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到春节了。两三年前，媒体就煽扬民众出外旅游过节，经济学家又萌生了以旅游拉动内需的主意，国民好受导引，又爱趋同，给一个指引便趋之若骛，于是，几乎形成了一股时风。为此，二零零零年“五一”节弄得旅途混乱，交通拥挤，旅店狼藉，如问参与者从这种别人给安排的行为中得到什么乐趣和收获，则茫然不知谁何。其实，当今的旅游走向应当是多元的，真正能怡情悦性的旅游应以自己的精神需求为依归。把全民旅游往一条道上引，肯定于国于民不利。
　　我对旅游的观念是逆世俗的，不合时宜的，但同时也是平民化的。
　　在我看来，大自然中处处有美，就看你是否有审美的眼光；社会事物中到处存在着可玩味的地方，就看你是否有这种心态。名山大川固可使人赏心悦目，但只要和自然亲近，我相信终南山中的任一处无名山水都可以让人留连忘返。春光明媚的晴日，乘公交车出城，在平坦如砥的渭河滩，平畴远风的麦田阡陌中，何尝不能涤除胸中的决垒和浊气。极而言之，如果你的居室恰好在高楼的最底层而你又有雅致的情调，你完全可以在门前的小园中用感受力经营出一个游目骋怀的兰亭山水来。
　　我在年轻时常常对西湖黄山之类心向往之，后来去了不少这一类地方，而经见的是红尘似雾，游人如织，没有一次获得过美的心境；反不如每年清明节回故里扫墓时，在老家住一两天，竟日徜徉于山岭河道，如痴如醉，世事也忘怀了，名利也忘怀了，连自己也忘怀了，这种进入审美心境的微妙和深邃，实在未足与外人道也。
　　这里存在着一个为谁而游的问题。我是为我而游，为我获取美的心境而游，绝对不管别人怎么看取我的选择。好追逐旅游热点者会说，难道我不是为自己而游而是为他人而游吗?我说，如果剔除盲从而直追你的真实心灵，你会发现你未必是為自己而游。细想起来，赶热闹地追逐名牌游踪，除了盲从而外，多多少少存在着为丰富谈资、与人攀比、满足阅历虚荣等等目的。不然为什么在外国住几十年的人不见谈外国，而去洋人那儿转十天半月回来，却有说不完的话呢?这和消费是一个道理，如果这个人无论衣食住行，只要自己觉得自在，就认为在物质方面至此足矣，这是为自己的消费；如果穿衣要名牌，住房要装修得富丽到人成了房子的奴隶，就有了给别人穿给别人住的异化味道，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别人而消费。
　　对于旅游业来说，我的旅游观具有反广告性质。旅游广告鼓煽人心中的跺气，我的旅游观则凝敛人灵魂中的静气；旅游广告戕残人素质中的审美趣味，我的旅游观使这种修养得到发掘和深化。但说到底我的书生之论不会损伤旅行社业务的一根毫毛，因为在时下的中国人，人活给别人看是一种时代症，任何英明超拔的见解，在时代风气这个庞大怪物面前都是软弱无力的。
　　
　　(选自《杂家独自》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