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词里的“穷西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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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老先生证实,张秃子胡同里曾有一处张文龙的旧宅,而张文龙本人又是秃顶,所以他认为张秃子胡同是这么叫开来的
  西直门内大街之北侧,也就是把着北京城西北角的范围:西直门内大街北到城墙,这是南北;西直门城门到新街口北大街,这是东西。此地曾被称为“穷西北套”。

穷西北套的硬件


  清末及民国时期,进入西直门,便是城里,即使贫瘠也是城市景象,没有田地,有的是街道、胡同、寺庙和商铺。这四样便是当时城市构成的四要素。哦,还有一样,水井。民国时期京城只有东直门一座自来水厂,日供水只有5万立方米,管线300多公里。西直门这里的百姓取水主要靠苦井水和河水,据说西直门有一座高台阶上的水井,是甜水,后来被某个大户圈在自家院里,成了私物,而这珍贵的甜水井便是一条胡同的缘起——高井胡同。
  西直门内大街在清朝是一条御道,皇室出行西郊的必经之路,每逢皇室出行必要净街,黄土垫路,净水泼街。黄土必须是从城外大柳树(地名)挖来的好黄土.比较松软细腻,而水源来自街北官府统一开挖的六座水井,平时上锁,用时官家打开泼路。那种喧嚣而威权的场面,百姓只能躲起来竖起耳朵听动静。而开在大街两侧的十七条大胡同(路北十三条,路南四条),以寺院及大户人家宅门为标志,各自延展,勾勒出“穷西北套”的民居脉络。
  流传于清末及民国时期的一首太平歌词,串起来的便是西北套的胡同街道寺庙等名号,姑且称其为“新街口地名太平歌词”。由世居西北套的老北京人孙福瑞先生整理(发表在《西城追忆》上)。
  歌词是:“张秃子槐树底下乘凉,觉得有点饿,溜达到洪桥下,直奔羊肉床。吃的是烧饼、油炸鬼、面茶,多搁芝麻酱。急忙来到前桌子来把钱换,一不留神踩上屎壳郎。转身来到剃头棚把头剃,一心要到狮子庙去上香。不坐轿子骑马相。穿堂过了前后两桃园。来到了铁狮子庙,降香不小心烧着了火药局、黑塔、永泰寺,引着了草料铺,勾连了葡萄园、南北草厂。一急之下跑到了崇元观,半蹲在新街口,一屁股闷坐在蒋养房。越思越想没有新开路,一根裤腰带,五根檩上悬了粱。临死落了个吊死鬼,没有棺材,只有火匣子把他装。北广济寺、松树庵的和尚尼姑把经念,没有地方埋,来了后坑把他葬。”
  歌词里不少是胡同、街道、地名和寺院。它们构成了穷西北套的硬件,而生活于此,在此间穿梭奔忙的人们。便是几代人的烟火人生。

