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还没找到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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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会儿我们家西西还没学会走路,不过已经能沿着墙壁蹒跚了。那天,她循着我登楼梯的声音,以为是爷爷下班回来了,便一跺一跺地移到楼道口来迎接。
  见是我,西西退了几步,又摸着墙壁往回走。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怯怯地、警惕地看我。
  “西西。”我刚伸出手想去抱她,她一急,小小的圆脸迅速缺了一块,“哇哇”地哭起来了。
  很明显,她已经忘记我了。
  母亲听见哭声,急忙跑过来。她还没有弯下腰来,小家伙就拽着母亲的裤管往上登。鼻涕蹭得母亲身上到处都是。
  西西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臂,小小的身体伏在母亲的肩上抖动着,给我一个后脑勺。
  母亲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怜惜不已:“不怕不怕,是叔叔呢。”
  好一会儿,我才瞧见她的小花猫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惊鸿似的瞥我几眼。
  我刚要掏出手纸去擦她的鼻涕,她的小圆脸又开始慢慢收缩,眉目也慢慢锁紧了。
  母亲接过纸巾,嗔道:“叔叔坏死了,刚回来就惹西西哭。我帮西西打他。”说完,假意抓着她的小手就来砸我。我也假意地“嗒嗒”向前跑。
  后面传来祖孙俩“咯咯”的笑声,像穿堂风拂过窗台的风铃。
  刚放下行李,父亲的电话就来了,接起来,在电话那头,我听见父亲在楼下跟邻居打招呼的声音。
  小家伙也听到了,赶紧从母亲怀里挣脱下来,拉着母亲的手就往门外跑。
  二
  父亲下班回来了,污面垢发,远远地露出满嘴白牙。然后他蹲下来,一边摊开手给西西看,一边说:“爷爷身上脏,洗了手,换了衣服再抱你。”
  小家伙牛犊子似的撒着欢,闹着要父亲抱。母亲一松懈,没拉住她。她一个趔趄,笑脸也凝住了,显然把她自己也吓住了。
  幸好距离不远,父亲一把接住了她。西西又惊又喜地蹭父亲的胡揸儿,母亲惊魂未定刚要落声责备,父亲已经咧开嘴,把小家伙擎过头顶。
  父亲的手臂巍巍有力,小家伙欢悦地飞舞起来,显然忘了刚才的惊吓。而父亲呢,此刻仿佛是个老小孩。
  在磨难般的生活里,这仿佛是父亲最快乐的时刻,忘了皱纹,忘了白发,忘了苦难。
  小时候,我应该也曾这样在父亲的头顶飞舞过。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深刻的皱纹,也没有花白的头发。
  三
  清淡粗糙的饭桌上,我同父亲喝酒,聊我不在他们身边的这些日子里的琐事。我笑着问:“爸,上次大哥给你买了酒,还放了枸杞,藏在你的床底。你知道吗?”
  父亲尴尬地望了母亲一眼:“你们出去第二天,你妈妈就告诉我了。”
  见我们谈得热闹,小家伙也凑过来了。父亲拿着筷子尖蘸了酒水,递到她的跟前。她也不惮母亲的脸色,噘着樱桃小嘴就过来吮,吮完了就咂吧咂吧地吐着小舌头,小手指也忙着往嘴里抠。
  我和父亲早就笑起来了,母亲在一旁,端着水杯低低地看着她,到底是忍俊不禁了。
  西西竟然有点小小的害羞,老实地站在那里,嗒嗒地望着母亲。
  母亲刚把水杯送到西西嘴前,她咬着杯口就嘶嘶啜饮起来。那嘶嘶声仿佛在模仿父亲喝酒的样子,很陶醉。
  四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脚指甲长到肉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化脓了。
  母亲看了心疼,又念起经来:“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说着拿着针和指甲剪过来帮我处理。
  西西也待在一旁,看我痛得面目狰狞,她的脸色也似乌云,嘴里“呜呜”叫着,用手指着我的脚趾。母亲见了,跟她说:“叔叔的脚脚,哎唔。”
  西西便慢慢蹲下来,从口里拿出蘸满口水的手指,想来抚我的患处,吓得我差点摔倒。她见我狼狈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咯咯起来了。
  想来她被蚊子叮了,母亲常用口水抚她,她竟也学会了。
  五
  在家闲了好些时日,自是散淡。父亲见我成天草草,没有心思进取,替我担心,也有“赶”我的意思。又碍于情面,不便说。某晚,他又喝了些酒,躺在床上半宿没合眼,叹息辗转,也无言语。我也跟着失眠了。
  早上也没有听见父亲敞开喉咙咕噜喝酒的声音,掀开蚊帐,看见父亲裸着脊背坐在阳台上,蓬乱着头发。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的后背,看着他突起的脊椎。心就那么坠下来,纠缠着,痉挛着,有定定的痛。全身所有的痛细胞都向这里聚集。
  母亲跟我闲聊,内容很多,全部都是沉重的生活。她说,如果你有个方向,就带自己走吧。不是这个家容不下你,要赶你走,你以后啊,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这个家啊,以后要靠你们呢。
  我伸手拂开了母亲脸上的皱纹,有多少是因为我而起的啊,想想就心酸。
  我笑了笑:“妈,我们都大了,你不用担心,以后会好起来的。”
  六
  日落寒山,我坐在一辆从南往北的列车,又经一辆列车,从北到南,选定了一个地方。
  日子又去了好远。每回打电话回去,淘气的西西总同爷爷奶奶抢电话。抢到手了,却只应了一声“哎”,语气仿佛好久不见的朋友,有好多的话要说。可是,她只会一句“哎”,响亮脆生。
  当西西终于学会了说话,接我的电话时,总会亲亲地叫我叔叔。而接她爸妈的电话,却不常喊爸妈。她嗲嗲地叫我的时候,我常常想象她叫我时的样子,所以她频频叫我叔叔时,我常常应接不暇。我能想象,现在的她,跟在我母亲屁股后面,脆脆地叫“粘粘(奶奶)”。她叫我父亲爷爷,是普通话,却只会叫我母亲“粘粘”。
  后来才知道,她喜欢和我说话,是因为母亲常常在她面前提起我,说“叔叔的脚脚,哎唔”。母亲要每天念多少遍,才能让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家伙记住我这个离她很远、离她很久的叔叔啊!
  电话里,母亲时常会把我的声音听成大哥的声音,还会把我的名字叫成大哥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她很久没见我们了,还是她真的老了,而且速度那么迅急。
  只可惜……妈,我还没找到路呢。
  但是,为了你和老爸,为了咱们家的第三代西西,我不会放弃。
  编辑 / 张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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