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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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夏央


  在阿菊的帮助下,我终于顺利进入了精神病院。这听起来像冷笑话,但事实上,我的确很感谢她。
  六天前,我在图书馆翻阅旧报纸,无意间读到一条关于几年前的凶案报道。报道说一个智障的孕妇挖了情敌的双眼,还把她掐死,一条很猎奇的新闻。
  看完整条新闻,我不由对那位唤作夏央的女凶手产生了好奇,里面某些细节引起我的兴趣。当我得知她在案发后就被送进本市的精神病院后,我立刻去找了阿菊。
  阿菊和我是忘年交,当然她不喜欢我这样形容,因为她总觉自己很年轻。而我乐得随她意,这些年一直称呼她本名,而不是叫她菊姐或菊姨。我没花多少力气,阿菊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她就像个温柔慈祥的母亲,纵容着有些任性的我。
  我在接待室等候阿菊,无意间看见旁边的两个女护士在交头接耳,声音很小,看样子像是在议论我。可能我的到来让她们觉得奇怪吧。
  这时阿菊进了接待室,她先是狠狠地朝两个年轻护士盯了一眼,把她们赶到外面,接着向我示意:“青儿,医院的领导已经批准,你可以探访夏央了。”
  我初次见到夏央时有些惊讶,和想象中那种蓬头垢面的疯子不同,眼前的她穿戴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单纯而干净的笑。
  一旁的阿菊见我难以置信,咳了下,说道:“她就是夏央,如假包换。”
  尽管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也采访了几个当事人,但是真见到了她,我还是有点紧张。
  我拖了张椅子,在冰冷的病床前坐下,略带紧张地说:“你好,我是记者,我姓黄……”
  夏央突然抢我的话道:“我知道,你是阿菊的朋友。”
  “这个的确是……”
  “阿菊是好人,她的朋友也一定是好人。”
  “也许吧。”
  “这样嘛……”夏央将右手伸到我眼前,比了一个剪刀的手势,然后食指和中指蓦然弯成两个钩子,阴鸷地说,“既然你是好人,那我就不挖你眼珠子了。”
  我赶紧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夏央见状,“扑哧”一下笑出声。
  “阿菊,你的好朋友好没胆,好笨哦,人家吓唬她一下,她就怕了。”她肆无忌惮地笑着,还不停地朝我比划,一旁的阿菊勉强跟着笑。
  我开始有点相信,这个女人,也许真的挖过别人的眼珠子。
  十二年前,夏央跟随母亲来到了韩江市。她成长在一个单身的家庭,父亲在她未出生时便去世了,只剩母女俩孤苦伶仃地生活。
  年幼的时候,夏央生了一场重病,因疏于照顾,好了之后却留下了后遗症,人有点痴痴呆呆的,直到八岁了连1+1的算术都做不好,夏母无奈,只好放弃将夏央送进学校的念头。
  小时候,夏母每次上班前,总是把夏央带到公园,拿出糖果分给附近的小孩,让他们带着女儿一起玩。孩子们为了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总是很快就应承下来。于是夏母很放心地留下了夏央,却不知道她离开后夏央的遭遇。
  她前脚刚迈出公园,那些孩子立刻抢走了夏央手里的玩具和糖果,然后就将她扔在一旁。不仅如此,每次夏央想走过去,这些孩子就朝她扔泥巴,不准她靠近。
  因此每天夏央一回家,身子总是像刚在泥地里滚过一样。不明情况的夏母还以为夏央在外面玩疯了,不停地叮嘱她玩的时候要小心。
  往后的日子就是简单的重复,夏央越靠近那帮孩子,挨的泥巴就越多。那时候她并不理解那一團团黑糊糊的泥巴到底意味着什么,迷迷糊糊只觉得这就是妈妈说的“一起玩”。
  于是她更加想走近他们,挨更多的泥巴。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四个月,直到唐绍平出现。
  那一天,小孩们像往常一样接受了夏母的糖果,然后在她离开后,照旧欺负着夏央。
  可是,那天他们扔的泥巴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准确击中夏央的身子,而是被一只手挡住了。
  是唐绍平的手。

2.好朋友


  说到这里,夏央略显呆滞的双眸陡然焕发了神彩,仿佛回到了当天。
  昨天我采访了某位当年欺负夏央的人,他们说,当时才十多岁的唐绍平不慌不忙擦了下手,对夏央说:“他们不喜欢你,你以后就不要和他们玩了。”
  因为唐绍平的出现,夏央的命运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唐家是韩江市出名的有钱人家,唐绍平是唐家的独苗。孩子们虽然不谙世事,但是他们父母却是识时务的。
  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夏央。而夏央也发觉,跟唐绍平一起荡秋千、玩滑梯比挨泥巴好玩多了。她虽然懵懂,却对唐绍平有一种天生的好感。随后的日子,他几乎占据了她心里所有的位置。
