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死亡主题的美学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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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国文学史上最复杂、最矛盾的作家之一。他以艺术的方式表达了对死亡的认识,使得生命与死亡最终达到理智和超然的境界;通过笔下的艺术形象表现了死亡的崇高之美。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 死亡主题 美学内涵 悲剧观 艺术形象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死亡,对于人类,乃至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不可避免。死亡是生命黑色的太阳。文学艺术一直将它纳入自己的心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亡恐惧令人“震惊”。他通过对死亡的艺术描写表达了自己对人、社会和历史的关注和思考,通过笔下的艺术形象表现了死亡的崇高之美。
   一 死亡意识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9世纪的俄罗斯作家之中,经历是最为坎坷曲折的:他幼年丧母,少年时父亲被自己农庄里的农奴杀死;年轻时经历了刑场上死刑的折磨;流放期间癫痫病不断发作;妻子和兄长相继逝世、幼女的夭折等等,这一切的死亡伴随着他。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天具备自我内省、沉思默想的心理品格,这就使得他能在作品中将民族和个人对世界的悲剧性感受凝聚于人的心灵之中去展现。
  例如,《穷人》中的瓦尔瓦拉虽然意识到嫁给地主贝科夫意味着更大的不幸,还是不顾一切地跟他走了,而杰符什金也清醒地看到了前景;《罪与罚》中的索尼娅明明知道出卖肉体不仅保护不了家人,而且自己最终也会从精神上到肉体上被完全摧毁,可还是怀着一种奇怪的热情狂热地献身于这种苦难;《罪与罚》中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杀人情节只占了整部小说中的一部,其余五部集中描写了杀人后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精神上的折磨;《卡拉马佐夫兄弟》则围绕弑父情节来展示各个人物内心深处的纷扰与裂变。这种惩罚体现着对于人的自由的制约是对恶的约束,其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体现善,从这个意义上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性观里,善恶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善与恶都不是绝对的,恶往往产生于善,善又存在于恶之中。这就使人们很难简单地以性本善论或性本恶论去衡量他笔下的人物。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那些形象既非天使,又非恶魔;既不崇高,又不卑劣;既非英雄,又非无赖,而是兼有两方面的特征。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悲剧及死亡意象有着一个关于死亡主题的深层模式,那就是《圣经》中该隐与亚伯的故事。哥哥该隐耕种,弟弟亚伯放牧,他们将各自的出产献祭于上帝,上帝看中了亚伯的祭品,该隐心生嫉恨。他们在田间说话时,该隐将弟弟杀死。这是一个受个人私欲控制、兄弟相残、人性被神性放逐的故事。经过千百年的流传,它在人们的思想意识深处形成了一种认识母题:杀与被杀的母题。
  二 救赎意识
  爱的洗礼与宽恕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它可以拯救一个人,使人获得新生。倡导博爱的西方文学常常表现爱之力量的伟大。《悲惨世界》中的法律无法改变冉阿让,但米利埃主教的关爱与宽容却让他洗心革面;《罪与罚》中的拉斯科尔尼科夫杀人后饱受良心煎熬,是索尼娅高尚无私的爱使他看到了新生活的曙光;《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的律师呼吁人们用慈悲和爱去唤醒、拯救米卡,而不是依靠控诉与惩罚。
  法国作家莫罩亚克的作品也讴歌了爱的奇迹——爱带来了罪人们的新生。人只有积极地爱,才能感受到上帝的力量。不仅要爱上帝,而且要爱人,爱每一个人。而法国社会小说和心理分析小说大师莫里亚克作品中的主人公虽然罪孽深重,但内心深处信仰上帝、忏悔意识和爱的洗礼是罪人得以获救的三个环节,它们并不截然分开,甚至是合而为一的。人们虽一度迷惘,失去了自我,但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恶并领悟到了爱的真谛,从而放弃了从前固守的罪恶,在一系列的痛苦挣扎后终于获得了新生,找回了充满着真善美的自己。
