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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感言：时隔快三年才重新动笔写文，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生活一度非常混乱，且很迷茫，花了一段时间重新走出来，对生活产生了新的思考。学生时代常常很烦恼，结果发现长大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反而有更多来自家庭和社会的考验，有时候想改变又停滞不前，有时候想坚持又不得不放弃。写这篇文时，我终于从迷茫的状态中走出来，做自己是件小事，但也并不是简单的事。
1.染色外套
燕南失眠了整整一个月。
墙隔音效果不好，住在隔壁，和燕南同期的实习生隔三岔五在宿舍开派对，过于扰民，连带他也被牵连，遭到好几次投诉。
恰逢大学同学要回老家，燕南在朋友圈看到租房消息后第一时间和对方联系上了。
他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同学讶异于燕南的速度如此之快——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还有合租室友这件事，他就过来了。
房子设施齐全，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地铁口。他捕捉到同学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欣然表示不介意合租。
燕南通过同学提前添加了合租室友的微信，验证通过后对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便是要他代收包裹。
新室友由于工作原因暂时待在外地，客厅堆满大包小包。接下来一星期，每天都会有包裹寄到家里，加在一起多得几乎能码成一面墙。
周末休息，他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刚准备喝水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依旧一大堆包裹，他伸出手去接，那些层层叠叠的盒子哗啦一下全部落下来，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映入眼帘——室友来了。
燕南听大学同学提过她是个模特。
周映结束拍摄后第一时间赶回来，脸上还没来得及卸妆，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后背凸起的蝴蝶骨，腰肢和腿细得像是轻轻一压就会折断。
燕南对她的第一印象只有瘦，他留给周映的第一印象是——长得还算清秀的四眼书呆子。
他们第一次交锋发生在三天后。
燕南习惯什么都整整齐齐，厨房、浴室和客厅在她没来之前擦得一尘不染，台面上的东西能少则少。周映一来，家里突然变得极其拥挤。
他去找周映谈，希望就公共区域使用问题，她能做出一定的配合，周映对着镜子一边卸睫毛膏，一边含糊地应了声“好”。
她把沙发上的衣服都收回房间，燕南见她听进去，也就没想太多。
直到某天，周映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瞥见燕南的外套，她用手指夹着那件外套来到燕南跟前：“这衣服又没破，干吗丢掉？”
燕南没有正眼瞧她，专心低头赶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这件外套让他出了丑，他心里有点儿埋怨周映，埋怨到后面只怪自己疏忽。
实习期很忙碌，那天下班回来后他因为太累，把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被周映洗衣服时顺带一起丢到洗衣机里，结果染了色。
周映洗完后并沒有注意到，晒干后又放回沙发上，偏偏燕南也没有发现，像往常一样穿了就走。
那天公司同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的还在偷笑，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直到上司让他开车去接客户。
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什么错，这次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恼火极了，回去的路上，他甚至在心里反复排练如何对周映发火，最终却把怨气转移到那件外套上。
2.多余的关心
燕南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周映说话，周映也不嫌无聊，她自问自答，还总是当面吐槽他小心眼。
周映把外套捡回来洗干净自己穿，燕南三天两头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在眼前晃来晃去，反复提醒自己那天犯的错误。
她在厨房煮面，水沸腾的声音吵得燕南头疼，他找不到一丝灵感，丢下空白的稿纸，冲到厨房迫切地要她把外套还给自己。
“你不是说没用了吗？反正你已经丢掉了，我捡回来就是我的。”周映一手端泡面，一手推开挡在门口的燕南。
“你衣服多得很，不差这一件穿。”燕南跟着她，死死盯住外套背后那块印记，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汗。
“想要啊？有本事来抢。”周映张开双手，一双桃花眼笑得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缝，鼻子微微皱起，“你不是搞设计的吗？要不设计一件衣服给我穿穿？”
燕南衣服没要成，又被她摆了一道，心里既憋闷又屈辱，便去了浴室试图洗把脸冷静冷静，抬眼竟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番茄。
周映一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燕南对此深信不疑。
