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的文化记忆与现实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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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深水者得蛟龙
  閻 纲
  陕西地面出作家,特别是小说家,能在沙土地里捏出油来,互相摽着劲儿干。没有杜鹏程的《保卫延安》就没有柳青的《创业史》;没有柳青,就没有路遥、贾平凹和陈忠实等一批俊才脱颖而出,其中最年轻的就是白描。白描涉猎各种文艺样式,包括电视剧等,而以长篇《苍凉青春》和知青题材的报告文学蜚声文坛,成名很早。
  白描敢于弄潮,浪遏飞舟,三十二岁竞岗《延河》主编,1993年深圳全国首次文稿拍卖电视剧本竞价成交。收藏成家之后,心思不在赚钱发大财,而在如何接通天人,和谐天地,一头扎到玉器里,华丽转身变成颇负盛名的收藏家和玉文化专家。他敢于同病魔抗争,鬼门关前溜达了一阵儿又回到他的“课石山房”,赢得二次青春,玉是他生命的长链。文人爱玉,作家圈儿里玩玉的大有人在,研究家不止白描一人,如理由也有著述等等,但是像白描这样下大力气开发玉文化,藻雪玉精神,涉猎广,钻得深,还少见。
  《秘境》出版,夺人眼球。
  《秘境》由《白玉纪》和《翡翠传》两部分组成。《翡翠传》一年前在《人民文学》上刚发表,我就读了。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像果子熟透了似的自然落下。美哉,美玉!美哉,美文!都是艺术品。
  我敢说白描的小说怎么好,报告文学怎么好,但不敢说他的《秘境》是不是在行,因为我是外行,即侯宝林说的“棒槌”。但是我敢说白描在小说家、报告文学作家、散文家之后,又多了收藏家、玉文化专家和以美玉为审美对象的美文作家几个头衔。
  我参观过他的收藏,打开秘境,全是宝贝,一水儿的文物展厅、历史博物馆!白描探秘,旨在“玉首讲德”,玉德者,坚贞、高洁、神圣之谓也。他探秘解谜,似乎以天、地、人三才之道,打通天、地、人所谓“三才”间的和谐关系,追求“天人合一”的形而上的至高境界,所以,他紧贴地气,从国内到国外,无数次地往返于京滇等地,走访辨玉专家和著名雕刻家,涉深水者得蛟龙,终于搜集到像“卅二万种”那样的稀世国宝,深入“秘境”“谜境”,究其来龙去脉,形成一条从周总理几番秘密指令,到成立“86工程办公室”,再到四件翡翠国宝的隆重惊现的创新链,最后,经过艰苦的考证,又质疑“卅二万种”的身世,曲径通幽,产生距离美。白描成专家了!
  至于以美玉为审美对象写作美文,看看他的散文名篇《分香散玉》吧,对于贾平凹“怜香惜玉”的戏谑以及“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何成为误入“谜境”的谶语的一番议论,可以想见雷抒雁一伙儿醉狂人的灵性和文采。再如那块世所罕见的巨型翡翠玉,从参与赌石,到命意盘古开天辟地创世纪、被确定为“翡翠巨雕《开天辟地》的领衔创意、总策划和总监制”,再到五年后为《开天辟地》撰写介绍文字,背面镌刻他手书的七言律诗,又题写对联一副:
  神生日月星汉即演九天幻象?