  《罪与罚》中的杀人犯拉斯科尔尼科夫有其正直、善良、热情的一面;而有着强烈宗教意识的索尼娅恰恰是一个出卖肉体的妓女;德米特里答应借钱给卡捷琳娜,本想放纵情欲,却最终将钱无偿地送给卡捷琳娜;伊万这个崇尚人的无限自由的庸俗无神论者对上帝的否定恰恰是建立在无法忍受人间的种种苦难的基础之上;就连斯梅尔加科夫也有其令人同情的一面,作为老卡拉马佐夫罪恶的产物,他的弑父又一定程度上具有了复仇的正义意义。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的人物是集善与恶于一身的人。也正是出于这一认识,《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生前被人们视若圣人的佐西马神父,在死后作者让他的尸体迅速发臭,让期待奇迹的人们大失所望,陀思妥耶夫斯基毁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奇迹,更主要的是毁掉了一个人性至善、至高的神话。
  苦难,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极为关注的一个问题,这种关注一方面来说,体现了典型的东正教信徒的宗教意识;另一方面,也是他的人性循环论的一个环节。因为苦难是恶的衍生物,是罚的外部体现,是由恶转善的必经之路,是洗净罪恶、灵魂升华的阶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陀思妥耶夫斯基有意识地号召人们迎接苦难以走向新生。
  基督教爱的登场使历史理性造成的死亡观念无所逃遁,在《罪与罚》中则集中表现在处于苦难处境、孤苦无助的索尼娅的身上。基督降临尘世、代世人受苦、被钉十字架,最后才从死中复活。而索尼娅生于一个小官吏之家,16岁时就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以出卖肉体来挣养家糊口的面包。她不曾得到过世人的爱,但她凭基督的爱活着,并以爱最终拯救了拉斯科尔尼科夫。爱“像火花似的在拉斯科尔尼科夫心里燃烧起来,突然像一场大火烧遍了他的全身。拉斯科尔尼科夫心里的一切立刻软化了,他泪如雨下。他怎么站着,就怎么扑倒在地上……他跪在广场中心,趴在地上,怀着快乐和幸福吻了吻这片肮脏的土地。”这是爱对他的救赎,同时也是基督教的爱对他的死亡观的胜利。最终,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对基督的信仰为这部作品画上了句号,上帝将人从死亡中救赎!
  三 死亡恐惧
  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同为19世纪现实主义大师,却又被西方现代派尊称为鼻祖,这主要是因为他对死亡问题以及由死亡问题引发的生死问题特别关注,而他笔下的死亡则是对更多死亡恐惧的描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死亡所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关注可能与其个人经历有关:他曾因参与彼特拉舍夫斯基小组的活动而被判处列,临刑前几分钟被赦免改判苦役,流放到西伯利亚。有过这次死亡体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终生摆脱不掉死亡给予他的那种骇人的惊悸和颤栗。死亡恐惧体验也因此成了他所偏爱的题材之一,尤其在他讨论死亡最多的长篇小说《白痴》中,其对死亡恐惧体验做了可以说是世界文学史上最深刻、最精致的描写。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创作中常以“死亡”作为主题。他描写“死亡”的细致程度之高明显超越其他作家,而对死亡描述之客观、真实、清醒、豁达又构成了他作品的一大特征,他有时甚至是在刻意创造“死亡”。对“死亡”的思考与态度贯穿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生之路,反映了他对“死亡”的高度关注。在其创作中,他时常从不同的角度对“死亡”主题进行阐释,对人类精神和勇气进行讴歌和礼赞,以体现他对该主题的偏爱。
  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死亡首先因为这是对当时社会根本特征的反映和揭示。作家的艺术创造是离不开他在生活中的机遇和感受的,或者说作家的经历、见闻、感受应成为作家创作的基础。其次,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死亡”为主题的创作,缘由是复杂多样的。除了前面提到的弘扬精神、面对死亡、超越死亡的主因外,还应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描写、逼近死亡时,确有悲观主义的成分在里面。是其西方人心灵的痛苦孕育、培养出的这种对社会、对人生的悲观情绪和心理。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死亡本身给人的痛苦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灵魂上的折磨,肉体的痛苦有时恰恰能通过转移注意力而减轻乃至消除灵魂的痛苦。灵魂的痛苦在作为死亡体验时是由于死亡的“毫无疑问”所引起的。死亡的不容置疑使人的任何逃跑企图统统归于失败。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死亡恐惧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畏死”,它是由死亡对个人自身的根本威胁而产生的一种情绪。
  陀思妥耶夫斯基因自己亲历了死之恐惧,所以他作品中的死亡更多地是对死亡恐惧体验的细腻、深刻的描写,展现的是他生存的观点。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指出,意识到死亡可能不是使人放弃生存,而是使人备加珍惜生存。
