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你我的故事从哪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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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年,我又在听你喜欢的歌了。
  暮年,你看,我还是会想起你。
  
  苏暮年的白衬衣像天上的云那么白
  
  19岁之前,我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姑娘。
  我的耳朵里,总是塞着一副白色耳机,MP3里满满下载的都是周杰伦的歌。上课的时候,化学老先生用手指敲敲讲台,安浅,这道题你来解答。我坐着不动,看先生愤怒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折射过来。宋宋用手肘撞我,我才取下耳机慢吞吞地站起来。先生三步两步蹿过来,抢下我的MP3。
  他吼道,安浅,你要是答错了,这该死的什么三你休想再拿回去。
  我提醒他,是M—P—3。然后对着先生气得发绿的脸微笑一下,再径直走向黑板。
  化学老先生是这学期才调过来的老师,并不适应我的习惯,虽然我上课从来不听讲,可是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其他老师早就对我无可奈何,所以他们上课的时候都很有默契地对我不闻不问。
  当然,我的MP3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放学的时候,宋宋在后面很大声地叫我。我停下来,微笑地看她向我跑过来。宋宋是我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只有她会用发亮的眼睛看着我,大声地说,安浅,我好崇拜你哦!安浅,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姑娘了!
  可是这时候的宋宋看起来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问她怎么了。
  她就摘下我的耳机,凑在我耳边说,她们又在说你假装清高,和你打招呼你从来不理,说你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目无尊长,说你太孤傲。她们真是太过分了,她们懂什么,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简直是无知!
  我看着宋宋气得发红的脸,没关系的,让她们说,况且本来就是这样。
  宋宋还要说什么,我打断她,宋宋,我回家了。然后塞上耳机,转身走出校门。
  这时候是初夏,天空有大片大片的蓝,只有很少的散淡的云。我把MP3的声音调到很大,这样无论是谁叫我,我也听不见。可是我能看见,我又看见了苏暮年,他的白衬衣就像天上的云那么白。
  
  苏暮年说,对,情书是我写的
  
  我在球场的看台上狠狠地喊,苏暮年,苏暮年,苏暮年。
  苏暮年走过来。
  我扬了扬手里的信,这个,是不是你写的?
  苏暮年接过信,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一看,然后云淡风轻地说,对,这封情书是我写的。他的眼神看过来,清澈明亮。
  我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愣在那里。
  倒是苏暮年先笑起来,他的笑容像阳光那样灿烂,几乎就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了。他说,安浅,我早就知道你,独来独往的安浅,你的钢笔字在上个月展览的时候我也看到过,你果然像传说的那样特别。
  我一下子无措起来,苏暮年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伎俩。是的,那封情书本就是我自己写的,这样做,不过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是这样聪明的人。
  已经有其他女生开始围过来,从苏暮年第一天来这个学校开始,就有一群女生远远地跟着他。即使我是什么也不在乎的安浅,我的脸也开始发烫,也许到不了明天,安浅捏造情信去追苏暮年的新闻就会闹得全校皆知,他们一定会幸灾乐祸地说,你看,她平日里不是很目中无人么,费尽心机还不是被人家拒绝。
  人越来越多,我已经打算逃跑了。可是苏暮年却突然过来拉住我的手,带我穿过人群,穿过操场,走出校门,来到学校左侧那家冰店。
  然后他低下头来,说,安浅,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我呆呆地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他便要了两份草莓刨冰,再问卖冰的阿婆拿了纸和笔。我看见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表情认真,笔划执著。然后他抬起头,将纸递给我。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想起那一天,男孩的眼神真切地看过来,我无比清晰地看见纸上的那行字。
  安浅,我喜欢你。
  
  安浅,你为什么总是不专心听我说的话
  
  在2002年,我与这个穿白衬衣的少年,会在放学的时候,坐很久的公交车去城市的另一端看夕阳;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去广场上放烟花;会在周末的时候去麦当劳,要两大杯可乐,坐一下午。我的白色的耳机,一只放在我的耳朵里,一只放在他的耳朵里。
  苏暮年说,你把你的MP3给我,我放一些好听的歌进去。
  我茫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苏暮年重复了一遍。
  我的眼神依旧茫然。
  他便拿下我的耳机,安浅,你为什么总是不专心听我说的话。
  班主任也说,安浅,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专心学习,你的成绩下滑得厉害,尤其是英语。我站在办公室,默然不语。这时候苏暮年抱着他们班的练习本走进来,班主任看了一眼他,继续说,安浅,我并不是说你,但是你要知道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苏暮年站在外面。我走过去,他便把我拉到楼梯口。
  安浅。他说,刚才你班主任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说,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他说,但是以后,让我来为你补习英语。
  于是自那以后,每个放学的下午,我去苏暮年的教室。从最简单的语法开始,到阅读理解,我几乎都能做到完美无缺。苏暮年喃喃地,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我便笑了,我没有告诉苏暮年,我英语考得不好的原因,只是因为最近我突然很讨厌每次听力测验念句子的那个女的,她的声音太小,而且总是把单词读得含混不清。所以在听力的那一面,我答了白卷。
  