  唐绍平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夏央的,这个疑问,早已随着他的死成了不解之谜。我后来问了一些关系人,了解很多关于他的事,最后勉强做了个解释,唐绍平是个好人。
  夏央和唐绍平交往了好多年。一起玩,一起聊天。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不知不觉间唐绍平成了个青春的小伙子,而夏央也长成了一位有着瀑布般长发的大姑娘。没有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谁都知道唐家的少爷不可能喜欢一个智力残缺的女孩,顶多,就是同情罢了。
  等到夏央十八岁,夏母开始忙着给夏央找婆家。深爱女儿的她不忍将夏央嫁给一个四肢不全的残疾人或者是和她一样的智障儿,但是正常人家一听到夏央的情况,都不约而同摇了头。
  那段时间夏母的眉头凝结着一股散不去的哀愁,她时常摸着夏央的头说道:“央儿,你说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夏央不理解母亲的话,却能读懂母亲的哀愁,所以她跟着闷闷不乐。
  后来,唐绍平知道这事后,不停安慰她:“那些拒绝你的人,都是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这是夏央在唐绍平那里学到的一个成语。
  那时临近国庆,夏央频繁地给唐绍平打电话。
  唐绍平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夏央还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号写在电话旁边的墙壁上,唯恐忘了。   我去采访夏母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串数字,虽然被岁月褪去了颜色,却依然清晰。
  唐绍平在电话里和夏央说:“等国庆放假,带你去我家玩。”
  国庆之后,唐绍平果然开车来接夏央。但是和夏央期待的不同的是,唐绍平还带来了两个人,一个叫芸夕,一个叫默生。唐绍平很高兴地和夏央介绍,默生是他的好朋友,芸夕则是他的女朋友。
  夏央当然不懂女朋友的意思,但是她却本能反感唐绍平望着芸夕的眼神以及他那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她那颗原本被高高悬挂起的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上了车,芸夕坐在副驾驶位,而夏央和默生则坐在后面。旁边的默生很殷勤地跟她打招呼,可是夏央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前面和芸夕卿卿我我的唐绍平。默生试着搭讪了几次均毫无效果,只好自讨没趣地看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那是夏央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因为唐绍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她旁边,握她的手,逗她笑,听她说话,这一切,现在都属于那个叫芸夕的女子。
  到了中午,矛盾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那时大家围在一桌吃饭,唐绍平的父母也在场,芸夕可能想表现下,给每个人都舀了汤。当她微笑着将一碗莲子汤递给夏央时,夏央突然一甩手,打翻了碗。
  现场顿时一阵混亂。
  默生有些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递给芸夕,芸夕接过纸巾擦了下,突然很委屈地哭了。



  唐绍平当场就急了:“夏央,你做什么?”
  夏央说:“我不喜欢她。”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过了会儿,唐父很严肃地发话了:“绍平,我觉得我们家不太欢迎夏小姐这种没礼貌的人。”
  唐绍平看了一眼夏央,脸上有些犹豫。
  “夏央,跟芸夕道个歉,好吗?”
  “我不喜欢她。”
  不管唐绍平如何说,夏央只会不断重复这句话。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独自送夏央回去。自那天后,唐绍平就再也没有找过夏央。
  夏央陷入极深的恐惧之中,她先是打电话,结果唐绍平却换了号码。她不知道怎么去找他,只好不断央求妈妈。夏母虽然很为难,但是架不住哀求,只好口头答应。于是那些日子夏央每天都趴在窗户上,眼巴巴地等着夏母将唐绍平带回家里。然而每次等到的总是失望。
  夏央说到这,眼神有些黯然。
  我问:“那后来你又怎么和唐绍平联系上的?”