  四 死亡的美学意识
  牢狱生活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也改变了他的人生。在入狱以前,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情感丰富,沉迷于幻想的青年。当他经历了10年的苦役和兵营生活后,整个境界得到了升华。生活是一种恩赐,生活是一种幸福,每一分钟都可能成为一个幸福的时代。由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将自己从苦难中得到的领悟,化作了深深的同情,将他对人类苦难的深深的同情,凝聚在他笔下所有的人物之中。
  “美将拯救世界”,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白痴》中的主人公梅什金公爵说过的一句话。在《白痴》中,梅什金为美而献身,并不惜让自己经常处于被嘲笑、被蔑视和被欺骗的境地,成为他人堕落后进行悔改的台阶。罗果仁疯狂地爱着纳丝塔西雅,为了她不惜付出一切代价——金钱、友谊、亲情,甚至一个人的自尊和荣誉,但他对美的理解是外在的、肉欲的,而这也决定了他的欣赏也是占有式、流氓式的。梅什金则从一开始就从内在的、精神的角度发现了纳丝塔西雅的美:她美得惊人,她有“一双燃烧着的眼睛”,同时“又有一种信赖的表情,一种天真得出奇的东西”,这样的美是一种力量,它可以扭转乾坤。在小说中,罗果仁最后杀死了纳丝塔西雅,表明了肉欲之爱的失败。但这并不意味着梅什金的纯精神之爱的胜利,恰恰相反,梅什金同样也失败了。可以说,罗果仁与梅什金对美的理解都是不完整的,他们都只站在了美的一个侧面,并把这一侧面推到了极端。陀思妥耶夫斯基理性上赞同梅什金对美的理解,但艺术家的敏感又提醒他,那是一种有欠缺的美,他对纳丝塔西雅的爱是一种抽象的爱、缺乏血肉的爱,无法在人间得到真正的实现。在《白痴》中,他并没有解决爱的灵与肉的矛盾。或许正是面对这种矛盾,并遵循着严格的艺术规律,作家才写出了主人公爱的困惑:梅什金甚至无法区分,也无法处理自己对纳丝塔西雅和阿格拉雅的感情。当然,如何使物质和精神的美达到和谐以及如何在二者间找到理想的尺度,仍是一个需要探索的问题,我们不能苛求作家在所有问题上都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死亡即是解脱,他在作品中揭示了人类对于死亡的某种向往,并在创作人物时,探究了人物的自我毁灭、死亡即爱情的圆满。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死亡即是爱情的替代品。通过死亡,爱情成为永恒,死亡即是重生。他笔下的人物通过死来得到感知和荣誉。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基督教义,认为完美的和真正的幸福在人世间是不存在的;只有在天堂,人类的灵魂才得以重生,他所创作的人物才能够净化他们的心灵并且得到永恒的爱情。
  死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和创作有一种不解之缘。正是死亡激发了他对人类悲剧处境的认识和反抗,促使他对人的生存处境及生存和死亡的关系进行思考,促使他去探索人类的前途命运。他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将自己对死亡的哲理认识、对社会历史的批判、对死亡之美的追求展现在读者的面前。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哲学家、社会学家或美学家,但他对死亡的认识因其独特而丰富的经历而更加真实深刻。
  
   参考文献:
   [1] 尼婶·珀利堪·斯特劳斯,宋庆文、温哲仙译:《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女性问题》,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2] 弗吉尼亚·伍尔夫,瞿世镜译:《论小说与小说家》,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
   [3] 陀思妥耶夫斯基,非琴译:《罪与罚》,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
   [4] 陀思妥耶夫斯基,磊然编:《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5] 王锐:《试论女性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故事结构中的作用》,华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
   [6] 彭克巽:《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艺术研究》,北京大学出版杜,2006年版。
   [7] 刘慧英:《走出男权文化的樊篱》,三联书店,1996年版。
  
   作者简介:朱桂梅,女,1964—,吉林白城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工作单位:白城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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