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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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秀兰一大早上就跟白雨露说:“明儿是四月八,去九阳山上烧个香纸。”
  白雨露心想也是,毕业两年来,自己三番五次地换工作,不是这儿不行就是那里不对。家里人一再劝说他,每到一处,就踏踏实实的待着,不要嫌挣钱少、不要怕干活多。
  白雨露不是嫌挣钱少、也不因干活多,每进一个公司,待上一些日子就想离开,他也说不上来原因,反正就是不想待。
  他就想着,试着烧烧香纸,或许管用。
  那天真热,还没到中午,气温就快三十度了。
  白雨露下了公交车,遥望了一眼山顶,上空的殿宇楼阁像个小红点儿。他移动脚步,刚踏上第一层台阶,一个落满尘土的缸子就递向了他眼前,白雨露看了一眼,缸子里躺着几张面值很小的钱。这些人他经常见,不是说家里人生病了交不起医疗费,就是落难了、受困了需要支援。他本打算一脚迈过去,潜意识中却朝着缸子伸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个膝盖以下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儿,胳膊焦红焦红的,他提缸子的那只手摇摇晃晃。放在过去,白雨露是不为所动的,那时候遇到这类人他总在心里想:“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也需要救济。”那天,他却被那位老头儿触动了,掏出五块钱放进缸子里。老头儿极力地做着感激的动作。
  “买把香么,年轻人,上庙哩,带点儿香纸。”声音刚过去,捆扎整齐的香纸就给他递了过来。
  “不要,不要。”白雨露避开他们,径直上了台阶。
  “救苦救难了,救苦救难了,帮衬上两个,救一条性命。”这是个盲人,还缺一只耳朵,盲人的棍子在地上比划着。他走了几步,盲人还在对着路人乞讨着。白雨露叹了一声,掏出来两块钱递给了他。
  “年轻人好面相,印堂紫红、天庭饱满。”白雨露侧过头瞟了一眼,那是个身穿道袍的人,斯斯文文的,面前摆一块儿红布,布中心画着八卦图,左右两边写道:文官落轿问前程,武官下马测吉凶。
  “来、来、来,年轻人,算一算,不灵不要钱。”
  白雨露摆了摆手,道人又说:“过来坐么!过来坐,你命中有个贵人哩,让我给你看一看。”白雨露没理他,那人又说:“我能说出贵人的姓。”
  白雨露偷笑了一声,对自己说:“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敢不敢听我说两句话,就两句。”
  白雨露心想:“这人咋这么执着呢?”就站住脚,看了他一眼。
  那人似乎觉得把白雨露说动摇了,开口说:“你近期有官运哩。”
  听到官运二字,白雨露还是高兴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贵可依靠,官运更是遥不可及。
  道人把头摇了一摇,摆出一副高深的姿态。白雨露说:“我没有钱!”
  道人说:“没有说要你钱!”
  白雨露觉得他不像个奸诈之人,打算坐过去听他闲说几句,他又冷笑了自己一声,心想:“到底是个俗人啊!人家说不要钱就想占个便宜?算了吧!上一次山也不容易,给他准备上二十块钱,坐坐,就当听哲学课了。”
  白雨露虽然不信卦,但道人确实把他说高兴了。人家说他现在心里有些小烦恼,干什么都不顺利,后半年就好多了,如果把握好机会,或许还能有个大的转变。
  白雨露给了道人二十块钱,道人似乎嫌少,但也没说什么。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向山顶走去。走至一棵柏树下时,一个卖香纸的老太太又给他递过来一捆香纸,说:“三把五块、三把五块,年轻人,照顾照顾老婆婆!”
  白雨露望了一眼山顶,还很高,心想着:“买了还得往山上拿,上去再买吧!”
  他刚摆脱老太太,路边上又伸出两只手,手背像朽了的树皮,白雨露看了这人一眼,他没有鼻子,嘴唇上也少一疙瘩肉。白雨露在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一张五块的,他把钱全部掏出来看时,零钱已经没了,就把五块的那张给了这人。此时,他已是满头大汗,就在树底下坐了坐,一個老头儿也坐在了他跟前,白雨露主动把身子挪了挪。老头儿从包里掏出来垫子,待坐舒坦后又在面前铺了块儿白布,上面写几个阿拉伯数字。老头儿摇了几摇骰子盒,对白雨露说:“年轻人,耍耍?”白雨露没搭理他,心想:“这些人咋见缝儿就钻。”老头儿觉得没戏,又攀谈道:“年轻人好五官。”白雨露还是没搭理他。迎面上来两个人就说:“老头儿,来,耍耍。”说着,把一张百元大钞压往三上,老头儿揭开骰子盒,果然就是三。老头儿掏出来一百块钱给了那人。那人又按了个二,老头儿揭开骰子盒,果然就是二。老头儿又输了一百块钱。白雨露心想:“蒙谁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是一路货色。”没过几分钟,那人就挤眉弄眼道:“兄弟,耍上两把,比你抱一天砖强得多哩。”老头儿借风扬谷地说:“今天这手气咋这么背!总输哩!”白雨露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那两人走后,又上来两个人,依然像刚才那样赢了老头儿的二百块钱。白雨露本以为这两人也会像刚才那样给自己挤眉弄眼、拖自己下水,而他们却没有搭理他。白雨露就放松了警惕,觉得他们似乎不是一伙儿的。待那两人走后,也上去按了几按,每次都输了,好在他每次按的数额都很小,总共输了不到五十块。钱输了,他才预料到自己上当了。