  圣出山河造化遂及五岳壮观
  美哉,是美文,而且有含诗量。
  (阎纲,中央文化部)
  器物之外
  雷 达
  白描的《秘境》,是一部富有深湛的传统文化底蕴,贯穿着古与今的民族道德理想,深切的人文情怀,充满活生生的现实感,探究世道人心之秘境的纪实性作品,这样一部非虚构文本,如同交响乐一样丰厚饱满。当然,叫报告文学未尝不可,但会把它叫窄了,叫薄了。中国玉石市场见闻录又不足以涵盖其广阔。最初,作者确实是从玉器市场的角度切入,生动记述玉文化在当代中国的影响和嬗变,揭示中国玉市的种种真相和隐秘,但是,作者越写越趋向丰富,像多条支流汇成了大江大河,波澜起伏。就表现玉文化的角度来看,我还没有看到有这样的著作。它是一个新的创作现象。
  一、作品涉笔玉与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人的民族感情和道德伦理的关系,涉及了中国玉器收藏的历史源流,尤其是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当代玉器收藏的种种奇闻趣事,深入浅出地给读者传授了关于玉器收藏的一些基本知识。作者是一线收藏、鉴宝的高手,又有比较深厚的玉文化历史学养,于是成就了一部融知识性、实用性、趣味性、可读性于一体的优秀纪实文学作品。
  二、不仅仅是石头的故事。不停留于器物表面,而是揭示器物后面的人文内涵,道德理想,审美精神,民族精神。秘境通向哪里,通向了人,世道人心,通向现实活生生的人本身,写活了石头,写活了人。作品写石头,写器物史,石头是冰凉的,但作品是热的,有温度的。作者文笔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有挖玉人,有老板与工人,有玉商,有赌石者,复杂 曲折。比如《两个骗子》的信息量极大。在造假作坊的某个下午,作者说,我分辨不清自己内心的感觉,是值得庆幸呢,还是对看到的这一切觉得厌弃?好在当今很多市场已经开始着手规范化治理,有些大的玉器市场已经比较干净了,扫除B货C货,我相信随着人们知识经验的积累,随着治理措施的加强,玉器市场终会解密破谜,廓清迷雾,走向清朗。
  三、这是一部具有创新性的作品,创新表现在哪些方面?不仅仅是作者的跨界身份,不仅仅是跨界之作,跨界说明不了太多。一般只具文学技术的人,会写得文字流畅,甚至文采飞扬。白描不仅仅只关注器物,更关注的是器物背后的人,是渗透于全书的人文精神。应该说,这是一部期盼已久的著作,它把文学视角与玉文化的精髓高度融合为一。文学本质是人学,是干预灵魂,干预人心。白描在一部谈玉的作品里,能处处关照着人,人性,人的善恶,人性的复杂,难能可贵。
  四、这是一部具有很好文学性的报告文学。现今报告文学不讲究语言、结构、格调者甚众,而白描的语言和艺术功力,使书达到一个很高境界。例如写翡翠写赌石,层层推进,千回百转,吊足胃口,扑朔迷离,悬念迭起,令人几欲窒息,同时,语言幽默,现场感强,里面有丰富的人生经验。
  (雷达,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
  在引人入胜中启人思忖
  白 烨
  在文学圈里,白描搜集和收藏的玉器最好,鉴赏玉器的眼光最高,有关玉石的知识最多,是人所共知的。因而,他在侍弄文学之余,撰写有关玉石文化与玉器市场的作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读了他的《秘境》,还是令人大為惊异。这部作品不仅在写法上,把白描惯有的纪实笔调与小说笔法相互杂糅的手法,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其异常丰沛的实际内容,也远远大于副题所标识的“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可以说,从玉石的产地与品质,到玉石的历史与演进,从玉器的鉴赏与收藏,到玉器的功能与蕴含,从玉雕的艺术到技术,到玉界的艺人与精英,从玉石的开采与滥采,到玉石的造假与作伪,几乎包含了玉石生产史,玉料发展史,玉雕工艺史,玉艺鉴赏史,玉市演变史,玉器造假史,玉界人物志等多重内容。如许在玉石文化方面穷形尽相的作品,迄今还较为少见,说它是一部有关玉石文化的百科全书,也完全名副其实。
  在玉石与玉器题材的写作上,能有如此的广度,又有相当的深度,这绝非凭靠兴趣和爱好就能达到。显而易见,白描之于玉石、玉器,既爱的热切,又知之甚深,还思之悠远,甚至因为挚爱,而陷入一种隐隐的忧患,进入一种深深的反思。这使得《秘境》一作,在表现作者对于玉石文化认识的高度的同时,也体现出他对于玉器市场反思的深度,从而使这部作品具有美刺兼备的特殊功能。
