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在局部和整体的循环中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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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阅读教学中,教师引导学生理解课文时,常常提醒学生注意语境,即联系上下文理解某一字、词、或某一句话。这无疑是正确的,但还要看到逆向的一面,即通过理解某一字、词、或一句话,来完成对上下文的理解。这是因为言语表达总是线性的,对言语作品的感知和理解必然从一词一句的微观和局部开始,但是整篇作品又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组成这个整体的各个部分之间存在相互制约的关系。阅读理解既要从局部出发,又要在整体着眼,只有理解了整体,才能理解局部;只有理解局部,才能把握整体。理解就是在局部和整体之间的往返循环中不断得以深化的。
  
  局部是对整体全息性的反应
  
  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言语作品是字、词、句、段的线性组合,可一旦我们把它作为文本进行解读时,这些从小到大的各级线性的语言单位变成了文本隐性信息的聚合点,从各自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全息性的传达着文本的整体意义。任何言语活动总是和言语主体的心理、思想、感情、以及时空背景等信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任何局部的言语的理解都关系到对作品的艺术形象的认识、艺术境界的感悟和宏观主旨的领会。语文新课程背景下的阅读教学特别强调对文本的整体感知,但如果没有对局部言语所反映的整体意义的发掘,所谓整体感知也就成了毫无凭借的空中楼阁。
  
  1.透过局部言语,认识作品中人物的心灵世界
  英国教育社会学家伯恩斯坦认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语言,实际上是一种文化代码,它表明了言说者的文化特征。”就像一滴水能折射一个世界一样,一句话也能折射出言说者全部的心灵世界。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秦始皇当年到江南巡游,项羽和叔父项梁一起观看,有感于当时的宏伟壮观的场面,项羽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无独有偶,在《高祖本纪》中也有类似的情节,当刘邦看到秦始皇时,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这两个人的话就其字面意义来说,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反映了作为乱世英雄因对秦始皇极度的羡慕而燃烧的欲望之火,和雄视天下的勃勃野心。但一个率真大胆,口无遮拦,在单纯中显示着豪迈;一个则显得工于心计,藏而不露,在狡诈中表现着贪婪。在这里,不仅作品中的人在说话,话也在说着人。人从自身的存在中纺织出语言,又将自己置于语言的陷阱之中,只要一张口,关于自身的无数信息便从中透露出来。如果我们用这两句话作为引子,引导学生阅读《鸿门宴》,感受刘项二人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的所作所为,这两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便会更加清晰的凸现在读者眼前。海德格尔认为:“语言是存在之家。”弗洛伊德则认为:由于从欲望到语言之间存在一条走廊,以至于无论怎样深藏、隐秘、歪曲的情感经验,都能被澄清,被揭示。所以,穿越开放的语符空间成了自我理解与理解他人的最短途径。”阅读文本的语言就是通过倾听来自于文本的各种人物的“说话之声”,与文本对话,利用“说话”揭示存在与人之间的关系,使言语向人敞开,使人投入言语的怀抱之中。在理解人物言语的同时,进入人物的心灵世界,把握人物的整体面貌。
  
  2.品味局部言语,理解整体艺术境界
  无论词语还是句子,一旦被写入文本之中,成为建筑艺术符号,它的意义就会因作品的整体艺术构思而发生细致微妙的变化。如果拘泥于其基本语义或固定语义的理解而忽视了它们在作品整体的艺术境界中所发挥的作用,阅读理解就会误入肢解式分析的歧途。王安石的《泊船瓜洲》诗中“春风又绿江南岸”一句,历来被传为“炼字”的佳话,用“绿”来描绘春风是经过多次修改才敲定下来的。但如果仅从形容词活用为动词来解释王安石用“绿”的精妙,显然是苍白乏味的。因为“绿”所带来的决不只是一个词、一个音节的变化,而是整首诗的意境、作者的思想情绪乃至整个诗的世界的变化。“春风又绿江南岸”不仅表述更为简洁,更显春的生机,更因为“又绿”两个字上接对钟山的回望,下启“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悬想,产生一种含蕴不尽的况味。它不仅为春到江南传神,更为去思依依点睛,具有诗学上所说的“二重意味”如果再联系王安石两度拜相的背景,就会感到这“又绿”二字似乎隐隐传达出某种政治心态,其意味又不仅这两重而已。它究竟反映的是诗人东山再起,对变法前途的信心?还是流露出诗人因朝中斗争复杂,产生重新掌权后再遇不测的担心呢?似乎都有,似乎又都不尽然。如果我们能引导学生仔细玩味“又绿”两字与前后句的相互联系,在从诗人曲折经历和现实处境加以关照,就会体会到这两个字或许更多地反映了某种并不实指的意念心境,交融着并不强烈的亢奋与稍带落寞的惆怅。于是读者就会感到这“又绿”二字在前后此句的相互关系中有着无尽的美感和魅力,在局部的词汇美中体
  味到诗人整体创设意境的独运匠心。
  