  “救济、救济么!好人有好报。”白雨露被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盲人挡住了,她拿一根竹竿,胡乱地在路面上划。白雨露想一脚迈过竹竿,却又看了她一眼,那身体真的是太细了,似乎一巴掌能捏住。白雨露心想:“就当赌输了。”便掏出来一张面值不大的钱递给她。
  如此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山顶。剧院里正在唱戏,唱的是古装秦腔剧《五家坡》:
  二月二龙出现,王宝钏梳妆彩楼前。
  王孙公子有千万,彩球儿单打薛平男。
  席棚里去把我父见,我的父一见怒冲冠。
  前门里赶出薛平贵,三击掌气走王宝钏。
  我夫妻城南见一面,手抱头儿哭连天。
  无处立来无处站,在城南寒窑把身安。
  ……
  白雨露一看就入迷了,待戏散场后,匆匆忙忙地下了山。彼时,才想起香还没有烧,在山下望了一阵子,便又返身上了山。   香摊在殿外摆着,拥拥挤挤的。白雨露拿起一把高香,掏了掏衣兜,没钱了。他一转身,庙宇的斜坡上挤满了人,白雨露也插入人群,却见一辆黑色的“霸道”车上抬下来两只箱子,一个人专门在人群中开道,后面抬箱子的那两个人尾随其后,一直进了正殿。白雨露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跟了上去。白雨露透过缝隙,看见那两人跪在塑像前,打开箱子,把整沓整沓的百元大钞放进了功德箱。白雨露一回头,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他听到旁边一个人说:“王庭满就是有钱。”王庭满这人白雨露是知道的,他是全市著名的企业家。
  那两人从殿里出来时,白雨露觉得脖子上戴金链子的那人似曾相识,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白雨露还在上学,他借暑假批发了点儿小玩具在宁静小区门口摆着。宁静小区是全市最漂亮的别墅区,刚建好时,市长都去剪了彩。可宁静岁月过去还不到二十年,王庭满就要征迁那里。刚开始,同居民协商,居民不同意,王庭满公司的人就去强拆,带队的就是那个戴金链子的家伙。
  白雨露考了几次公务员、村官都没考上,他终于死心了,学了个开铲车。经朋友介绍,他居然进了王庭满的公司,起初,他不想去,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他便勉强去了,还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安慰自己:“万一下一个老板还是王庭满这样的人呢?干吧!挣钱才是硬道理。”
  宁静小区的房屋都拆了,白雨露被派去铲地基,他去的时候,小区门口挤满了人,那些人全部离开后,白雨露才进了大门,他希望来上一场地震,把王满庭强征来那些土地全部震垮。
  快过重阳节的时候,王庭满重新装饰了老家的庙,在原来的地址上盖了三层小楼,贴了灰白色地砖、塑了像,把旧时的戏台也拆了,用红砖盖了新的戏楼。
  重阳节那天,公司的所有员工都放了假,全部员工都被叫去王庭满的老家看戏。
  那庙会真是很有排场,凡是到会的人,不论远近生疏,都给准备的炖羊肉管够了吃。白雨露在庙四周转了转,他不想烧香,他觉得这里也是王庭满吸血的场所。倒是戏吸引了他,那戏的名字叫《胡公子假迎亲》,讲述的是古代一个姓胡的官二代看上了一个卖花老翁的女儿,就嘱咐家仆以买花的名义把老翁叫至府上,逼老翁答应婚事,老翁不答应,家仆便把那老翁打了一顿。老翁无奈之下,回家找了一个男子,化妆为女子。胡公子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娶了一个“男媳妇”,还没来得及入洞房,京城来了圣旨,召胡公子见驾,胡公子临走时嘱咐妺妹照顾他的“妻子”,当胡公子回家后,他妺妹已经和他的“男娘子”颠鸾倒凤了。
  白雨露由此又联想到了王庭满的傻儿子,快三十岁了,还总拿着个奶瓶。王庭满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个媳妇,生了个女儿,公司的人都说那孩子不是他的,有人说是王庭满的,也有人说那女子一直和她前男友往来着。
  庙会结束后,白雨露开铲车铲了一下午羊骨头。
  王庭满给了白雨露一点儿小工程,白雨露在三五年间混成个小老板了,但他对王庭满没有一点儿感恩之心,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没良心,他问自己:“如果没有王庭满,我是不是还在四处飘零?”
  公司每次开会,王庭满还表扬白雨露,说他踏实、严谨,白雨露总是跟王庭满不远不近的,好像自己才是老板,人家是下属。
  中学同学马贝乐给白雨露打电话说:“我们要去市政府上访”。白雨露问:“为什么?”马贝乐在电话里说他买的房子出问题了,他们那楼盘共有三百多套房子,现在已卖出去八百多套了,待工程交了工,这些房子還怎么分配?
  白雨露担心马贝乐买的是王庭满公司的房子,又细问了公司名称,公司法人果然是王庭满,白雨露在电话里告诉马贝乐:“我虽然在王庭满公司,却什么忙也给你帮不上。”马贝乐在那边说:“我不是要你帮忙,也知道你帮不了,就是给你说一下。”
  等了一上午,马贝乐又打来电话,说市长不仅接待了他们,还说这是全市最大的一起诈骗案,市政府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周内给大家答复。
  马贝乐的语气不似上午那般阴沉,白雨露也期待调查结果早日出来。
  白雨露扶着栏杆、踏着台阶,一步步地爬上山。殿宇内寂寥而幽森,穿道士服的老者在门道边打坐,白雨露没有惊扰他,独自烧了把香,在殿内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他闭了眼睛,拿起签筒,想抽支签。
  责任编辑:索朗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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