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气欧佩克,一个遥远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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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首次在国际范围内提出建立天然气合作组织的设想,到俄罗斯总统普京作出积极的回应,再到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利卡明确表态支持尽快建立天然气输出国组织,“天然气欧佩克”(ONGEC)在近一阶段被全球舆论炒得沸沸扬扬。然而,4月10日在多哈落幕的天然气输出国论坛会议(以下简称“多哈论坛”)却并没有像媒体先前所预测的那样迎来天然气欧佩克的诞生,这一跨国新能源组织的未来命运由此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试图“用一个声音说话”
  
  作为一种新型能源,天然气由于其具有保护环境,使用方便和最终应用效率高等优点,需求在过去20年内由此增长了46%,大大高于其他能源的需求速度;而在石油价格一路劲升力量的同时作用下,天然气价格也出现了迅猛上涨的势头。但是,资料表明,目前全球天然气价格上升的速度却远远落后于石油价格的上涨幅度。一般而言,成熟市场中天然气与原油比价通常应在0.84至1.21之间,但目前二者的性价格比却为0.6:1,亚洲市场甚至只有0.24:1。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天然气生产国和出口国都认为最近两年天然气产品的价格上涨并没有给自己的国库带来同样速度的收入增长。
  导致以上市场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目前天然气供应体制。一方面,天然气供应目前主要采取管道输送,而铺设管道和配气系统的高昂成本抵消了天然气的一部分涨价收益;另一方面,天然气没有比较成熟的的期货和现货市场,价格不能随市场需求灵活变动,而基本上采取长期供应合同的形式确定,并且这些合同期限有的长达25年,因此即便是天然气价格能够随着石油价格作被动地调整,但其上升幅度也受到了极大的约束。更让天然气出口国哭笑不得的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利于买方的市场,自己却失去了强有力的谈判能力。虽然在2001年俄罗斯、伊朗等14个最大天然气生产国成立了“多哈论坛”,但该组织至今只是一个空架子,并未对国际天然气的供应和价格产生过实质性的影响。也正是如此,部分成员国提出了“天然气欧佩克”这一类似于石油输出国组织的设想。
  需求市场的微妙变化成为了催生天然气欧佩克组织的另一个重大诱因。根据欧盟的《新能源政策》,欧洲方面也在积极打算在天然气市场上引入更多的竞争机制,对长期以来被具有约束效力的长期双边合同所主宰的天然气市场来说,这意味着如果供应商们为争夺市场份额而展开竞争,那么天然气价格将有望下滑。
  液化天然气(LNG)是刺激天然气欧佩克出笼的主要现实因素之一。一方面,随着天然气液化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天然气正在通过货轮运送。据英国石油公司的统计,5年前,几乎没有液化气短期现金交易的记录,而如今已经有12.4%的液化气销售是根据2年以下的短期合同进行的。这种趋势带来的一个必然结果就是,天然气现货市场逐渐完善,从而增强了天然气出口方的定价权,刺激了卖方市场试图左右价格的欲望。
  
