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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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酒店里一片静谧,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世界,黯淡中,母亲清晰地浮起在我的眼前。
  她站在家的门口。风吹乱的头发,皱皱褶褶的脸,昏黄眯向远方的眼睛,微微驼着的脊背。她抚摸着父亲曾经一次次拆装过的门,像依着一生最坚实的肩膀。风,吹起前方的尘土,叶,飘到她的素色大衣上,我的母亲哟,忘记了拂拭,还是望着昏暗的路。门口的灯光,冷冷地闪烁,忽明忽暗,我的母亲哟,眼里的光总不熄灭。她在寻找我的影子,她在搜索六六的声音,这个世界,除了父亲的气息,她剩下的就是这间空荡荡的房,还有这些无尽的惶恐不安的时光。
  “东哦,东哦——”我听到她在喊我。多远,我都能听到。
  那声音,最初是青春的是温柔的,我在那个声音里蜷成摇篮里饿哭的婴儿。瘦瘦的身子,细细的手,睁着亮亮的眼睛,我寻找着母亲温暖的乳房。冬天的雪花无声地落下,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棱,我的母亲,收割完冬天的冷风,顾不得拍去发上的雪,就急忙忙地推开嘶哑的木门,一把抱起我唤着我,哭着掀开了粗糙的毛衣。那年头,母亲的乳房和岁月一样干瘪,我却笑着,在她的泪光中尿湿了母亲的衣。
  那声音,很快变成慌张的急促的,我在那个声音里蹦跳成稻草堆里翻滚的少年。夏日黄昏,树杈上的鸟窝都已经升起了它们的炊烟,墙角的蟋蟀开始寻觅歌唱的节拍。我脖上挂着书包,手里拽着风跑过了黑色的铁轨,跑过了褐色的田野,跑向每一颗自由亮起的星星,跑进每一堆高高的草垛,只等清冷的月光笼住了沾满草叶稻秆的伙伴,才知道我早已把时间耍成了母亲一波波无止的恐慌。而那时,母亲的呼唤早已传遍了矿区里每一条小路,喊醒了弄堂里每一盏路灯。
  那声音,渐渐地絮叨成母亲心底的渴盼和梦想。我坐在考场里,依旧是瘦瘦的身子,细细的手,汗水迷蒙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长长的数学题。我写着,算着,最后还是摇摇头,苦涩地空白出母亲的牵挂。我的母亲,就坐在家门口的小凳上,不安地剥着田里刚摘下的把把毛豆,喃喃地唤着我的名儿。灶火噼噼啪啪地跳跃着,母亲的心事也随之升腾跃动,焦灼的眼睛里印着她希望我能走向的远方:没有黄黄的土,没有干燥的风沙,野花簇拥着窗口,阳光和河流幸福地流淌……她笑着,很快她又会惶惶不安地喊着,跌跌撞撞地走着,她的心事没完没了,她的日子永无安定。我看着她,眼睛里开始流露出同情和不屑。她听不懂我文绉绉的数落,依旧在岁月的角角落落里喊着我的名,叫著她的天。叫着叫着,风风雨雨,花花叶叶,每一块石头,每一痕流云,都缀在她的身上,成了脸上的皱纹手上的斑点。
  “东哦,东哦——”仿佛河流送着小舟,仿佛微风拂过柳叶,我在母亲顽强的呼唤中,读了大学,站稳了讲台,养大了儿子。
  夜未退,厚厚的窗幕遮去了游丝一般迷离的光亮,异乡的黑暗中,我很忧伤地清醒着。
  我的母亲,是不是还在家门口站着?
