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人民军阅兵式。朝鲜认为，军事强国和政治强国的目标已经达到，今后的重点是建设经济强国
　　
　　朝鲜，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神秘”但不陌生的国度。从朝核危机到六方会谈，这个中国的邻邦近年在国际社会上动作频频……不过，朝鲜并非不想改变。在经济改革方面，朝鲜也在谨慎地打量这个世界尤其是近邻中国，进行了一些改革的尝试。
　　
　　金正日指出：
　　不能抱着旧的、落后的东西不放
　　
　　朝鲜1948年建国，比中国还早一年。像那个时候的许多社会主义国家一样，以苏联为师，建立了计划经济体制。不过，朝鲜比较特别的一点是，出于政治的原因，它的经济对苏联和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有较强的依附性，没有建立起独立的经济结构和体系。这样一个结构，在政治平静时期尚可维持，一旦政治风云突变，很容易受到冲击。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风暴终于来了。苏联几乎在一夕间解体，朝苏经济关系突然崩溃，外贸环境急剧恶化。此时，朝鲜恰逢自然灾害，农业生产遭受重大损失，在内外“合力”的重创下，1990～1998年朝鲜经济连续9年负增长，创下了空前的记录。
　　在这样的背景下，1997年金正日就任朝鲜劳动党总书记。上任后，他提出的第一个新观点就是“实利主义理论”。据朝鲜经济学家介绍，实利主义有两层含义：一是要给人民带来实际利益，这是原则；二是做事情要追求利益不能吃亏，这是实际内容。2004年4月朝鲜修订《财政法》，把企业经营的最大目标由“减少成本”改为“增加净收入”，促使企业向利润导向型经营方向发展。朝鲜经济学家形象地比喻：如果和中国比较，实利主义与中国的实事求是相似。可以看出，实利主义理论将成为朝鲜解放思想、推进经济改革的理论基础。
　　进入新世纪后，朝鲜又提出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奋斗目标，包括建设军事强国、政治强国和经济强国。朝鲜认为，在这三个战略目标中，军事强国和政治强国的目标已经实现，只有经济强国目标尚未实现。因此，经济建设是当前朝鲜的中心任务。这一点，是我们在观察朝鲜问题时需要考虑的。
　　2001 年元旦，朝鲜通过《劳动新闻》、《朝鲜人民军》、《青年前卫》共同社论提出了“新思考”，强调“适应新时代要求，在思想观点、思考方式、斗争风气和工作作风上带来根本的转变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问题”。金正日指出，我们已经进入新的时代，不能站在以往奠定的基础上按老样式生活，要根据新时代的要求更新其面貌，不能为旧的观念所束缚，抱着过去旧的、落后的东西不放，该抛弃的要大胆抛弃，“在 21 世纪要以新观念，从新高度出发对待、解决所有问题”。另外，朝鲜《劳动新闻》社论指出“要大胆变革”，“进一步改善朝鲜的经济管理体制，适应新环境、新气候的要求”。
　　以上这些，都传递出一个信息: 朝鲜有改变的想法和欲望。
　　
　　终于公开使用“改革”一词
　　
　　朝鲜希望改变，但对“改革”、“开放”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开始的时候，它曾强烈反对使用这样的词汇。
　　朝鲜表面上强烈反对“改革”、“开放”，然而新出台的经济调整政策针对的是旧的、脱离现实的要求和做法，实质上就是一种“改革”，只是提法不同。如《论社会主义经济发展规律》一文指出，“由于社会主义的历史较短，作为经济管理的主人——人民大众对经济管理方面的经验还有许多不足，社会主义经济管理方法还不够成熟与完善，如果不放弃陈旧、落后、脱离现实的东西，经济就不能得到发展。”不言而喻，这种“放弃”本身就带有“改革”的含义。事实上，朝鲜在理论和实践上一直推进经济改革。2003年6月，朝鲜中央通讯社终于公开使用了“改革”一词。
　　
　　金正日对中国经济成就印象深刻
　　
　　2001年初，金正日访华时表示，“中国特别是上海，在改革开放以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证明中国共产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是正确的。”2006年1月10日至18日，金正日对中国进行了非正式访问，并在湖北、广东、北京等省市参观考察，高度评价中国的改革开放。他说，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在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改革开放事业中取得巨大成就。中国焕然一新的面貌和生机盎然的发展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充分证明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是正确的。朝鲜党、政府和人民对此感到由衷的高兴并表示祝贺。
　　时隔仅两个月，朝鲜劳动党中央群众团体及首都建设部第一副部长张成泽，带着30多位高层经济官员组成的“专家团”，沿着金正日的访华路线，对湖北、广东等地进行了为期11天的考察。朝鲜高层官员对金正日访华“南巡路线”的跟进，进一步证实了朝鲜借鉴中国模式改革开放的意愿。朝鲜还向中国派遣各种经济代表团考察改革的经验。2002年以来，朝鲜向中国、越南、欧洲一些国家派遣进修学员，重点加强市场经济、金融、贸易、高新科技类人才的教育和培训。他们中不少人比较年轻，可能成为未来改革的中坚力量。同时，朝鲜国内也开展了自上而下学经济的运动。
