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解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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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是他的姐姐,他敬她爱她,她疼他宠他,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知晓,原来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满腔的爱意终于爆发,但她却已有夫婿,是私奔?是拒绝?她无从选择……
  
  1.
  
  浓黑的夜色笼罩住整个天空,没有月色的辉映,点点星辰看来异常明亮。
  一丛篝火照映出一张俏丽的脸庞,这是一张极细致的脸,额头一点美人尖,纤巧的眉,似羽毛一般又细又长,睫毛长而翘,小小的鼻头小巧圆润,唇瓣丰润晶莹,肤色似雪,白皙动人,一头乌发仿若夜里的浓云。
  她将尖尖的下巴搁在膝上,晶亮清冷的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正前方。
  掌中,是一块木牌。
  战场上,每个将士的脖子上都会有一块木牌,牌子上刻着将士的名字。莫言也有一块木牌,随处可见的梨花木削成的一块小木牌子,只婴儿手掌大,上面沁着血,黑糊糊的,丑不说,还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可这一路行来,君明珠就爱拿出这样一块木牌,傻傻地看着,看着上面斑驳的血迹,看着上面的字。
  有时看着,就会哗啦哗啦地掉眼泪。
  她想莫言,好想好想,可莫言死了,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只剩下这么一块脏兮兮的木牌子。
  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和莫言一起私奔,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和莫言私奔,她宁愿和莫言一起背上各种各样的骂名,也不要他死。
  是她逼得他上了战场,是她逼得他不得不去死。
  她还记得莫言最后同她说过的话:“若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嫁给别人,我宁愿去死!”
  她以为莫言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当她上了那乘小轿以后,继母派人快马加鞭追上她并告诉她,莫言离家出走了。
  她终究逃了婚,去找莫言,天南地北地找。她误闯进一处满是硝烟的战场,尸体堆积得像小山,血流成了河,染红了溪水,就在那片血水中,这块木头牌子顺流而下。
  她翻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尸体,可她没找到他。
  他死了,尸骨无存!
  从此,她隐姓埋名流浪江湖,一个人,一把剑。
  闲暇时,她就会拿出这块木牌,呆呆地看,傻傻地看,默默地想着莫言,想着同莫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不能和莫言在一起,不是因为不爱莫言,而是因为……莫言是她的弟弟。
  莫言姓君。
  君莫言。
  一年之中,君明珠最爱冬天,她最喜雪,最喜雪花飘落的瞬间。纷纷扬扬的雪花,就那么自天上坠了下来,将这污浊的世间染成一片纯白,屋顶是白的,花园是白的,树是白的,路也是白的,就连人也能染成白色。
  她站在屋子前面,伸出手去,任雪花落入掌中,有一点凉,随即,雪花被掌上的温度融化,化成水,就似一滴泪落入她的掌心。
  “姐姐,姐姐……”八岁的君莫言手上举着一枝白梅,迎着寒风向她跑来,脚下是雪,他深一脚浅一脚,一张苹果似的脸蛋冻得红彤彤的。终于来到她的面前,他傻乎乎地笑,口中的热气呼出来,也变成了白色的。
  “姐姐你瞧,我帮你折了一枝梅花,你插在那只缠丝银瓶里,肯定好看。”
  “呀,果然好看——”君明珠惊喜地接过梅花,转手递给身边的丫鬟,让丫鬟拿去插瓶,然后自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替他掸去身上的雪花和脏污,口中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又跑去爬树了?要是摔下来怎么办?你没听说隔壁方府的小爷刚把腿给摔折吗了。”
  君莫言大咧咧地说:“不怕,我会武功,那个方小虎一介文弱书生,怎么能跟我比?”