  无论是上部的《白玉纪》,还是下部的《翡翠传》,作者在自己与玉器、翡翠打交道的个人经见中,通过一件件故事,一个个人物,给人们有声有色地讲述了在寻访玉石过程中经历的种种奇遇,也给人们有滋有味地揭示了他所看到围绕着玉石与玉器产生的种种迷离。玉之美妙,玉之瑰丽,玉之高雅,玉之昂贵,使得人们在寻玉、访玉和追玉的过程中,常常失却应有的分寸,甚至一路走向异化,因而又总是伴随着“暮古、仿古和臆古”,乃至造假、作伪和诈骗,而且愈演愈烈,欲罢不能。作者由此既揭示了“复杂因素”注入“玉器和玉市”之后,“既是中华8000年玉文化在当代中国发展的动力,又是这举世无双的宝贵文化的现实杀手,既催生中国玉文化走向空前的繁荣,又在屠戮它的内涵和灵魂。”在“和田欲”一节里,作者指出“欲望如火,燃烧起来,会让人利令智昏”。作品里写到的一些人沉溺于诡异的玉器市场不能自拔,因为爱玉又爱钱,为了迅速致富和一夜暴富,不惜铤而走险,以身犯险,结果或者倾家荡产,或者锒铛入狱。由此,作者把由玉文化呈现出来的种种现象,上升到理性思考的高度,引入到人欲、人性的领域,让人们进入价值观念的角度和民族精神的层面,去反思当下由玉世界所折射出来世态人心的变异,以及隐含的问题与内在的痼疾。
  关于玉的认知,作品里有一些说法是极其精辟的,堪称不易之论。如“中国玉雕艺术传承着中华民族的古老技艺,有着物质文化遗产和费物质文化遗产的双重特性,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符号,承载着既往和当下的许多信息,它是生活的艺术,是历史文化的‘活化石’,既有历史性又有现代性,是历史文化和现实文化的集合体,是古老民族文化积淀的记忆和象征。玉雕艺术家的作品,如同作家写书,音乐家作曲,画家画画一样,对受众来说,现在和将来,都有可能成为获取理念,解读社会、认识历史的重要物质对象”。这种对于玉文化的理解与阐说,因为直取本质和鞭辟入里,显然既带有不失圭撮的确凿不移性,又带有不失正鹘的正本清源性。而回归这一本意,持守这样的初心,正是作者写作《秘境——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录》的原本初衷,也是这部作品无可替代的特有价值所在。
  (白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如何恢复中国记忆
  叶舒宪
  对于每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而言,最为珍视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文化记忆。用甲骨文以来的汉字书写而成的中国史,是三千多年。考古发现表明,用玉器书写的中国史,是八千年。这个道理仅仅是在最近三十年才得以明了。就连孔子和司马迁也不知道的史前玉礼器的大量出土,成就了现代以来的国学新格局:20世纪新兴的三个新学科依次是:甲骨学、敦煌学和玉学。
  玉文化作为中国文化构成中最深远的一条主脉,根源在于东亚史前文化的玉石崇拜信仰。每一种玉礼器的出现,都代表着这个信仰的某种神话观念或教义。部分的古老的玉器形制流传后世,甚至沿用至今,如从玉璧到平安扣,再到北京奥运会奖牌设计;也有不少玉器早已失传,叫什么名称,用途为何,后人一概不知。文化记忆也就随之而中断。如红山文化的玉马蹄形器,勾云形玉佩,龙山文化的玉璇玑、玉柄形器等。可见玉文化的发展也历经劫难,潮起潮落,在文明国家出现以前就失落了许多重要成分。
  白描作为作家和玉学家,要通过纪实文学的写作来恢复我们国族失落的玉文化记忆。这是他的自觉选择。反过来说,他兼为文学家和古玉收藏家,玉器鉴赏家的多重身份,成为被这个玉学新知识时代所选中的大众传播代言人。《秘境——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录》一书的意义就在于此:唤起民众对无比深厚的中国玉文化的自觉,传播玉学研究的新知识新成果,预示玉文化发展的大方向,暴露市场经济条件下玉器市场乱象。
  《秘境》始于新疆和田玉,终于缅甸的翡翠。巍巍昆仑山及其特产的白玉,是本书上部的主线。其间有一个再启蒙意义的认识,那就是中国为什么成为纵横数千公里的幅员辽阔大国?谜底就在于:白玉资源的产地,与其消费地之间,就是新疆南疆与中原国家的距离长达四千公里。汉武帝时代在这四千公里的中间地方,即在河西走廊的西端设置一个西玉东输的国家关口,取名叫“玉门关”。玉门关偏南的地方还有一个关口,叫“阳关”。这些都是最为典型的中国话语的命名。西方人不崇拜玉石,也不明白玉门关这三个字在中国话语中的意义,于是在鸦片战争之后进入中国考察,将通往西域之路命名为“丝路”。原因很简单,西方没有丝绸,全靠从东方进口。西方人本来崇拜黄金,丝绸传入后比黄金还要贵重得多。命名“丝路”就和命名“黄金时代”一样,充满着西欧人的艳羡和理想。西学东渐以来,我们的中小学和大学教育中都没有玉学、玉文化的内容,数典忘祖和文化记忆失落,造成华夏文明所独传的辨玉知识濒临失传,只有在相关的市场人士那里私下传承。各地新建的博物馆中也不乏大量赝品或仿古玉。如果卞和、蔺相如重生,一定会笑话今人的无知、狂妄和利欲熏心。白描以一个爱玉并懂玉的知识人身份站出来,先调研,后写作。他振臂高呼,希望能够恢复失落的国族文化记忆,让大家意识到汉字“国”为什么写作四方的城墙守护着玉宝。其文化再启蒙的一片苦心,可鉴照矣。用古人喜爱的说法,即“一片冰心在玉壶”。   (叶舒宪,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历史的传承与现实的忧思
