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今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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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道难,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也正由此,才有了李白那篇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蜀道难》。
  
  蜀道难,首先难在横亘千里蜀道上的一座凛然威严的大山。这就是秦岭。它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巴蜀水乡和关中平原严格地分割并区别开来。换句话说,之所以巴蜀盛产水稻而三秦遍野麦田,之所以陕南处处竹丛而关中白杨盎然,最重要、最基本的原因就在于秦岭的阻隔。2007年7月中旬,当我们一行多人乘车从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朝秦岭疾进,并由北向南穿越西安至安康高速公路上的秦岭主隧道——终南山隧道时,所有的人都为一个奇特的现象所惊异——我们在隧道北端时,满天乌云翻滚,间或可见雨滴。而当10多分钟后我们穿经隧道来到洞口南端时,却是蓝天恬淡,白云悠闲,一派美景良辰艳阳天。
  一座秦岭,不仅将动植物以及其他许多自然界的生命物种予以鲜明的分割并使之服从着自己的摆布,甚至将气候和温度都阻隔成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地!
  秦岭的雄浑、博大、威严、独特,可见一斑。
  
  公正地说,用现代交通方式跨越秦岭的壮举在上世纪前半叶已经开始了。此后,这种艰苦卓绝、坚韧不拔的跨越持续了整整大半个世纪。
  由于从小依傍着秦岭生活,我对跨越秦岭的几条道路都比较熟悉。无论是从大散关进入秦岭的川陕公路,还是从黑河峪进入秦岭的108国道,以及从沣峪口进入,逶迤扑向陕南重镇安康的210国道,甚至是从成都到宝鸡的宝成铁路,尽管它们修筑的年代不同,通往的方向不同,甚至道路的属性不同,但只要跨越秦岭,就都无一例外地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曲折盘旋。
  许多从事摄影的人都喜欢登上秦岭山巅,拍摄蛇行的公路和铁路,他们所取的角度和着力展示的画面,无一不是道路的曲折和盘旋。想想看,当你从高处俯瞰,眼前的公路呈现出一个接一个的“S”形,这些“S”形组合起来,像接力赛一般以一种锲而不舍的顽强逐渐向山峰高巅盘升时,那是一种多有力度也多具质感的曲线,它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一个生动注解,也是劳动创造世界的一种壮阔奇观!
  
  这些年,我采访过许多条铁路和公路,也采访过许多位筑路专家。也许正因为对路太熟悉,我从来也不敢奢望能够有高速公路跨越秦岭。我很清楚,修建西安到汉中的高速公路最大的困难其实就是怎样翻越秦岭。换句话说,这是工程建设者们和秦岭的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是建设者们对凛然不可侵犯的秦岭的一个挑战!
  
  这种挑战实在不简单!
  无论铁路还是公路,只要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设计师们都会自觉地遵循着一个设计理念,这就是让线路依山傍水地逶迤向前——山谷中的河水之所以能够穿越重重阻拦,顺利地潺潺流下,决不是一种偶然。这是历经反复,最终在无数方向和目标的筛淘中做出的一种挑选。这种挑选由于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因而显得格外单纯,也格外客观。就这一点而言,让线路依山而筑、傍水前行,不仅符合逻辑,而且是一种科学的必然。
  但是铁路和普通公路能够做到的,高速公路是不是也能够做到呢?
  高速公路和普通公路甚至铁路的极大不同点在于:首先,高速公路的路面一定要宽阔。如果狭窄,它就不可能实现高速。其次,高速公路必须保持一定的曲线半径,要相对平直。如果幅度很大地弯曲蛇行,同样不可能实现高速。
  我们先说宽阔。
  如果线路只需要1米宽,那就很简单,我们只需要在山体上做一些简单的开挖,就能够形成路堑。但是如果路面需要20米甚至30米宽,摆在我们面前的将是些什么困难呢?
  首先,那就意味着傍山凿岩所需要开掘的断面将很大很大。其次,它意味着开挖后形成的边坡将会很高很高。任何人都能够想象,建造这样一种大断面高边坡的道路是荒唐的。其他不论,仅安全就完全无法保障。
  那么换一种思路呢?
  比如,打隧道。可以设想从秦岭底端打一条特长的隧洞,上百公里地打,让我们的汽车从西安出发,从地底穿越秦岭,直达汉中。
  技术上能不能实现这样的构思,我没有细究。问题在于,即使技术上能够实现,这种方案又有多少可行之处呢?之所以要修建高速公路,就是要它能够为人类服务。如果让高速公路采取这样一种方式在地底下穿行,那么沿途所有的县市以及普通居民便统统无法享受现代高速公路的泽济,这样的高速公路即使修建起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看取直。
  
