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钧:翻译是历史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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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性中有一些带着神性之光的情感,让我流连。那种由衷的悔过、愧疚、负罪感、救赎努力总让我看到天堂之光。
  近来,媒体上有关“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论调和热议之声总是不绝于耳,中国文学国际影响力的数据及话题也受到一些榜单的关注。时代在变,从引进来到输出去,确实能看到这些年国力在增强,国人的自信心在逐步提升。
  不论今天是不是翻译的最好时代,至少,在法语翻译家、南京大学教授许钧看来,哪个年代都是翻译的年代。还有一点更重要:今天的翻译家是怀有幸福感的。
  去年秋天,许钧应邀来到武汉,在华中科技大学讲学两周,并参加同期的法国文学周活动。在湖北省图书馆的讲座上,有读者为翻译家们打抱不平——不少译作的书封上译者往往留不下名字,或者名字很小。许钧却比较淡然:“我们都习惯了。我们像空气、像水,用的时候,大家觉得很重要;不用,我们也照样在。”他总结说,进行翻译,研究翻译,也教授翻译,这三件事合起来就是三种福气;自己这四十年只做了这三件事,虽然孤独,但很幸福。
  而随后在接受我的采访时,他在言谈中流露出的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幸福感,也让我感受颇深。他首先畅谈了自己如何通过翻译与法国文学大师相遇的人生,包括与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三十多年相知神交的情谊。这些从他翻译的文学经典书单可见一斑,比如有巴尔扎克的《邦斯舅舅》、雨果的《海上劳工》、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卷四)、波伏瓦的《名士风流》、图尔尼埃的《桤木王》、勒克莱齐奥的《诉讼笔录》等多部作品。
  不止如此。译书三十余载之后,他慢慢过渡到主持编译大型思想文化丛书的工作,再到积极向外推广中国文学、文化,在战略上思考相关的政策方向。看起来,翻译工作的摊子是越铺越大了。在这个过程中,他坚信,随着全球化进度的加快,各国要保持自己的特征,保持文化的多样性,翻译是其中极为重要的路径。同时,他强烈地感受到作为一个翻译家的历史使命感和自觉意识,他感慨道:“以前翻译是以入为主,现在应该是一出一入相平衡。现在中国实力增强,需要译进来和译出去形成互动。我们要把好的思想文化输送出去,为世界文化做贡献。”
  保护语言的多样性,
  才可能保护文化的多样性
  卢欢:近代以来,西方的诸多文学思潮与流派发轫于法国。作为法国文化的研究者,您如何看待它的魅力?
  许钧:文学涉及到人类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法语的传统里头,文学一直跟人的状态、人性,以及人的理想、幸福和苦难紧密联系在一起。应该说,在整个西方的文学发展过程中,小说的地位一直是比较高的,这跟中国的情况不太一样。比方说,拉伯雷的《巨人传》中的写法至今是小说写作艺术中探讨的对象,像卡夫卡、昆德拉等著名作家都要对之进行研究。从19世纪以来,一些重要的文学潮流或者流派基本上是在法国产生的,诸如象征主义、存在主义、荒诞派戏剧、新小说等等。这可能跟这个国家的一种传统相关。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法国作家大多数是思想家、哲学家。从蒙田、笛卡尔、卢梭、伏尔泰,到后来的萨特、加缪,都是这样。他们思考的一个重点是关于人的存在本身,这也是小说写作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这两者具有一种根本的渊源。在法国,这方面有着一脉相承的历史。
  卢欢:近年来,法国官方很重视向中国推介法国文化艺术,如设立傅雷文学翻译奖,举办中法文化之春活动等等。您怎么看?