  李炳银
  中国的玉文化,已经有八千多年的历史了。玉文化是中国独有的文化现象,也是至今世界上一种有实物支持和文字记载并一直延续着的文化现象。可惜的是,过去有关玉的记载,似乎都比较的零碎、短小或片段,虽然也有像和氏璧等这样的历史故事流传,但还是感到缺少自觉和系统地言说。近年有关玉的图书出版了不少,但大都是出于专业收藏、鉴赏和流通的需要,不少时候是有着急功近利的目的的。正是在这样的感受基础上,我以为,白描新出版的长篇纪实文学作品《秘境》,是迄今最为自觉系统地把玉作为探寻追踪、感受理解对象的作品,具有开拓和丰富玉文化建设的积极显著价值。白描的言说,充满了形、神、艺、趣及很多光怪陆离的现象故事,是颇为传奇和丰盈的文学生动表达。
  《秘境》通过近四十万言的踏访、观察、感受和理解记录,对玉文化的萌生发展历史及玉的开采、玉器加工制作、玉和玉器的收藏流通等很多相关领域,进行了非常独到细致的生动表达,有一种近似有关玉的小百科全书的特点。作品内容既有很强的现场感,也有分明的文学感染作用和独立理性面对。作者在文化的背影上接近玉,在事实的现场观察感受玉的价值和表现,在文化道德和判断中臧否玉的现实疯狂情景,具有浓厚的文化蕴含和主观的感受忧思。在纷纭的现象描述中,可以看出,作者对于当今玉被财富绑架而陷入混沌泥潭,疏离甚至背离原来的道德原则等局面是非常痛心和忧虑的。而正是这种真诚的忧思之情、之心,彰显出作者对玉文化的爱恋和真诚的推进维护精神。也是在如今这个包含着纯洁、高贵和纷乱、诡秘、沦丧、丑陋等等复杂情景的玉石界,白描有一种无私、勇敢和健康理性行为的表现。因此而在稀缺中显示出珍贵。
  白描是一个深入玉文化和玉市很深的人。几十年的经历让他具有了对玉、对玉市可以有一定权威表达的资格。白描比起那些只知道玩玉、倒玉、迷玉、藏玉等各色人等来,或许更多了识玉、解玉和表玉的能力,所以,他的观察和理解应该具有很多的深度和独特性。但是,我虽然在这部《秘境》中有很多的收获,但我还是期望白描不要在“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录”这里止步,而应该有更多的开拓和推进。白描有义务和资历帮助人们在爱玉、赏玉和藏玉的过程中,更多地提高对玉文化的理解,对玉美学知识的丰富,贡献出有关对玉的理论阐释智慧来,使人们不仅看重拥有真玉,也还能够从真玉、美玉中感受和体会出更多的精神情感和文化美学内涵,真正走向玉人共美,玉人合一。
  (李炳银,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
  白描的“玉托邦”
  贺绍俊
  白描的《秘境》写的是玉,写玉的往世和今生,还畅想了玉的未来。一切都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尊重事实,这是非虚构写作的基本伦理。白描为了做到这一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这是这部作品成功的基本保证。但我还想强调另一点,就是白描对玉的认识和态度,以及对玉的期待。他充分看到了玉的文化价值,但这种文化价值并不见得能够顺畅地发挥出来,因为玉的文化价值是超越世俗社会的,但玉的文化价值又必须通过世俗社会才能发挥出来,这就构成了玉的秘境,如何穿越这个秘境,真正把握玉的文化价值,让玉带着人们进入到一个冰清玉洁的精神境界里。我觉得这是白描要写这部书的根本目的。在白描的内心里,有一个玉的理想境界。我给白描的理想境界取了一个新的名称,叫“玉托邦”。
  当然,我取这个名称是拙劣模仿福柯的行为。福柯针对乌托邦,提出了“异托邦”的概念。乌托邦是人们描绘和想象的理想社会,福柯认为,乌托邦是没有真实场所的地方,而在所有的文化和文明中,会有一些真实的场所,成为寄托理想的地方,他把这样的地方叫“异托邦”。在福柯看来,一种文化或文明在这样的“异托邦”里,通过一种仪式和封闭空间的方式,表达了文明所要强调的意义。从白描的叙述里,我感觉到,中国的玉,也成为承载中國文化理想精神的载体,它虽然不是一种空间,但它同样起到了福柯所说的特殊空间的作用,所以对于中国文化和文明来说,就有了一个特别的“异托邦”,这就是“玉托邦”。“玉托邦”传递出来的便是中国玉文化的精髓。从白描纵论古今的叙述中,可以看出,尽管自古以来,人们面对玉,总会在精神与物质、理念与实践、信仰与功利之间,从来干戈不休,但相对于当代,古代的“玉托邦”更为显在一些,因此就会给我们留下这样一个传统形态:中华玉文化赋予了美玉以人格化道德化含义。但到了当代,特别是当下,似乎“玉托邦”变得越来越迷乱,用白描的话说,就是进入了茫然迷境。这是白描最为感到忧心忡忡的,他说:“中华民族创造了绵延8000年的玉文化,她的核心理念,她的价值支撑,她的精髓要义,却被现代文明渐渐疏远、淡忘,而这正是人类发展所要遵循的正道、常道、恒道。”他希望通过这本书的写作,达到维护玉德的目的,让“玉市最终成为一片清境”。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
