“道”的和谐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预示“言”与“意”的和谐,船山先生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故有微言以明道。微言绝而大道隐。托之者将乱之,乱之者将叛之,而大道终将隐于天下。《易》曰:‘一阴一阳谓之道。’或曰,抟聚而合一之也;或曰,分析而各一之也。呜呼!此微言之所以绝也。”他认为,无论是“书”还是“言”都不能完全言尽《易》之大道,《易》中所阐释的微言大义必须依靠圣人所做的努力。但是囿于时代的战乱或者仁德伦理的丧失,圣人所著的微言大义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大道”逐渐隐没在日益昏沉的道德沦丧之中。
  中国古代历来重视探讨文与道之间的关系,许多人相信一个时代的“文”能否反映“正道”,是这个时代是否为“盛世”的标准。作为哲学家与文学家的船山先生当然也对此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他强调:“夏尚忠,忠以用性;殷尚质,质以用才;周尚文,文以用情。质文者,忠之用,情才者,性之撰也。夫无忠而以起文,犹夫无文而以将忠,圣人之所不用也。是故文者,白也,圣人之以自白而天下白也。隐匿天下之情,则将劝天下以匿情矣。”船山先生认为在这三代的礼乐文化里,周代的以“文”为主的制度最能体现出人心的本质。这就在于推崇“文”能够更好地切中人心之“性”,在体用上也能让“性”得以彰显,让人尽忠,并且让“才”得到最大的发挥。因此,船山先生提出他理想的“文”:能够让圣人在毫无保留的情况之下治理国家。这不但表示了“文”是人心的反映,也突出了“文”的社会功能,它能使圣人的教化完整地保留在乐舞合一的诗歌之中,使得中国古代士人的终极理想——“大道”得以实现。
  同时,根据船山先生的观点,“文”与“道”的关系也体现在“文”与“意”之间的关系上。作为表示自然现象的“文”在中国古代人的观念中一直没有消失。关于这个问题,船山先生有着十分中肯的论述:
  天下之物,天下之事,天下之变,一本于太极阴阳动静之机,贞邪、诚妄、兴衰、利害,皆刚柔六位交错固然之理……周公覆因卦中六位阴阳之动而为之象辞,则以明一时一事之相值,各有至精允协之义,为天所祸福于人,人所自蹈于吉凶之定理,于爻之动几显著焉。彖与象皆系乎卦而以相引申,故曰“系辞”……而王弼曰“得意忘象,得言忘象”不亦舛乎!
  从此可以看出,船山先生是完全支持言能尽意的,他认为《易》所显示出来的符号不仅仅是一套符号,也是用以象征天地变化、显示人生、明人伦之理的重要手段。因此,世间万物的一切状态都能通过这种抽象的符号得以演绎,其无所不包,无所不含,正因为如此,“文”与“道”才能和谐地统一。
  在具体的诗学与文学批评活动之中,船山先生仍然坚持文能载道的观念。无论是对于《诗》的阐释还是对从楚辞开始的具体的诗歌作品的阐释,都留下了其对于文道关系的论述。在《古诗评选》中,他对南朝齐梁以来的诗人提出批评的同时,也指出了一些诗人具有的寄兴之处,如对于谢庄的《北宅秘园》的评价就很有代表性:
  物无遁情,字无虚设。两间之固有者,自然之华,因流动生变而成其绮丽……相与浮浪于千年之间。而寒陋之夫,乃始以削除为傲岸,标风骨之目,以趋入于乔野。两者互争,人为摇荡,遂使艺苑迭承,如疟者之寒热,承时各盛,操觚之士,奔命楚晋,迄无止息。呜呼!亦安得起元嘉、孝建之诗人,而与观于文质之中耶!
  从上述材料中可以看出,船山先生一方面表示文与道之间互不可分。他认为任何好的诗歌都应该有所寄托、有所寄兴,不可能空有其情而无其实。古人所创造的诗歌之所以有真情实感,就是在于吟咏出了自然之情,“情”到了,具有“鬼斧天工”之感的句子自然也会显现出来。那么,如何才能实现二者的融合呢?船山先生认为《诗经》中所创造出来的兴象意味与表达方式乃是其心目中理想的状态。他提出:“有求尽于意而辞不溢,有求尽于辞而意不溢,立言者必有其度,而各从其类。意必尽而俭于辞,用之于《书》;辞必尽而俭于意,用之于诗;其定体也。两者相贸,各失其度,匪但其辞之不令也。”真正能体现出作者情感的好诗在于将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过于强调诗中所表达出来的意义只能减损诗歌的艺术性,从而招致人的反感;而过于强调诗歌中的辞藻则会有卖弄文字之嫌,而忽视了诗的“兴”的内涵。我们不能说这里的“意”单单是具有作者感情的表达,它是作者在创作活动中所赋予的带有“兴”的创造,即感发人群体观念、凝聚人心的社会意义。
  综上所述,从船山先生《易》视角而言,其诗学观念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通过“阴”与“阳”的和谐观念体现其本体上的调和。船山先生认为,“阴”与“阳”都是君子所具备的基本素质,君子之“文”乃在于阴阳比例协调,“文”中的阳刚的象天之德能够与阴柔的细腻融合在一起,才能体现好的“文”的本体。二是“文”与“道”、“言”与“意”之间的和谐关系。船山先生同样认为与《易》所体现的大道一样,它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处于一种和谐的状态之中。值得注意的是,正如《周易》所揭示的那样,诗歌之“美”不仅包括了文道之统一,同时也内在地包括了“言”与“意”的结合。
  引自《周易正义》,此处引用的是原文以说明《周易·系辞上》“文”之间的关系,并不涉及船山先生的观点,为严谨起见,故引用十三经本《周易注疏》以示区别,事实上据笔者比较,二者在文字上并无差别。
  ② 以上两条引自《毛诗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66-67页。
  作 者:吴 鹏,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古代文论。
  编 辑: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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