  许钧:法国政府近三十年来一直致力于文化多样性的推广,不遗余力地将本国语言和文化推出去。非常有趣的是,法国文化和语言往外推的时候,别人并没有一种否定性的说法。现在中国的综合国力不断增强,我们也在把中国的文化往外推,反而听到一种不同的声音。
  在我看来,一个国家把自己的文化产品和文学作品推广到国外去,这是非常值得鼓励的。歌德早在两百多年前就说过,他希望在一个人类精神产品的市场里,各个民族可以竞相拿出带有自身特质的东西来互动、交换,促进世界的交流。
  法国是第一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西方大国,也是跟中国一起最早提出维护文化多样性的国家。维护文化多样性需要两个前提。第一个就是表达的自由,首先是语言表达的自由,就是要使用自己的语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语言都失去了,你能想象他还有表达的自由吗?我想起了都德的《最后一课》中有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阿尔萨斯省马上要被普鲁士占领了,小弗郎士要失去自己的语言了,韩麦尔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法兰西万岁”。每一个有可能失去民族语言的人,在这一刻都会感到自己的语言是最美的。
  只有保护语言的多样性,才有可能保护文化的多样性。因为在每一个民族语言消失的时候,其背后的文化、思想、经典也全都一同失去了。法国这么多年来一直推广法国文化是具有正面意义的,给全世界做出了榜样。现在,德国有歌德学院,西班牙有塞万提斯学院,中国有孔子学院,日本、韩国成立了翻译研究院。我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就得到过法国文化部的奖译金,那时候比较少,我去了法国巴黎与一些作家交流,还去阿尔的文学翻译院与各国的翻译家研讨文学翻译,交流经验。我曾经最早受韩国翻译研究院邀请,参加国际翻译家交流活动。当今的世界,为了交流的便利,英语变得越来越重要,但如果英语过于强势,很多国家失去了自己的语言,失去了表达的自由和话语权之后,它们的民族文化和民族思想传播就变得岌岌可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在倡导文化多样性的时候要特别倡导语言的多样性。就像我们国家对少数民族的语言也是有特别的保护一样。
  卢欢:人们常会热议,法国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数量在全世界最多。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其中的经验,对中国又有什么启示?
  许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如今已经有一百多个了。在诺奖颁奖史上,第一得主就是法国人,如今一共大概有十六七位法国作家获奖,其中萨特拒绝领奖。这个数量应该说是特别多的。   整个法国小说创作一直处于非常多元的、旺盛的状态,现在每年出版二千多部,各种各样的评奖也非常活跃。每年的10月、11月都是狂欢节日。龚古尔奖等奖项评选都集中在那几个月,造成一种盛大的氛围。法国有六千多万人,而好的小说可以卖到一百万册以上。地铁上,好多法国人都拿着书看。这种传统应该跟整个小说创作氛围、读者的接受、媒体的关注、社会的关注都有直接关系,更与法国具有哲学的思考传统和对人性思考的传统有关。
  中国真正的现代小说历史并不长。从历史来看,现代小说有一个非常大的特征,它实际是跟我们的传统决裂,接受西方的思想。这些小说有现代性的追求,不少技法是从国外学来的。改革开放之后,我们的小说写作也经历过学习与吸收的阶段,都是从借鉴开始,慢慢独立成长。
  几年前,我说外国人读中国小说的时刻到了,中国人很快就可能会得诺贝尔奖。为什么呢?中国每个大的历史时期,特别是民族经历过磨难和社会变革的时期,就有可能对人类命运的思考更加深刻。从这个意义来说,我觉得,判断一部小说好与不好,或者能不能获奖,有三个特点需要关注:
  第一,好的小说是有思想的。一个小说家应该是思想家,而一个没有思想的小说家没有灵魂,不可能写出好的小说。
  第二,好的小说家对人性有特别的洞察力和感受力,对人类的苦难和社会的善恶有深刻的认识。
  第三,好的小说家应该运用各种手法,既可以是宏观的,更应该是微观的,甚至从一个人写起,来折射整个时代的命运和人类的发展可能性。
  从译书到编书,
  我的翻译有三个不同阶段
  卢欢:您起初做法国文学翻译的工作,是选择热门作家,还是选择自己喜欢的而不论名气的作家?换句话说,您选择翻译的标准是什么?
