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伟:第一次走进人民大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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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傍晚,天色刚蒙蒙黑,大连韩伟企业集团董事长韩伟接受了《中国民商》采访,重提20 年前那激动人心的事情——1993 年,他作为20 名企业家之一,以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走进了人民大会堂,出席第八届全国政协一次会议。
  这是韩伟第一次进入如此高规格的政治会议,也是当时被称为“红色资本家”的企业家作为一个阶层进入国家级政治视野的标志。即便20 年后的今天,不论以何种视角去解读,这一事件也绝对是里程碑式的。这是私营经济时隔近40 年后,重新登上中国参政议政的舞台,这无疑是对中国个体、私营经济的最高“奖赏”。
  韩伟提起当时外界眼里的他们,是手里拿着“大哥大”,很是令人羡慕。韩伟说,自己当时除了紧张就是紧张,穿的什么,周围人什么装扮,都没来得及顾及,记忆里最深刻的感受就是紧张。
  “当年我37 岁,做梦都没想到能当全国政协委员。”时隔20 年后重提,韩伟对当选政协委员的意想不到和兴奋激动仍然溢于言表。史料显示,在当年2093 名委员中,这20 名民营企业家仅占到1%。
  韩伟对于自己当选全国政协委员深感意外,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个体、私营经济不断壮大,但在政治层面上,他们仍属于弱势群体。即便到了1991 年,刘永好兄弟已经成立了新希望集团,但迫于社会各方压力,还是执意向当时的四川新津县领导提出,想将自己的企业“送给国家”。
  韩伟说,第一次走进人民大会堂,第一次担当全国政协委员,面临的最棘手问题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记者的“围追堵截”。90 年代的中国,媒体是非常匮乏的资源,做实业成长起来的地方企业家们还没有习惯与媒体打交道。更让人头疼的是,“围追堵截”的记者中,外国记者尤为“勇敢”。而当时的中国,对于这20 名刚刚获准进入国家政治舞台的企业家们来说,如何拿捏好政治的尺度,亦是异常严峻的考验。
  “当天一进人民大会堂,就被中外媒体包围了,一时就招架不住了。一来本来就没想到自己能进政协,二来没想到政协有那么多的中外媒体。”
  “每一个问题都非常尖锐。‘你怎么能够成为全国政协委员?’‘你怎么看中国的经济?’等等,当时的改革开放,小平讲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东西难以有定性的说法。”这些问题让当年的韩伟异常紧张,不知如何应对。
  对于当时20 位民企代表当选全国政协委员,韩伟一再重复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入政协了。”组织和领导没花过企业一毛钱,没吃过企业一顿饭,但他就是当选了。
  “我不过就是个养鸡的。”韩伟说,这就是当时社会的一种风气。韩伟在当年被送外号“中国鸡王”,其他委员也被送了别号,比如“羊绒大王”、“T 恤之花”等等。当年当选的这20 名全国政协委员,从事的行业都是与百姓日常生活相关的民生行业。“老百姓的事是大事,这就是当时的标准。”
  据相关史料记载,1992 年底,全国政协传出消息,政协将吸纳一批民营企业家为政协委员。当即,各地开始通过相关渠道确定委员人选。当时的标准是,在非公经济群体中或行业中,要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要爱国、拥护社会主义,要有社会责任感,守法经营等等。
  “改革开放初期,各级政府迫切改变中国现实的希望、为改变人民生活而付出的努力,以及无私奉献的工作态度,非常可贵!非常让人感动!”韩伟感慨说。
  韩伟1982 年开始创业,1992 年的时候就成立了集团,这十年,韩伟的企业从3000 元起家,发展到了拥有将近100 万只蛋鸡,可支配资金9000 多万的规模。这十年,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效益?韩伟看来,这是顺应了时代的需要,也得益于政府的执政作为。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一定对此记忆犹新:1982 年到1992 年的中国,正处在经济匮乏时期,副食品供应严重不足,老百姓有钱还不行,还得有票,是典型的卖方市场。
  “省长抓米袋子,市长抓菜篮子。”当时政府的主要职责就是改善百姓需求,对事关民生的事情看得非常重。当然,也包括对民生企业的重视。
  让韩伟感动的是,1992 年,大连市老领导魏富海离开市政府领导岗位去北京工作前,专程赶到养鸡场同自己道别,谦虚地说:“今天就是来道谢的,感谢你为政府分忧,为丰富老百姓餐桌作出的贡献。”
  “能有今天,我们首先有一点要明确: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我们,我们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是改革开放的最大受益者,这是永远不应改变的认识。但也应该承认,我们的努力是无愧于这个时代的。我们不应狂妄,我们也不应妄自菲薄。”