  “你呀,三脚猫的功夫,整天到处显摆,呀——”君明珠伸指戳戳他的额头,忽然看到他的衣服上破了一个口子,赶忙道,“你瞧,新衣裳又让你弄破了,快上屋里来,脱下来姐姐帮你缝缝,不然,母亲又该骂你了。”
  她的亲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过世,偌大的家业,爹爹一个大男人实在操持不过来,遂娶了莫言的娘进门,一来照顾她,二来帮忙主持府里的内务。没想到继母的肚皮争气,进门没多久就给她添了个弟弟,君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莫言只比她小两岁,打小就黏她,同她一处念书,一处习武,本来爹爹甚是反对她一个女孩子习武的,怕她学了武,将来不好找婆家。可莫言偏偏说要姐姐陪他,爹爹偏疼这唯一的儿子,于是便让她也跟着一起学了。
  师父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总说她天资聪颖,根骨极佳,甚至比莫言还适合练武。她学得很用心,不为别的,只为活动下筋骨,让身体可以更健康。
  屋子里烧着熏笼,四角还摆着炭盆,暖烘烘的,很舒服。饶是这样,君明珠还是让人点了手炉塞给这个宝贝弟弟抱着,自己则拿了针线笸箩坐在床边一针一线地帮他缝补着衣裳。
  莫言就那么乖巧地坐在那里看着她缝衣裳,忽地蹦出一句:“姐姐,你真好看!”
  她的脸就红了。
  后来,他们就渐渐地大了,君家乃是大户人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规矩自然也多,除了偶尔去附近的寺院上香祈福,女眷一般都不准出门。
  莫言就爱上街,上了街就会买回些新鲜的小玩意来逗她开心,李巧手做的风筝,王瘸子做的面具,赵麻子雕的树根摆设,一样样地给她买回来,最让她开心的是一个面人,也不知莫言是怎么做到的,单凭着一张嘴,就让那捏面人的艺人活灵活现地捏出一个君明珠。
  她的丫鬟小婵就总是说:“也真是奇了,别人家的姐弟也有感情好的,可我就没见过好成这副模样的,就算是老爷对夫人,也没这么尽心尽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少爷爱上小姐了呢。”
  每每听到这样的胡话,她就会去撕小婵的嘴,然后大家笑作一团。
  真真是胡话,莫言怎会爱上她?他们可是姐弟呢!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院子里的梧桐树绿了,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七月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
  她新给莫言做了件夏装,莫言年纪越大,性子越奇怪,竟讨厌起针线上的人做的衣裳,老是嫌东嫌西,不是嫌手工糙了,就是嫌花色配得不好大发脾气,只有她亲手帮他做的衣裳他才喜欢,她没办法,也只得一件件地帮他缝。
  十三四岁的少年,总是新衣裳才穿不到几天,就会短了瘦了,她就只能拼命地帮他做新的。小婵老是要她做大些,可她偏不爱看到他去穿那些松松垮垮的衣裳,定要做得合他的身量尺寸。
  晌午时分,丫鬟婆子打盹的打盹,睡觉的睡觉,她吃了中饭后略歇了歇,便捧了衣裳去雀喜斋找莫言,绕过荷摆莲开的荷花池,走上一条长长的回廊,拐进回廊尽头的一重院落时,却见莫言站在墙根发呆,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正想出言吓吓莫言,却听到窗户里边有人说话,是继母的声音。
  “我家相公对我那么好,我下不了手……”
  她听到巴掌声,继母似乎挨打了,随后响起一个狰狞的声音:“老子养你是干吗的?告诉你,你就是一只鹰,你就是个骗子,现在你装起良善来了,你装什么装?告诉我,君家宝库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求求你,放过我相公吧……”
  “没用的东西,十几年你都找不到君家宝库,我警告你,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还找不到君家宝库,我就杀了那小崽子!”
  “不,你不能这样,莫言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能伤害他……”
  听到这里,君明珠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禁抬眼去看莫言,只见君莫言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跌倒的样子。
  却听那个狰狞的声音继续道:“我有的是儿子,不在乎他这一个,三天后,你若不把君家宝库给我找出来,就等着给那小崽子收尸吧!”
