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轶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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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大路上还没有人,我独自往食堂走去。
  一个肥皂泡从球场来到我面前。
  它有苹果那么大,不像一个普通的肥皂泡。
  它奋不顾身地挡在我和食堂之间。
  我们对峙了一两秒。紧接着,它朝我走来。
  它的轮廓那样光滑,好像西天的落月。
  我感到不妙,就往后退,一直到路口。我心里说,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才刚刚放假,而且很饿。
  生存的勇气鼓舞着我。想想看,
  对方只是一个肥皂泡而已。我停了下来。
  它也停下,浮在我面前。这是初春的清晨,
  阳光从东方照在它的表面,泛起五彩的光晕。
  我感到那里的涡流正挪动着我的经络。
  在对视中,有一股热量灼伤了我的皮肤。
  但我必须往前走,我要使它后退。甚至
  退回某个孩子的肥皂水瓶里,让混沌吞噬它。
  这当然不简单,它也有着石头的意志。
  在我们之间,空气像一把钢锯在切开大地的壳。
  它开始滴水,而我脚下也渗出了汗。
  四周的房屋和行道树,像沾湿的墨迹混为一团。
  它到底是什么?一颗带有魔力的水晶球吗?
  或者是横越宇宙的背包客,歇脚在这颗无名的小驿站?
  至少是含着沙粒的珍珠吧。但它这样透明,
  蔑视我的猜测,兀自专注地滴水、变得越来越小。
  我的视界里,它的微小遮蔽了一切,在空白中高悬。
  万变的河流冲刷着我们,使我们坚如磐石。
  我盯着它,仿佛盯着质密的果核。我辨认出
  它表面的所有花纹,却始终无法看穿它的中心。
  最后它终于消失在空气里,我重新迈起双脚,
  踩过前方的一摊水,走向春光明媚的食堂。
  我永远失败了。万物开始反光,笼罩进它的透明。
  只有我不在那里,只有我仍然黑暗。

猕猴桃旧事


  正是江南好风景
  阿姨捎来猕猴桃,说是果园里摘的,
  很新鲜。三大盒,在长途大巴里焐了一路。
  初秋雨刚过,我提着沉重的盒子,
  脚下是吱吱响的浅泥。空气洗净梧桐,
  让蝉声褪尽。还有谁,能感到万物变化,
  如同莽撞的麻雀?当落日,也随着满街行人,
  变得小巧精致,我看到余晖轻轻
  绕过遥远的高楼,投向前路,摇晃、迷离
  宛如灵牌。那肆意的舞蹈,剁葱般,
  挥霍枯叶的金子。在这个秋天,没有什么,
  能使我更快乐,或更痛苦。我说,
  谢谢阿姨。我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拆包装,
  闻浓郁的香气,明白它们已经熟透,
  已经为整个房间染过色,仿佛这就是老电影里,
  故事开始前,作为背景而出现的果园,
  那么天真。从开口处,我拿出一个,徒手剥。
  的确,太熟了。指甲嵌进皮,果浆就喷射出
  潮湿的春夏。果肉软而滑,几乎不用咀嚼,
  唇齿之间,是欲望在缠绕盤桓,那早已
  熟识的甜腻,旋即溶解。我没有擦手,继续剥,
  对可能的惊喜,正像对那些朝我微笑的人们、
  对下一个必然的十月那样,毫无期待。
  谁会说这些猕猴桃不好吃呢?
  我剥着它们,好像命运榨取你我的苟且,
  手法娴熟,面容愉悦。只有胸中凝结着
  不透明的事物,仿佛故乡的秋天,车窗外,
  远山在茫茫四野里,迟缓地爬行,
  引来风声沉闷。那时我,也像今天这样,
  从容地向金黄的落叶踩去吗,听它那般清亮,
  干脆,散如故交。人非四季,没有多少来年
  可以轮换。我把沾满泥的新鞋拎到屋外。
  这些辛苦搬回、剩在盒子里的猕猴桃,
  催促卡带的双耳,倒向葡藤初绕的盛夏,
  倒向那一天:舅舅把我们叫来,从怀里掏出
  一枚青光四溢的果子,摸起来扎人,说是
  国外运进的名贵礼品,吃一颗能治百病。
  几天里,我和表哥们轮流守着它,
  不知道该怎么吃。它甜吗?还是良药苦口?
  直到现在,我再没吃过那样酸涩的猕猴桃。
  我从满盒馥郁中拿出两个,继续剥。
  那一晚,我鼓起勇气把它切开,举过头顶,
  让满天繁星簇拥着,四周有起伏的蝉鸣吹奏。
  按捺住忐忑,我咬了一口。我听见夜明珠
  一颗颗,滚落到刚施过肥的瓜田。
  我不再剥下去了,出去洗手。楼道一片安静。
  秋天如期来临,自来水已有些凉。
  来时路上,一只只猫懒在石阶前,翻晒秋膘。
  晚风的钟鼓传来梧桐沉吟,与游客作别。
  窗台淹没落日,和笼罩我的金光。
  垃圾袋的褶皱里,陈年的桃皮掩盖着
  我们的世界,腐烂。我坐在芬芳的宿舍,
  头上没有屋顶,只有永恒的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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