  3.利用局部言语,把握作者的表达意图
  理解作者的表达意图,是读者与文本展开对话的关键所在。在阅读教学中,教师一般都比较重视让学生通过寻找重点的词语、句子或段落,提取所谓的“文眼”来理清文章的脉络,把握作者的思路。其实就整篇文章而言,作者的所有遣词用语与整体的思想、情绪、意图的表达有关。我们不能说这个词语或句子是重点,能反映作者要表达的主旨,那个词语或句子不是重点,与作者的表达意图没有关系。文本中的所有局部言语所透露的信息与作者的表达意图之间,只存在直接与间接、清晰与模糊、外露与隐晦、明确与曲折之分,而没有重点与非重点、关键与非关键之分。在阅读时切入文本的角度不同,所选择的需要重点品味的局部言语也会有所区别。鲁迅先生的《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一文,不少教师在教学时都把重点放在文章的后半部分,着重分析“有埋头苦干的,有拼命硬干的,有为民请命的”等句子,并让学生展开讨论,举出与之相应的人物来,以证明中国人并没有失去自信力。这样做当然是把握住了文章的要害,因为这一部分的确是反驳和立论的重点。但仅限于此,还不能真切感受鲁迅先生的思想感情的脉博,更无法领会作者遣词用语的良苦用心。例如文章的第一段:“从公开的文字看起来:两年以来,我们总自夸着‘地大物博’,是事实;不久就不再自夸,只希望着国联,也是事实;现在是既不自夸自己,也不信国联,改为一味求神拜佛,怀古伤今了——却也是事实。”仅就表达的简洁和顺畅而言,完全可以把文中的一些短语删去,写成“两年以来,我们总自夸着‘地大物博’,不久就不再自夸了,只希望着国联。现在是既不自夸自己,也不信国联,改为一味求神拜佛,怀古伤今了。”作者为什么不这样写而要那样写呢?难道只是为了强调这些都是事实,或者是为了使句式富于变化吗?如果我们能够紧紧盯着这些句子和短语,仔细咀嚼,认真揣摩,就会发现这里正是作者回答“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的关键所在。鲁迅先生认为要正确回答这个问题,“要自己看地底下”,而不能光看“公开的文字”。从“公开的文字”看起来,中国人早就失掉自信力了。开头的“看”和结尾的“看”要相呼应。前者只是看公开的文字所披露的事实,也就是只看到了一些表面的现象,难免肤浅片面;后者却可以看到真相和实质,看到被公开的文字有意无意掩盖掉的“中国的脊梁”。开头的那个短语一再提醒读者注意下列事实是公开的文字所披露的。“是事实”等三个短语,鲁迅先生并非仅仅来强调它们都是事实,而是表明“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的观点并不符合事实。鲁迅批驳对方的观点,并不是因为对方据以得出结论的事实不是事实,而是说,你说的虽是事实,但我们看这个问题却不能只根据这些事实。肯定对方得出结论的材料符合事实,在反驳上是欲抑先扬,在理论上则为树立自己的观点打下基础。正是由于这些材料“是事实”,所以下文则说失掉自信力的观点用以指一部分中国人“则可”,用以指所有的中国人“简直是诬蔑”。假如不先肯定它们“是事实”,那么这里的“则可”就落了空。可见要想深入领会作者的表达意图,有时就得咬文嚼字,在反复的咬嚼中,文字的滋味才能品尝出来。如果囫囵吞枣,感受也往往是混沌一片。
  
  局部在整体中获得意义和价值
  
  任何一个文本都是由言语形式“怎么说”和言语内容“说什么”构成的。但是读者首先感觉到的只有言语形式,即文本的物质存在方式。言语形式是一个由文字组成的延伸于一定空间中的语符系列,是具体可感的。这个系列当然可以运用语文知识把它分割成语音、词汇、语法、修辞等方面进行语言学的分析研究,以获得它的语言意义。但这种分析研究并不见得有助于读者对文本言语内容和意义的理解。这是因为文本作为言语主体运用语言的实践活动,是一个整体的存在,不是像语言知识那样可以条分缕析的。每一个平面和层次上的语言都与文本的整体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血肉联系,读者所能感知到的不再是纯粹的语言,而是语境化的语言,也就是具体的言语行为和言语成果。言语是活生生地蕴含了丰富的个人内涵的存在,与作为一套抽象的公告符号系统的语言不能放在同一个平面上被考察、被感知,它是言语主体的个性、情感、直觉、意识、潜意识等心灵世界的投射,富含各种情感意义、直觉意义和审美意义。因此,对构成文本的每一个局部的语言文字,都应该把它放在文本的整体精神世界中去探寻和确定其意义和价值。
  