  只听君莫言绝望地悲号一声,身形一闪,就从那扇敞开的窗子跃了进去。
  “莫言,小心!”君明珠不知屋中人的底细,怕对方是高手,遂丢了手中的衣裳也跟着跳了进去,就见里边已经乒乒乓乓地打作一团,莫言和一个园丁打扮的男子纠缠在一起,那男子很显然身怀武功,莫言处于下风。
  莫言的娘缩在角落,白着一张脸抖成一团,东窗事发,已是没了主意,只会哭。
  君明珠无暇多想,放开喉咙喊道:“快来人呀,有贼呀!”
  君家乃大户人家,不说富可敌国,也相差不远,看家护院的江湖人自是少不了,君明珠这一声喊,可着实将那男子吓到,他一掌打到莫言的胸前,莫言倒退着撞翻一个花架,跌到地上后吐了口血,那男子转身就往外跑。
  君明珠冷眼瞅见桌上有把剪刀,毫不犹豫地抓到手中跟了出去,她微运内力,将剪刀分做两半,抖手将半片剪刀当成飞刀丢向那男子后背。
  那男子惨叫一声摔到地上,他爬起来,伸手到后面想将剪刀拔出来,可是君明珠射的地方极为巧妙,他怎么够也够不到剪刀柄。
  这时,已有听到召唤的护院赶了过来,君明珠赤红着一双眸子,一个箭步上去飞起一脚,踢中那男子的胸膛,那男子站立不稳,噔噔噔地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一块假山石,剪刀霎时被撞进体内。
  君明珠又上前,将手中另半片剪刀狠狠地扎进那男子的心脏。
  那男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不信自己竟栽在一个小女人的手中,抽搐了几下,栽倒在地,绝气身亡。
  “小姐,这……”那些护院见此情形,都有些讶异,不懂一向温婉贤淑的小姐为何会如此残忍地痛下杀手。
  却见君明珠不慌不忙地将沾了血的那半片剪刀丢到地上:“此人乃江洋大盗,化装成园丁藏在府中,刚刚潜入夫人屋中去偷东西,被夫人发现,竟然贪图夫人美色,意图玷污夫人,你们让管家把他的尸体送到巡抚老爷那里,巡抚老爷自会有公断!”
  护院们处理尸体的事情暂且不提,君明珠转回身,就见君莫言神情惨淡地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看着她,如失了心,丧了魂,颤抖的唇中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知道他在问什么,只有君明珠知晓,她走过去,拿出手帕子,帮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轻声道:“莫言,这事跟你没关系,忘了它,好吗?”
  君莫言一听就哭了,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她忙叫护院的将他送回房,又吩咐人去请师父为他诊治,如此重的内伤,除了师父他老人家,恐怕普通的大夫也调理不了。
  这边又是行针,又是熬药,忙得人仰马翻。君明珠细细地叮嘱了伺候莫言的丫鬟婆子如何侍奉,自己则转身回到继母的房中,此时君夫人已被闻讯赶来的丫鬟婆子扶了起来,倒在床上痛哭。
  君明珠没好气地道:“你们这几个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见夫人受惊了吗?还不快些去厨房熬碗参汤来给夫人压惊?孙妈,你快去找人把王大夫请来给夫人诊诊脉,开两剂安神汤,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遇上事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一点主意也没有。你们几个,愣着干吗?还不去给夫人打桶热水,请夫人沐浴更衣!”
