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外来语的汉化过程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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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汉语中的外来语在进入汉语系统中,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汉化过程。许多外来语已经固定下来,其中一些经过汉语化的调整,不仅从形式而且从内容意义上已经接近汉语的习惯,适应汉语世界的观念和思维方式,并很好地融入了汉语被汉语所接纳。本文通过对不同时代对外来语借用情况的分析,试图探析汉语中的外来语的汉化过程。
  关键词:外来词 音译 汉化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一 引言
  汉语自古就广泛消化吸收异族词汇,丰富了自身。在中国半殖民地化之初,不少西方语汇被直接拿来生硬地纳入汉语。改革开放以来,又有大量生搬过来的外文原词原音闯进汉话,使属于意音语言的汉语中,产生了不伦不类的语句,影响着我们语文的功能。现在,许多外来语已经固定下来,其中一些词不仅从形式上,而且从内容意义上经过汉语化的调整,已经适应汉语世界的观念和思维方式。本文浅旨在探析外来语接近汉语的习惯为汉语所接纳,并符合汉语用词习惯或思维习惯所经历的汉语化过程。
  二 古代汉语中的借用外来语
  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3样乐器都是引进的。意译的译名“胡琴”、“羌笛”把二者归为“琴”类和“笛”类;音译的“琵琶”所选字头也表明其“琴类”的归属。
  《辞海》琵琶条:本作“批把”,拨弦乐器。汉刘熙《释名·释乐器》:“批把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应是属于音译,后才改为琵琶。
  晚唐陈陶《陇西行》咏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匈奴”就是该民族自称“Huna”的音译词,“胡”也是该词音译的简化。
  WNWD(Neufeldt,1988)对Hun一词的语源注释说:“OE Hane〈LL Hunni〉(pl)〈native name〉Chin Hiong-nu,Han”,意思应该是:Hun来自古英语,更远源出后期拉丁语Hunni(复数),该词出自那个民族特有的姓氏,那姓氏名演化出汉语的“匈奴”和“汗”。《辞海》“呼韩邪”条,列举历史上两个称“呼韩邪”的人,并指出二者的不同名字,可见其为姓氏(“呼韩……”与“汗”读音相仿);其中一人便是汉元帝时迎娶王昭君的匈奴单于。后来,成吉思汗(本名铁木真)称号的读音就是Kblai Khan。可汗,简称“汗”。
  《辞海》可汗条:古代突厥、回纥、蒙古等族的最高统治者。
  民族大融合时期,北朝民歌《木兰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借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可汗等同于天子了。值得注意的是,这明驼所指的“骆驼”也是外来语,《现代汉语多功能词典》(刘振铎,1994)对该词注有“外,匈奴”,因其很早就构成形声字,所以一直是一个非常亲切的词。
  盛唐高适《燕歌行》:“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音译的“单于”读作chanyu,是匈奴首领“撑犁孤涂单于”之略(《辞海》),后也指称西北民族的贵族首领,也已司空见惯。
  比高适略早的王颀《古从军行》:“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原版本用 “蒲桃”,可见外国货葡萄音译之初,选字未定。《现代汉语多功能词典》对该词注有“外,大宛”。
