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千工之竹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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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箩
  箩是竹制的容器,主要用于運输和贮存谷物。人民公社时代,每个生产队都拥有数量众多的竹箩,几乎每个男劳力都有一副。每户农民家里也有几副各种类型的竹箩。
  宁波地区盛产毛竹,奉化、余姚一带满山遍野长满了竹子。毛竹繁殖力强,竹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加上价格便宜,许多农具和家庭生活用具以竹代木,都由竹材编制,竹箩便是其中之一。编织竹箩是篾匠的基本手艺,每年入冬以后到开春之前,生产队会请上几个篾匠在仓库里集中编织竹箩。一根长长的毛竹,在篾匠手里去头去尾,由篾刀剖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直到细分至像鞋带那样粗细,再把每一条竹丝剖成“篾青”与“篾白”。所谓篾青是竹子的表皮层,呈青色,韧性好、光滑度高,一般用于编织密闭度好、比较精致的竹箩。这种竹箩,我们叫“夹箩”。篾白就是竹子的里层,相当于“竹肉”,呈玉白色,质地差一些,适宜于编织比较粗糙、常用的竹箩。这种箩,我们叫“单箩”。准备好竹丝后,篾匠们开始编织,并没有图纸作参考,编织起来却经是经、纬是纬,像模像样。半天下来,手脚利索的可以打好一只竹箩的内芯,接着便在内芯的四周插入四条两指宽的粗竹片,作为筐体。粗竹片十分挺括,不容易折弯,篾匠先在需要弯曲处挖去一点竹肉,然后放在火堆上加热,竹片遇上火便软化了,很容易弯曲成九十度角,篾青上还会爆出竹油来。装好筐体后,再在上口用稍粗的篾白条打上一只竹圈,并在竹圈的四周缚上四个由麻绳制作的环。至此,一只上圆下方、结结实实的竹箩便编好了。
  竹箩的用途十分广泛。我们水稻地区,春收春种、夏收夏种、秋收冬种等几个关键季节,几乎每天都要用到竹箩。初夏,油菜籽、草籽种打下后,因为颗粒细小,单位体积重量大,用夹箩盛放最适宜,不会漏掉;早、晚稻收割后,从打稻机起出的含有草绒的湿谷,要用单箩挑到晒场扬晒。到粮站交公粮也是用竹箩挑过去的。搞副业收获的西瓜、芋艿、番薯、蔬菜、桃子、梨头等等,也是装在竹箩挑到仓库后再分配给社员的。农民家里也离不开竹箩,没有米缸谷仓的,就用竹箩代替了。逢年过节,男的会挑上一副竹箩,一头装一个小孩,一头放行李和礼物,晃晃悠悠走亲戚去了。连嫁女儿也要用竹箩装嫁妆,沿路看热闹的还要数数这户人家的嫁妆有几担几杠。
  随着塑料制品的普及,现在竹箩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我觉得贮藏和运输货物,竹木制的容器是最好的,又生态又环保,而且经久耐用,可惜都不用了。
  出自高洁挺拔的翠竹,成为下方上圆的箩筐。出身清白,用途广泛。晃晃悠悠间,划过多少岁月?四明山里,漫山遍野是竹海,自古以来,村民们就养成了靠山吃山的传统,竹编工艺应运而生,竹箩编织长盛不衰,农人们编的竹箩无一不是手工精细、结实耐用、实用性强、无毒无害的。可惜的是,与无数老农具一样,竹箩也正在淡出人们的生活。而世界上最大的竹箩即将在佛山问世,据说这个世界第一大竹箩是由四位女性能工巧匠,历时一个月,花了6 吨毛竹,编织而成的一个高约4.3米、底宽3米、体积约为48立方米、可装55吨物的竹编巨无霸。我想,这一竹编巨箩,一定能够激发起人们对传统文化的回忆,弘扬物质文化传统吧!