  “后来……”病床上夏央双手抓着被子,好像在尽力地回想。
  “后来,是默生来找我……”

3.局


  我知道夏央接下来说的就是当年凶案的关键点,立马屏住心神,更加认真地听。
  夏央没有想到来的居然是默生,而且默生自称是唐绍平让他来的。一听到绍平的名字,夏央赶紧就开了门。
  默生一进门,就对她说:“夏央,你想不想让绍平跟你和好?如果想的话,那你就要听我的话。”
  夏央拼命点头,说:“我愿意,只要绍平肯理我就成。”
  默生听了,放心地笑了,他轻轻伏在她的耳旁说道:“那我教你一件事……”
  一周后,星期天晚上,默生将夏央带到了唐家。唐绍平见到默生背后站着的夏央,不但没有惊异,反而笑容满面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一进门,夏央一看到芸夕立马跑步过去,不停鞠躬:“芸夕姐姐,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这是默生事先教了她好几遍的台词。
  芸夕被她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唐绍平哈哈笑:“那就好,夏央你记得以后要乖乖的。”
  那晚的气氛很和谐。但是只有在场的某个人知道,在祥和的表面下,有股恶意的暗流在涌动。由于唐父和唐母都外出旅游,几个年轻人玩得有些肆无忌惮。其间唐绍平喝了很多酒,说话有些胡言乱语。
  他对默生说:“默生,我觉得夏央妹子又单纯又好看,你觉得如何?”默生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央一眼,没有说话。夏央想起了默生来时的交代,不由抓紧了袖子。
  大约快十点钟时,芸夕接了个电话,然后说家里有事要先回去。唐绍平挣扎起身要送她,却被默生拦住了。默生说:“你喝太多开不了车,还是我送她吧。”
  见唐绍平犹豫,他又说:“怎么了,信不过哥们儿?”
  两人走后,客厅里只剩下唐绍平和夏央。唐绍平也没再喝酒,而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夏央走过来摇了摇他的身子,唐绍平猛然睁眼:“有事吗?”
  夏央怯弱地说:“绍平,我今晚想在你家睡。”
  “哦,这样也好,反正也晚了。我带你去客房。”
  唐绍平勉强支起身子,带着夏央来到了二楼,打开其中一间房,随后两人进了房间。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等等,夏央,你做什么?”
  这时,唐绍平发现夏央开始脱衣服。他一时看呆了,不知不觉开始喘粗气。等他想阻止时,夏央柔软的身体紧紧缠上他的身子。
  “绍平,今晚跟我一起睡吧。一起睡好不好?”
  唐绍平在夏央的温声细语中彻底崩溃,理智的大坝再也抵挡不住情欲的洪流,他猛地抱住了夏央……
  一夜的激情。
  第二天清晨,在夏央似醒未醒的时候,听到唐绍平痛苦的呻吟。她揉了下眼睛,掩着被子起身一看,唐绍平正沮丧地坐在床边。
  “绍平。”夏央轻哼了一声。
  唐绍平见她醒来,眼睛里满是不安和内疚,他痛苦地捂着眼:“对不起,夏央,我是个禽兽,我没脸见你!”
  “绍平……”夏央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挣开了。唐绍平穿上了衣服,踩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门。夏央裹着被子,在床上等了他一天,从早晨等到暮色降临。   傍晚的时候,默生进了门,他看看衣衫不整的夏央,很暧昧地笑了:“看来我没白在绍平酒里下春药,他昨晚一定和你很快活。”
  夏央不聲不响地跟着默生回到家。一路上她不停地问:“我现在做了那事,那绍平以后就能和我在一起吗?”
  默生笑着说:“当然能在一起,你们以后一定永远在一起。”
  我听完了以后,随口问:“那晚的事,是默生事先教你的吗?”