　　
　　经济改革突然加速
　　
　　2002年7月1日，朝鲜经济改革加速，实施“7·1措施”。朝鲜称之为“划时代的改革措施”。改革的主要目的是“打破平均主义并确立追求实利的经济核算体制”。朝鲜承认生产率低下的主要原因在于技术落后和平均主义分配制度。
　　“7·1措施”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幅度调整物价和工资，力度之大，为朝鲜建国后所未见。过去，朝鲜以电力和煤炭价格为基础规定产品价格，现改为以粮价为基础。过去，政府按0.8元/公斤（朝币，下同）收购粮食，按0.08元卖出，而现在按40元收购，加4元的流通费用，以44元卖出，使粮价大体与市场价相等。此次物价改革，全面调整了所有产品的价格。比如，玉米由0.49元/公斤调整为20元，黄豆40元，猪肉带骨110元不带骨170元，鸡肉180元。煤炭价格调整为1500元/吨，上涨44倍；电力2100元/度，上涨60倍。焦炭、钢板、橡胶上涨45倍，汽油、柴油等上涨70倍。
　　
　　工人的月工资由原来的110元调整为2000元，上调18倍。研究人员和机关干部的工资则上调19倍。过去，工人一天的工资可以购买一个月的粮食，生活费用（购买粮食部分）只占工资收入的3.5％。朝鲜出现粮食危机后，曾有一段时期工人们纷纷离开工作单位，做起了小买卖，物价调整后，生活费用占工资的50％以上，职工不得不再次依赖工资收入。此外，原来免费提供的住房、水电等全部加收了租金。
　　与此同时，朝鲜进行了企业改革。过去，朝鲜对企业业绩评价的基本标准是生产量，现在则是企业的经营结果。为使企业变成名副其实的经营者，朝鲜较大幅度地扩大了企业的自主权。企业可以自由支配超额完成的收入中的一部分收入，甚至可以发奖金。企业有权自主制定经营计划，实行彻底的独立核算制，自负盈亏，国家不再给予补助。
　　在开放方面，朝鲜也有一些新尝试。在各个涉外饭店开设了原材料商店，主要经营建筑材料和机电产品。不过交易的种类和范围只能由政府规定，商店无权作主。
　　在这一轮经济改革过程中，还有一个吸引世人眼球的举措：朝鲜破天荒地开设了一批特区。2002年9月，朝鲜指定新义州为特别行政区（后因杨斌事件停顿）；同年11月，朝鲜相继通过了“开城工业园区法”和“金刚山观光地区法”，并指定开城市为工业开发特区（韩国称“开城工业园区”）、金刚山地区为观光特区。后两个特区目前运转状况良好。
　　中央也向地方下放了权力。朝鲜国家计划委员会现只负责军需工业和基干产业的计划，其他方面，包括计划、生产、消费、价格等，均由地方政府自行决定。
　　上述改革措施已初见成效，国家的财政负担有所减少，工人、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幅提高，有些产品如煤炭已开始增量，公共财产的浪费现象有所下降，人们生活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但也有一些负面影响，首先是通货膨胀和货币加速贬值——长期落后的生产设施及各种原材料严重短缺，使朝鲜不具备持续满足市场需求的能力；其次是宏观经济的结构性问题，如处理好军需工业转化为民用工业的问题等。
　　总体来看，朝鲜的经济改革使其摆脱了经济连年下降的局面，逐渐恢复了元气，但尚未扭转困难局面。
　　
　　核试验标语换成经济建设口号
　　
　　2007年新年伊始，朝鲜就显示出重视经济建设的积极姿态。每年朝鲜三大主要报纸《劳动新闻》、《朝鲜人民军》、《青年前卫》的“新年共同社论”，都被看作是朝鲜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施政纲领。2007年的社论用很大篇幅论述经济建设，明确指出“国家应集中力量来解决经济问题”，号召全国努力建设社会主义经济强国，2007年的主要任务是迅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加紧实现国家经济现代化的技术改造。与军事有关的言论则相对比较平淡。
　　2006年10月份来，平壤市内有许多庆祝核试验成功的标语，最近这些标语逐渐消失，代之以呼吁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重建经济的口号。金正日总书记视察经济建设的报道也不时在媒体出现。最近他指出，要把2007年变成“建设经济强国的转折之年”。
　　据朝鲜劳动党中央机关报《劳动新闻》2007年6月8日报道，金正日强调，建设现代化企业必须十分重视引进最新科学技术。这表明，朝鲜越来越重视科技对经济发展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朝鲜政府开始重视民生产业。2007年以来，金正日频繁视察经济部门和生产企业，如农场、葡萄酒厂、养鸭场等生产单位，要求在企业管理中贯彻“追求实利”的原则，加快发展轻工业，并计划从国外进口相关原材料。这是一个新变化——以往金正日即使视察经济部门，也大多为重工业部门。
　　在对外经济战略方面，朝鲜将立足于自力更生的基础上争取外援。金正日说，自力更生是一把宝剑，要牢牢握住这把宝剑。
　　世界在关注朝鲜，朝鲜也在打量世界。也许，真正的朝鲜与世人眼中的朝鲜有很大的不同。世人的关注点，常常集中在朝鲜的核弹上，往往忽略朝鲜的种种变化，而这些变化已经悄然开始……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韩国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