  自佛经翻译开始,汉语中便出现了大量的纯音译词,有的至今还在使用。“菩提本非树,镜台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菩提”是梵语Bodhid音译(意译“觉”)。“菩萨”是梵语Bodhi-sattva音译之略,“佛”是“佛陀”的简称,“佛陀”是梵语Budha的音译(意译“觉者”),见于《辞海》这几个词条。但是,我们今天已经不觉得这些是外来词语了。释迦牟尼的“释”字,更融进了中华文化的核心,“儒、释、道”交叉形成的中国哲学——孟子之“天民”、佛家之“佛”、庄子之“内圣外王”是一回事——成为我们全民族信奉的同一理念。
  三 在近代诗中直接引用外来语
  在近代诗歌中经常出现外来词汇,这些词语都是在新文化运动中从西方留学回来的学者直接拿来使用。这些外来语使诗歌和文章变得优雅、神秘、耐人寻味。
  郭沫若在他的《天狗》诗中写道:“……我是月底光,/我是日底光,/我是一切星球底光,/我是X光线底光,/我是全宇宙底Energy底总量!”。他的《女神》:“无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来要把地球推倒。/……我眼前来了的滚滚的洪涛呀!/啊啊!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呀!/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Rhythm呀!”。
  曾与郭沫若同属“创造社”的王独清在《我从Café中出来》诗中写道:“我从Café中出来,/身上添了中酒的疲倦。”。另外,艾青较早的一首诗《芦笛——纪念故诗人阿波里内尔》中有:“如今,你的诗集Alcool是在上海的巡捕房里,/我是‘犯了罪’的;/在这里芦笛也是禁物。”
  在这些诗文中Energy、Rhythm、Café和Alcool都是典型的直接拿来主义的例证。用比较宽容的态度来讲,这些纳入语原文的现代诗,的确反映了那个中西开始交融的时代的一种风貌。
  四 大量使用音译外来词
  虽然直接拿来使用外来语使诗歌和文章变得优雅、神秘、耐人寻味,但是这些外来词在文中显得另类难懂,与汉字格格不入,终归不是正道。当代诗人余光中说:“直引原文,在20年代最为流行:郭沫若的诗中,时而symphony,时而pioneer,时而gasoline,今日看来显得十分幼稚。”“民初以来,西方文化借英文与翻译大量输入,却正值中国文化趋于式微,文言的生命已经僵化,白话犹在咿呀学语的稚龄,力气不足,遂有消化不良的现象。”。后来作家开始大量使用音译。音译主要有3种方式:纯音译、半音半意译及音译加类属名。这些异化的音译词,忠实于原文的发音。比如“德漠克拉西”(democracy民主)。几乎每个音节都能对应,可以说是充分保持了“洋味”,但却无法流传。
  例如,朱自清的散文《荷搪月色》中“……糖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阿玲上奏着的名曲。”
  又如,瞿秋白《〈鲁迅杂感选集〉序言》:“当时德漠克拉西克生和赛因思先生的联盟,继续开展了革命的斗争。”再如,七月派、曾受胡风牵连的绿原《恺撒小传》一诗中写道:“恺撒在用金字塔的影子比照他的威严,/当他见沉睡的狮身人面兽前飞过一只新燕。/‘哦金字塔,只有你的永恒才配和我相比。/我不信一只燕子会衔来一个春天。’/狮身人面巨兽在梦中微笑,燕子飞着唱着。/恺撒的独白被尼罗河的咆哮卷走了。”写国外题材,却把洋文汉化了,读起来就顺当得多。但是,如果不加注解,现代的读者很难理解“梵阿玲”、“德谟克拉西”、“赛因思”和“凯撒”。《现代汉语词典》第5 版删减了“爱美的”(amateur业余爱好者)、苦迭打(coup d’état 政变)和 “梵阿玲”(violin小提琴)等过时的音译词。但事实求是地讲,虽然这些词已不再流行,但对当时的文化却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五 从蹩脚的音译到成熟的意译
  汉语直接引用原文,显然不如使用译名,而译名中音译又不如意译。因此,“布尔什维克”和“苏维埃”之类,虽然一时一地颇有用场,却不是流行久远的说法。下面例中的外来词,因为当时没有对应的参照物,都一度出现不成熟的音译,而至今它们所对应的概念被通用的意译词取代了:
  外来语:bourgeois,proletariat,ultimatum,coup d’état,cement,laser,
  taxi,bus,pass,telephone,microphone,camera,combine,turbine,Mr.
  (Mister)…,vitamin,penicillin.
