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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兄弟
“人与人哪有不一样的!”这句话是正源公司老板甘文山的口头禅。人前人后，甘文山经常宣讲自己的那套“平等论”：“大家生下来都是光着全身，到死时都是两腿一蹬，一样地感受到了喜怒哀乐，一样地坐轿子起起落落，怎么不是人人相同……”
人与人真的一样吗?章大伟觉得并不是这样。比如他和甘文山之间，他就觉得是最好的区别。
数年前自己下海开公司的时候，甘文山还只是烟厂的工人，老婆是甘文山组上的组长。甘文山脑瓜子灵活，做事圆滑。逢年过节甘文山会主动前来登门拜访，嘴巴一口一个章哥、章嫂地喊得亲热。说实话，对甘文山这种油腔滑调的人，章大伟从来都不感冒。一是话说多了给人感觉很“浮”，二是章大伟处事喜欢一是一、二是二，这点与甘文山大为不同。
但后来甘文山抓住了股票热、房地产热等几次机会，而后又转身做起了土特产贸易生意，总之是发达了。人都喜欢拿别人跟自己做比较，不想则已，一想章大伟就觉得郁闷。自己以前对甘文山并不看好，甚至一度给甘文山下过“难成气候”的定论，没想到多年之后没成气候的偏偏是自己。不见到不觉得有距离，前段时间甘文山回烟厂，大家一听说是他回来了，那个亲热呀，硬是沸腾了全厂……
说到底，什么亲热呀、沸腾呀，还不是因为人家有钱了。章大伟正想反驳两句，老婆却说开了：“文山回来时，我就说文山现在有什么赚钱的项目没有，也随便把你章哥给照顾一下……”老婆说得很投入，仿佛甘文山就是自家亲兄弟一样。章大伟听起来很“假”，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老婆势利，这是他不能改变的。再说，自己这几年扯着一个小公司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自己不平衡，只能说自己没有本事。况且老婆也没有过错，自己以前开公司的时候还不是有人找上门来。
恩 人
不过甘文山倒是非常领情，“亲自”登门拜访了。甘文山穿着长长的风衣，刚到门口就扯起喉咙喊了起来。老婆忙开门递拖鞋，接着又是端凳子倒茶水。站在一旁的章大伟也只好跟着陪笑脸。
“章哥，上次嫂子说到什么好项目的事情，我是一直放在了心上的。以前我在陕西做过鱼饲料生意，那边的饲料质量比较好，到处都卖脱销了货。你干脆去那边进一批饲料过来，一年轻轻松松就能挣上几十万。我跟那边的老板都比较熟，有我这重关系就更不用说了……”
甘文山的话说得很恳切，章大伟却半信半疑。照甘文山说话那架势，好像挣个几十万像捡垃圾纸般容易。你人是发达了，但并不意味着说的就全是真理，就像“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吗”一个道理。甘文山曾经吹嘘自己是豪门世家，结果证明他不过就是个地主家庭出身，算哪门子豪门；以前甘文山还说自己上天安门见过毛主席，事实上他只上过天安门看过毛主席画像还差不多……
无论甘文山说什么，章大伟听起来都觉得悬乎。不过章大伟还是在网上顺着甘文山的信息搜索了一番，这一搜还真搜索到了一些东西。网上查到的陕西那家鱼饲料公司，通篇一律地都是形势大好、到处卖断货、抢着要货的消息。更令章大伟惊讶的是，该公司为奖励全国前十名的经销商，一出手就是轿车一部……
网上的消息言之凿凿，即便不相信甘文山，章大伟也觉得人家公司的消息绝不是空口胡说。心之所想，章大伟觉得这的确还是个不错的商业机会，然后便想立马过去看个究竟。
甘文山对章大伟的“急迫”倒是十分热心，拍着胸脯打起了保证：“章哥，既然我答应了帮你，就一定会帮到底的，这是我甘文山的原则!”章大伟突然觉得甘文山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油滑”，甚至身上有些闪耀的光芒。不过甘文山又说，陕西那边相隔遥远，加上产品好卖，没有熟悉的关系肯定拿不到优惠的价格、返点。我跟那边的老板比较熟悉，去见人家时就说是我要做这个产品，然后再从我公司上平价走货，这样，万一那边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出面打点……甘文山的话都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章大伟觉得自己也就再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骗 子