  她是一辈子守着家门的人。
  最初是常被风雪穿过的柴门,然后是挂上铁锁漆成湖蓝色的木门,现在则是玻璃门外又一层厚实的不锈钢拉门。门里门外,人来来往往,开门或关门的,都是她。每个清晨,她打开门,看着霞光轻柔地洒在家门前的水泥路面上,看着流浪的小狗跑着喊醒偷懒的太阳。每个深夜,她点数了所有该来睡眠的鞋子,扫净了门前落下的一片片枯叶,感激地告别月亮和星星,轻轻关上门,一天就这样安全踏实地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吹雨淋太阳晒,门的漆剥落了,她的脸皱褶了,门,裂了旧了换新的,她,却再也回不到光鲜水灵的年代。门里是她的牵挂,门外是她的遥远,门里是她的守护,门外是她的等待。她的生命,是和一扇扇家门绑在一起的,门上涂满了阳光、雨渍、风痕,更缀满了她接连不断的牵挂和担忧。
  她站在门口,硕大的门,矮小的她,空旷而又愁苦。
  她担忧的春天去了,她焦虑的夏天去了。她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数着日子。秋,终于厌倦了如此的沉默与等待,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巡视几经遗忘了的领地,她,看到了秋的色彩,那斑斓的枫叶,那高远的天,那有色彩的田园,笑了,可是很快,她又担忧她的冬天,她的春天……
  真的,她从未远离过颤栗与忧愁。即便是我们过得最舒坦的时光,她还会担心园里的白菜是不是瘦了,寄给大姐的包裹是不是及时抵达了,吃过夜宵的孩子是不是又饿了。我笑她太操心,她便苦笑,昏暗的眼睛瞅着拖得光洁可照的地板,晾晒在阳台上的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有歪七竖八倚靠在墙角的青菜萝卜,说,过日子,就是在过操心,习惯了,命哦。说完,拍拍身上细碎的阳光,继续站在家门口,等待着小孙子撒腿奔向她的怀抱。
  她站在门口,等每一个要进门的人。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深夜,父亲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好几次,我看她,站在门口,眺望父亲永远睡进的大山,偷偷地抹泪。
  站累了,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思念,坐进门口的旧沙发里。这沙发,是父亲常坐的,留着父亲的温度,嵌进了父亲的声音和影子。父亲走了,这旧色的沙发更是黯淡了许多,母亲不坐,它空出的是孤独,母亲一坐,它挤满的又是思念。凄凉的母亲,忧郁地坐着,学着父亲的姿态,按着它的双肩也想陪它说说日光月华,粗糙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似乎想挤出一点父亲的痕迹来。时光一点点地漏过,母亲的眼里,世界越来越小,色彩越来越少,她望不到的边际是无助,她等不到的时间叫遥远,她的心里,只住着依稀游荡的父亲,住着我们跑向天涯的背影。
  我说,你睡吧,我在远方很好。
  她转身,关上门,熄了灯。
  夜风吹过,落叶窸窸窣窣,仿佛游子归来的脚步声。母亲立刻醒来,坐起身,听听窗外。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原来,母亲的黑夜还是无尽劳碌的白天,她把床板睡成门板,她卧在床上,就像白天倚在门上。我们不到,她的门就永远虚掩,她的灯就永远昏黄,她,依旧站立……
  那么,现在,夜未去。我的母亲,你可是还在站着,你可是还在呼喊——
  “东哦,东哦——”
  “东哦,东哦——”
  闭上眼,我站成门的姿态,母亲像一棵半枯的藤蔓,靠着我的心……
  [怦然心动]
  这是一篇关于母亲的爱的咏叹,直直地抵触到了我们的心口!那站立在门口翘首以待的母亲,那被风吹乱的头发,皱皱褶褶的脸,昏黄眯向远方的眼睛,微微驼着的脊背,还有那句从儿时就没有改变过的呼唤“东哦,东哦——”就是这般击中了我们的心,为之泪下!
  母亲最初的呼唤是青春的温柔的,孩子还是摇篮里饿哭的婴儿;那声音很快变成慌张的急促的,孩子已经蹦跳成稻草堆里翻滚的少年;那声音渐渐地絮叨成母亲心底的渴盼和梦想,孩子长大踏上了求学逐梦的征程……当那声音后来化作在门口孑然而立的企盼身影时,母亲已然把自己站成了一团思念!于是母亲站立在门口的样子成为了作者烙印在心头的影像,在文章的最后,当作者希望自己站成门的姿态让母亲依靠的时候,我们不禁为这份母子间的深厚情感与表达方式所深深感动……
  【文题延伸】烙印在心头的身影;依靠;那一种声音……(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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