  夏央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显得非常犹豫。
  之后,唐绍平还是和夏央分开了,而且是永别。和夏央发生关系的事传到芸夕的耳朵里后,两人大吵了一架后就分手了。从小一帆风顺的唐绍平没受过这样的挫折,那些日子他情绪极其低落,每晚都喝得酩酊大醉。有一夜,他喝完酒回家,一不小心栽进了市里的韩文河内,等众人发现时,早已溺毙。
  这个曾经美好的故事匆匆落幕,残忍得犹如人生。

4.有眼无珠


  这时,精神病院到了放风的时间。夏央嚷嚷着说要出去晒太阳,我不忍心打扰,就跟她到院内的草坪上休息。
  坐在草坪上,我看到了正在照顾病人的阿菊。她见到我,走过来问:“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我点点头:“问到几个细节,和我查到的东西差不多,就是有些奇怪。”
  阿菊很好奇:“和我说一下。”
  我说道:“那个芸夕,曾经是默生的女朋友。可是当时芸夕的父母是唐家生意上的合伙人,为了稳定彼此的关系,所以将女儿介绍给了唐绍平。而当时唐绍平并不知道芸夕和默生的关系,而且他对芸夕一见钟情,于是很快就确定了关系。”
  “这个以前报纸上都说了,我知道。”
  “但是有个细节却遗漏了。我听唐绍平以前的同学说,他居然还打算将夏央介绍给默生。”
  “你是说,他想让默生和夏央交往?”阿菊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没错,这就很好解释了他为何会叫默生去找夏央。对于唐绍平来说,他单纯只是想给夏央找个好人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虽然夏央脑子不太好,但是人漂亮,生活基本能自理,找个正常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被他无意间夺了所爱的默生看来,介绍个智障的女孩子给他,却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所以默生教夏央勾引唐绍平,就是为了报复!”阿菊拍案而起。
  “我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还有其他问题?快说说。”
  这时放风的时间到了,无数穿着白衣的精神病人被医生或带着或赶着进了大楼里。
  看起来,就像赶着一群鬼。
  阿菊站起身,拍拍屁股道:“我先去送那些病人回房了,你继续采访夏央,问到些什么,记得和我说说。”随后阿菊朝一个女孩子喊,“喂,初冬,时间到了,该回去吃药了。”
  有个年轻的女精神病人乖乖跟在阿菊背后,在走到我身边时,她把手里的茉莉花递给了我:“喂,这茉莉花送给你,喜欢吗?”
  我笑着接过了茉莉花,微笑着点头说:“谢谢。”
  女孩子笑了下,很高兴地哼着歌跟着阿菊进了大楼。
  后面的访谈,夏央透露的信息,并不多。
  那时夏央并不知道死亡的概念,就像她从不知道她的妈妈有一天也会离开她一样。
  在葬礼上,她一脸迷茫地看着全身被白布裹着的唐绍平,她不知道他为何要睡在这里让别人看?为何所有人都要对他弯腰?为何往日白皙的皮肤会变得灰黑,为何他的身子会发出难闻的臭味?
  夏央伸出手推了下遗体,喃喃地说:“喂,绍平,你干嘛睡这里呢,大家可都在看你呢,你再不起来就要被笑话了。”
  见众人脸色不对劲,夏母赶忙将她拉开。而夏央不管不顾,上前使劲推着唐绍平的遗体:“绍平,你快起来啊!”
  随着一声闷响,唐绍平的遗体摔在了地上。
  那真是一场混乱的葬礼,先是唐母尖叫,接着唐父叫了几个人将夏央拖出门。夏母拼命护着女儿,嘴里不断恳求众人:“你们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不懂事,不懂事而已。”
  当时夏央感觉无数种声音像无数条虫子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头又疼又痒,眼前的人和物变得单薄如纸,上下颠倒了过来,化成了一片片狰狞。在眼睛彻底失去作用前,她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意识。
  夏央是被一阵争吵声唤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艰难抬头一看,看见门外争吵的两人,是夏母和唐母。
  夏母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激动:“你们儿子造的孽,凭什么要我女儿来承担。”
  “如果你肯答应,夏央以后的生活不是什么问题。”
  在她们断断续续的言语里,夏央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叫“怀孕”的词频繁出现。
  没错,夏央怀孕了。
  唐家几代单传,到这一代只有唐绍平这根独苗,他一死,唐家就绝后了。而现在夏央有了孩子,还是唐绍平的,这无疑是让唐家的父母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问:“最后,你的妈妈还是答应了唐母的请求?”
  “妈妈说,这是唯一保障我后半辈子生活的方法,而且……”夏央脸上露出淡淡的欣喜,“而且我生的孩子好可爱,我觉得好奇妙啊,我居然能生出跟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孩子,还是活的。”
  “而且,还是绍平的。”她特意强调。
  我没有打断她的话,尽管心里有种不好的想法正逐渐成型。
  接下来的日子,夏央家里的生活宽裕了许多,唐父唐母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的,对夏央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他们嘴上嘘寒问暖,眼睛带着无尽的期待。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夏央以后的日子就被决定了,生完孩子,然后在唐家的资助下过完一辈子。而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这个阴谋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不知不觉,夏央怀孕已有两个月。那天夏母说要去买毛线球,打算教她织毛衣。可是在她等母亲回来时,没想到芸夕却突然找上门来了。夏央一开门,她立马就甩了一个耳光,嘴里骂道:“贱人!”   原本温柔的芸夕此刻像头疯狂的母兽。夏央被骂蒙了,她知道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是冲着她的,可是她找不到话反驳,情急中他只能想起唐绍平的话,便大声嚷道:“你有眼无珠!”