几经辗转二人来到了陕西渭南，章大伟终于见到了“甘文山的亲密战友，打个电话都可以从陕两赶过来喝酒”的顾老板。甘文山给顾老板介绍：“这位是我生意上的助手章大伟，以前大学里面的老师。”甘文山这样介绍自己，章大伟感觉很不自在。自己也就是个大专学历，后来做了小老板，什么时候就成了大学老师?不过顾老板跟甘文山似乎都没把这些当回事，随后扯东扯两的，嘻嘻哈哈地喝酒去了。
首批5万块钱的货终于顺利地运回来了。火车上，甘文山跟邻座的人不知怎地又搭上了讪。甘文山不知哪来那么好的精力，一会儿天文地理，一会儿哲学，到最后甘文山甚至说自己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传媒学博士……章大伟觉得很好笑，但又不得不佩服甘文山的“能力”。人家能说会道，什么东西都头头是道，换了自己，根本就说不上三句话。
以前总觉得甘文山不好，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偏见。如果没有甘文山“出马”，他章大伟根本就拿不到这批货，当然更不可能史撑自己那个发财的“梦想”。印象就是这么个东西，对自己一旦有好处时，感觉就好起来了。
货的确好卖，几万元的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全部告罄。章大伟一度将2000元感谢费塞给甘文山，哪知却给挡了回来：“你把我当什么了，照你这样做，全世界的人都被你得罪光了。”甘文山很是生气的样子，章大伟觉得有些惭愧，对甘文山甚至有了一丝崇拜。
但一次不小心的发现却击碎了章大伟所有的“幻觉”。章大伟到甘文山的公司交货款，正巧甘文山在开会。桌上一堆票据，章大伟无聊之余顺手翻了一下，这一翻就翻出了饲料经销的合同。这完全姓个秘密的私下协定，大致是说甘文山每销售1万元，厂家就给予11％的返点
11％是个什么概念，是甘文山给自己5％返点的两倍多，换句话说，甘文山从中做了手脚。甘文山表面上一副慷慨济人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另一副贪婪的模样。整个过程既不是甘文山所说的两肋插刀，也不是“帮人帮到底”——甘文山是个骗子。
章大伟很想发作，但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话该怎么说呢?怨也好恨也好，总之自己是赚了钱的。这半年，鱼饲料在本地打开了市场，并且一直都很畅销。没有甘文山肯定没有自己的今天，更何况，他还多次给甘文山送钱，人家都没有要。犯得着吗?
但甘文山偏偏采取了一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而这一切章大伟又发现了。
面 具
或许商业和商人本身就充满了真真假假，就像甘文山曾经介绍什么大学老师和哥伦比亚大学博士一样，没有必要过于认真和去琢磨。但章大伟就是放不下，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甘文山又来了。章哥，顺老板那边有一批存货，问你要不要。甘文山同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这批货里面掺杂了些过期的饲料，质最是差了点，但委实很划算。章大伟心想这不是坑人吗，甘文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多的套路。如果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再说，这种饲料都卖了好多年了……”
货发过来了，章大伟没有急着付款。自己账上并不是缺钱，而是他对这批货把握不准，所谓的“存货饲料”到底质量差，还是有毒大家都说不清楚，钱付了到时出了事找谁算账?!