  竹匾,我们叫“”。用竹篾编制,扁圆形,用来晒和盛放东西。最初知道“竹”是一个谜语:“天上一只,里一只蟹。”谜底是蜘蛛。渐长大,看到家里霉干菜,母亲会喊:把那个拿来,知道那个竹子做的扁扁圆圆的东西叫。读书以后,尤其是读鲁迅的小说《故乡》,明白了就是竹匾。鲁迅在写他小时候回故乡绍兴、要小伙伴闰土捕鸟时,闰土说:“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其实,闰土干过的雪地捕鸟,我们小时候也经常干,这给我们的童年同样带来了很多欢乐。
  每户农家都有四五只,主要功能就是晒食材。咸菜从缸里取出,切碎后与春笋拌在一起,放入里,在日光下晒上几天,就变成了笋丝霉干菜,用来烤肉或做汤,风味独特;冬天,把年糕切成片,在里干,可以存放半年以上;遇上放爆米花的,在那个神奇的炉子里转上一会儿,开口一爆,变成了又酥又脆的“年糕胖”,美味可口,大人小孩都爱吃;水磨糯米粉,掰成一块块,也要在里晒干,过年前几天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的家门口晒上几面粉,预备过年时做汤圆。其它,如制作番薯干、萝卜干、山芋粉等,都是在上完成晒制的。
  的另一个功能是作筛子,筛选大小粗细,过滤杂物碎石,这种用作筛子的,底面有孔,根据不同的用途,每一只的孔径也不同,有大有小。如筛米的,孔相对小点,只要把碎米漏下去就行了;筛焦泥的,孔相对大一些,细土从孔漏下,石块、草绒留在上面,集中堆放。宁波农村又把过筛称为,作动词用,如这堆垃圾要壅田了,赶快去“一”;这袋米碎米太多,还有细石子,要好好过。可以说,农家生产生活,是经常要用到的辅助工具,现在这个季节到农村去,仍然可以看到矮墙上、屋檐下,一只只晒着当地的土特产。在宁波地区,也有不少地方把叫作“团匾”的。
  晾晒食物,筛选物品,一张竹匾,装满一家的生计、孩子的美味,筛去生活的艰辛、劳作的苦累,留下太阳的香醇、乡愁的味  道。秋来春去的时光里,每见梅花繁闹、绿柳依依。冷色山河烟火人间和这面竹匾一般还是最初模样,而我们又何曾还是当年的自己?那时乡村,立春过后,柴门冷巷芳菲次第,门庭小院绿芜深深。樵夫林径担柴,浣女溪畔濯足,白叟江岸垂钓,黄童骑牛吹笛。山河朗润、竹匾翠,满寨的清风明月,不肯早早醒转;满眼的紫霞炊烟,不肯早早散去。也好,临感怀,恰如临水擦身,照见童年的你和我。太阳的香醇悠悠长长,乡愁的味道缠缠绕绕……
  白 篮
  白篮,一种用于农作物脱粒、净化、翻晒的竹编容器,形状像剖开的半边篮球,容积有大有小,大的直径有两米多。
  白篮最适宜于黄豆、蚕豆、绿豆及芝麻等小农作物的去壳脱粒。这些作物一般在果实七八分成熟时,就被连根拔起,进行晾晒,待到豆荚干燥发黄再进行脱粒。但这时的豆荚很容易自动爆开,豆粒便掉落在地上。如果放在竹垫或水泥地上脱粒,可能会满地狼藉,豆粒到处滚动,芝麻四处飞溅,造成很大浪费。白篮像一只大碗,底平,边沿有一定高度,可有效避免豆类往外蹦出。   黄豆脱粒,我当时几乎每年都干。先在一块空地上放好白篮,再轻脚轻手地捧起一把已经晾干的黄豆株,根朝外荚朝里,放入白篮,一手捏住豆株根部,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敲打,豆粒便毕毕剥剥地出来了。待把晾晒的黄豆秆全部敲完,白篮里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黄豆了。然后便是去杂,每次捧起三四斤的黄豆放入米筛筛选,混杂其中的细碎土粒通过筛孔落在地上,分量轻的豆荚壳浮在上面,用手一抓扔到外面,留下的就是玉白色的黄豆了。收获其它豆类和芝麻也是这样处理的。
  白篮除了脱粒以外,还用于在太阳底下晒干果实,将豆粒、芝麻在白篮底上薄薄摊上一层,晒上几个日头,就可以收藏了。
  宁波老话里有一个形容词,叫“向白篮”,取意于白篮没有盖子,底朝天,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向白篮”的意思就是自我曝光,把自己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一个人睡觉不盖被子,四脚朝天,呼噜震天,别人看到了就会说:此人睡相这么难看,“向白篮”一样。又如,有一些暂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结果不知什么原因被公开了,自己觉得很恼火,也很尴尬,有人问起,当事人就会自嘲:“‘向白篮’啦。”大家都知道了,随他去吧!