  一干不知所措的丫鬟婆子得到命令,慌慌张张地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她扶起君夫人,软声道:“母亲不必害怕,那贼人已被我杀了,他不会再来伤害你了,爹爹回来,也定然不会怪罪母亲。”
  君夫人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可那泪汪汪的一双眸子里的感激是分明的,她紧紧捉着君明珠的手,一语双关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君明珠莞尔笑道:“母亲这么说,不是和女儿生分了?咱们自家人,女儿救你是应当的。”
  丫鬟婆子们抬了洗澡水进来,君明珠借口要亲自服侍母亲沐浴,将那些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君夫人趁着屋中没人,才说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被杀死的贼人乃是职业的放鹰人,所谓放鹰,就是行骗,他们养着一批年轻漂亮的女子,想办法将她们送进大户人家,或为妻妾,或为丫鬟,打听清楚主人家的财物放在何处,然后递出消息实行抢掠。
  君夫人就是被放出来的鹰,因为君老爷对她好,又生了儿子,成了正牌夫人,有身份,也有尊严,故而一直舍不得下手,这些年来,一直借口找不到君家宝库而拖延至今。事实上,那君家宝库就在她的床下边。
  服侍君夫人歇息之后,君明珠回到自己的院落,吩咐丫鬟打了洗澡水,她沐浴之后裹了胸部,换上一件莫言穿旧的男装。
  小婵有些大惊小怪地问:“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也不去理那小婵,径自拿了钱袋子和宝剑离开君府,她从未这样出过门,哪里都不认得,所幸街上的人不少,她略微打听便找到了城里最豪华的酒楼。
  她拿出一锭金子把店小二叫了过来:“今天这酒楼我包了,你去把常年在这城里要饭的乞丐给我叫来,就说我请他们吃最好的酒席!”
  那店小二一看金子,马上乐颠颠地就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请来十几个乞丐,掌柜的虽然嫌他们身上肮脏,为了金子却也忍了。
  君明珠又拿出一锭金子,吩咐厨房准备上等酒席,一个身上挂着小麻袋的年老乞丐开口问:“你请我们这些乞丐吃饭,有何用意?”
  君明珠莞尔一笑:“在下并非江湖人士,江湖上的事一概不知,什么茶碗阵,什么切口,在下也一窍不通,只是听闻江湖中丐帮乃是消息最灵通的帮派,在下想求各位前辈帮忙打听个消息,区区酒席,不成敬意,还请各位前辈笑纳!”
  那老乞丐眯缝着眼,忽然拎起酒坛子,倒了两碗酒,他端起一碗,仰头喝干,君明珠也随即端起另一碗喝干。
  那老乞丐哈哈大笑:“好,小朋友,冲你这桌酒席,说吧,你想问什么?”
  君明珠眸光深沉地道:“我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生人进来江陵城?他们都聚集在什么地方?”
  老乞丐沉吟了一会儿道:“最近江陵城的确是来了一些生人,他们聚集在城南一所废弃的宅子里,那宅子是前朝探花老爷的府邸,后来因为贪污被抄了家,宅子就一直空着了。”
  君明珠道了声谢,拿了剑离开,走进蒙蒙的夜色之中。转天清晨,有人经过前朝探花老爷那所废宅子的时候闻到血腥之气,找去看时,发现十六具男人的尸体。这些人身上全带着家伙,现场有格斗的痕迹,官府断定乃是江湖仇杀,案子不了了之,这样的江湖仇杀,每日里都会有那么几起,官府根本就管不过来。
  又一个月后,雁荡山上起了一场大火,当地的官府接到莫名的字条,上边写清起火处乃是盗匪的老巢,地窖中藏有无数金银,官府自是派兵清剿,将金银悉数搬回,跟上面请功请赏自是不必提。
  君明珠回到家时迎来严酷的家法,一个千金小姐,竟抛头露面地离家两个多月,且不肯交代行踪,君家老爷自是不肯放过她。更何况,这个消息已经泄露了出去,她自小定下一桩亲事,对方听说她竟然独自离家,马上下了退亲文书,这无异于打了君老爷一记耳光。
  她跪在君家的祠堂里,任着君老爷的皮鞭抽打着她的后背。衣衫早已碎裂,本来白嫩的肌肤血肉模糊,她却哼都不肯哼一声,更加不肯解释。她深知爹爹的脾气,若被爹爹知道继母乃是那放鹰的盗匪放出来的鹰,那原本和乐的一个家就会土崩瓦解。
  君夫人哭着上前哀求君老爷手下留情,却被君老爷踢得老远。她哀哀切切地挣扎着爬回来,试图将那件事向君老爷坦白,君明珠却呵斥住她:“母亲不必为我求情,女儿不守家规,擅自外出,被爹爹教训是应当的。”
  还是小婵机灵,跑去找君莫言。君莫言内伤未愈,惨白着一张脸扑到君明珠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承受了几下鞭打,嘶声叫道:“爹爹若打,就打我吧!”