哪知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大约半个月后，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手上拎着死鱼找上门来了。章大伟还未走出办公室，几个农民就开始叫嚷：“什么Y饲料，鱼吃了都死了。找推销饲料的人，全都跑光了，要不上面有个电话……”章大伟一打听，当地的农户几乎都在用这种牌子的鱼饲料，死掉的鱼也为数不少。
接到电话的甘文山随后过来了，不过情形却令章大伟失望到了极点。甘文山带着几个员工，有染黄头发的、有吊耳环的，总之一看就像“在社会上混”的人。几个农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以为是遇上了黑社会，随后连鱼都不要立马跑掉了。
对甘文山这种“江湖”的做法，章大伟很是气愤，既得罪了客户，同时也毁了公司的一方清誉。尽管甘文山信誓旦旦地宣称产品没有任何问题、几个农民纯属找事，但章大伟心都凉了半截：第一，事实是最好的明证；第二。甘文山不管说什么也许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未隔多久，顾老板开始催货款，甘文山也就只有打电话来找章大伟要。那批货的款早已收回了，但章大伟就是有点没想通：当初那批饲料是你甘文山要过来出的事，凭什么还要我付全款?再有你甘文山中间吃了回扣，为什么就不能损失一下?人一旦钻入了死胡同就容易走极端，章大伟其后觉得自己的理由越来越充分：甘文山从某个程度上说，叫商业欺诈，欺诈是违反法律的。要付款可以，大家法庭上见。
这边的官司没打起来，那边的官司倒是先登场了。顾老板将甘文山告上了法庭，结果是甘文山败诉，法庭判决甘文山承担货款以及违约金等一切损失。
甘文山败诉了，章大伟感觉很惬意。不过甘文山终究没把自己告上法庭，倒是托人捎来了话：“货款的事情都好商量，不管按照江湖规矩还是私下的交情，都用不着上法庭。”规矩?交情?章大伟觉得甘文山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他只当没听到。
就这么耗了半年。这期间，章大伟越过甘文山直接跟顾老板做起了生意，他与甘文山之间也一直没有联系。关于那批货款，大家似乎都刻意地回避不再提它。当然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章大伟觉得，他与甘文山早晚都有摊牌的一天。
不过，其后的一个消息令章大伟万万没想到。经过有关部门的调查，查获了大量的有毒鱼饲料。这种假冒的饲料跟自己经销的牌子一模一样，并且蔓延到了先前来的那些农户们的地区。换句话说，甘文山的那批货没有问题。
章大伟想给甘文山打个电话，但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很难受。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自己没有受什么损失，反倒借题发挥不付款给别人。自己不付款的原因仅仅是觉得甘文山不可信、没有道德，但自己无凭无据倒还强词夺理，又有什么道德可言?!甘文山帮自己赚了钱，并念及昔日交情，没有找自己打官司，不管他是不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前提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章大伟觉得自己真的很“小”，甚至有些不可救药。从前自己眼里的那些框框、底线、原则、道德，说到底，都只不过是一层伪善的面具，而自己总是习惯了在这层面具下另眼看别人。
“人与人哪有不一样的!”这句话是正源公司老板甘文山的口头禅。人前人后，甘文山经常宣讲自己的那套“平等论”：“大家生下来都是光着全身，到死时都是两腿一蹬，一样地感受到了喜怒哀乐，一样地坐轿子起起落落，怎么不是人人相同……”
人与人真的一样吗?章大伟觉得并不是这样。比如他和甘文山之间，他就觉得是最好的区别。
数年前自己下海开公司的时候，甘文山还只是烟厂的工人，老婆是甘文山组上的组长。甘文山脑瓜子灵活，做事圆滑。逢年过节甘文山会主动前来登门拜访，嘴巴一口一个章哥、章嫂地喊得亲热。说实话，对甘文山这种油腔滑调的人，章大伟从来都不感冒。一是话说多了给人感觉很“浮”，二是章大伟处事喜欢一是一、二是二，这点与甘文山大为不同。
但后来甘文山抓住了股票热、房地产热等几次机会，而后又转身做起了土特产贸易生意，总之是发达了。人都喜欢拿别人跟自己做比较，不想则已，一想章大伟就觉得郁闷。自己以前对甘文山并不看好，甚至一度给甘文山下过“难成气候”的定论，没想到多年之后没成气候的偏偏是自己。不见到不觉得有距离，前段时间甘文山回烟厂，大家一听说是他回来了，那个亲热呀，硬是沸腾了全厂……
说到底，什么亲热呀、沸腾呀，还不是因为人家有钱了。章大伟正想反驳两句，老婆却说开了：“文山回来时，我就说文山现在有什么赚钱的项目没有，也随便把你章哥给照顾一下……”老婆说得很投入，仿佛甘文山就是自家亲兄弟一样。章大伟听起来很“假”，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老婆势利，这是他不能改变的。再说，自己这几年扯着一个小公司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自己不平衡，只能说自己没有本事。况且老婆也没有过错，自己以前开公司的时候还不是有人找上门来。
