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我不想与他人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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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文原来不叫姜文,叫姜小军。据说他爷爷当初嫌这名字太俗,老人家一拍脑袋把兄弟俩的名字都给改了。弟弟姜武原先的名字不用联想都知道,叫姜小兵。所以,后来圈子里对这弟兄俩有了“姜文不文,姜武不武”的评价,倒是很尊重历史。
  上小学的时候,姜小军还不接受姜文这个名字。这在他那部自言自语式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交代得一清二楚。虽然原著是王朔的,但依旧不妨碍他在任何场合说的那样,“《动物凶猛》只是给我—个刺激,再展开的新故事,是我自己的。”但无法逃避的事实是,童年的姜小军并没有在北京的军队大院真实地生活过,他的小时候基本上是在贵阳度过的。少年姜小军对于前者的生活心向往之,想着想着就真以为实现了。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最后,画外音在说,“这是我真实的童年么?是童年改变了我,还是我在记忆中改变了童年?”明白人都听得出,这是姜文在为自己找台阶。
  再后来,姜小军长大了,就真的成姜文了,大家也都觉得这就是自始至终的姜文。
  怎么评价这个后来的姜文呢,比较难,因为这个人比较多变,比较容易走进梦想,还要时刻保持坚硬。
  艾未未评价,姜文这个人比较憋屈。就是内心自己跟自己别着劲,还要表面装着牛气的人。他属于那种——你别搭理他,你越搭理他越来劲的类型。
  按王朔的说法,“演员身份的姜文很危险,年轻的导演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王朔倒没评价导演身份的姜文,事实上,做导演后的姜文安全了很多,走哪都架着一副眼镜。谁要是说他是坏脾气,他就瞪眼睛,“谁说的?我一直是好脾气。难道你觉得我现在的态度不好吗?”
  徐静蕾回忆拍《陌生女人的来信》时,为了背景窗帘,姜文提了很多想法,徐觉得没时间改了,姜文的强势使俩人总有分歧。徐静蕾说:“我是属虎的白羊座,他是属虎的摩羯座,都很固执,毕竟我是一个女的,他没强迫我要怎么样,所以没打起来。”
  姜文有他的道理,“怎么可能有一个人来说你得怎么办,我没见过这样的……爱新觉罗和广大中国人民那叫合作吗?”
  于是,要彻底看清姜文不得不采取二分法:即作为演员的姜文,和作为导演的姜文。前者的确在每部片子里表现得“姜文不文”;而后者更多的是在讲述姜小军自己的梦想,以至于他在拍完《鬼子来了》之后,突然一拍大腿悟道,原来马大三的儿子就是马小军他爸!一下子把自己的前世今生,梦想与现实彻底人融会贯通了。
  所以,看姜文做演员,我们大可以把他当作姜文附本去欣赏。而看他做导演,却要回到真实的姜小军的梦想中。
  而事实上,姜文不觉得存在这样的分别,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姜文。
  
  “人一生与太阳的交流很多”
  
  关于新片《太阳照常升起》,有演员说这是部大胆的情色片;亦有说这是部疯狂的动作片,导演反复说这是一部带劲的电影,而发行方说这部电影在很多段落上会让人想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从片名以及零散的剧照和描述中,我们隐约嗅到姜文处女作和新作之间共同的气味。
  
  中国新闻周刊:你的前两部作品都有强烈的时代背景,这部《太阳照常升起》,我们很难得知它是发生在哪个年代。
  姜文:你肯定不会知道,因为那事我们没打算让人知道。这个片子从表面上看,远到50年代近到现在(都可以),其实背景只是背景,跟真正的人物心理只是起到一个依托的作用,并不是只是那个年代才能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这不是个时代剧,而是个以人物为主的剧。
  
