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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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小油灯,破桌子,包浆的木块,抑扬顿挫的沙哑嗓子。
   如果是夏天,还应该有一把蒲扇,把油灯火苗边的扑物,推来搡去。
   这样的生意几乎没有成本,吃饱了,黑暗中一缩,半张脸不化妆,就撑起了生旦净末丑,也撑开了旱烟袋微光后边喜欢瞌睡的皱眼皮。
   许多细碎的嬉笑怒骂,在黑夜里慢慢传送。
   只是,最后高八度的“且听下回分解”,尾音拉得太长。
   一阵板凳、马扎的碰撞声后,被窝里全是狗尾续貂的辗转反侧。
   院里的小黑狗轻轻吠了半声,夜老实了很多。
  


   其实,现在想来,那时的说书人真的很可怜,说好的每家一瓢麦子,夜深人静后却无法兑现。
   他叹口气,把故事的“下回”悄悄带走。去别的村子,重复充满悬念的开篇。再根据麦子的数量,确定是否让故事继续,或完整。
   这么想,说书人也不亏。
  


   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人人都似智者,披着诸葛亮的大衣,翻捡垃圾堆里的蚂蚁,看它纤细的腰带里,是否藏了白天躲进砖缝的那粒谷子。


   后来,很多人都进化成说书人,也有人说退化。
   喜欢留下悬念。然后,盯着交流者的右手心,看张开时,是否藏有昨夜梦中丢失的那个包袱。

伐木者


  
   以森林为家,除了飞鸟走兽,还有从《诗经》中走来的伐木者。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
   左手破坏,右手建设。
   千年古树倒下,在伐木者眼中,不过粗一些,高一些。腐朽的空心,亦让人失望。
   伐木者伐木,从来不想饭碗以外的东西。锯末多少,和碗里的肉片成正比。这是他们一生最容易算对的数学题。
   眼里有肉片,手里有锯条,心里有光荣。
   直到整座山和他们的头顶一样稀疏,才发现,有人对着秃山流泪。
   伐木者不解。落泪有悲喜。可这次,全不是。

垂钓者


   甩出鱼线,稳住鱼竿和马扎。
   一支烟的热度。一首歌的敷衍。一条鱼的诱惑。
   垂钓者似乎道行已深,细雨洒头都不慌乱。如果不是有人走近,空旷的河边似乎只有一幅油画。钓者是寂静的一部分。
   看热闹的人永远比垂钓者着急。鱼线绷紧,钓竿下坠,涟漪中有什么飞出来,似乎无法预测。
   垂钓者似睡非睡,那缕青烟戏弄了其稀疏的白发。
   垂钓者不似农人,锄尽禾边草,只为多打几瓢粮食。也不似工人,用流水线上的机械运动,填充蜂巢的窟窿。钓者气定神闲,像极了和万物达成和解的智者,就算即将开始的杀戮,都可以变得超凡脱俗。
   钓竿继续下坠。
   垂钓者吐掉烟屁股,慢慢收线,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泡泡。
   一条鲤鱼的舞蹈,惊飞了一坡枯叶。
   颤巍巍的鱼竿变成小鱼的黄泉路。
   胜利者,似乎总喜欢摆布别人的命运。

岭南落叶


  


   一如人之生老病死,叶子表演完夏天的狂热和膨胀后,在秋风的呜咽中簌簌落下。
   当然,这是指北方,更确切地说,只是我的故乡鲁西。
   此情伤怀。三百年前的全室宗泐都禁不住感叹:“一片复一片,西风与北风。但看阶下满,不觉树头空。”
   叶子从萌芽到飘落,从不打岔,也不捣乱。昨天可能还绿油油的,一场秋雨的呢喃,就集体回归,好像一点都不想逗留。
   也有执拗的,在光秃秃的枝头,独自摇摆成干瘪,不肯撒手。


   我以为叶子都是这样的。该生时生,该落时落,区别只是形状、颜色抑或脉络的疏密。
   后来发现,岭南的落叶却不相同。岭南没有萧条,没有光秃秃,没有雪。
   即使春天,一枚枚落叶常会亲吻路人的秀发。不干枯,绿油油、肥嘟嘟的。那么突然,但不突兀。
   我甚至觉得,岭南落叶没有伤感,它只是想去串门或者淘气撒欢。它甚至完全不用飘落,就那么立在枝头,舞成万千兄弟姐妹簇拥中的C位。
   不信你抬头,数不清的叶子飘落,那些菩提榕、狐尾椰子、宫粉紫荆、木棉、落羽杉……树冠依然饱满和丰盈,不施粉黛,站成北方树木不解的模样。


   北方的叶子,落,是真的。无论是杨柳还是臭椿,纹裂的叶脉间,藏满不甘和挣扎。
   岭南的落叶,却是另一番滋味——不慌不忙,不争不抢,不疯不魔,不卑不亢,不阴不阳,不矜不盈……
   这也许是我喜欢旅居岭南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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