周映减少了穿那件外套的频率，燕南却似乎钻进了牛角尖，明面上不再提及，但时常会做噩梦，原本就高度近视的双眼愈发显得无神。
这个星期，周映参加了好几个品牌的面试，只有一个通过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回来就张嘴说个不停，安静得让燕南有些不习惯。
“好累啊！”周映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摆了个平时拍摄常用的姿势，“连我最有自信的硬照都拍砸了，我是不是很失败？”
她和初见时一样化着妆，穿着时下流行的服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燕南不擅长安慰人，直到她睡着也没有说一句话。
燕南找了条薄毯盖到她身上，准备关灯时周映轻轻地说了一声：“别关。”她仍闭着眼，燕南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第二天，燕南发现前一晚对周映的关心是多余的。
周映唯一面试上的那个品牌正好就是他所在的公司的，以前天天睡懒觉的她起了个大早，顺带给他做了份早餐，还穿了那件扎眼的外套。
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坐地铁，在同一站下车，离公司还有两百米的时候她依然同他顺路。他越想越不对劲，试探性地问她将要工作的地点。
周映留意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不会这么巧吧？我今天拍摄的地方就在这里。”
燕南步伐加快，周映个高腿长，很快追了上来，早上电梯很挤，门关上时周映几乎是扑到燕南怀里。
她身上的香气钻入鼻息，燕南侧过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角。 电梯门打开时，燕南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频率，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周映拍摄的地方和他不在同一层，有同事看到她穿的衣服，路过燕南的工位时开玩笑调侃他艳福不浅，燕南笑了笑没有接话。
3.别扭的情绪
周映对燕南的洁癖嗤之以鼻——每个周末，不论天气如何，必须大扫除，更换床单，衣服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颜色。
燕南以公共卫生需要共同维护为由，强制她一起整理打扫。他们两个人像是两个极端，燕南忙着清理不需要的东西，而她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不停地囤积，一点儿东西都舍不得扔，甚至还会把他丢掉的东西捡回来。
“这么著急扔干吗？以后没准会用到的。”
“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一直放着不用就是浪费，要么不买，要么只买刚需。”
“真是个怪胎，谁受得了你！”
这不是燕南第一次被人叫怪胎。
他十几年的校园生活刻板且无趣，又常常独来独往，同窗们只能在每次考试出成绩时在他脸上看到稍微丰富的表情。当他说自己要当设计师时，他们都摇着头说他不适合，或者劝他早日改行。
吵吵闹闹打扫完，为了巩固劳动成果，燕南主动说到之前周映提出的，给她设计衣服的事，前提是她能改掉那些不良生活习惯。
“嘁，我差你那两件衣服穿吗？你又不是我妈，管那么多！”周映并不领情，嫌他多事，从房间里把那件外套翻出来还给他，“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燕南接过来后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周映气得牙痒痒，把门一摔，不再理他。
那几大包垃圾被丢进楼下的垃圾桶后，燕南心中的烦闷好像也跟着散去了一些。
周映和燕南杠上了，很快又将打扫好的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只有燕南的房间幸免于难。
没有工作的日子，她就窝在家里追剧、看杂志，囤的几箱零食已经快要吃完了，还每天让燕南带蛋糕和面包，深夜还要叫外卖、吃夜宵。
她油盐不进，燕南又拿她没办法，他改变不了她，只能尽力收拾残局。
下班回家的路上，燕南在广告牌上看到周映拍的当季新品画报，另外一个模特的表现力比她好，对比之下，她给人一种疲于应付的感觉。
官网展示产品的组图她拍了不少，但收录进去的屈指可数。燕南没有提过这件事，她原本就嫌他多管闲事，他没必要自讨没趣。
公司私下都在议论他这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他们误以为周映是他的女朋友，认为周映是走后门才获得当季新品的拍摄机会的，成片出来的效果不太理想，更加坐实了这种传闻。
他不过是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众多打工人中的一个，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决定这些事呢？
燕南一回来，周映立刻冲过去抢走他带回来的甜品。她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脸上冒了不少痘，脸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
之前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太瘦，其实对于她的身高来说，她现在的身材刚刚好，不至于骨感，也比较匀称，他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天天就知道吃，都胖成什么样了！”平时话不多的他忍不住出声讽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心中又有些报复的快感。