  不管芸夕如何谩骂,夏央只重复一句话:“你有眼无珠!”
  芸夕猛地掐住了夏央的咽喉,咬着牙道:“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有眼无珠!”
  夏央虽然被扼住了咽喉,依然拼命从咽喉挤出几个字:“你,有眼,无珠。”
  芸夕的手更加用力,十根手指犹如铁钩钳住了夏央的脖子。夏央很快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只能发出呕吐般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夏央看见芸夕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她,那漆黑的眼瞳犹如两个黑洞,仿佛要把她吞噬。在生死的关头,夏央彎曲了两根手指,用尽剩余的力气插进了芸夕的眼眶。
  听到这里,尽管已经知道结果,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夏央得意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摸到人的眼珠,热乎乎,滑溜溜的,放在手里摸着好舒服。那个芸夕躺在地上到处打滚,我就在她旁边玩她的眼珠,好好玩哦。”
  接下来的事,报纸一笔带过:夏母回家,看到屋子里血淋淋的,芸夕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睁着两个血洞盯着她,而夏央却在一旁笑嘻嘻地把玩两颗白色的眼球……
  故事到此完结。
  “对不起,现在天色不早了,不知先生您是否应该早点回去休息?”有个护士进了门,很礼貌地对我说。
  我一看,果然,不知不觉间,房间里的亮色褪去了许多,夕阳的光不知不觉淌进了屋子,在地上留下灰黄光斑。我站直了身子,朝夏央礼貌性地点了头,微笑着说:“谢谢你说了那么多。”
  “谢谢你陪我说了一下午的话。”夏央回了我一个微笑。

5.梦魇


  过了三天。
  晚上十点半左右,我到精神病院里接阿菊,这是事先的约定。我采访夏央的代价就是未来两个月内接她下夜班。和阿菊并排走在了走廊上,我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记得在很多年前,我们也曾经那样走过。
  当年,父母把我送到了这里。他们在医生面前数落我种种异常行为,然后希望我能留在这里接受治疗,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就在我默默跟着医生去病房时,有个年轻的护士扯住我的衣袖道:“小子,如果你没精神病的话,就大声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这个护士就是阿菊,后来我很好奇地问:“你当时怎么知道我没病?”
  她笑着回答:“因为我看到那个孩子的眼睛在告诉我,他希望有个人能拉他一把。”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只能拉我们的手,唐绍平的手,阿菊的手。在我们没有了生的意义时,是他们伸出的援手,才让我们能够努力地活下去。
  阿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念想:“青儿,我忙完了,可以走了。”
  “阿菊,有些事我想和你说说,关于夏央的。”
  “我们边走边说。”
  出了精神病院,我掏出了采访记录,开始诉说我这几天的调查结果。
  故事早已结束,然而阴谋却在继续。
  “首先,夏央的事情里,有个给我感觉不对劲的细节,就是她听从默生指示勾引唐绍平这件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当时如果不是芸夕家里突然有事离开的话,这个计划就没有成功的可能。这种看上去纯属偶然的情况,默生是怎么算到的?
  “后来我突然想到,芸夕当年是因为家族的压力才和默生分手的,所以会不会那次计划,她也是参与者呢? ”
  “即使她是知情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和默生原本就是被强行拆散。她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和唐绍平分手,也是能理解的。”阿菊说道。
  “就是因为她之前的行为太过顺理成章,所以显得她后来的行为不自然。如果她真的是参与者,那她根本没有记恨夏央的理由。发生凶案当天,她又为何去找夏央?为何要骂夏央贱人?要知道,夏央怀孕不恰好是她间接促成的吗?我费尽心思去想这个矛盾,最后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关于夏央孩子的。后来一查证,果然没错。”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菊的脸刹那间变得疑惑起来。
  我重重吐了口气,下定决心说:“夏央肚子里的孩子,是默生的。”
  这是我见过的最肮脏的报复。夏央和唐绍平只是开始,那天默生送夏央回去时突然想,如果夏央近期怀孕了,那肯定会被当成唐绍平的孩子。如果唐绍平现在死的话,夏央腹中的孩子就成了唐家唯一的继承人。默生心里蓦然浮现出一个计划,他偷偷给夏央喂了安眠药,又接连几次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然后,在那一夜,他趁唐绍平酒醉的时候,将她推进了唐绍平房里。
  “啊!”阿菊突然捂嘴尖叫。
  “从之后的情况看来,唐家人果然以为夏央的孩子是唐绍平的。但是之后却出了岔子。芸夕不知在何处得知了真相,也许是默生无意说漏嘴或者是梦话什么的吧,所以她怒不可遏地去找了夏央。”
  “可是,青儿,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前几天,我偷偷打电话给默生,装作什么都知道一样套了他的话。结果他作贼心虚什么都说出来了。他还说,会给我很多钱,只要我不说出去。”
  阿菊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大声说道:“照这么说,芸夕的死可能也和默生有关。他当时知道芸夕去找了夏央,很可能也赶到了现场,见她被挖眼,趁机杀人灭口!反正他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不在乎多一条。”
  “芸夕的死未必是夏央干的,但是也未必是默生动的手。在案发时,还有一个人同样有不得不杀死芸夕的理由。”
  “是谁?”