  应当说,无论修建铁路还是公路,最好也最经济的方式就是让线路尽量取直。假设铁路和公路能够成为地面上的“航空线”,那就功德圆满。但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无论哪一条道路,由于地理和环境的限制,都只能做到相对取直。区别在于,对其他线路而言,线路的弯曲容忍度可以更大些,而高速公路由于车行的速度快,它要求线路不能太曲折,也不能太盘旋。
  在平原地段甚至在绝大多数山区,高速公路的相对取直都不难实现,惟独在“天梯石栈相勾连”的秦岭上是不可想象的。以秦岭北麓为例,山体是在一个极短的距离内,以一种几乎垂直的方式骤成陡峰的,在这种情况下,线路该怎么样盘旋攀越,却又不至于过度曲折呢?
  
  2007年的7月,正是盛夏季节,这时的西汉高速公路已经基本建设成型,如果再不抓紧深入,很多原始的困难,以及具有历史价值的工程场面将不复再现。于是我和几位作家朋友抱着巨大的兴趣也抱着种种猜测和疑团,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踏上了西汉高速公路的建设工地。
  小车自西安出发,方向明确地向南驶去。宽展而平坦的原野上,高速公路像一道雄浑绚丽的彩虹,又像一柄锋锐劲健的利剑,笔直地向秦岭山脉伸去。天广地阔,绿野泱泱,一切都很平常,也就显出了一种平淡。
  但是一进涝峪口,我马上觉出了神奇。
  高速公路是顺着山谷进入秦岭的,这和我的预想没有任何差别。但是让我奇怪的是,就一般而言,山谷也同样就是河谷。而眼下,高速公路顺着山谷一路疾进,却毫无河谷之感。这究竟是我认识和经验的局限,还是眼前的幻觉或错觉?
  我请教了工程技术人员,很快释然。规律不可抗拒,眼前的山谷确实就是河谷,被改变了的只是高速公路跨越河谷的方式。从前的建设者们常用的一句话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眼下,高速公路根本不是什么“遇水搭桥”,而是以一种正交的方式与河谷并行。高速公路就搭建在河谷上方,河谷怎么伸展,路面也就怎么伸展,两者走向完全相同。如果一定要说区别,那么区别只在于河水是自高往低地流淌,而高速公路则逆向上溯,从低处向高处攀扑。
  这多么巧妙!在群山叠嶂、峰拦崖阻的秦岭中,可以说寻遍所有,惟一的开阔处只有河谷。而西汉高速公路就恰恰利用了这种仅有的开阔!设计师们巧妙地让河谷的宽阔转变成高速公路的宽阔。而一旦河谷顺着山峰曲折迂回,它的弯曲和盘旋已经不符合高速公路应有的规则时,设计师们就立即用隧洞来对道路进行有效的连接、修正和补充。
  