妙趣横生的地名


  张秃子胡同,其名见清朝《京师坊巷志稿》,1965年并入中教场胡同。张秃子大约是光绪年间人物,居住于此,事迹模糊了。民俗学者张亚群到此地寻访,找到了祖居新街口的金怀志先生。金老先生证实,张秃子胡同里曾有一处张文龙的旧宅,而张文龙本人又是秃顶,所以他认为张秃子胡同是这么叫开来的。民国后谐音改称“长图治胡同”,雅化了。
  槐树胡同始称于清代,位于东教场胡同与中教场胡同之间,胡同内有大槐树,现已消失。
  洪桥位于赵登禹路北口与东新开胡同交界处,如今是地铁4号线站口。洪桥是横桥的讹传,此桥为元代既有的石桥,桥下便是金水河,明代称河漕,清代称大明濠、西溝。民国后,河漕改筑暗沟,洪桥埋入地下。
  烧饼胡同,民国后以谐音改称“寿屏胡同”,又称“寿瓶胡同”。位于新街口六条北大街,现已无存。
  油炸鬼胡同在《乾隆京城全图》中已记录,最早称“有鬼胡同”,说是当年人烟稀少,白天都见不到人,晚上更是阴森森,净剩鬼了。这样随口就叫成了“有鬼胡同”,约形成于清初。后来此地以一种叫“油炸果”的类似于今天焦圈的北京小吃出名,就叫了“油炸鬼胡同”。民国时改为“有果胡同”,为有鬼、油炸鬼之谐音。现已无存。
  面茶胡同,也是以北京小吃面荼出名,民国后改称绵长胡同,1965年并入西教场胡同。
  桌子胡同始称于清代,民国后改称潜学胡同,是原大四条(新街口四条)西接的一条小胡同,已无踪迹。
  屎克螂胡同,为文明雅化,民国后改为“时刻亮胡同”,当年西北套人烟稀少,有大粪场,北边有屎克螂胡同,东边有猪巴巴胡同(后改为珠八宝胡同)。“巴巴”“屎克螂”就是人、畜粪便或活跃在粪便里的蛆虫。时刻亮胡同已拆迁无存,珠八宝胡同尚有其名,而这里今天恰恰有“万丰”“万特”珠宝城。是批发零售各种档次珠宝饰品的地方。
  剃头棚为一短巷子名称,后并人中教场胡同。这里起先紧邻校场,旗兵和百姓有理发需要,便形成市井间平民理发店。
  火药局,指明朝火药库原址安民厂,清朝后称桦皮厂,今仍沿袭“桦皮厂胡同”,位置在一进西直门路北(今立交桥东北)。清初此地依然为八旗火药厂兼兵器制造厂。清中期后战争减少,这个机构便迁至新街口北大街的东侧,大巷子称“大火药局”,一条小支巷称“小火药局”,1965年合并一起统称“光泽胡同”(尚存),但已出了西北套范围。
  原西北套火药局地界因有铁狮子庙一座,便以铁狮子庙为名,今称铁狮子巷,在桦皮厂胡同中部靠西,有十几栋居民楼,为玉桃园一期。
  教子胡同,又称轿子胡同,清朝时便形成,民国沿用轿子胡同。1965年改称东光胡同,在北京市结核病防治所东侧,南北走向,尚存。
  马相胡同,是西北套一条著名的胡同,名气很大。1924年京城第一趟有轨电车场就开在其西侧,而今天公交车走过西内大街亦有“马相胡同”一站,是居民出街的一条重要通道。如今只剩下胡同口一用途不明的平房小屋,东墙上贴着“马相胡同”牌子一枚。
  穿堂是指连接马相胡同和西直门内大街的小通道,民国后称穿堂门或川堂门。早已无影无踪。   桃园在明《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里便有标注,这一带有干株桃树,“花发时节灿若云霞,堪与东岳庙杏林比美。”后来形成三条胡同,分别称为前、后、东桃园胡同。《乾隆京城全图》分称前、后桃园胡同。现前、后桃园胡同仍在,但说不上胡同,而是玉桃园小区楼宇之间的通道,平行的东西走向,西起桦皮厂胡同,东至马相胡同。
  黑塔胡同是因历史上有万佛寺亦称黑塔寺而得名。此胡同尚存,西起北草厂,东接新街口四条,其东南侧为结核病研究所,北为如意里小区。
  永泰寺在高井胡同,位于西直门内大街西部路北,一说是高井胡同5号,另说是永泰胡同11号,大致位置在高井胡同北段。2004年拆除。
  崇元观,作为一个地名在横桥之北延伸到大四条,基本在东新开胡同西侧一带。这是明朝道观,规模庞大,观名为“崇玄观”,俗称曹老公观,崇元观,1900年庚子之变后毁坏灭失。现东新开胡同是一条对接赵登禹路的南北走向大马路,相交的十字路口有地铁4号线新街口站。