  推动ONGEC的国家力量
  
  仅从纯经济学的角度解析,天然气欧佩克的成立无疑会使天然气的价格弹性趋于一致,从而对驱动国际天然气价格的稳定将产生积极的作用。但是,市场并不是这一制度变革的最大受惠者,天然气出口国特别几个出口大国等都将悉数从天然气欧佩克组织中直接受益。正是如此,在俄罗斯、伊朗、阿尔及利亚等天然气欧佩克组织的主要推动者之后,紧紧追随着的还有卡塔尔、委内瑞拉等若干国家,甚至连加勒比岛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也高声附和。
  从立场暧昧到积极性表态,尽管俄罗斯对于创建天然气欧佩克经过了一段艰难的选择过程,但人们如今已不难读懂ONGEC对俄的重要意义。目前,俄罗斯的天然气储量居世界各国之首,其国家收入在很大程度上与能源价格的波动密切相关,而天然气欧佩克无疑会最终给俄罗斯带来更加丰厚的利润。不仅如此,能源政治一直是普京政府屡试屡爽的一张王牌,普京对此的体会也特别深刻——一切有关石油和天然气的事务都不是普通事务,而是属于更高的地缘战略层面。为了争夺中亚地区油气与政治资源的控制权,美国一直在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特别是在独联体国家,美国正在竭尽全力地兜售和布道其“西方民主观”,中亚国家以“玫瑰革命”和“橙色革命”为标志的“脱俄入美”行动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此,普京政府深知自己与对手正面交锋还力不从心,但可以利用能源武器对离俄势力进行强有力的扼制。客观事实是,从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斗气”,到俄与白俄罗斯的较量,再到俄通过成倍提高天然气供应价格引发格鲁吉亚内部政治危机,普京政府已经让这些国家自然地放慢了“亲美”的脚步。如果一旦成立了天然气欧佩克组织,俄罗斯就可以策动更多的国家对独联体成员国造成更大规模的制约,从而在最大程度上阻止中亚地区对俄的离心力。更加重要的意义还在于,随着北美地区天然气供应量的减少,美国对于俄罗斯天然气的进口依赖将成倍增加,到时俄罗斯自然可以通过天然气欧佩克成员国的联合行动对美国形成钳制。
  对于另一个喜欢在价值观上与美国保持一致立场的庞大经济体——欧盟,俄罗斯同样可以运用天然气欧佩克做足文章。目前,欧盟40%的天然气消费量都来自俄罗斯,而自2020年之后,欧洲所需天然气的一半以上要靠俄罗斯供应。国际能源机构则预测,到2027年,俄罗斯供应的天然气将在西欧天然气市场上占70%,这将使俄罗斯可以操纵整个欧盟的天然气价格。
  政治企图大于经济诉求恐怕是伊朗成为天然气欧佩克组织最坚定倡导者的最合理解释。围绕着伊朗核问题,美伊双方剑拔弩张,并且有可能出现冲突升级的态势。一方面伊朗在提取浓缩铀方面寸步不让,另一方面伊朗也试图利用一个不定的天然气欧佩克为自己壮胆助威。对美国而言,全球天然气储量集中于俄罗斯、伊朗、阿尔及利亚、卡塔尔、委内瑞拉等少数几个国家中,而这些国家又多属于美国所谓的“非民主国家”,一旦这些国家联合起来,影响和威力绝对要强于伊朗单个国家,美国不能不考虑其后果。特别是,伊朗也非常清楚俄罗斯在全球天然气市场的分量,如果能与俄罗斯在利益上紧紧捆在一块,不仅增添了一个向美国施压的砝码,而且可以利用俄罗斯与欧盟的资源纽带寻求到后者对自己的让步和支持。对于伊朗而言,天然气欧佩克可谓一石数鸟。
  与俄罗斯和伊朗相比,天然气其他出口国的各种企图就简单得多了。例如阿尔及利亚只是试图通过天然气欧佩克进入自己一直没能进入的欧洲市场,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已经开始着手在拉美部分国家建立一个区域性的天然气输出国组织,而其之所以在推动国际性天然气欧佩克中格外卖力,无疑就是想借助这一组织进一步对拉美地区的“左”转提供更加广泛的力量支撑。
  
  利益异化销蚀现实可能
  
  一直以来,石油输出国组织让西方国家头痛不已,而如今面对着天然气欧佩克试图破土而出的趋势,美欧等国家更是惴惴不安。北约经济委员会在一份秘密报告中提出,天然气联盟的目标是要利用能源政策达到“政治讹诈”。美国能源部长博德曼认为天然气欧佩克就是要通过固定价格来控制市场上的能源供给,从而抑制市场的协调作用。负责能源事务的欧盟委员皮耶巴尔格斯则指出天然气输出国组织的建立“将使欧盟处于非常脆弱的地位”。所有的这些反对声浪无疑会转化成对天然气欧佩克的实际阻击力量。
  历史经验表明,1960年代石油输出国组织成立时,正值伊拉克、科威特、沙特等五国和西方石油公司矛盾最尖锐的时候,但是,目前天然气出口国和进口国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达到必须通过组建出口联盟来解决的程度。另一方面,从经济学意义分析,天然气市场与石油市场不同,目前还没有一个依据长期合同来运作的天然气自由市场,天然气价格也依赖于石油价格。而只要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世界天然气市场和如同石油那样的定价机制,就很难形成一个决定或影响天然气价格的集团。
  更加关键因素在于,表面上看来天然气出口国都对成立ONGEC热情很高,但只要一触及到自身的具体利益,其行动就很难保证协调一致了。如“多哈论坛”的核心成员卡塔尔就与美国关系密切,与埃克森美孚等美国公司有着紧密联系,而企图让其为一个不确定的天然气联合体牺牲自己在美国的利益恐怕只是痴人说梦。特别是目前缠绕在俄罗斯身上的复杂因子就足以让天然气欧佩克变数丛生。
  从战略的角度设计,俄罗斯无疑希望成立一个能够被自己所左右的天然气欧佩克组织。但正如俄经济专家所分析的那样,俄罗斯目前即便不与任何国家建立联盟,也能保证在全球天然气市场的强大影响力,因此俄完全没有必要在更大范围内大动脑筋。不仅如此,全球天然气供应一旦定额化,俄罗斯对于自己天然气出口的调控就会陷入被动,俄将无法像现在这样针对不同买方实行区别价格。也正是如此,俄罗斯还缺乏说服自己推动天然气欧佩克成立的充足理由。
  导致俄罗斯对于天然气欧佩克不可能采取冒进态度的真实原因仍然是地缘政治因子。普京主政之后,通过一系列灵活、务实、进取的外交策略修复了与欧美的关系,并且最终赢得了俄罗斯在八国集团中的席位,同时也得到了欧美等国对俄罗斯入世的支持。所有这些来之不易的成就都让俄罗斯目前在与西方国家打交道中慎之又慎。特别是对于能源武器,俄罗斯非常清楚它绝对是一把双刃剑,不能随便滥用。甚至普京总统还企图通过天然气进一步“密切”与欧美的关系。
  进一步分析不难发现,如同欧美国家对俄罗斯能源保持着十分密切的依赖关系一样,俄罗斯对于欧美等国出口市场的依赖也非同小可,简言之,俄罗斯目前还不会因为谋求成立天然气欧佩克而干出顾此失彼的傻事。在俄罗斯和西方发达国家的贸易额中,美国仅次于德国和意大利居第三位,俄美贸易占到俄罗斯对外贸易总额达5.4%。同样,俄罗斯与欧盟的贸易额已占俄罗斯外贸总额的50%,而由于欧盟不断东扩,俄罗斯在欧盟的经济空间受到了挤压,但俄罗斯仍希望保持目前的目前的出口势头,使欧盟扩大所形成的经济后果对俄罗斯利益的消极影响最小化。
  具体到俄罗斯和伊朗着两个最大的天然气出口国,彼此间的关系的确一直不错,但二者在天然气市场分工中仍存在明显的矛盾。俄一直希望进入伊朗的能源出口市场,但目前伊朗的法律不允许;另外,伊朗计划于2012年前建成并向欧盟出口天然气的Nabucco天然气管道也必将对俄建设中的南欧天然气管道计划形成冲击和挑战。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伊朗“保护人”身份,对于伊朗成立天然气欧佩克的倡议,俄罗斯目前也没有直接拒绝。因为,俄罗斯非常清楚,拖延比承诺对自己更有利。
  