  现在,我终于懂得了西汉高速是怎样跨越天堑秦岭的,也终于明白了摆在眼前的一组数据的真实涵义——西汉高速全长255公里。其中有桥梁411座,总长达114公里。有隧洞130座,总长达110公里。
  换句话说,西汉高速和其他高速公路的区别在于,它基本上是由桥梁和隧洞连接而成的。
  这种气魄宏大的桥梁和隧洞连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建设这样一条高速公路必须具备足够的科技实力。
  意味着建设这样一条高速公路必须具备足够的经济实力。
  毫不夸张地说,这两个实力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实现这样一种气魄空前的大跨越。
  问题还不仅在于此,当我细细地观察并体味着今天的西汉高速公路时,我发现了更耐人寻味也更让人振奋的一些细节。就千百年来的观念而言,征服天堑蜀道注定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壮举,值得大书特书也大歌特歌,但是工程建设者们却并没有因为从事着一项伟大的壮举便放荡了自己的行为。相反,他们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和兢兢业业的惶恐来保护着蜀道上的山水和自然。显然,在21世纪的今天,他们已经实现了一种工作理念和生活境界的飞越,他们不再仅仅为征服蜀道而骄傲,而是更多地将蜀道看作自己生活和生存的朋友,他们用娓娓的温润来弥补着开山劈石所带来的遗憾,用无声的举措来恢复着蜀道的本貌和原色,他们第一回没有把蜀道当成敌手,而是让千古蜀道和建设者以及将来的使用者共同创造出一种天人一体的和谐!
  回过头来看,动不动就用“征服”、“战胜”这样的字眼来对待大自然,实在是因为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存在着许多狭隘和局限,还不明白往往在陷入骄矜得意之际,我们却正处于极需反省和极需清醒的边缘。
  
  
  值得一说的还有许多。
  我们从西安出发,仅仅一个上午,眼前的一切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麦田变成了稻田,黄牛变成了水牛,混浊的渭河变成了清潺的汉江,耳畔那些略带嘶吼的秦腔已经变成了温润柔和的陕南方言……这一切都意味着也在提醒着我们,天堑秦岭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跨越了。
  当你真实地跨越了秦岭时,又突然会发现这一切实在太平淡太简单!让人还没过足瘾!以至同行中有人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跨越秦岭其实也不难!
  真的不难吗?
  秦岭天堑是一个现实存在。它既不因为我们对它轻视便能够人定胜天,也不因为我们对它重视便能够举重若轻。它永远不声不响、威严十足地矗立在我们面前,等待着我们与它进行一场空前庄严也空前激烈的竞技。用科学标准来衡量,“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千年秦岭始终难以逾越本身就是科学的必然。
  那么跨越秦岭很难吗?
  当我们终于跨越了它之后,确实又发现这一切都如此轻松如此简单。西汉高速公路像一头憋足了气的壮牛,勇猛且顽强地顺着河谷朝汉中盆地猛蹿。完全不能想象,这闷头一蹿,竟蹿过了几千年来始终难以逾越的历史风烟,竟使西安和汉中这两个始终相距得很远很远的地域猛然间能够携手并肩。
  其实,很难是客观存在,不难同样是客观存在。惟一不同之处在于,后者是通过主观努力之后达到的一种客观。它是劳动的结晶,是人类智慧和努力的体现。
  
  千古秦岭被如此轻松地跨越,使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感慨万千。
  何止如此,当我们一路顺畅地继续南下,过宁强,越广元,出剑门,抵江油,以至汽车在绵阳境内的涪江旁行驶时,同行中竟有人不解地问:汉江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呢?
  
  当告诉他这已经是涪江时,他仍然回不过神来,继续惊诧地追问:难道这就到了四川?
  大家都笑起来,笑他的愚拙和迟钝。但是笑过之后,却又一阵茫然,一日万重山,南北两景观,秦岭以北是黄河水系,而这边则已经全部汇入长江。可以说无论人、事、物,甚至语言和习俗都变得陌生而遥远,仿佛传说中的时空隧道真的在自己身上得到了应验,每个人都具体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三秋、一梦十年!
  也许,生活质量的提高就在交通的迅捷和高速上得到了最充分也最深刻的体现。
  也许,更美妙、更神奇、更不可思议也更辉煌的新生活就在蜀道开通之际又向我们发出着全新的召唤。
  山川仍旧,蜀道今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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