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潮湿的空气从天空中降落下来,它们还没有形成雨,站在阳台上时,裸露的胳膊感到一种细微的,矢状的粒子的纷纷撞击。它们一触即散。过去时与未来时只有薄薄的间隙。在很高的天空,风往西吹。天空是淡灰色的,乌云是不成形状的,浓淡不均的深灰色。像很久以前的海洋,鱼龙们在海洋里忽隐忽现。那些鱼龙在风的推动下成群地向西游去,只露出一部分身躯,或是一只尾鳍。
　　空气让人奇怪的干净,黑暗准备着荫庇整个世界。这个沉静的傍晚的光,那么均衡,对面楼房的屋顶的线条、窗户的线条,矩形、三角形,像是我的命运一样固定——终有一天,我会在某一刻看着它们,看天色越来越暗。然而,如果一个人一直看着光的话,光总是那样清晰,不管它暗到什么程度。
　　深绿条纹的遮阳篷收起来三分之二,里面挂着大人的T恤与小孩子的T恤,它们轻轻摇晃。一棵云衫超出了阳台栏杆的高度,每一枚针叶,每一根枝条,和一整个树冠,都在轻轻摇晃。我心里觉得温柔而安定,然而十分困乏,不知道这个世界能坚持多久。
　　有时觉得这个世界,从我的角度,像蜡烛在盛夏里变软,弯曲,烛芯向下。像沙漠里的一颗沙子一样沉陷在这个世界里,却又觉得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是踏着的地板,坐着的椅子,手肘支着的桌子,和手指触碰着的键盘。
　　蝉声响成一片。有什么来了,又走了。每天晚上我去给阳台上的盆栽植物浇水,它们没有扎根在大地上,夏天是一个艰难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