  《秘境》探究的是文化与人心
  梁鸿鹰
  白描的《秘境》有大的文化追求,涉及的是人心的变迁,中华民族精神的流变,捍卫的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同时让人爱读耐读,在于文学性强。
  玉出之秘境,本身谜团重重。实际上对一般的中国人来讲,玉始终具有一种神秘性。大家知道,只要什么事情跟玉沾上边,就不单单牵扯到实际价值,而且是文化内涵,一定有许多年的传承,包含的讲究也不同,同时人们对玉还有各种猜想和希望,比如玉从古代以来到今天的发展,到底积累了些什么,围绕玉发生了些什么,其文化内涵是怎么慢慢积累的,另外就是在当今世界巨变的情况下,“玉”作为饰物或保值的东西,它发生了什么变化,价格如何,如何鉴别,进入市场经济以后玉文化的内涵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发展与流变?我们的疑团真的很多。还有关于它的价值,关于它的价格的走向,不同时代含有哪些内容?作为国宝它有哪些形制,多大代表什么,多小又代表什么等等。对这些疑问的回答,是一本科普或者是一本说明性的作品难以承担的,读者不会满足的。那些过于理性化的东西会受到读者排斥。   这部作品告诉你,玉在经历了这么多年以后,文化内涵、文化价值、内在精神是不断发展的,其内涵和精神的发扬,在这个时代条件下依然非常需要。《秘境》的描写、记叙突出表现了作家对“玉”精神流失的忧虑或者捍卫,作者认为玉是中国文化的一条精神河流,其延续过程没有断裂,如何把它延续下去,如何让玉在当代这个河道当中保存更多民族精神的传承,至关重要,对此他还是大有忧思的。而这种忧思是通过他具体跟玉打交道过程当中对看到的问题的干预表现出来的。他跟玉打交道时间很长,是个生命投入的过程,通过文字,他同时也在整理自己的人生,他系统而形象地梳理着自己这些年以来通过跟玉打交道,所看到的不少问题,揭示出来、记录下来,留给大家。
  这本书也是写人性的,里边写到的那些无论是为生存还是为爱好而接触玉、交易玉的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工艺大师,他们都见证了中国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玉”所经历的沉浮。作者在书里面很少概念、理论的直白铺陈,但始终能看到他个人的立场,他的态度,你感觉他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个人那种巨大的存在。文如其人,作者和正宗的玉一样,具有比较浓、比较阳、比较正及比较和的特点,白描有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他很畅亮明快,他正气凛然,他亲和力很强,说话走路声音很大,很痛快的一个人。从书里面我们能看到,他办事比较沉静有内涵,是一个厚实人,所以能够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站得稳,在处理与玉石打交道的那些人的关系时,有原则、有品位、有主见,这是他个人的品格的反映。与玉打交道就要学习玉精神,化到自己的人生与写作中去,从这些角度来讲,再分析他的作品,无论是写法,还是思想,都很能给人启示。一方面他是充分纪实的,能够把故事都讲出来,另一方面他有立场和温度,但他始终能够既比较集中,又比较凝练节制,丰沛与简洁直接融合得好,很值得推举的。
  (梁鸿鹰,《文艺报》社)
  文学要揭示世道人心
  李朝全
  白描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作家前辈。他的创作一直致力于探寻人性的奥秘、揭示世道人心,具有理性思考的光芒。像他的散文随笔集《被上帝咬过的苹果》一样,白描的长篇纪实新作《秘境》具有亲历性、在场感,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作品的带入感特别鲜明,可读性强。
  石头是平凡事物,从璞石中雕琢出玉来,便形成了一种玉文化。这是在中华大地上传承了八千多年的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与汉字、中医中药、中国饮食文化等类似,玉文化是中华文化辨识度的一个重要指标或尺度。