  中国新闻周刊:叶弥的原作《天鹅绒》主题并不厚重,它是哪里吸引了你?
  姜文:《鬼子来了》的小说叫《生存》,其实很多人也没看过,看过的人也觉得小说和电影差得很远,也就是说无论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改编自王朔的《动物凶猛》,还是《今天》,都是先由小说给我一个刺激,(我)再展开一个新的故事。叶弥的小说对我来说像个天外来体,“哐”一撞把我脑子里的其中的三个故事给撞出来了,和它组成了四个故事。
  我希望我的作品间隔是很大的,老拍同样的题材没有刺激。
  
  中国新闻周刊:你一直说你的电影是你自己的故事,《太阳照常升起》里有你哪些个人记忆,它与你是一种什么关系?
  姜文:有句话,演员是不断地扮演别人,导演是不断地深入内心,任何一个导演都是在内心世界里挖掘最广泛的心灵里的东西,把它展示给观众,以致与观众产生共鸣。再说得明白点就是一个导演或者编剧,不可能离开他心灵的储存来创造,但这并不意味着是他自己的自传。
  
  中国新闻周刊: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太阳照常升起》,在你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太阳”这一事物,是为什么?
  姜文:呵呵,没有太阳简直就活不了,起码对我们这块来说,那就完了。这没什么,也许我下一个电影就不拍这个了。(给人感觉是你对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的回味?)你可以这么感觉,但人一生当中与太阳的交流是很多的。
  
  中国新闻周刊:把你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和《太阳照常升起》放在一起,好像都有一种浪漫的气息。前者青春正浓,后者青春逝去,这反映的是你做两个片子时的不同心态吗?
  姜文:不是,我没这么想过这个事。《太阳照常升起》对我来说是更积极的,似乎说这话的人已经明白了太阳升起落下的规律;而《阳光灿烂的日子》定在享受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青春会有一些极端和慌张、迷惘;而《太阳照常升起》更有底气更积极,因为太阳跑不了,还会升起。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感觉你在镜头处理和颜色的运用上更下工夫,是受了如今流行的视觉大片的影响吗?
  姜文:你问反啦!《阳光灿烂的日子》投资200多万美金,《鬼子来了》投资300多万美金,那时是当时最大的片;《阳光》的色彩是有目共睹的,到《鬼子来了》已经极至到那种黑白,谁拍了?我是一脉相承这么过来的。我干吗要受别人的影響!我自己影响我自己还不够呢。
  我在弄这个片子也想看看他们的,但我为了向很多人负责,就放弃了学习他们的机会,先把片子拍好。还有你要注意,色楞并不代表有颜色,口重并不等于有滋味,我的电影是有颜色有滋味的,跟色楞和口重不是一回事。而且像我这样一个导演在中国有必要受别人影响吗?如果观众有抱怨,我想抱怨的一定不是颜色,而是和颜色能否匹配的内容。
  
  “霸气,我要分场合的”
  
  姜文无疑是个少年得志的演员,23岁成角儿,囊括了国内所有表演大奖。可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演的戏,包括他的朋友艾未未,因为每个角色都是姜文。作为男主角,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贡献自己的专业意见,因此先后气走了导演张婉婷和陈逸飞,落得了没人能导的名声。
  而他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票房艳绩,又把国内大大小小的导演都惊到了。第二部带有姜文独特历史观的《鬼子来了》却给他带来无数麻烦,也 让他不得不沉寂多年。影片被禁。连日本都公映了,国内却依然石沉大海。这部电影让姜文明白了在中国什么样的电影是不可以做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这次的《太阳》的回归是不是与你当年被禁的影响有关?
  姜文:因为你还看不了片子(采访姜时,电影尚未放映),只是在猜测,我只能告诉你《太阳》比前两部都更有劲!你等着看首映吧,看了就知道了。我的片子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这是我的追求——一个电影能用语言文字来描述,就不必拍了。—个美女,人们怎么形容她呢,词很匮乏,但对—个不太好的东西,批评的词却很多,今天我没有词来表达我的电影。
  