  1.局部言语的意义是其语言意义和文本语境意义的融合
  语言的意义是经过理性的抽象得来的,具有概括性、普遍性和公共性,而言语作为使用语言的行为和产品,关涉到具体的说话者和听话者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关涉具体的情境和言说的目的、意图等等,带有丰富的个人内涵和语境色彩。感受言语的份量和色彩,既要结合它的语言意义,更要联系上下文的语境。例如“家”这个词通常的语言意义指的是一种固定的生活场所,但出现在《日出》的女主人公陈白露的台词里,却产生了无限的情感意义和审美意义。《日出》第四幕,当陈白露听到茶房王福生说客人都各自回家了之后,低声自语:“是啊,谁还能一辈子住旅馆!我和他该是玩够了,够了,我也想回家去了。”显然这里的“家”不仅使我们意识到固定的生活场所,更能使我们感受到一种安全、舒适和温暖甜蜜的心理体验。正是这种体验与陈白露当时的生活境遇构成了强烈的反差,相形之下,这位风尘女子无家可归的悲惨下场显得愈发令人同情。如果脱离了文本的语境,就难以理解作者附着在语言上的良苦用心,也就无法品味到言语的丰富韵味。
  
  2.相同的语言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不同的意趣
  言语意义的丰富多样性表现在同样的一个词,一句话,放在不同的言语环境中,它的意义会发生功能变化。比如“夕阳”一词,指的是傍晚的太阳,这个意义是抽象的,概括的,也是凝固不变的。但是一旦成为诗人描绘、吟咏的对象, 从中透露出的情趣就是具体的,形象的,也是变化多端的。李商隐《乐游原》中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表达的是一种失意、无奈、凄凉和落寞,隐隐地透出对人生的伤感和对国事的忧患。中央电视台《夕阳红》栏目的主题歌“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夕阳是迟到的爱,夕阳是未了的情。”则表达了一种对生命最后阶段的留恋、挚爱和赞美,一种乐观从容地享受美好生命的人生态度,一种成熟、练达、积极进取的精神。可见文本中任何一个言语片断都带有整体文本的特殊情感氛围,理解时应放弃语言学的零度视角,从具体可感的语境出发,结合自身的感悟和体验,去触摸言语本身的色彩、结构、份量和品质,体味言语的联想意义、直觉意义、情感意义和审美意义。
  
  3.局部言语的相互交织,形成文本的整体美感
  有限的词语还不能给出整个文本的全部丰富性,每个词语的意蕴从各自不同的方向和侧面为文本提供思想、情感、意义和趣味的支撑。这些丰富的内涵如月轮圆晕,云外霞光,交相辉映,相映成趣,形成一个开放的、对读者产生召唤力量的系统和结构。阅读时不可局限于对局部孤立的感知,而应该驱遣想象,展开联想,把文章中各种情境事物再现出来,在它们的相互交织映衬中,把握文本的整体之美。例如读王维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果单就字面的解释则是:大漠上一缕孤烟是笔直的,长河背后一轮落日是圆圆的。这样只得到了粗浅的意义,毫无美感可言。要想深刻地理解,就得在想象中睁开眼睛来,把这十个字所描绘的各种景象联系起来,整体上进行鉴赏。这两句是选了四种景物:大漠、长河、孤烟、落日,描绘塞外旷远荒凉的景象。对此,叶圣陶曾做过精湛的分析:“给‘孤烟’加个‘直’字,见得没有一丝风,当然也没有风声,于是便来了个寂静的印象。给‘落日’加个‘圆’字,并不是说唯有‘落日’才圆,而是说,‘落日’挂在地平线上才见的‘圆’。圆圆的一轮‘落日’不声不响地衬托在‘长河’的背后,这又是多么寂静的境界啊!一个‘直’,一个‘圆’,在图画方面说来,都是简单的线条,和那旷远荒凉的大漠、长河、孤烟、落日正相配合,构成通体的一致。”这种“通体的一致”是言语和言语之间深度合作的结果,呈现出言语深处无限的美景。局部的言语就好像一盏一盏的明灯,在文本的整体中被点亮,然后再经过光的聚合,照彻整个文本,使文本之美放射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彩。
  总之,局部和整体之间的矛盾关系,具有一种循环的性质。阅读理解不能只注意宏观的大整体,也不能局限于微观的小局部,而应以大整体来引导、规范对小局部的感知和理解;以小局部带动和充实对大整体的认识和把握。阅读理解就是再从整体到局部、从局部到整体循环中不断前进和深化的。
  
  (曹 莹,陕西省西安师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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