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有过三十多年的“烟龄”。
　　小时候，父亲常给我几块钱，让我到村头的小卖部给他买香烟，而我也总是乐此不疲，因为买烟剩余的钱可由我自主支配。印象中买的最多的就是一块两毛钱一包的没有过滤嘴的“大鸡”牌香烟了，偶尔也买哈德门、丰收等。
　　那会儿，父亲每天至少要抽三包烟，有时甚至能连续抽上半包，母亲曾用“烟鬼”来责骂父亲。
　　上学后，家里的经济负担随之加重。为了勒令父亲戒烟，母亲曾很保守地和他算过这样一笔简单账，假如一天抽一包烟要花费一块钱，一个星期就要花费七块钱，七块钱至少能买两斤肉。两斤肉可以吃一到两天。的确，就当时的条件，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一个星期能吃上一次肉，实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那简直相当于每周过一次年。父亲一句话也不说，但仍旧是照抽不误。
　　我上学所需的一系列费用，明显给父亲增加了很大的自担。我渐渐发现，父亲抽烟越来越少了。那时，父亲烟瘾上来的时候，不是拼命地喝茶，就是满屋子满院子不停地乱转。看到父亲难受的样子，母亲也就不忍再说什么了。
　　渐渐地，我几乎听不到“小鬼，给爸买包烟去”的话了，每次父亲都会在集市上买一些旱烟。每次抽完后，他都要咳嗽半天。母亲禁不住又说起了违心的话：“抽抽抽，抽死算了!”父亲仍旧什么话也不说，而我也总是站在母亲这一边。
　　高孝后，我的成绩仅过专科录取分数线、那些日子整天郁郁寡欢。一次，父亲又在屋里抽起了他的“老旱烟”，双眉紧蹙，时而叹气，我知道，他为我上不了本科院校而痛惜。也许是我和父亲在对待抽烟的问题上积“怨”太深，也许是父子俩当时的心情都极差，我终于和父亲大吵了起来。自此以后，父亲烟瘾上来的时候就到屋外去抽。我也常常埋怨自己，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痛悔，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父亲。毕竟父亲已经抽了这么多年了，想让他戒掉确实有些近乎“残忍”，但后悔已晚。
　　当兵以后，为方便我和家里联系，父亲在家中安装了一部电话。第二年春节前，我对母亲说，快过年了，我给父亲寄两条烟吧。母亲告诉我自从去年家里安上电话以后，父亲就彻彻底底地把烟戒了。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为了安装一部电话，父亲竟然把烟戒掉了，而安电话就是为了能经常和儿子说说话、聊聊天儿。我已经辨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何种滋味了，父亲是为了我而把烟戒掉的。如果不是那次因我而起的争吵，如果不是为了省点钱安装一部电话，父亲又怎会把抽了三十多年的烟戒掉呢，这本是一件好事，我的心里却反而不是滋味，总觉得父亲戒烟是被我“逼迫”的。
　　当兵已有七个年头了。每次回家探亲，我总会买上几盒烟带给父亲，明知父亲一支都不会抽，而我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向父亲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和歉意。
　　
　　责任编辑／王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