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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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安尼宝贝的书独自去远方。在八月那个桂花飘香的季节,我踏上了梦里水乡——江南古镇周庄。走在青石板路上,我努力找寻着昨日还在文字里品读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古老的民居依水而建,河畔的石阶上有一些绿绿的苔痕,透过阳光的影子,当年江南巨富沈万三的故居显得几分风雨后的沧桑,不经意间,一个红衫已划着桨顺水而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着一袭蜡染旗袍的我走上当今江南水乡惟一桥楼合壁的富安桥,在人海中找寻着目标为我拍照留念,依然是重复着同一句话:“先生,麻烦帮我照张相吧。”说话间将相机递给了站在桥畔的一个大眼睛小伙子。他很热情地接过了相机。拍完照,我转身去提行李时,忽然发现包不见了,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提着我的包钻进人群,我焦急地大叫:“我的包——”说话间,那大眼睛小伙子也发现了这一幕,他迅速地追上前去帮我抢回包。中年男子仓皇逃掉。在感激之余,我暗自庆幸总算没丢什么。
  走进人群,我去听一位穿周庄传统服饰的大嫂唱江南小调,几位老外听得手舞足蹈要和她合影。人群的缝隙间,那大眼睛小伙子也在看表演。
  穿过古巷,走过迷楼,去品尝周庄特色万三蹄,喝一杯阿婆茶。饭馆的老板热情好客,笑眯眯地给客人介绍万三蹄的来历,谈吐间流露出几分自豪。我低下头仔细去品那阿婆茶,想象着水乡老宅的院落里,几位老太太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聊着自家事,渴了就喝杯阿婆茶,该是多么惬意。忽然,我一抬头,看见那大眼睛小伙子就坐在对面的桌前,和老板聊天。想来他该是周庄人吧,看我抬头,那小伙子的眼神扫过我的脸庞,有些腼腆,片刻,又将头转向我问道:“看来您是老师吧?一个人出来旅游吗?”我告诉他眼力还不错,我是当教师的。随意的编造一点小谎言去应付一个陌路相逢的人已是我的一种习惯。吃罢饭,喝完茶,走出小饭馆,内心感慨着世界好大,世界又好小,在这样陌生的小镇,在这样拥挤的人群,竟会在一个多小时里与一个陌生人相遇三次。
  随意走着,体验着水乡风情,一些桂花开得正盛,在微风过后飘起了一阵花瓣雨,远远近近的花香扑鼻而来。
  驻足于一些描绘鼻烟壶的姑娘身旁,欣赏着那一双双纤细的手和那一支支生花的妙笔,在瓶中绘出一个个美丽的图案,内心止不住赞叹江南女子的才艺。转头时,见那大眼睛小伙子竟站在我身后,微笑着看我,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我想,这该不会总是巧遇了。看着身旁不断穿行的人群,我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对他笑笑,内心产生了一些怀疑。他也灿烂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此刻,我才认真地打量他,只见他中等身材,高高的鼻梁,浓眉下一双大眼睛透着几分灵气,穿一件蓝格子棉布衬衣,深蓝色裤子。他热情地要为我当向导,带我去周庄一个拍过很多电影的人家,并说外地人一般是找不到的。看他不像骗人的样子,我就答应了。
  我们边走边聊。他奇怪地问我怎么孤身一人,也不怕遇见坏人啊?我内心里设想着无数种可能发生的不测,可表面却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啊,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再说,我身上钱也不多了,明天去上海,到那里找朋友借点,行李更不值钱了。”谈话间,我跟他穿古巷,过天井,不大功夫便来到了那户人家,只见这是典型的江南民居,主人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拿出一些在他家拍摄的电影画册让我看,照片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在试穿船娘的服装,一位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给姑娘说着什么,身旁是雕刻精美的红木八仙桌,墙上挂着一幅中堂。老人自豪地向我介绍画中的演员。原来这里竟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啊,看来那“大眼睛”确实没有骗我。