恩 人
不过甘文山倒是非常领情，“亲自”登门拜访了。甘文山穿着长长的风衣，刚到门口就扯起喉咙喊了起来。老婆忙开门递拖鞋，接着又是端凳子倒茶水。站在一旁的章大伟也只好跟着陪笑脸。
“章哥，上次嫂子说到什么好项目的事情，我是一直放在了心上的。以前我在陕西做过鱼饲料生意，那边的饲料质量比较好，到处都卖脱销了货。你干脆去那边进一批饲料过来，一年轻轻松松就能挣上几十万。我跟那边的老板都比较熟，有我这重关系就更不用说了……”
甘文山的话说得很恳切，章大伟却半信半疑。照甘文山说话那架势，好像挣个几十万像捡垃圾纸般容易。你人是发达了，但并不意味着说的就全是真理，就像“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吗”一个道理。甘文山曾经吹嘘自己是豪门世家，结果证明他不过就是个地主家庭出身，算哪门子豪门；以前甘文山还说自己上天安门见过毛主席，事实上他只上过天安门看过毛主席画像还差不多……
无论甘文山说什么，章大伟听起来都觉得悬乎。不过章大伟还是在网上顺着甘文山的信息搜索了一番，这一搜还真搜索到了一些东西。网上查到的陕西那家鱼饲料公司，通篇一律地都是形势大好、到处卖断货、抢着要货的消息。更令章大伟惊讶的是，该公司为奖励全国前十名的经销商，一出手就是轿车一部……
网上的消息言之凿凿，即便不相信甘文山，章大伟也觉得人家公司的消息绝不是空口胡说。心之所想，章大伟觉得这的确还是个不错的商业机会，然后便想立马过去看个究竟。
甘文山对章大伟的“急迫”倒是十分热心，拍着胸脯打起了保证：“章哥，既然我答应了帮你，就一定会帮到底的，这是我甘文山的原则!”章大伟突然觉得甘文山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油滑”，甚至身上有些闪耀的光芒。不过甘文山又说，陕西那边相隔遥远，加上产品好卖，没有熟悉的关系肯定拿不到优惠的价格、返点。我跟那边的老板比较熟悉，去见人家时就说是我要做这个产品，然后再从我公司上平价走货，这样，万一那边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出面打点……甘文山的话都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章大伟觉得自己也就再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骗 子
几经辗转二人来到了陕西渭南，章大伟终于见到了“甘文山的亲密战友，打个电话都可以从陕两赶过来喝酒”的顾老板。甘文山给顾老板介绍：“这位是我生意上的助手章大伟，以前大学里面的老师。”甘文山这样介绍自己，章大伟感觉很不自在。自己也就是个大专学历，后来做了小老板，什么时候就成了大学老师?不过顾老板跟甘文山似乎都没把这些当回事，随后扯东扯两的，嘻嘻哈哈地喝酒去了。
首批5万块钱的货终于顺利地运回来了。火车上，甘文山跟邻座的人不知怎地又搭上了讪。甘文山不知哪来那么好的精力，一会儿天文地理，一会儿哲学，到最后甘文山甚至说自己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传媒学博士……章大伟觉得很好笑，但又不得不佩服甘文山的“能力”。人家能说会道，什么东西都头头是道，换了自己，根本就说不上三句话。
以前总觉得甘文山不好，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偏见。如果没有甘文山“出马”，他章大伟根本就拿不到这批货，当然更不可能史撑自己那个发财的“梦想”。印象就是这么个东西，对自己一旦有好处时，感觉就好起来了。
货的确好卖，几万元的货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全部告罄。章大伟一度将2000元感谢费塞给甘文山，哪知却给挡了回来：“你把我当什么了，照你这样做，全世界的人都被你得罪光了。”甘文山很是生气的样子，章大伟觉得有些惭愧，对甘文山甚至有了一丝崇拜。
但一次不小心的发现却击碎了章大伟所有的“幻觉”。章大伟到甘文山的公司交货款，正巧甘文山在开会。桌上一堆票据，章大伟无聊之余顺手翻了一下，这一翻就翻出了饲料经销的合同。这完全姓个秘密的私下协定，大致是说甘文山每销售1万元，厂家就给予11％的返点
11％是个什么概念，是甘文山给自己5％返点的两倍多，换句话说，甘文山从中做了手脚。甘文山表面上一副慷慨济人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另一副贪婪的模样。整个过程既不是甘文山所说的两肋插刀，也不是“帮人帮到底”——甘文山是个骗子。
章大伟很想发作，但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话该怎么说呢?怨也好恨也好，总之自己是赚了钱的。这半年，鱼饲料在本地打开了市场，并且一直都很畅销。没有甘文山肯定没有自己的今天，更何况，他还多次给甘文山送钱，人家都没有要。犯得着吗?