周映愣住，嘴里刚咬下的菠萝包似乎不甜了。燕南没有等来她趾高气扬的反击——她丢掉剩下的面包，低着头闷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燕南坐在沙发上接着看她没看完的剧，屏幕里的男女主角也在吵架闹别扭，看得他越来越心烦意乱。
为什么总要被她左右情绪呢？他想破头也想不通。
4.缪斯女神
周映可以接受别人说自己丑，但受不了别人说自己胖，这是对作为模特的她最大的侮辱。
母亲年轻时也是模特，从小就对她异常严苛。青春期发育的时候，她因为节食导致低血糖，昏倒过好几次。她哭闹过很多次，说坚持不下去，但直到父亲去世，母亲才短暂消停。
上大学后，周映又阴错阳差被选进模特队，毕业后签了经纪公司，正式将做模特当成了职业。
所有人都认为模特过的是光鲜亮丽的生活，但对于她这种没有名气、没有背景的新人来说，屡屡碰壁才是常态。
为了保持身材，很多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吃，她只能通过不断买东西来发泄想吃不能吃的痛苦，偶尔放纵一次暴饮暴食她都会自责不已，燕南的话无疑戳中了她的新伤旧疤。
三天后，周映接到新品牌面试，她要重振旗鼓，为此她疯狂节食，除了水以外，不进食任何东西。
三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试衣时，裙子的拉链卡在腰间，她用尽全力都无法拉上，不合时宜的撕裂声传来，她的面试宣告结束。
周映自暴自弃，不仅去吃了炸鸡和薯条，还连灌好几杯可乐，直到撑得肚子有点儿疼了，才慢吞吞地走回家。
晚上燕南加班，她偏偏忘带钥匙，燕南回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周映一见到他，忍了很久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扑到他怀里，像个孩子般哇哇大哭，燕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愣在原地。
她的眼泪热热的，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到他胸口，他微微低头鼻尖就能碰到她的发丝，他忍不住嗅了嗅。
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她需要安慰，于是僵硬地伸出手去轻拍她脊背。
周映哭得妆都花了，糊了满脸，她抬起发红的双眼，用浓重的鼻音委屈又别扭地说道：“我忘带钥匙了，还有，你能不能向我道歉？”
燕南皱眉，忘记了他们还维持着这般亲昵的姿态。
周映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他，说到衣服穿不进时又开始掉眼泪，燕南意识到自己那天说的话对她造成了伤害，真诚地道歉：“那天是我过分了。其实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以后做你自己就好。”
周映破涕为笑，但这笑容维持不到三秒钟，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催促燕南快点儿开门。
门一打开，周映立刻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不停呕吐，每吐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燕南给她倒了杯水，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和他开玩笑：“我这个样子，还能当你的缪斯女神吗？”
燕南沉默了。周映捕捉到他眼底的犹豫，没再追问。
5.move on
经过上次的面试事件，周映有所收敛，她放在公共区域的东西依然多，但摆放整齐，不至于下班回来没有地方下脚。
燕南实习转正，按理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却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周末周映生日，她打算叫几个朋友在家里聚聚，于是征求燕南的同意，顺便邀请他一起。
燕南欲言又止，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口，周映见他一脸为难，又实在讨厌他的扭扭捏捏，故意用恶狠狠的口吻激他：“不愿意就算了，谁稀罕！”
“不是，我想借一天你的房间，还有你的时间。”他立刻着了周映的道，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全倒出来。
“嘁，还以为是什么事！”周映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抛给他，“小心点儿，别弄丢了。”
周末燕南一个人在家，周映约朋友在外面聚餐，一直玩到凌晨才回来。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期待燕南是不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等进入了空荡荡，近似样板间的房子，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她顾不得和燕南搭话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里面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床板空空如也，周映不停翻箱倒柜，里面也全部都是空的。
她怒气冲冲地去狂拍燕南的房门，燕南料到她的反应，耐心解释道：“今天我妈过来了，明天我把东西都还给你，晚上你睡我房间吧。”他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末了，附上一句“生日快乐”。
说完，燕南抱着早就准备好的枕头和毯子躺到沙发上。
周映偏不让他睡，这样苍白的解释显然不够，燕南苦笑着，慢慢说起自己的往事。
母亲是中学教师，对自己的学生和蔼可亲，对他正相反，苛刻到不能犯一点儿错，从小到大，他必须按着她的想法生活。