  中国新闻周刊:你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脾气很坏?
  姜文:谁说的?我一直是好脾气,难道你觉得我现在的态度不好吗?
  这也不是问题,每个人都在误解中成长,甚至可能始终都处于误解中,社会需要各式各样的角色,把我安排在这个角色上,一直没人替代我,所以我就一直是杠头、戏霸,我看总有人能替代我,这只是个角色。
  
  中国新闻周刊:但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姜文:这也挺好啊,把我摆这对我有很多好处,不该和我说话的不该招我的就躲得远远的,喜欢我的愿意和我说话的还会坐在我面前。它会形成一个保护圈,让那些无聊的东西离我远点,挺好。
  
  中国新闻周刊:可你无论是演落魄警察,还是被人打了的街头混混都霸气得很?
  姜文:那是另外一回事,大家可能被我演的角色弄混了,那更让我开心,说明大家信以为真了。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应该是无论我演什么都很精彩很来劲,大家找不到词就把这两字放这了。你想,假如那些角色不是我演的,可能让那些电影很无聊,我也许找到了把这个人物演得更来劲的方式,因为我是学戏剧的,我知道那个角色不够来劲,是平的,我要演得立体,演得有吸引力。
  
  中国新闻周刊:这种霸气是不是从《红高粱》开始的?之前的《芙蓉镇》还挺白面书生的。
  姜文:你想《红高粱》这个角色如果不这样还有意思吗?但是《大太监李莲英》《春桃》《本命年》都是在这之后拍的,所以要看什么样的情况,剧本、导演、摄制组,用什么样的办法把它做得更好。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一个很讲究表演专业性的演员,会给导演提出很多建议,但因为你的强势也使得没人教导你了。
  姜文:如果有人会那么想就压根不应和我合作。另外正是因为我戏剧学院的背景和戏剧演出的经验和经历,让我明白,一个演员不是被动的。不要说一个演员,就是一个道具,剧组里每个人都应是主动的。毛泽东说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嘛。
  人不应有奴气,应有骨气,人应该有自己的头脑和权利,这样的社会才是健康的,这样的情况下人才能产生合作。
  
  中国新闻周刊:如果有导演对你的表演当场指责呢?
  姜文:不一定做了导演的就是好导演。我允许能力有高低,位置的合法性也可以讨论,关键的是我们今天坐到一起,要为作品为观众为未来为投资方都负责。我们今天不是要听谁,而是要把工作讨论好到最好。听谁不听谁的重要吗?我觉得中国到今天,不应再强调师傅还是徒弟,这是一个落后的观点。
  为什么摄制组就不能修改和商量呢。我经常问我们摄制组任何一个人,甚至一个司机都提供了一个好的建议,甚至一个场工的话我也会听。我工作习惯一直就是这样,我的监视器随便看,谁看我都会问到底好不好,好就鼓掌不好就不鼓掌,甚至你可以背过脸给我“不好”的暗示,我就会重拍一遍。有时我自己感觉不好,就会发动所有人来谈意见,当然我不是所有人都听,但我很在乎,希望全组的人有主观能动性。因为我知道他们是第一批观众,他们都觉得不好,你将来到影院让观众觉得好怎么可能?
  
  “斗争比妥协结果更好”
  
  给一个词形容自己,姜文选的是“独特”。他最恨人云亦云,所以他始终坚持反道听途说的常识论。
  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姜文是个牛脾气。他多次在公共场合骂记者是弱智,和他对话的人难免不焦虑。
  
  中国新闻周刊:因为你拍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多人把你和王朔当成了一路人,你觉得呢?
  姜文:王朔是个独立的人,我也是个独立的人,一个被大家记住和久久谈论的人一定是个独立的人。你不能把他和别人放在一起,也不能把我和别人放在一起。我们俩都不是愿意与人为伍的。(那你愿意和谁放在一起?)和我自己放在一起,或者跟我儿子闺女放在一起。
  