  “好,那我就打死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君老爷怒极地扬起鞭子,手腕却被一身着蓝衫的老者捉住,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君家姐弟的武学师父,江湖上人称百手神剑的屠百手。
  屠百手瞧见爱徒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悦地道:“君老爷,虎毒不食子,没有必要下如此重手吧!”
  “屠师父,这是我的家务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君老爷是被那一纸退婚文书气的,只想打死这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女儿,竟谁的情面也不肯讲。
  屠百手见他如此冥顽,也不禁动了肝火:“你打的是我的徒弟,我如何能不管?”
  “好好好!”君老爷狰狞着脸孔道了三声好,毫不客气道,“既屠师父这么爱管闲事,那我君家请不起你!”
  “你——”想那屠百手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昔日若非欠过君家老太爷一个人情,谁能请得动他来担任西席?当下他便松了手,“君老爷既这么说,那我屠百手若还留在此处,岂非让朋友笑掉大牙,告辞!”
  君老爷话赶话将这么一位人物赶走,是他始料不及的,心下懊悔,也提不起精神再行家法了,遂将鞭子一扔,转身离去。
  君莫言抱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君明珠,哭道:“你怎么这么傻?”
  君明珠抬手为他拭泪:“莫言,你是母亲和爹爹的孩子,你姓君,我们君家的男儿,不准流泪……”
  这厢,君夫人才敢吩咐丫鬟婆子们将君明珠抬回房去,并请大夫为她医治。
  君明珠昏迷了一天一夜,君莫言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小婵赶他,他死活也不肯走,小婵只得由着他。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裂得都是口子的嘴唇,心一阵阵抽痛。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做这么多事,他明明是个野种不是吗?他明明是一个跟君家没有半分关系的野种,他甚至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盗匪的后代,他不懂她为什么仍把他当弟弟一样来看待,她甚至为了他去杀人,她为了保全他们母子,居然敢杀人。
  君明珠醒了以后,偷偷告诉了君夫人:“母亲以后请放心,不会再有人来威胁母亲了,那铁血十三鹰的老巢已经被我烧了,一百零一名盗匪被我悉数斩杀。”
  君夫人吃了一惊,慌忙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君明珠淡然一笑:“他们喜欢抓女孩子帮他们做卧底,我就被他们抓到,他们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是不会有什么戒心的。”
  一包迷魂药粉,就可以要了那些盗匪的性命。
  君夫人终于放下一颗一直高悬的心,喜极而泣一番是自然的。
  君莫言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坐到床边,沉默不语地亲自喂她,她忍不住担心地说:“莫言,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
  君莫言微笑:“我不累,娘,你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他想说姐姐,可忽然间又叫不出口,她已经不是他的姐姐了,犹豫了一下,他才继续道,“我来照顾她!”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眨眼间便又过去两年,君明珠背上的伤早就好了,只是斑驳的疤痕无法除去,她那如玉的肌肤再也找不回来了,任由君莫言帮她请遍天下名医,寻遍各种名贵药材,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枫叶落尽,又是一冬。
  屋子里的菊花都开了,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清早起来,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自从师父被爹爹赶走,便没人再督促她练功,可她从来都不敢松懈。
  鼻尖上沁出几点汗珠,她收了势,回到屋子里去,早有丫鬟帮她备了洗澡水,她坐进浴桶,用洇湿的羊肚毛巾往身上撩着水,心里却想起莫言。
  这两年,莫言越来越让她担心。
  从前的莫言活泼伶俐,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唧唧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可现在的莫言,沉默得让她觉得可怕。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日里都来找她说话聊天,也不再上街帮她去买那些小玩意来逗她开心,只是闷头练功,看见她,也不再喊她姐姐,只是用以种让她觉得心慌的眼神瞅着她。
  刚刚穿好衣裳,伺候莫言的丫鬟忽然来报,说莫言在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慌忙地裹了火鼠皮的大氅赶过去,果见莫言在狠狠地砸东西,上等官窑烧制的细瓷花瓶,出自名家之手的紫砂茶壶,纸镇,砚台,有一样算一样,这屋子里但凡能被他抓到手的东西统统被砸了个稀巴烂。
  丫鬟们也不敢管,只是小心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她赶忙问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兄弟生气了?”