但甘文山偏偏采取了一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而这一切章大伟又发现了。
面 具
或许商业和商人本身就充满了真真假假，就像甘文山曾经介绍什么大学老师和哥伦比亚大学博士一样，没有必要过于认真和去琢磨。但章大伟就是放不下，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甘文山又来了。章哥，顺老板那边有一批存货，问你要不要。甘文山同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这批货里面掺杂了些过期的饲料，质最是差了点，但委实很划算。章大伟心想这不是坑人吗，甘文山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多的套路。如果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再说，这种饲料都卖了好多年了……”
货发过来了，章大伟没有急着付款。自己账上并不是缺钱，而是他对这批货把握不准，所谓的“存货饲料”到底质量差，还是有毒大家都说不清楚，钱付了到时出了事找谁算账?!
哪知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大约半个月后，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手上拎着死鱼找上门来了。章大伟还未走出办公室，几个农民就开始叫嚷：“什么Y饲料，鱼吃了都死了。找推销饲料的人，全都跑光了，要不上面有个电话……”章大伟一打听，当地的农户几乎都在用这种牌子的鱼饲料，死掉的鱼也为数不少。
接到电话的甘文山随后过来了，不过情形却令章大伟失望到了极点。甘文山带着几个员工，有染黄头发的、有吊耳环的，总之一看就像“在社会上混”的人。几个农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以为是遇上了黑社会，随后连鱼都不要立马跑掉了。
对甘文山这种“江湖”的做法，章大伟很是气愤，既得罪了客户，同时也毁了公司的一方清誉。尽管甘文山信誓旦旦地宣称产品没有任何问题、几个农民纯属找事，但章大伟心都凉了半截：第一，事实是最好的明证；第二。甘文山不管说什么也许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未隔多久，顾老板开始催货款，甘文山也就只有打电话来找章大伟要。那批货的款早已收回了，但章大伟就是有点没想通：当初那批饲料是你甘文山要过来出的事，凭什么还要我付全款?再有你甘文山中间吃了回扣，为什么就不能损失一下?人一旦钻入了死胡同就容易走极端，章大伟其后觉得自己的理由越来越充分：甘文山从某个程度上说，叫商业欺诈，欺诈是违反法律的。要付款可以，大家法庭上见。
这边的官司没打起来，那边的官司倒是先登场了。顾老板将甘文山告上了法庭，结果是甘文山败诉，法庭判决甘文山承担货款以及违约金等一切损失。
甘文山败诉了，章大伟感觉很惬意。不过甘文山终究没把自己告上法庭，倒是托人捎来了话：“货款的事情都好商量，不管按照江湖规矩还是私下的交情，都用不着上法庭。”规矩?交情?章大伟觉得甘文山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他只当没听到。
就这么耗了半年。这期间，章大伟越过甘文山直接跟顾老板做起了生意，他与甘文山之间也一直没有联系。关于那批货款，大家似乎都刻意地回避不再提它。当然也不是说就这么算了，章大伟觉得，他与甘文山早晚都有摊牌的一天。
不过，其后的一个消息令章大伟万万没想到。经过有关部门的调查，查获了大量的有毒鱼饲料。这种假冒的饲料跟自己经销的牌子一模一样，并且蔓延到了先前来的那些农户们的地区。换句话说，甘文山的那批货没有问题。
章大伟想给甘文山打个电话，但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很难受。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自己没有受什么损失，反倒借题发挥不付款给别人。自己不付款的原因仅仅是觉得甘文山不可信、没有道德，但自己无凭无据倒还强词夺理，又有什么道德可言?!甘文山帮自己赚了钱，并念及昔日交情，没有找自己打官司，不管他是不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前提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章大伟觉得自己真的很“小”，甚至有些不可救药。从前自己眼里的那些框框、底线、原则、道德，说到底，都只不过是一层伪善的面具，而自己总是习惯了在这层面具下另眼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