  暮年,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宋宋拿着我的试卷,安浅,你怎么能答白卷呢。下次你就全部选A或者全部选B,总能对一些。
  我看着宋宋,说好,下次我全部选C。
  于是在下一次的英语测验上,听力的部分,我全部都填了C,满满的一页试卷,都是我果敢勇猛的C。英语老师大发雷霆,说安浅,你是不是在藐视我,上次考试你答白卷,这次你竟然都选同样的答案。
  然后他指了指教室外面,安浅,你给我站出去。
  我看了他一眼,准备走出去,我并不想违逆他的意思。英语老师平日里待我不错,总是拿我的英语作文当范文来念,我能理解他恨铁不成钢的暴躁。可是那个时候我忘记了把耳机拿下来,英语老师一把扯过去,狠狠地扔了出去。
  我又看了他一眼,就往门外走去,MP3安静地躺在地上,屏幕已经破裂,摁住播放键,仍然是黑屏。我站起身,就往校门外走去。我听到英语老师在我的身后咆哮,安浅,我让你站在门外,没有叫你走!安浅,你给我回来!
  可是我还是不依不饶地向校门外走去。
  宋宋从后面追过来,拉住我的衣服。
  安浅。她说,对不起,都是我让你选同一个答案。
  和你无关,宋宋,我看着她,即使不选同一个答案,我也会继续交白卷。
  安浅,回去吧,和英语老师说清楚。
  我说不了,我并不是那种要祈求怜悯的人。
  安浅……
  宋宋,你回去上课,我一个人呆一会就好了。说完我就从宋宋身边走开。
  我听到宋宋在后面说,安浅,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安浅,你为何如此倔强。
  我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只是在街上晃荡,最后我想,算了,去试试看这个MP3是否还能修好。可是那个人拿了我的MP3看过来看过去,拆了又装。最后他摇摇头,我的心便凉了下来。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真的不能修好了吗?
  老板还没有开口,旁边就有一个声音说,修不好就算了吧。
  我抬头,是苏暮年。
  他继续说,我的MP3里面下载了许多好听的歌,送给你吧。然后他把耳机一只放在我的耳朵里,一只放在他的耳朵里。
  好听吧。他侧过头来,笑意落满眼角眉梢。
  我点头。
  然后他便说,安浅,我都知道了,你告诉我原因吧。
  于是在2003年的某个下午,我和苏暮年站在学校左侧那家冰店门外。我对这个从他来到我们学校的第一天,我便喜欢上的男孩说。
  那么,暮年,让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
  
  2003年,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2003年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看着苏暮年明亮的眼睛,我觉得这个男孩,是我可以相信的吧。我的所有,是可以讲给他听的吧。
  是了,我已经准备好,什么都和他说。
  可是我们敬爱的化学老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我那个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走近,我也没有来得及阻止他扯下分别戴在我和苏暮年耳朵里的耳机。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苏暮年的MP3呈一条抛物线飞出去。
  为什么呢?总是要和MP3过不去。第一个MP3才被扔出去,第二个又是同样的命运。
  我的怒气已经沉抑许久,突然一下子就爆发了。
  我看着化学老先生,看着他镜片后面不可名状的眼神。我想我真是一个暴躁的姑娘,我居然伸出手,就那样的向他推了过去。
  我说,你为什么要扔掉我的MP3。
  然后我看见化学老先生的头,便撞到了冰店的墙上,那里马上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听到苏暮年凶狠的声音。
  他说,安浅,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安浅,他是我爸爸啊。
  安浅,我究竟是看错了你。
  安浅,你让开。
  我仍然呆在那里,变成一个傻瓜,我看着苏暮年暴怒的脸,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看着他抱着化学老先生从我身边绕过去。
  我的眼泪,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奔涌而出。
  后来已经过了很久,人群散去,我过去捡起MP3,摁下播放键,并不是黑屏。终究还是没有坏。
  然后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她说安浅,你高二的暑假,我们便接你过来。
  我那个时候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在妈妈面前哭过,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我的眼泪会如此的多。
  我说妈妈,你现在就来接我过去好不好,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
  再也不要回来。
  
  2006,苏暮年,我究竟还是会想起你
  
  现在是2006年吧。
  宋宋说,那天化学老先生其实是在我推他之前就站立不稳,撞在了墙上。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终究有教师的品德。
  宋宋还说,我已经把你的所有,说了出来。关于你上课为什么从来不回答问题,总是要别人把话重复几遍,会在听力测验的部分答白卷。
  宋宋说,苏暮年后来一直在找你,并且问我你要报考的学校。他说你欠他一个故事。
  是啊,暮年,这么多年来。我是欠了你一个故事。
  那么现在,就让我,继续讲给你听吧。
  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的听力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减弱。是隔代遗传,但是妈妈说治愈的几率很大,不会影响到高考。所以我伪装成坏学生的模样,常年戴着耳机,便是要让别人以为,只是音乐太大声才会让我听不见。我从来自学,我想,我终于会好起来的。
  我终于会好起来的。
  因为暮年,我又看见了你的白衬衣,就像天上的云那么白。
  现在,我把耳机塞在耳朵里。我知道这里面都是你喜欢的歌。
  暮年,你看,我究竟还是会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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