  许钧:在中国,法国文学翻译有良好的传统,傅雷等老一辈翻译家对我的影响很深。我是学法语的,大学毕业后,1976到1978年在法国留学,自然会接触到一些古典和现当代的书。那时候,我每个月有十块人民币的零用钱,常常到巴黎塞纳河畔的书摊淘书,很便宜,一两个法郎一本,两年多后带回国的小说就有一百多本。我接触到的法国作家,比如说勒克莱齐奥,他的第一部作品《诉讼笔录》应该说是比较难读的。亚当在一个所谓物质化的社会,看似精神不正常,实际上对这个疯狂的社会有所警醒。这个人物形象在我脑海里一直抹灭不去。到了1980年,当我读到勒克莱齐奥的《沙漠》后,又想起来他了。我发现他的写作有一些变化,从比较先锋的写作慢慢回归到传统的写作了。这个小说有两条线索,一条线索讲述大沙漠蓝面人的部族,另一条线索讲述主人公拉拉,她从大沙漠到了法国马赛,在当上了封面女郎,出人头地的那一刻,却又要回归到大沙漠。我一下子被吸引了,决定要翻译这本书。到后来,我特别关注勒克莱齐奥的小说,也是通过翻译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一个翻译家或者做翻译的人都会面临选择什么样的书来翻译的问题。获奖情况当然是可以参照的,历史上有定论的作家和当代获奖的作家的作品无疑是值得翻译的。我一开始翻译作品也大抵是参照这两条来选书。比如说,我1979年翻译的第一部书《永别了,疯妈妈》,1981年在湖南人民出版出版后,《人民日报》刊发的一篇评论认为,这是法国文学半个世纪奠基性的作品。“疯妈妈”中的“疯”实际上是暗喻战争,战争就像一个疯子,人们希望告别苦难,告别疯狂,告别战争。即便是获奖作品,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有两个方面要衡量:第一就是内容要积极向上,宣传正义的,具有批判色彩的。第二就是写法引人入胜的,能打动读者的。
  卢欢:除了勒克莱齐奥的小说等当代经典之外,我看到您也大力推荐了法国作家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这样的畅销书,还专门为它写了论文。您觉得它值得推荐阅读的理由是什么?
  许钧:我一直在研究法国文学翻译理论,并促进其在中国的传播,一般选择对中国读者影响大的作家作为研究对象。中国译介法国20世纪文学作品有几千本,《小王子》则是在中国翻译最多的作品之一,也是全世界翻译最多的书之一。
  我为什么选择《小王子》这本书呢?首先,作者是法国1940年代的重要作家,对人类境遇进行了深入的思考。那时候,人类处于战争中,人类的命运真不知道将走向哪里。《小王子》是他在战争期间写的。其次,他有两种形象紧密联系着,他既是飞行在死亡线上的英雄飞行员,又是创造了从另一个视角看地球的作家。他对人类境遇、对人性、对孩子的命运、对地球的命运进行思考,面对人类史上最大的灾难,采取童话的写法,以小孩的口吻来写。
  在如今这样一个地球村里,人们过分崇尚物质化。恰恰《小王子》持有童真目光,以另一种星球的视角看地球的时候,带来的是纯粹善良的、跟自然万物友好相处的理念,不是对物质盲目追求,而是去追求更加美好的东西。因而,我说这部作品具有强烈的人文色彩和哲学底蕴,有着巨大的阐释空间。
  卢欢:您从事文学翻译工作几十年,译作颇丰,也受到了业界和读者的好评。您怎么总结自己的文学翻译工作的?