  不成熟的音译:布尔乔亚,普罗利塔里亚,哀的美敦书,苦迭打,水门汀,镭射,的士,巴士,派司,德律风,麦克风,开麦拉,康拜因,透平机,密斯脱……,维他命,盘尼西林。
  成熟的意译:资产阶级,无产阶级,最后通牒,政变,水泥,激光,出租车,公共汽车、公交车,护照,电话,话筒,照相机,联合收割机,涡轮机,……先生,维生素,青霉素。
  余光中道:“民初的外语音译,例如‘巴立门’、‘海乙纳’、‘罗曼蒂克’、‘烟士披里纯’、‘德谟克拉西’等等,现在大半改用意译,只有在取笑的时候才偶一引用了。”
  余光中提及的外语词,应该是Parliament“国会”、honey“亲爱的”、romantic“浪漫的”、inspiration“灵感”、democracy“民主”等。这说明,意译词语具有更强的生命力。只是,也应看到,兼顾赋形达义的音译同样能“适者生存”,“浪漫”实际就是这种消化得很好的音译。
  所以语言学家王力说:“意译是汉语的优良传统,因为它简单易懂,便于记忆,容易为群众接受……这种意译的优良传统一直到今天还没有改变。汉语对外来影响有这样大的适应性,就使汉语更加稳固了。”
  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吸取外来词汇的历史过程中有一而再出现的不和谐现象。
  六 注重意义的音译加意译阶段
  汉语引进外来词多通过意译,汉语也用半音译法说成“冰淇淋”,“淇淋”不仅表音,而且赋形达意。同样,Czar“沙皇”,Pharaoh“法老”,club“俱乐部”,card“卡片”,beer“啤酒”,hamburger“汉堡包”,pizza“比萨饼”,bawling“保龄球”,flannel“法兰绒”,Mickey Mouse和Donald Duck“米老鼠和唐老鸭”,都是把外来词转化为具有“意音”属性的汉语词汇。
  即使单纯音译的外来词,选好汉字,也能成为“意音文字”。Coca-cola“可口可乐”好喝,chocolate“巧克力”美妙,ballet“芭蕾”悦目,champagne“香槟”爽口,shampoo“香波”喜人。bungee“蹦极”从眩目高空纵身而下,“蹦跳”趋于极致,radar“雷达”是电磁波之传达。copy“拷贝”的“拷”与“抄”同样是动手。sofa“沙发”当然松软舒适。hacker“黑客”作怪实在黑心。humour“幽默”体现“深藏”、“隽永”之风趣(“幽默”译名是林语堂先生的创举,功不可没)。由General Purpose(GP)缩略而来的jeep说成“吉普”,被普遍应用,无往而不吉利。
  单纯音译词:angel安琪儿(天使),cartoon卡通(漫画或动画片),Canon佳能(多种仪器制造商的商标),cocoa“可可”(可可茶、可可粉),engine引擎,motor马达,guitar吉他(六弦琴),mummy木乃伊(埃及人的干尸),pump泵(排灌装置),salad色拉(凉拌菜),salon沙龙(社交集会),saloon沙龙(客厅,交谊厅),shock休克(昏厥;原义“震惊”),Sprite雪碧(饮料商标名),talk show脱口秀(访谈节目),Utopia乌托邦(空想中的美好国度)。
  音译加意译词:bikini比基尼(三点式)泳装,carbine卡宾枪(短自动步枪),centigrade摄氏度(原义100度,指计算法),chauvinism沙文主义(狭隘爱国主义),golf高尔夫球,jazz爵士乐(流行乐曲),miniskirt迷你裙,ping-pong/table tennis乒乓球,sardine沙丁鱼(一种群集的小海鱼),shirt恤衫(shirt衬衣;T-shirt短袖圆领衫),tractor拖拉机(比较attract吸引),Wall Street华尔街(美国金融中心),Hollywood好莱坞(美电影中心)。
  七 结语
  时至今日,汉语已经引进和吸收了大量的外来语,这些外来语不仅丰富了汉语的内容,而且还便利了汉语的现代交流,汽车牌号中都借用A、B、C、D等等,维生素也用它们分类。但潮水涌进,泥沙俱下,过多的生搬硬套再次传播开来,要十天半月清除干净是不可能的。只要人们认清汉语发展的正确道路,积极提倡祖国语言再次的适当净化,汉语“意音”特长的继承发展,还是可以预期的。
  
   参考文献:
   [1] Neufeldt,V. Webster’s New World Dictionary of the American English[M].New York: Simon and Schuster Inc,1988.
   [2] 刘振铎:《现代汉语多功能词典》,东北朝鲜民族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3] 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1980年版。
   [4] 余光中:《余光中论翻译》,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年版。
   [5] 王文元:《论汉字的多元性》,《社会科学论坛》,2005年第4期。
   [6] 何卫:《从六书造字看人类语言与思维的发展》,《观海登山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作者简介:贾珍霞,女,1971—,河北沧州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工作单位:河北联合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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