  小时候宁波有首童谣叫《撮田螺》:“太阳落山,田螺摆摊,爬起一担,伛倒一篮,倒出一白篮,烤拢一酒盏,过过夜饭,还差一眼 眼。”这里说到的白篮,在宁波地区的广大城乡,就是晾晒干菜、去壳脱粒的竹篾筐子。白篮直径很大,篮身很浅,需要晾晒的东西往篮里一摊开,很快就能干燥。小时候,外婆在家里搭浆板、做酒酿,就只是准备了一甑、一白篮。只见外婆用柴火煮了糯米饭,稍微焐上一会儿,这才起锅倒在白篮里,摊开铺平,随着一股淡淡的白气袅袅升起、渐渐散开,外婆就让我用筷子扒拉篮里那些比平时略干的糯米饭,那米饭粒粒饱满,颗颗晶莹,香气扑鼻。等到饭粒完全凉透,外婆就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包粉状的“白药”,散在白篮中,掺和、凉拌到米饭里。只见外婆左手轻轻扶着篮沿,右手 在白米饭里翻飞舞动,直到白药白饭拌匀了,就从白篮里起出,把拌了白药的糯米饭按压在油亮亮的甑里,最后用镬铲柄在中间插出一个垂直的圆孔,然后盖上盖子、捂上被子,就可以静等浆板搭熟、酒酿飘香了!
  竹 篮
  竹篮,竹篾编织的篮子,形状不一、用途多样,既是生产用具,也是生活用品。
  生产上,经常用篮子装秧苗、种子,如种玉米、种番薯,要先育苗,待长到一定时候起苗,放入篮子,挈到田里,进行移栽插种。我小时候印象深刻的是提着篮子割猪草、鹅草、兔草。放学后,放下书包,拿一把镰刀,提一只大篮,跑向田野,选择那些家畜爱吃的野草,什么“猪人参”“红枣藤”“革命草”等,抓一把割一刀,放进篮子里,满满地带回家,抓一把扔进猪圈、兔笼,看着它们美美地进食,自己也觉得蛮开心的。
  日常生活中,竹篮的用途就更加广泛了,买菜、洗衣、盛物件都要用到它。当时,我们最喜欢的是杭州篮。杭州篮篮身深、环短,而且做工精致,又用篾青编制,既好看又耐用。拎着一只杭州篮出门,会觉得自己有档次。因此,如果有人到杭州走亲戚或出差,问有什么要带的,一般都会说,给我带一只杭州篮回来。如今,竹篮的种类就更多了,而且用途也在不断拓展,不少成了工艺品,更多的成了外包装,比如作为粽子、大闸蟹、水果、月饼等的包装,既时尚又生态。
  竹篮还被用在成语上。“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一句经常用到的成语,出自唐朝寒山的诗:“我见瞒人汉,如篮盛水走,一气将归家,篮里何曾有。”意思是做了好多事情,却白费力气,没有效果,劳而无功。
  竹篮,曾是一件与百姓生活关系密切的物品。竹篮的原料分青篾、黄篾两种。编制竹篮,有篾匠上门编织,也有不肯闲的男人自己编的。篾匠手巧,竹篮编得精美大方,形状各异,有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元宝形的、长方形的、四角形的。日常生活中,洗衣装菜,摘豆采茶,买货打猪草,都离不开它。那种圆圆的、上面有盖的竹篮,我们称为“饭篮筲箕”。夏天,用它装上剩下的饭菜,挂在老屋的梁上,老鼠吃不到,又通风防馊。小时候傍晚时分放学回来,瞒着外婆,提着竹篮,偷偷地到墙门外面的小河捉鱼抓泥鳅,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收获,基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宝篮
  元宝篮因形似元宝而得名,前低而后高。前低,方便人进出;后高,是为了靠背,让躺在里面的人舒服一些。元宝篮由竹篾编织,分内外两层,内层光滑细密,外层松散美观。底部由硬竹爿支撑,十分牢固。前后端分别装有竹环,穿过杠棍可以抬着走。为了防止虫蛀,元宝篮通身还要用清漆漆上一遍。
  元宝篮是过去农村的“救护车”与“婚礼车”。产妇和病人上医院都要用到它。有一年,我邻居家的孕妇肚子痛快要生了,他家急急忙忙借来元宝篮,在篮底铺上棉被,搀扶孕妇坐上,公公与丈夫抬起就往公社卫生院送。还有一次生产队一个社员跌断了腿,也是让他坐上元宝篮送医院的。