  许钧:我从1979年开始,到1990年代,翻译的书应该有三四十部。我曾经说过,我的翻译有三个不同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单本作品翻译。只要是好的小说,是法国文学史上重要的作品,只要是符合我的审美标准的,我就把它翻译出来与读者分享。
  第二阶段是从文化层面上主编翻译丛书,选择一批法兰西最有代表性的哲学历史文化的经典书籍、代表一种文化潮流趋势的作品组织翻译。我跟南京大学周宪教授主编了《现代性研究译丛》、《文化传播译丛》,跟山东画报出版社等单位主编了《法国日常生活译丛》,跟广西师大出版社主编了《法兰西书库》,等等。我曾经在每套书的前言里阐述了我的翻译理念。一个是思想层面的。中国走入现代性的发展过程中,西方已有的很多经验和反思会给我们一种参照。这即是《现代性研究译丛》的重要思想价值。再者,在这个全球化时代,传统的媒介发生变化,比如计算机的介入,使得文化传播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又对人的思想、对人的存在产生什么影响,这也是这套丛书要回答的问题。第二是人文社科层面的。法国的“年鉴派”、“私人生活派”、“日常生活派”等对历史研究非常有贡献。以前的历史都是男性的历史,专注于帝王将相和战争史。但是那些同样为人类做出贡献、繁衍后代的普通女子,在战争中最为痛苦的女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在每个历史关头,女人的生活及心理状态是怎么样的?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研究历史,那么将成就另外一种历史的写作。《法国日常生活译丛》这套书对历史学家思考历史和写作历史无疑具有方法论的意义。法国还有《私人生活史》五卷本,经过译介,对我们国内历史研究和写作也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卢欢:在当今中国翻译人才的培养方面,您觉得有什么需要重视的地方?
  许钧:好的翻译人才要做到五点,一是对翻译的热爱,二是认真,三是对两种语言的驾驭能力,四是拥有宽广的知识面,五是对翻译有全面清醒深刻的认识。但是,伟大的翻译家是时代造就的。在每个社会变革时代,都会出现伟大的翻译家,比如玄奘、严复、林纾、鲁迅、傅雷。他们都有强烈的使命感,强大的动机,以及对艺术有独特的追求。
  现在,读者都想要好的翻译,但社会又没有树立对好翻译的选择意识。政府应该重视培养翻译人才。目前教育部鼓励有关高校开设小语种专业,国内大学已经有四五十种语言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呼吁在大学设立翻译专业学科。通过我们的努力,南京大学已经设立了翻译硕士专业,还培养翻译方向的博士,指导博士后。任何一个时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建立一整套的翻译人才培养体系。有了好的培养机制,人才一定是可以出来的。
  跟作家的培养不一样,翻译人才的培养是非常难的。我们可以有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天才作家。但是,从来没听说过十几岁的天才翻译家。如果有人认为是天才翻译家,那他绝对是错误地认识了自己。很多人到五十岁都不敢自称是翻译家。翻译家对语言的能力、知识的能力和文学的造诣等都有很高的要求。而且,翻译是无止境的。理解永远是需要不断克服的障碍。
  文学翻译是不灭的
  卢欢:去年,“以一己之力翻译托尔斯泰”的俄语文学翻译家草婴逝世,引发很多读者的感慨。他这一代翻译家身上有什么值得同行学习的地方?有人针对这样一个粗鄙主义彻底压倒精英文化的时代,在媒体上发声:“托尔斯泰都不读了,你为什么还怀念草婴?”当我们纪念一个翻译家时应当纪念什么?
  许钧:我在1990年代跟二十三个翻译家有过十八次对话,其中就有草婴,当时对话文章的题目是《认认真真翻译,老老实实做人》。草婴存世的理论文章不多,最重要的就是这篇对话。包括草婴在内的老一辈翻译家生活清苦,全凭着对文学、对翻译的热爱,把生命献给了翻译,这种精神特别值得学习。现在很多人到了六十岁,就想去享受生活。获过国际翻译奖的北大教授许渊冲已经九十多岁了,还在攀登翻译的高峰。他的房子没有一百平方米,除了书橱外,没有更重要的家具,且还都是1980年代的。第二,他们对翻译的认真。傅雷翻译《高老头》,改了多少次都不满意。翻译就是不断求真求美的事业。第三,他们对翻译有独到的理解。考虑到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的需要,他们会选择精神上、道德上、文学审美上都堪称优秀的作品,奉献给自己的民族。第四,他们淡泊名利,追求精神生活。第五,他们对翻译艺术的精益求精,不断提升。
  你刚刚提的那种疑问,不是说不要读托尔斯泰,不是说不要纪念草婴,而是对社会风气的一种不满和批评。既然有这种声音发出,就说明我们社会还有良心在。我相信,只要人类存在,只要人类对精神生活有所追求,只要人类要走向未来,文学是不灭的。文学翻译也是不灭的。我们永远需要托尔斯泰,也需要草婴。这是我们怀念的理由所在。
  卢欢:近二十年来复译现象在国内出版界是个热门,只要哪一部名著有市场,且没有版权的约束,就会被许多出版社跟风出版。在1990年代,您曾参与过国内有关《红与黑》汉译的大讨论,认为文学复译应该有所超越,至少应该对原著有一点新的理解,新的阐释。对文学名著的重译现象确实很常见,但谈到新的阐释或对前人的超越,是不是对译者的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挑战?