  莫言看见她来,这才住了手,忙忙地跑过来挽住她的手,却欲言又止。
  她仰着头去望他,忽然发现,这个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得比她还高了,她拿出手帕去帮他擦拭头上的汗:“这大冷的天,你怎么急出一身汗?”
  莫言忽地捉住她捏着手帕的手,咬着唇,深沉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爹爹给你许了人家?”
  他的话似晴天霹雳般劈到君明珠的心上,她霎时愣了,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她不懂,这个消息为什么会让她心痛?
  良久,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很好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过了年,我就十八了,你娘进门的时候,好像才十六岁呢……”
  “可他给你找的那男人已经有妻子了!”君莫言终于嘶吼出来,他愤愤地说,“爹是要你去给人家做妾!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呀,他怎么忍心让你去给人家做小老婆?”
  豪门大院,谁人不知妾身难为?
  这下子,君明珠连苦笑都装不出来了:“做妾……也总比嫁不掉好啊,我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君家……”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你留下来,我养你一辈子!”没人知道,从她帮他隐瞒下那不堪的身世起,他就爱上了她。
  她不是他的亲姐姐,他可以爱她的。
  她吃吃地笑:“傻弟弟,你胡说什么呢?那我不成了老姑婆了。”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丫鬟,遂咽下涌到唇边的话。
  她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就安安心心地等待着一乘小轿将自己以妾的身份抬进一个男人的家中。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出嫁的前一夜,莫言竟带了包袱来找她,他点了睡在她外间床上的小婵的穴道,要她同他一起私奔。
  私奔,多可怕的词!
  若是被人抓到,他们两个就会被浸猪笼。
  她的名声已经毁了,她不能再连累他的名声也被毁掉,所以她断然拒绝了莫言的要求。
  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同她讲他爱她,他无法忍受她嫁给别的男人。她惊慌失措地劝他冷静,可是,就连她自己都冷静不下来,她又如何能劝得他冷静下来?
  他疯了般地吻她,冰冷的唇凌乱地落在她的唇上,眉毛上,脸颊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没有办法推开他。
  不知不觉,她急得直哭。
  她嘶声低吼:“莫言,你是我弟弟!”
  他说:“你知道我不是!”
  她说:“你是,只要你一天姓君,你就是我弟弟!”
  他只是紧紧地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喃:“那我宁愿不姓君……”
  她仿佛猜到什么:“你别做傻事,那样不止会害了你,还会害了你娘……”
  “我不在乎会害了谁,我只知道,若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宁愿去死!”他的声音里透着绝望,也透着坚决,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无奈地举起手,点了他的穴道。
  在她离开他怀抱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眼神中深深的绝望。
  三更鼓响,外边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她今日出阁,必得好好地沐浴梳妆,所以丫鬟婆子们来得早。
  她只能将他塞进床底下,然后解了小婵的穴道,小婵什么都不知道,兀自睡得天昏地暗。
  丫鬟婆子进来,小婵也被吵醒,大伙儿忙着给她沐浴,忙着给她梳头上妆。
  她木然地穿上一套桃红色的新娘装,她不是正妻,没资格穿大红色的嫁衣。
  她仿佛感到灼热的目光,在床底下射过来,火烫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一乘小轿从角门进来把她抬走,她的夫家离江陵城很远,这一路行去,至少要走上七天。越接近她的夫家,她越彷徨,她想莫言,她不知道那个傻弟弟会做出什么事。
  第六天的夜里,一骑快马追上她,她收到继母些给她的信,莫言离家出走了。
  当夜,她就逃了,她变卖了随身的首饰来做盘缠,天南海北地去找莫言,却只找到刻着他名字的木牌。
  从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大江南北,她由西走到东,又由东走到西,她去过大漠,走过丝绸之路,领略过南疆风情,见识过西陲的苍凉,甚至出过海,如今她来到了雪城。