  在作者看来,玉——玉器本身承载着多重的内涵和价值,既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品德,既是一种地位也是一种权力,既是一种物件、商品,也是一种象征、精神符号。同时,玉器也承载着政治的、经济的、人文的、艺术的、宗教的、教育的、历史的、考古的等多重的价值。《秘境》对玉文化的开掘从两个方向深入。一是纵的开掘,即玉文化历史,从玉的发现、开采,红山文化中最早的玉龙、良渚文化中的玉尊、商周以后被作为礼器的玉器,直到今天的玉器市场。二是横向的开掘,即玉的多方面的运用、功能及价值,包括玉石加工技术、玉雕艺术、玉器鉴定、拍卖、收藏、分享等。玉文化在最近十几年来的表现主要是市场热、收藏热。这部书对于当下的鉴宝热、收藏热进行了冷思考,“热中求冷”,反思了甚嚣尘上的收藏文化。除了探究玉文化历史、玉器多重价值外,本书还具备丰富的知识性和科普价值,是一本关于玉文化相当专业的书。书中关于玉和玉器使用的各种术语以及描述、赏鉴等,都相当准确而地道。
  畸形的“收藏热”反映出当下社会一种不正常不健康的浮躁心态。玉变成了一种“欲”的对象和财富、金钱的负载物,这不能不说是当今世道人心的一个软肋和缺陷。玉和一切财富都变成了欲望对象和欲望承载物,人欲变成了简单的钱欲,这可能是当今社会乱象的一个根源。白描试图从喧嚣的世道和浮躁的人心里找到一种静,“闹中取静”,“动中求静”,静思和追问我们究竟丢掉了什么,丧失了什么更为宝贵的东西。古人佩玉,乃慕玉潔;今人逐玉,却为财富。在古人看来,玉有玉德,玉是一种品行、情操的寄寓与象征。在白描看来,玉是一种洁白的、纯净的、能净化人心的物品。玉是奇特瑰异的石头。“凡自然造化形有所异者,必是情有所寄、理有所寓焉。”国中有玉方成“国”,家中有玉乃为“宝”。冰清玉洁,这种品行操守才是国家之宝。玉寄托着人的情感,也预示着生活的哲理。《秘境》这本书就是要回溯传统,彰显玉德,提升人文素质,引导读者树立向真、向善和向美的正面价值观。
  文学要艺术地揭示世道人心,带给读者强烈的感染力和影响力。这本书之所以好读,应归结于其很强的艺术性。全书几乎可以看作短篇故事集或“俗世奇事”系列。作者通过讲述一个个自己亲历的或者耳闻目睹的玉器市场的精彩故事,汇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浮世绘。在谋篇布局上,白描亦相当讲究,书名称“见闻录”,这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文学体裁,譬如清人的《西域闻见录》等。全书分成《白玉纪》《翡翠传》二篇,“纪传”则是对中国纪实文学传统深远的传承。书中每篇故事皆可独立成章,有时是一个故事套着一个故事,有时又分为奇人奇事之前传与后传、本文和续篇,这是古代文学中“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的创作手法。如艾则孜卖玉:新疆人艾则孜·卡斯木先是用假的玉把作者给引诱上当了,让作者蒙受巨额损失。当作者识出假来,想要调包换真的籽玉,人家却不认账。故事看似到此已戛然而止。然而作者随之笔锋一转:艾则孜孩子生急病,托别人帮忙,那人正好来求白描。孩子病治好了,得知实情的艾则孜愧疚难当,特意登门道歉,这是后话、后传。又如老杨赌玉:杨毓修对自己高价赌来的一块璞石期望值甚高,人家给到六十万元他都不卖,最后他自己请人将玉石解开,却发现几乎没有翠,输得了个底儿掉。然后,就在他自己都毫不抱希望的随意买的一块石头上,他却翻了身,赚得盆满钵满。这是老杨后传和故事续篇。在文坛上流传甚广的“分香散玉”典故。雷抒雁的记述已广为人知。然而,在这个故事“正传”背后,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外传”和“后传”,白描在这部书中便为读者一一揭开,这样的一些写作手法都很传统,也很有特色和意味。
  (李朝全,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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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是一个痛苦的理想主义者。”在发表于1979年的那篇著名的短篇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中,“优雅,淡泊,像一幅淡墨的山水画”的女作家钟雨对女儿说道。一时间,随着小说的广受争议,“痛苦的理想主义者”也传遍文坛,成为作者张洁本人重要的自我形象,成为那一时期最著名的文学形象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这一称谓特指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登上中国社会舞台的知识分子。