  “企业家,首先要以盈利为目的,但是企业家切记不要唯利是图。”这是一位老工商业者给与后辈的忠告,韩伟说他一直将其奉为至理名言。
  一个企业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发展,各方面的情况都在变化,而衡量一个好企业的标准是,这个企业能不能始终把国家、集体和企业的利益做到、平衡。企业利益最大化不当,就会变成唯利是图;社会利益最大化不当,就变成了民政部。企业要相对的利益化,不要绝对的利益化,要顾及到员工、社会、国家的利益。这是韩伟对这一忠告的理解。
  “他们的思想境界和爱国热情,是今天的企业家要认真效仿和学习的。”提起全国政协以及工商联界别对他的影响,韩伟说,自己受益最大的是来自老工商业者对他的影响。这些老工商业都是建国前的工商业人士,经过建国初期的工商业改造,后公私合营,在改革开放后复出支持国家政策和经济发展。可惜的是,如今很多人已经对这些老面孔不再熟悉,他们的精神也被淡忘。
  “今天的企业家,千万不要把你的财富,认为是自己了不起的标签。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财富,从严格意义上讲都是这个社会的众生共有的。只是按照社会制度和发展需要,企业家有权在宪法的范围内进行拼搏、创造和分配。”韩伟是个佛教徒,他的理解是,当一个企业家不再认为企业是自己的那一刻,也就不会再趾高气昂,不再会“空谈误国”,而真正回归到“实干兴邦”。   韩伟看来,今天习主席说要让老百姓吃得好一些,住得好一些,教育、医疗条件要好一些,与当年政府提倡的改善百姓需求如出一辙。明确的一点是,发展GDP 一定不能大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步入企业31 年来,我很自豪,因为我没有被一味追求利益最大化而诱惑,也没有因为自己做的是别人看不上的农业而觉得没意思,而自暴自弃。我觉得自己没有选错行。”
  眼下,实业空心化常见于各地,许多以实业起家的企业家转向了金融、楼市、光伏等能够迅速变现资本规模的行业。而在万达可支配资金不到200 万的时候,韩伟集团的可支配资金已经将近9000 多万。
  常言道“家财万贯,喘气得不算”,提问韩伟有没有打算放弃农业转行进入其他产业时,他笑着回答说:“常言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以安全为先’。”从事的行业是否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行业,从事的事情是否有益于时代和人民,是衡量一个企业好坏的重要标准。当然,块头是赶不上其他行业的企业了。
  “农业问题,始终是中国最突出的问题。华西村代表不了农业,三农问题跟它没关系。华西村自身的发展路径是对的,但不可在广大农村复制,解决不了农村、农业、农民的问题。不懂中国农村就不懂中国。改革三十年的成绩,农民没有收益,这就是问题。”而在早些年的一篇文章里,韩伟集团被称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活化石”,意指韩伟集团是中国改革开放30 年来,农村问题、农业发展的实践者和见证者。
  大国如何振兴?韩伟自问自答说,母实业父教育,老一代的工商业者就是在国家百废待兴的时候,选择了实业救国。而当前的社会风气,出了问题。
  作为佛教徒,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乞讨小女孩,已东饿得倒西歪,此时路过佛殿,却毫不犹豫将口袋里仅有的三文钱捐放到了公德箱里,老和尚得知后,招来全寺上百僧人齐聚大殿为小女孩祈福,寺院里鼓乐齐鸣,其声势前所未有。不到十年,小女孩做了娘娘,前来还愿,除了声势浩大的仪仗队,还带来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无数,可当年的老和尚只派了一小和尚为其敲木鱼。娘娘不解,求见方丈。老和尚说:当年你捐的是心,现在捐的不过是钱。
  韩伟说,现在社会评判企业和企业家的好坏,常以“拜相”为标准,这把社会和人心都扭曲了。这也是中国企业家爱心指数居于世界末位的真正原因。社会的理念偏了,绑架了企业家,而企业家又绑架了政治。在很多地方,招商引资来的企业家都有要求,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变成了交换条件,而真正在这个平台上能说话的人却越来越少。
  “那时候的评价标准是对的。”韩伟认为,企业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了代表、委员,这样的社会是正常的,而以投资了多少钱、上了多少税收来衡量,往往会走偏道路。
  最近,韩伟正在为自己的企业整理一本画册,他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在画册的结尾,他打算放一张照片,是1987 年的春节合影——在80 年代初期,大连市委领导先后六年春节期间来韩伟集团看望。
  他的寓意是,自己和家人要永远铭记这样的厚爱,“我不过是个养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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