  未来不是梦
  
  天然气欧佩克的一度难产并不等于其彻底流产。“多哈论坛”作出的最新决定是成立一个由14个天然气出口国副能源部长组成的委员会,以帮助确定成立天然气输出国组织的可行性,这可能是未来将最终成立ONEPC的前奏。
  实际上,天然气出口国谋求市场联合的行动已经露出了明显的端倪。今年年初,俄罗斯与阿尔及利亚签署了在国际天然气市场协调行动的备忘录。由于俄阿两国出口欧盟的天然气占欧盟市场的40%,两国的合作自然招徕了四面八方关注的目光。无独有偶,南美地区的委内瑞拉、玻利维亚等国也在谋求市场方面的一致行动。
  市场集中程度高是成立国际性能源合作组织的必备条件。从供给方面来看,目前全球天然气的探明储量为148.1万亿立方米,其中俄罗斯、伊朗和卡塔尔分别约为50万亿立方米、27万亿立方米和25万亿立方米,占世界已探明天然气储量的57%以上。据美国能源计划负责人迈尔斯·贾菲所做的一项研究表明,随着美国和加拿大等国的天然气越采越少,越来越多的储量和产量将掌握在俄罗斯、伊朗和卡塔尔手里,天然气生产国的实力还会进一步加强。从需求方面分析,全球需求市场主要为北美、欧洲和亚太三大板块。以上三类地区到2010年的天然气需求量占到了全球需求总量的80%。供给的集中无疑提升了天然气出口国之间联合的可能性,而相对集中的需求更便于天然气出口国实现对市场价格的操纵。
  其实,除了市场的集中程度特别明显之外,天然气出口国阵营内部还形成了如同石油欧佩克那样的组织格局。欧佩克自1960年成立后,沙特阿拉伯一直扮演着该组织的主导者,而在天然气市场,俄罗斯则完全可以发挥主导作用。基于此,绝大部分天然气出口国对OGEPC的影响力和震慑力笃信不疑。正如俄《独立报》文章所指,一旦建立起天然气欧佩克,其不仅比“石油欧佩克”容易控制,而且俄罗斯将更具影响力。相关资料表明,目前“多哈论坛”成员国掌控了全球70%的天然气储量,而欧佩克12个成员国石油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比例也不过43%左右。
  作为全球增长最迅速的能源市场之一,LNG市场的成倍放大无疑构成了对天然气欧佩克的强大拉力。根据国际能源机构的统计,到2010年,世界液化气生产规模将增至4760亿立方米,对液化气生产和运输领域的投资将超过1350亿美元。石油出口国显然不会放弃这一日益壮大并可以验证自身定价能力的现货市场。
  由于从投资到输出管道网的形成一般需要四、五十年的时间,因此天然气很容易遭遇到其它燃料的竞争性排挤;不仅如此,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特别是那些能源市场发育相对完善的国家正在大力提倡能源消费的多样化,天然气的被替代性日益加大。这种生态将迫使着天然气出口国必须联合起来以更具竞争力的阵容进入未来的能源市场。
  (作者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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