  中国新闻周刊:王朔最近复出让很多人失望,认为他所提倡的那种精神已经过时了,你怎么看?
  姜文:我不太清楚,那时我正在法国,但王朔对我来说依然是个伟大的作家,我看了他的《千岁寒》,写得很棒。精神哪有过时不过时的,只有你有没有精神而已,你没有精神谈不上过时,你有精神就不会过时。很多人根本不配去谈论王朔,但却以为自己有资格,这是一个很可笑很过时的事。
  
  中国新闻周刊:因为你比较特别,所以很难把你归类。
  姜文:你是在夸赞我,这是我想要达到的目标,还没实现呢。我确实希望所有的导演和艺术家都是独立的,尤其是搞创作的,都不能把他们排队,这个世界多美好,怎么能排队论代呢。如果是这样,要么是这个社会的悲哀要么是说这话人的悲哀。
  
  中国新闻周刊:你是1963年生人,文革长大,与第三、四、五代导演共同经历了80~90年代,但你与他们又差7几轮,但看下面的陆川、张元又比你少了很多东西,你是否有点两边够不着的感觉?
  姜文:这正是我不想与人为伍的一个结果,其实第六代人有些人年纪比我大,我只不过做演员出道早而已,现在再把我自己从少年得志变为大器晚成吧。哈哈哈。(你大器晚成吗?)那可不,我拍片子这么慢,现在都44岁了,这些年我是希望节奏慢点拍出有营养的电影,也许等我到56岁才拍出最精彩的电影。
  我一点都不像第五代,他们拍的片子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们的片子有伤痕的味道、泥土的味道,我的片子是有节奏和速度在里面,我是昂扬的,他们没有我这样的昂扬。所以与第五代我感觉离他们很远,而第六代是怎样我又不太清楚。谁让我是学戏剧的呢,谁让我的大哥是莎士比亚呢。
  
  中国新闻周刊:在今天这个社会来看,你有些被孤立的感觉?
  姜文:我不孤立啊。但如果说你想做个好的艺术家,你应该是孤立的,你那么狐假虎威的不对,创作者不是那样的。(电影)是集体的劳动,我和我的合作者合作得非常好,独立人格和独立人格的合作是两回事。
  
  中国新闻周刊:保利博纳的总经理于冬认为,自《卧虎藏龙》之后的古装武打大片已经不再受海外市场的欢迎,同样也被国内观众所厌烦。他认为姜文的作品会给中国电影大片带来新的形态。为此于冬承担了过亿的票房保底。他还提出的姜文+于冬组合,你也认可吗?
  姜文:我去年说过,中国是个农转非的状态,他们以为我只是在说电影。其实我是在說整个的状态,从慈禧到清朝之后的整个都是这样,所以才有了梁启超、胡适、毛泽东,一直在让我们这个社会农转非。中国不存在电影工业,全世界也只有美国存在电影工业,在其他没有电影工业的地方,互助组是非常重要的。张艺谋、张伟平这对互助组是现在所能看到合作最好的,值得大家学习。
  
  中国新闻周刊:你的最可贵之处是自己的独特性,一但为了商业而商业,或是被很多事情限制,你的作品还能那么纯粹和来劲吗?
  姜文:所谓商业片艺术片是人们主观想象的,从商业的角度来说来谈论影片,《阳光》取得很大的商业成就,但并不意味着它是个商业片,相反它是个很有营养的艺术片,它距离很多标榜成商业片的票房要高得多,1000多万的观影人次,现在有吗?也不多。
  所以,如果说,于冬是看重我拍文艺片创作出的巨大商业价值,那他想得没错。反过来那些商业片的导演他们不是不坚持自己的主见,拍《泰坦尼克》的那个导演超支一亿多,非常难搞,但最后他成功能赚钱,制片人向他妥协。所以说不是大家要一起妥协,斗争比妥协结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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