  旧时宁波农村婚俗,女儿出嫁,双脚不能落地,要由兄长抱着离家。当时没有汽车,花轿则被当作“四旧”,不能坐了,接送新娘的变成了元宝篮。哥哥抱着妹妹,将她轻轻地放入元宝篮,夫家派来的人抬起来,跟在嫁妆担的后面,沿着土路屁颠屁颠地走了。如果夫家或娘家人没有将抬篮人摆平,新娘子就要吃苦头了。他们会将肩上的竹杠使劲上下耸动、左右晃动,让新娘子像坐在波浪上的小船一样,颠得恶心,苦不堪言。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公路、机耕路通了,手拉车、拖拉机以至汽车进了农村,元宝篮逐渐丧失了它的功能,现在再要找一只元宝篮可不容易了。
  元宝篮是江浙一带的特色物产,從清代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元宝篮在民间社会生活中一直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作为一项传统手工艺,元宝篮存在的历史已有数百年,有民间人士考证,元宝篮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元宝篮在江浙农村一度极其流行,新中国成立前曾是两地百姓的主要出行工具,也是走亲访友的重要工具之一。老底子走亲戚时,大家都喜欢拎一只元宝篮,篮子里放几斤糖果、切两刀肉,不少农家妇女甚至还会用元宝篮提着婴儿在村里闲逛。在长期的生活中,元宝篮与两地的风俗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因此派生出很多功能,如被当作老年人出行时的“轿子”和女子出嫁时的“花轿”。如果嫁得如意郎君,坐在元宝篮里该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如果嫁的是瘸子麻子,坐在元宝篮里该是如何的悲伤与无奈!所以,一个元宝篮,承载的又岂止是民俗风情、无边风月,它是一代又一代的女儿心事、悲喜人生。“江南春风得意,席卷一城烟雨;叶底落红,檐边飞絮。尽随一江春水东去,晓看红湿处,何处是旧迹?”元宝篮里,几度花开、几番花谢,拨开尘埃、燕子飞时,是一瓢饮与弱水三千。   茶篓与蛇篓
  茶篓与蛇篓都是竹篾编制的容器,在宁波方言里,读音一模一样,因此容易混淆。但茶篓与蛇篓在外形上是不一样的,茶篓上圆下方,口子敞开,高度约五十厘米。采集茶叶时背在肩膀上,或两只连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江南民歌《采茶舞曲》里描写采茶的场景是这样的: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眼一齐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争米上又下。两个茶篓两旁挂,两手采茶要分家,摘了一回又一箱,头不晕来眼不花,多又多来快又快,年年丰收龙井茶。
  这首民歌起源于杭州,说的是春天采摘龙井茶的情景,采茶时,茶篓是挂在采茶女的脖子上的。
  蛇篓的形状有点像没有头部的人的上半身,有脖子、有肩胛,主体部分呈梯形,空间较大。考究一点的蛇篓还做有竹盖子。由于蛇篓上面口子收缩得比较小,而下面的空间大,比较适合于盛放捕捉到的黄鳝、泥鳅、黑鱼甚至蛇类等活物,这些动物尽管生性狡猾,但关入蛇篓后便再也不能逃生了。
  宁波话里,说一个人像“蛇(茶)篓”,就是在骂人了。蛇篓在宁波话里的意思是说此人是“日光族”,贪图物质享受,有钱马上花光,有吃就吃、有玩就玩,不懂得珍惜生活、不考虑明天的事情,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被稱为“蛇篓”的人处于社会的底层,被人看不起,当然他们吃的东西也是低档次的,所以宁波人又把调料只有酱油和葱花的“阳春面”称为“蛇篓面”,意为穷光蛋吃的面。
  《采茶舞曲》的词曲作者周大风教授是宁波人。乐曲采用了越剧音调,融进滩簧叠板“多上一下”的曲式,又吸收了浙东民间器乐曲“四则”的音调作引子,并采用有江南丝竹风格的多声部伴奏,唱起来曲调优美、朗朗上口,很有江南意韵。习惯唱茶歌的采茶人,背上山花一样盛开的茶篓,在风中晃出淡淡的影子,提着满满一篓绿色的声音。一心,两叶,三叶,统统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就是琴声最抒情的部分,就是赴一场和春天有关的舞会。茶篓可以见证,从山头到心头,或者是从心头到源头,吉祥幸福源源不断。
  黄鳝笼
