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来个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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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在寝室里喝凉啤酒,嘴里啃着从学校清真餐厅打包的烤馕。
   很奇怪的,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我却格外喜欢吃面食,尤其是面饼,那种牙齿撕咬谷物的感觉对我来说是再真实不过的享受,那是米饭所缺乏的。所以我常常在学校的清真窗口出没,因为那里一整天都有我最喜爱的面饼,无论是豆沙饼还是葱花饼,我来者不拒。但是在众多的选择当中,最被我青睐的还是两块钱就能买一个的烤馕,好吃便宜分量足。假如你经常在清真餐厅看到一个买一个馕就走,还边走边啃的奇特长发男子,请给他一点宽容,因为他是真的忍不住要先吃为敬。这种对食物的忠实以及乐此不疲甚至使我和打饭小哥形成了默契——“又来了?一个馕对吧?打包好了”——整个过程我可以不用说一句话,但是我们都可以在对方的眼神当中读出惺惺相惜。
   馕的社交作用远不止于让我和食堂小哥成为知己,它甚至让我成功混入了北方同学交际圈。当我以一个面食爱好者的身份,兴致勃勃地和我的新疆同学交流哪个食堂的馕饼最好吃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其实馕和我老家的烧饼蛮像的。说完我突然愣住了。
   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也许家乡的烧饼才是我身体里面食因子的源头。在那个南方的小石城,烧饼在我的童年里占据了一个重要的角落。小学的暑假,我妈中午赶着上班,总是打发我去我家附近的烧饼店吃饭。揣几个钢镚,坐在支在巷子口的小木桌前,我总是很老道地向站在烧饼桶前的老伯打一声招呼——“一个烧饼”——接着便是从不褪色的期待。
   等待的过程并不无聊,店主老伯娴熟的身姿让人百看不厌:取面饼,在操作台上轻按至厚薄适宜,右手抄起,左手手掌轻蘸糖水,附于饼上,两手倒腾几下,待饼皮微湿,眼疾手快,“啪”一下贴面饼于炉壁,接下来就交给了时间和炉火。老式烧饼桶摆在店门口,一米多高,外壁木制,开炉口于桶顶部中央,内里泥胚烧成,桶边墙角,堆着烧炉用的煤块。勘察火候的同时老伯也总不闲着,他总爱拿架在桶缘的抹布擦拭炉口附近的平顺反光的木板面,时不时拿火钳翻翻炭火。他不爱笑,总是系着那件泛灰的围裙守着自己的饼炉,在一天的时光里经历上百轮的守候。待到饼皮烤至金黄,他便将火钳伸入炉中,轻撬饼与炉壁间的缝隙——你几乎能听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咔”的一声——那是最令人迫不及待的一刻,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
   我一直觉得打包带走是对烧饼大的亵渎,漫长的几分钟等待不就是为了出炉的那一刻,可以说,刚出炉的烧饼和其他的烧饼完全就是两种东西。那种金黄的色泽,滚烫的手感,捏上去似乎还可以发出“喀拉”一声的脆响,简直带上一种神圣的色彩。一口下去,锁在不厚不薄的饼皮之下的热气扑面而来,酥脆的皮和带着梅干菜浓香的肉让你顾不得说上一声“烫”,便只顾着“嘶——嘶——”地吸着凉气,但同时唇舌仍然不停下它的工作,肥肉的浓香、瘦肉的劲道,梅干菜的咸鲜混杂在一起,直让你发出满足的呓语。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顾不得滴到手上的經过炉火炙烤的肉油,顾不得沾到唇边的吸足了肉香的梅菜,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当你清醒的那一刻,你会发现自己只剩下了手里用来捏着饼的包装纸和嘴角的油光——之前的时光仿佛一场最有余味的梦——那样一种烫死也不放手的勇气和一切终结之后的怅然若失,或许超越了爱情。
   带着我第一次走进这家老烧饼铺的那个男人曾这样告诉我:一个烧饼,应该在2分钟以内吃完。真正的高手,应该在接过老板烧饼之后,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多少钱,在老板回答的后一秒,结束自己的战斗,并且完美衔接,在付钱之后,摸着自己的肚子,潇洒离去。那种滚烫的魅力似乎在潜移默化中造就了我急匆匆的风格——吃饭极其迅速,尤其是对美食;喜爱边走边吃,常年表演食物消失。所以当我看到一个手拿吃食、步履匆匆的身影总是心怀亲切,有些想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嘿,哥们,给你推荐一样吃的,保证你会喜欢。”
   在烧饼摊子遍布县城的故乡,在很多时候,我并不会想起这样一种吃食,因为它太多,太常见了,但是这种到处都是的普通,确实把习惯烙印到了我的意识深处。我从来没有想过,每天一个馕饼只是思念的另外一种表达,就像不停追逐的下一段爱情某种程度来说只不过是对初恋的复制。很有趣的,我下意识地用异乡食物,来抚慰我的家乡胃。在一个很难找到烧饼铺子的地方,我嚼着烤馕,填补着某种空缺,简直带了一丝伤感——毕竟我终究不能在面饼中间吃出肉味。
   不过今晚的月亮,确实像个烧饼。
  选自《三联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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