后坑胡同曾经诗情画意


  新街口、蒋养房都是地名,狭义的新街口是指著名的新街口北大街与南大街交汇之处,也是西北套的东南端。蒋养房则已出了西北套,位于西海的南岸,相传明代年老宫女或者有罪被废者,便打发到此地洗衣服,在崇祯皇帝眼里那个妖孽般的熹宗保姆窖氏便是在此地被鞭笞至死的。
  新开路特指“东新开胡同”。在西北套地区有两条新开胡同,除了今天被扩修为大马路的东新开胡同,在接近西直门处原来亦有一条称西新开胡同,已无存。
  五根檩胡同今天仍在,也是街区之间的通道,南有第二实验小学,北侧有金泰华云写字楼,此胡同名称出现于清末。
  葡萄院得名比较晚,大约在民国期间,位置在桃园附近,今亦消失在楼群中。
  草料铺原本在清朝时就有,此地有为牲畜提供草料的门铺,民国时期得名,在西校场胡同西端,1965年并入西校场胡同。
  西北套太平歌词提到的棺材、火匣子涉及老北京殡葬业,京城的确有棺材胡同(后为光彩胡同,在承恩胡同与东智义胡同之间)、火匣子胡同(后改名小石虎胡同,东起横二条,西到西单北大街)。作为巨大居住区的西北套,棺材、火匣子行当肯定是有的。
  歌词里的一根裤腰带,指今天的“阔带胡同”,亦是明代安民厂故址,曾经的清代八旗火药厂,后形成胡同,似口袋,民国后称口袋胡同,亦称裤腰带。1965年改为阔带胡同。如今尚存,位于玉桃园小区一期也就是原铁狮子巷的西侧,西直门立交桥的东北侧。
  南北草场,明代称草厂,在新开路西侧。今天以西直门内大街分隔,有北草场胡同与南草厂胡同,是一条南北纵向的交通干线。
  北广济寺原址就在今天的新街口书店及附近,为明朝建制。为区别于西四大街西著名的弘慈广济寺(今世人称“广济寺”),被称为北广济寺,其规模、知名度也小很多,民国期间即已荒废香火,开办过一所私立普仁小学,利用庙堂普及教育。
  松树庵以寺庙周围多松柏而得名。《乾隆京城全图》标注为松树庵胡同。民国沿用。1965年改称长青胡同。已拆除。
  后坑胡同,位于新街口最北端,新街口七条之北,这个地方原属于积水潭水面,随着明朝后积水潭大面积萎缩,这里便成为地势低洼的陆地并迁来居民,“后”便是相对新街口的后面,亦称“后大坑”,1965年定名后坑胡同。胡同名字还在,房屋已消失。在人家尚少的年代,这里低洼而近水,春天里鲜花满地,绿草萌发,曾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百年历史宛如百年大梦


  太平歌词里没有提及的新街口路口东北的一大片民居,号称是新街口头条到七条的范围,即今天从即将拆迁的新街口新华书店向北到二环路的范围(即原来的城墙及豁口)。这七条胡同长短不一东西走向,其中有的胡同还衍生出一条附属胡同,与大胡同相交的还有一些非常短但有名字的小胡同,如红园胡同、骆驼胡同、阳泉胡同等。新街口头条到二条如今已形成规划用地,但在开始新的建设之前,这一带有一大片临时性的城市森林公园。
  新街口三条以北,代替胡同的,不是商业大厦便是居民楼宇街区。唯有在三条东路口有两棵古槐,是当年胡同的标志,在风中摇曳出旧岁月的情调。
  围绕西直门内大街的十七条大胡同基本有名无实,玉桃园、如意里、新街口西里、国英园、冠英园(后两处在路南)等是胡同拆除后的楼房小区,还有一部分税务、电信、文化、学校等公共机构。在1982年西城区政府编纂的《北京市西城區地名录》中.原新街口街道西直门内大街以北的胡同64条、大街3条,而今大多消失,仅剩下的二十几条胡同,多有名无实。
  “穷西北套”的历史存在百年有余,富贵与贫穷之百态人生,仿佛百年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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