  黄鳝笼,一种竹篾编制的诱捕黄鳝的渔具。黄鳝笼呈长圆条形,小孩小腿粗细,一头大一头小。大头的那端往里面凹,中间有一孔,孔周边的篾条有弹性,把孔团团围住。黄鳝钻进孔里觅食,篾条弹开,进笼后篾条自然闭合,再要出来就不可能了。小头那端有一个口子,用于安装木塞。木塞的中间插有一根细竹针,用来穿蚯蚓。蚯蚓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对黄鳝有极强的吸引力。所以蚯蚓是捕捉黄鳝的最适宜的诱饵。但又不是每一种蚯蚓都能作诱饵,只有一种身上会发出青光、个头比筷子略粗的青蚯蚓才会对黄鳝有吸引力。据说用红蚯蚓作诱饵会引来水蛇,挺吓人的。这可能是实践得出的经验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宁波农村普遍种植双季稻,水田里黄鳝、泥鳅、田螺等水生生物很多。黄鳝生活在田塍、水田的水洞里,一般白天蛰伏,夜出觅食。人们利用其生活习性,以蚯蚓作诱饵,以黄鳝笼囚之。
  晚春或夏末秋初的傍晚,小伙伴们挑着一担黄鳝笼走在田塍上,选择一块稻田,跨进稻丛,每隔十几米放一只黄鳝笼。放的时候,将三分之一的笼体压入泥中,三分之二露出水面,便于黄鳝游入。第二天清晨,小伙伴又出发奔向田头,一只只回收笼子,运气好的,60%—70% 的笼里会有黄鳝,个别笼子里可能还有两条。挑笼回家,一只只拔出塞子,把黄鳝倒入瓦缸里,看着爬来爬去的几十条黄鳝,满心喜悦。
  宁波人把吝啬小气的人称为“黄鳝笼”,因为“黄鳝笼”的特点是只进勿出,吝啬的人也一样,只知道要别人的钱财,如果要用他的钱请客送礼做好事,那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如果知道了此人有“黄鳝笼”脾气,父母亲或亲朋好友就会提醒你,不要与此人交朋友,否则是要吃亏的。
  那是诱敌深入的技巧、请君入瓮的智慧。在乡村,有消失或处于消失之中的事与物,就像曾经戴着草帽、拿着钩子、提着篓子钓黄鳝的不多见了。而生成并延伸着的依旧是我们看得到、感受得到的乡土的本真与气息,就像放黄鳝笼子的农人们,在增添了意外收获的同时也成了乡村里一道生动别样的景致。
  猪 笼
  猪笼由竹篾编制,是运输猪只的工具。我见过的猪笼有两种:一种用于捆绑成猪。笼体圆柱形,周边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孔,口大,便于将猪塞进里面。猪在笼里就好像五花大绑一样,动弹不得,任人处置。另一种用于运送猪仔。笼体呈圆锥形,中间空间较大,上面有一收拢的口子,仅限一只猪仔进入。这种猪笼大的可放三四只猪仔,小的可以放两只。养猪娘的农民,在猪仔长到三十至四十天、体重在二十斤左右时,便将它们放进猪笼,挑到市场出售去了。
  不知从什么朝代开始,猪笼演变成了刑具。民间有将违反了道德规范的人塞入猪笼,浸入水中或沉入河底的,名为“浸猪笼”。浸猪笼并不是国家刑罚,是一种私刑。惩罚的主要对象是女子。未婚女子与男人偷情,已婚女子与丈夫以外的其他男子发生性关系,甚至寡妇不守妇道与人关系暧昧,经族中长者调查核实,证据确凿的,就要被浸猪笼;如果某个男子被证实是奸夫的,会受到同样的处罚。根据影视作品和有关书籍的描述,“浸猪笼”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把被认定为“淫妇”的女子五花大绑,塞进猪笼,并在猪笼里放进石块增重,使猪笼加快下沉。在河岸竖一架子,架子上缚一木杆,将猪笼上的绳子连上木杆,吊起悬在河中央,慢慢放绳子,猪笼下坠。如果此人情节不重,可免死罪,则将笼子没入水面后再重新拉起,放下拉起反复几次,让受刑者喝饱河水。见受刑者昏死过去后,收起猪笼扔在岸上。如果此人已经罪无可赦,则将猪笼一沉到底,让其溺水而亡。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摧残人性、任意剥夺生命的“浸猪笼”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几千年来规范妇女行为的、以“三从四德”为主要内容的封建道德观也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当然,再也不会发生“浸猪笼”这样的丑恶行为了。