  从那个院落出来,“大眼睛”又带我去了古镇西侧的白蚬江,他告诉我这里是周庄八大胜景之一,因盛产白蚬而得名。每当下午,渔船满载而归,在江畔抛锚泊船,晾网卖鱼,幽静的港湾立即沸腾起来。在江畔,“大眼睛”不断变换着角度给我拍照。在拍照的空隙,告诉我他是山东人,来此打工有三年了,在一家酒楼当厨师。今天见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出远门不安全,就想帮助我,于是装着偶遇的样子一直跟随我。我心里一动,但转念一想,难道现在还有这么好的人吗?这时,他又说晚上想陪我吃饭,顺便带我欣赏一下周庄美丽的夜景。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到住所,一路的劳累让我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这时我想起那个陌生人的相约,感觉有些可笑,有些浪漫,但对于一个外出的单身女子更多的是一些戒备和警惕。走近窗前,却见那身影在窗外焦急地踱着步子,张望着。我有些犹豫,但又不忍心看着他那样焦急地等待,就走下楼去,心想,万一发生意外该怎么办?表面却依然平静,故作潇洒,满不在乎的样子。“大眼睛”见我出去,兴奋地走上前来,带我去附近的一家餐馆,热情地点菜。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他该不会趁机下什么药吧?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坏人在食物里给人下蒙汗药,然后实施抢劫的情节,心跳也就加速了,而表面上,我却显得成熟、饱经世事的样子。他像一位老朋友一样为我挟菜,介绍着周庄的历史,也讲起了关于他的故事……原来,他家在山东省陵县乡下,三年前和未婚妻来此打工。未婚妻的父亲嫌他穷,一天,他来要把女孩接走,女孩无奈之下去找他告别,可是,他去理发了,没有找到,女孩就给他留下一封信,表示依然爱他,现在先回去,等将来他挣到了钱就和他结婚。后来,他除了做厨师外,还给别人做短工,拼命挣钱,因为他要获得自己的爱情。然而,去年哥哥没钱结婚,他把钱寄回家帮哥哥娶了媳妇,今年父亲不幸又得了癌症,他又寄钱给父亲治病,为此,他戒掉了香烟。说话间,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心里被他的精神所打动,同时也为他的际遇感到不安,可又帮不了他什么,只能说几句安慰和祝福的话。就这样,在一个异乡的夜晚,倾听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望着远方小镇的灯火在明明灭灭。
  他送我回去,我们沿着青石板路,登上古老的双桥。几个人影在月光下唱着小曲,拉着二胡自娱自乐,河岸的灯笼染得水面一片迷离。回首之际,亭台楼榭、小桥古巷的轮廓宛如一幅江南水墨画。身旁走过几个人影,大概听口音看出我是外地人吧,热心地前来给我介绍周庄。原来周庄是一个处处洋溢热情的地方啊。夜色中,我和“大眼睛”告别,告诉他明天我就要去上海了。
  晚风送来了一阵花香,在这样的月色里,桂花的香气愈是浓烈了。
  清晨,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惊奇之余,我打开门,原来是他。站在门前的他,一脸憨厚的笑容,说:“八点半我就要上班了,在这之前来送送你。”说完提起了我的行李。我跟他匆匆赶往车站。他执意去帮我买了车票,将我安顿好,并一再叮嘱:“一个女孩出门不容易,你钱也不多了,明天在上海如果找不到朋友,记着千万给我打电话,我去给你送钱。”车就要开动了,他忽然将一百元和一个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塞到我手里,转身便匆匆离去。当我回过神来,车已经启动了,他的背影也渐渐消失。
  捏着钱的手有一些沉重,目光凝视着他的方向,我为自己感到惭愧。原来他是一个多么淳朴的人啊,当我编造谎言去骗他,在心里提防他时,他却掏出平时依靠打工,准备用来给父亲治病的钱给我。
  又是八月,该是江南桂花飘香的季节了,当往事渐渐淡去,记忆中,那双黑黑的大眼睛,却在心里日益明亮。我想,今年周庄的桂花该是很香了吧……
  
  责 编: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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