  “夏母。”我有些沉重地说,“理由其实是一样的,夏母当时答应夏央生下孩子,是为了她后半生的保障。所以我完全想象得到,当她从芸夕嘴里得知夏央的孩子不是唐家的骨肉时,心里该有多么的绝望。为了夏央下半辈子的着落,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让这个女人彻底闭嘴。”
  我闭上眼,一想到当时夏母挣扎的内心和芸夕被杀时的恐惧,突然一阵心寒。
  “这时候的她无意间和默生站在了同样的立场。我和夏央谈的时候,每次一说到默生,她就遮遮掩掩的。我猜肯定有人教她千万不要和别人提默生的事。是谁能让夏央那么听话呢?肯定只有夏母。”
  阿菊默默听完,很久没有说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在我送她到家门口时,她回头问我:“你打算把事实真相公之于众吗?”
  “没这个打算呢,这样对夏央,对她妈妈都不好。”
  “可是,这样对夏央不公平,她被欺负,却讨不到公道。”
  “这对她来说反而更好吧,也许她后来多少都意识到些什么,可她始终认为自己怀的是唐绍平的孩子。也许这是她给自己编的一个梦。既然这样,我们何必打扰她的梦呢。”
  “你认为那是美梦,我觉得那更像是梦魇。”
  我笑了笑:“这不重要,只要开心,梦和梦魇有区别吗?”
  阿菊终于没有说话了。
  一个月后,我看本地新闻报道时,发现新闻播报员说本市发生了一件凶杀案。
  有个叫默生的男子不知道被谁捅死在家里,据说事发前,有目击者看到一位中年妇女进了他家。
  我看完了报道,关了电视,然后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这个烦闷的夏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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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金明正在局里值班,一个30多岁的带着濃烈酒气的庄稼汉子冲了进来。金明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汉子说他叫吴根柱,在本县最偏远的吴屯住,昨天上半夜和同村吴二壮喝完酒赶过来的,足足走了40多里的山路。  金明问他有什么事,吴根柱语出惊人地说:“不好了,吴二壮杀人了!给他扔到村东头枯井里了!”金明让他讲讲事情经过,吴根柱说了好一会儿,才说清楚了。  昨晚,吴二壮拿着一瓶酒,兴冲冲跑来找吴根柱喝酒。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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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急跳墙,制造车祸;弄巧成拙,露出狐尾。  “港商”投资是假,觊觎宝藏是真;作家绞尽脑汁,终于破解秘图。  古峰巅,千丈松;深渊底,百丈潭,山崩地裂宝藏现,正邪之战在眼前……  二十七 琵琶巷  回到江都的第二天,一大早,殷若离对需木森说:“今天想去完成一件事,你陪我去!”  需木森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有些奇怪,便问:“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你不管。”殷若离说,“你跟我走就是了。”  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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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学利刚当上环保厅厅长不久,石桥村的老村长张德旺就找来了。张德旺说了来意,就是想把石桥村的村名改成“双桥村”,让郝厅长出面给有关部门打个招呼。  说起石桥村,和郝学利颇有渊源。十多年前,郝学利还是名科级干部,被定点到石桥村扶贫。石桥村三面环山,村前有一条河,河上架着一座石桥,石桥村因此得名。  那时的石桥村真叫贫困,家家户户就靠几亩薄田度日,村里只有一条坎坷的泥巴路与外界相连,一到下雨天,根本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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