  自然界还有一种植物,其拥有一个独特的吸取营养的器官——捕虫笼,捕虫笼的外形又很像猪笼,因此被称为猪笼草。捕虫笼会分泌香味,以引诱昆虫。待昆虫进入笼内滑进笼底后,即被笼底分泌的液体淹死,逐渐被植物消化吸收,成为猪笼草的主要营养来源。猪笼草是热带植物,广东、海南可能有分布,一些植物园里也有引种,是一种很独特的植物。   猪笼装人四面透,冤魂泪满江河共。多少帝王宠,亦遭浸猪笼!猪笼,本来只是为了方便运输猪仔而制作的竹制工具。后来被用作残酷的私刑,用来惩罚“出轨者”。而在三百年之前,郑板桥断案时,放过了一对险些遭遇浸猪笼的有情人,实在是一段难得的百年佳话,属于小概率事件。
  刀笼篰
  刀笼篰,由竹篾编制,长约三十厘米,上端椭圆,下端偏平,中间穿过一条绳子,可系在腰际。顾名思义,刀笼篰的主要作用是插刀。农民上山下田干活,肩上可能扛着锄头,手上拿着簸箕,再要带把柴刀,就没办法了。于是便在腰上系一只刀笼篰,把柴刀插入篰里,干活的工具就全了。如果刀笼篰的作用仅仅是插柴刀,那也太浪费了。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小型的容器,农民物尽其用,随身携带,把它变成了干活时顺手捡拾山珍田鲜的“聚宝笼”。耕地时,见到被翻上来的泥鳅、黄鳝,俯身捡起甩入篰里;耘田时,摸到田螺扔到篰内;小沟里有鱼虾,抓住了,也放入篰里,任它们在里面活蹦乱跳。上山斫柴砍树,见到野蘑菇、野果子,刀笼篰会装得满满的。
  我们小时候到生产队已经收获过的马铃薯田里拾遗,也会手持锄头,腰系刀笼篰,下田后一锄锄挖过去拾遗捡漏,挖到一只就往篰里放一只,直到全部盛满。兴冲冲拿回家洗一洗,放在铁镬里盐水煮烤,一小时后,泛着盐花,皱起皮,又香又韧的盐烤马铃薯便出炉了,味道特别香浓,一连吃十几个都不过瘾。
  别在腰间如刀鞘,挂到高处似饰品。刀出鞘,人扬眉,空箩出门满箩归。何事劳作乘晚风,却等来年好光景。至于那拾遗捡漏带来的口福,实在是童年记忆中最值得回味的快乐。一年又一年,渐渐消瘦了的是时光,越来越丰满的是回忆。那些从刀笼篰里捎带回来的美味:烤田螺、炒黄鳝、蒸泥鳅、煮蘑菇、腌鱼虾,还有盐烤马铃薯,无一不是舌尖上的故乡、心海里的外婆桥……
  土 箕
  土箕,一种竹制的担土担肥的工具,下面像直立剖开的鸭蛋,但前端有口子,后端高起,边框上安装竹环,以方便挑担。
  过去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养鸡,生产队也有集体的养猪场,猪粪、鸡粪都是很好的农家肥,不仅含氮含磷,能满足作物生长的需要,而且作为有机肥能有效改善土壤团粒结构,增加土壤肥力。家里的猪粪、鸡粪积得多了,就要向生产队投肥,以换取工分。这时就要到猪栏里用土箕装粪,挑到生产队指定的田里,作为马铃薯、番薯及油菜、麦子的追肥。同样,集体养猪场的猪粪累积到一定程度也要挑到田里施用。这个活一般由女社员承担。十几个妇女每人挑一担装满猪粪的土箕,前前后后走向田间。放下担子,徒手一把一把壅田,壅完后回到猪场再挑一担过来,再壅到田里。我刚参加农业生产时,与女社员一起干过这活,猪粪分量倒不重,挑起来也不感到吃力,就是一把把壅田,不仅气味难闻,而且空手捏粪,心里接受不了。但为了挣工分,再苦再脏也得干。收工后,回到家拼命用肥皂洗手,洗上四五遍,手上还是有猪粪的味道。
  土箕,装粮装土也装粪;锄头,锄草锄泥更锄禾;扁担,挑桶挑箩挑土箕;笔杆,写景写情写回忆。浙江、福建一带的南方土箕,就是北方人口中的竹簸箕。比起北方的竹簸箕,南方的土箕外形要小巧很多,但内里却比较深,能装载很多东西。最具特色的恐怕就是在土箕的上方有一道拱形的硬把手,可以把土箕像篮子一样挈起来。在土箕的尾部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竹环。干活的人们把土箕装满后,用担子勾着那拱形的把手,晃晃悠悠地走去。到了目的地,把担子一放,用勾把手的钩子勾住那个竹环,用手轻轻向上一提,土箕直立、重物倾出,省时又省力。返回途中,土箕已空,别无他物。农人们大多用钩子勾着那个竹环,悠悠然然地走在青山绿水之间、阡陌交通之上。竖着的土箕在暖阳清风里闲闲散散、飘飘荡荡,犹如两只低飞的纸鸢。此番光景,谁能不说这是一幅田园风景画呢?原来,土箕也是可以入画的啊!