“痛苦的理想主义者”这一形象究竟呼应着一个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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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文学写作从大文化体系中独立出来,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以来,虽然集创作家与批评家为一身者已成传统,创作与批评常常是各有追求,自行其是的。创作家瞧不起批评家,认为批评家不过是从事创作失败了的家伙,或是文学大厦砖缝中的“寄生草”。而近代西方受了不中听批评的作家,更是恶言相加:有人说批评家是补锅的,弄出来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要多;有人说批评家是一只叮人的公蜂;有人说批评家是一只糟蹋葡萄园的驴……而大多数的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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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6年4月4-9日,瑞典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委员、前主席、诗人、文学理论家谢尔·埃斯普马克(Kjell Espmark)教授受云南大学文学院院长、诗人、文学理论家李森教授之邀莅临云南大学,与云南大学文学院师生畅谈诗歌创作与当今世界文学的状况。其间,埃斯普马克教授与李森教授于4月6日上午,双方就诗学、诗歌创作,以及理论研究、小说文体的创作,在语言上的同构关系上进行了深度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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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济安日记》(1946.1.1—9.29)扉页的反面录着19世纪末两位诗人的诗句,其中一首是Lionel Johnson的《黑天使》:  Do what thou wilt,thou shalt not so,  Dark Angle!Triumph over me:  Lonely unto the Lone I go;  Divine,to the divinity①  (不让自己屈服于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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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年11月17日  地点:桂林榕湖饭店·会议中心  主办:中国现代文学馆 《南方文坛》杂志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人员:本刊年度奖评委与获奖者、中国现代文学馆第六届客座研究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与文学院相关学科师生以及媒体等  主持:张燕玲 黄伟林  张燕玲(《南方文坛》主编):各位师友早上好!欢迎大家参加第八届“今日批评家”论坛,本届论题是“新时代与文学的总体性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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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来的学术研究中,英雄模式的国家历史叙事的重要意义以及抗日战争在此中的关键地位催生了中国现代文化研究的多门分支学科。邓腾克(Kirk A. Denton)在研究中国博物馆中的战争表现时注意到:“1949年后,在试图建立强大统一国家想象时,政治宣传和党史学强调了战争的史诗性胜利。”②这导致对革命叙事的描绘强调阶级斗争、英雄主义以及与之伴随着的牺牲者。邓腾克借用詹姆斯·爱德华·扬(James Ed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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