  听说,雪城原本不叫雪城,而叫牛家村,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村子,六年前,一个名叫凌天啸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这里,带了大笔的钱。他买下牛家村,重新盖了城堡似的房子,然后将牛家村改名为雪城。
  没人知道凌天啸从哪儿来,自然也没人知道凌天啸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但钱就是钱,没人在乎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只要牛家村的人有钱赚就好了。
  牛家村的人富裕了,四里八乡的人开始迁移投奔过来,凌天啸照单全收,他开了很多买卖店铺,有才能的人分派出去帮他管理店铺,没才能的人就留在城里做些打杂的活计,或干脆种田自给自足。
  不过五六年的时间,他竟然隐隐有了北方巨贾的架势,俨然已经可以和凤翔山庄的郑天南并驾齐驱。
  近日,江湖上发生了一桩大事,神秘莫测的雪城城主凌天啸与凤翔山庄的庄主郑天南的一场决战,郑天南惨败,结局就是双手奉上自己的爱妾,然而,凌天啸却一口咬定郑天南不守信用,用了别的女子来代替。
  此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那凌天啸放出话来,不交出真正的君明珠,将血洗郑家。
  所以,君明珠不得不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郑家被灭门。
  雪城的城门很高,大敞着,十里八乡的人可以来这里做些小生意,君明珠拉着她的枣红马,缓缓地走了进去。
  繁华的城镇,繁华的街道,就像是她到过的每一个都城。
  城中有个小小的主城,听说,那就是凌天啸的住处。
  她走过去,报出自己的名字。
  守门的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转身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将她带至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内种着一株海棠,此时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艳丽的海棠花沉甸甸地开了满枝。
  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倒背着手站在那株海棠花前,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有些恍神。
  “你是君明珠?”那男子开口,声音似片汪洋,霎时将她淹没。
  她就那样蹲了下去,忍不住就哭起来。老天,她以为他死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他转回身,走到她面前,她低垂着头,透过蒙眬的泪眼,只能看到他的长衫下摆和一双靴子。藏青色的长衫,很干净的颜色,下摆用银色的丝线绣着雪花,六瓣的雪花,一团团,就像银色的梅。
  他蹲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纤巧的下巴。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良久,才发出一声喟叹:“明珠,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里,只是摇头,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她哭得一直打嗝,他打横抱起她,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玫瑰香,以前,她最喜欢用玫瑰花瓣帮他熏衣裳,没想到,这个习惯他竟还保留。
  他抱她进房,那一间房,竟和她从前的房间一模一样,从花架上的菊,到墙上的字,雕工精湛的紫檀木床,床头悬着一柄龙泉宝剑,窗子上糊的是洋红色的软烟罗,薄薄的一层,远远看去,似团红色的雾。
  他放她到床上,单膝跪到脚踏上,微仰着头,痴痴地看着他,眸子中有一种小心翼翼,那是一种仿佛也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的小心翼翼。
  她颤抖着双手从颈子上扯下一直随身的锦囊,她拿出那块木牌,写着他名字的木牌,递到他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笑了,曾经他做过无数的梦,都没有梦到过这块牌子,他说:“我本来已经死了,一支箭射到我这里……”他扯开衣领,让她可以看到他颈子上的疤痕,长长的一条,很吓人。
  “那一箭射掉了我的木牌,我流了很多血,以为自己死定了,是师父救了我。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师父说,若我想和你在一起,君莫言就要死,所以,我离开了战场,当了死人。师父以前四海为家,发现过几处矿藏,他买下那些山,因他无子无女,都送了我,所以才有了凌天啸。我以为你嫁了郑天南,就去找他决斗,没想到,他送来的小妾竟是小婵。小婵说,你逃婚了,郑天南丢不起这个脸,就让她冒充你和他完婚。我没法子,只要把事情闹大,让江湖上的流言帮我把你找出来。明珠,君莫言死了,活着的是凌天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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