  竹 垫
  竹垫,也有叫篾垫的,是由竹篾编织而成的垫子,每一张长约两米五,宽约一米八,两端分别由两根竹片把垫子夹起作边,竹片的中间穿过一条绳子,用于竹垫卷起时的加固。竹垫的主要作用是翻晒谷物的铺垫。过去,农村的晒场没有水泥地,都是夯实后的泥地,在上面不能直接晒谷物,必须垫上竹垫后才行。竹垫通透性好,谷物在其上面干燥得快。夏天的早晨,太阳早早就挂在了半空,晒谷场的妇女们看看露水已干,便搬出竹垫,在泥地上一一摊开,然后挑的挑、抬的抬,把稻谷一箩箩倒入竹垫。一会儿晒场上便布满了一座座小谷山。接着,用谷耙摊谷,把谷子堆从竹垫的中间向四周推开,直到看上去厚薄均匀。
  这时晒场上是另一番景象,谷子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好像在地上铺了一层黄金。附近的鸡、空中的鸟受不了诱惑,纷纷前来偷吃,这可害苦了妇女们,只见她们一边“喔嘘,喔嘘”地发声吓唬,一边挥舞手中的谷耙、掃帚不停地驱赶,但效果并不明显,鸡倒是赶走了,麻雀却调皮,啄几粒飞走了,过一会儿又飞来了,真拿它们没办法,好在吃得不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中午时分,妇女们又忙开了。晒了半天后,需要把谷翻上一翻,使之受热均衡,水分更快蒸发。这时候烈日当空,晒场上像火烧一样。妇女们头上披一条湿毛巾,再戴上草帽,手不停地在竹垫上来回拖动谷耙,谷粒在起舞,水分在迅速蒸发,可她们却浑身湿透。太阳下山了,竹垫上的谷要收起来,挑回仓库。竹垫也要一块块卷起来,搬到仓库或屋檐下竖放,防止露水打湿。早稻收割后,一般要晒三天的猛太阳,才能储藏起来。碰到雷雨天或台风天,晒谷场更是忙坏了。小阵雨还好,把竹垫两端一抬,谷粒便拢成了一堆,然后把两端一交叉盖在谷堆上,雨滴落在竹垫上不会马上进入谷堆,可以抵挡一阵;遇上大雨就必须像救火一样,在雨还没落下之前,迅速把所有的谷子从竹垫转移到仓库里。碰到这种天气,平时在家里的老头老太以及小孩子们都会一拥而出,前来帮忙。
  竹垫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移动,面积也不大。有些产量不高而经济价值比较高的小农作物,收获后需要翻晒,就把竹垫放在田边屋后。如黄豆、赤豆、芝麻、蚕豆之类,还有番薯干等,农民一般就用一块竹垫,放在自家门口的空地上晒,便于看护。
  哗啦啦一声铺天盖地,展开竹垫条格斜密,手编的纹理令人惊奇,烈日下,满地碎花黄金匝地,鸡鸭麻雀也来寻寻觅觅。月亮升起,孩子们在那儿尽情嬉戏。那摊开在竹垫上的庄稼,犹如三千繁花,绽放在农人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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