  许钧:复译要从两面来看。一本著作不可能一次完成阐释。不同时代一定有不同的解读。重新阅读理解阐释是必然的。上帝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法国,一百年至少要出现一个新的《圣经》译本。文学作品更是如此,它是开放的系统,需要读者的参与。时代变了,语言变了,个人遭遇变了,读者都会读出不同的东西来。从文本上来说,它同样呼唤不同的翻译,这样原著才能有新的活力和生命。再者,有一千个翻译家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翻译家呈现的面貌是不同的。
  第二,我想区分的是,在中国市场条件下的复译已经走了味。在1992年《伯尔尼公约》后,我们要购买版权,一些旧的经典作品一下子出现了很多版本。比如《红与黑》有二十多个版本,《小王子》有四十多个版本。这就需要判别复译的动机是什么。是因为有新的理解、语言,有新的表达,对社会有新的阐释,还是仅仅通过复译赢得市场、赚点钱?这当中,甚至有译者剽窃拼凑前任的成果,对此我们要批评和谴责。当然,我们更鼓励对作品进行新的解读、理解,在语言使用与作品阐释方面,有新的突破,有新的发展。
  另外,我们要有生产优秀合格作品的意识,辨别优秀译本和伪劣译本的能力。社会需要建立这样一个机制。一方面呼吁出版社严格管控,另一方面要选择好的翻译家。
  卢欢:在作家韩少功翻译昆德拉的代表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后,您也重译了它,这个过程中的感受如何?据说,您在翻译前还曾与韩少功进行了笔头交流,这起到了什么作用?
  许钧:我对复译有选择。一开始,出版社找我,我没有答应。理由很简单,韩少功已经翻译得很好了,他的影响很大,功劳很大。有人问我,你到底对这部作品有没有研究,这部作品的价值到底如何?在我看来,这个作家是二三流作家。人家又会问,他真是二三流作家吗?你没读过,怎么下这样的结论啊?你是有这么多翻译经验的翻译家,不能接受这样的挑战吗?
  后来,我接受了这个挑战,在旧译本基础上尝试一种文化研究的可能性。在开始翻译前,我做了三个方面的工作。第一是阅读英译本、法文本及二三百万字的评论,我确定了这是好的作品,值得翻译。第二是比较英文本、法文本跟中文本后,我发现它们是有差异的。有差异就有重译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况且,昆德拉说得很明确,希望作品从法文翻译。在这部书的理解上,我跟韩少功先生有一定程度的区别,特别是时代赋予我们两个人的可能性也不一样。他与他姐姐翻译的时候所处的那个时期是比较封闭的,有的文字要删掉或者改写,个别词要软化处理,到我那个时候,则都可以不予回避。第三,作为文学家,他的词汇很丰富;作为翻译者,我信奉的是以信为本,求真求美。我接受翻译这本书,体现了我对复译理论的认识,也符合我对翻译的立场和原则。这部书的翻译,我还比较满意,可以说是积极意义上的复译,一为给读者提供理解的可能性,二是进一步促进原作在中国的传播。
  我和韩少功先生之间进行过对话,为此我在文汇报写过一篇文章。翻译是一种文化交流与积累。第一,我肯定了韩少功先生的功劳。他在1980年代就发现了这部好书。没有他,昆德拉不可能在中国开始广为人知。第二,他是非常好的作家,思想开放,有很好的文学鉴赏力,能判断这部书的价值。第三,他的译本本身就很有特点,我们只是探讨重新翻译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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