父亲去世后，母亲清理掉所有和父亲有关的东西，一件遗物都没有留下，原本就空旷的家显得愈发冷清。
“她说留着也没有用，人必须向前看。”
“为什么非得全部丢掉？带着回忆一样能move on。”
周映说起自己以前的事，她的母亲截然相反，家里一直维持父亲离开前的模样，并且逐渐填得满满当当。
燕南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催促她去睡觉。周映玩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便不再继续纠缠他。
夜里，燕南辗转反侧，无法如何都无法入睡，闭上眼睛总是回想起少年时代的事，压抑得让他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隙。
6.找到你了
燕南把周映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她，她试图捡起自己作为模特应有的自律，但瘦身计划因为最近美食节的诱惑，一而再，再而三搁浅。
直到某天逛夜市吃烤串，牙齿毫无预兆地痛了起来，周映才失去了食欲。街上的私人诊所关门，医院夜间没有口腔急诊，她跑到便利店买了冰水含在嘴里才算有所缓解。
没过几秒，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又重新袭来，她张不开嘴，除了痛，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周映硬生生熬了一整夜，第二天医院一开门便冲进去排队挂号。牙医检查过后，告诉她长智齿了，给她拍了片子，又开了消炎药，让她过几天来拔掉这颗已经蛀掉的智齿。
周映有些惧怕拔牙，消炎药吃完，牙齿不疼之后就把拔牙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某天半夜又被痛醒。她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一颗牙在痛，只觉得半边脸都是麻的。
再次跑去医院，那名年轻的牙医一边操作一边闲聊，让周映放松心情，拔完后说了一句：人不能自拔的，除了坏掉的牙齿，还有坏掉的爱情。
周映咬住止血棉球，呆呆地注视着那颗碎成四五瓣的智齿。
天气越来越冷，离新的一年不到二十四小时。
周映试探性地问燕南跨年夜要怎么过，燕南摇头。他在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朋友，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也不常联系。
晚上，市中心公园有跨年活动，周映要他陪自己去看烟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要他把上次借的时间还回来。
周映早早抵达约定的地点。公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看见他。她不停发着给他微信，却始终收不到回应。
她从傍晚等到天黑，直等到漆黑的夜幕被烟火照亮他都没有来。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随着人潮往前移动。
燕南匆忙得将手机落在了公司，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一下地铁他就不停奔跑，心脏怦怦跳着，似要突破劇烈起伏的胸腔。
他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以至于一开始选了一条和约定地点相反的路线，这么一折腾，等抵达公园时，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桥上人来人往，下阶梯时他的眼镜被挤掉了，眼前模糊一片。他站在原地，耳边只有嘈杂的人声和风声。
广播里已经开始新年的倒计时了，数到最后五秒时，他冰冷的掌心蓦地一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叫出周映的名字。
周映原本打算回去，可她不甘心，在汹涌的人潮里挤来挤去，跑遍了公园，终于发现站在桥边怔愣的燕南。
“新年第一天，由我来当你的眼睛。”
她牵住燕南的手，准备带着他往前走，燕南没有挪动脚步，反而拉她到怀里紧紧抱住。
“对不起。”
“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燕南依旧说着对不起，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一分。周映用脸蹭他的胸口，再次笑着告诉他没关系。
火树银花依旧，燕南仰头看向夜空，争相绽放的焰火映在他眼眸中，他只能模糊看到这灿烂美好的光影转瞬即逝。
7.被丢掉的人
元旦过后，周映拉着燕南去配了一副新眼镜，燕南把设计好的裙子送给她，她理直气壮地收下，笑嘻嘻地和他说谢谢。
墨绿色的吊带长裙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她没有提过自己平时穿的衣服的尺码，但这条长裙穿在身上意外地合身。 为了配这条裙子，周映特意化上复古妆容，让他给自己拍张全身照，燕南用手机随手拍下两张发给她之后就说自己该出发了。
“抱一下吧。”
她提起裙摆跑过去扑到他怀里，他稳稳接住，手掌抚过她光滑如锦缎的脊背，一时没忍住，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周映吃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别咬我，要是留疤了多难看。”
跨年那天回来后，她察觉到燕南始终有所防备，她愿意给他时间，所以并没有问他要一个答案。他今天突然的主动让她惊喜，却又隐隐觉得反常。
燕南要回老家过农历新年，她说送他，他推辞说打车过去，这样她不用跑来跑去。一直到他乘车离去，她才察觉，为何前一秒那么亲密的他们，突然间需要这样无关紧要的客套？
周映打电话给他，他却已经关机。
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口鞋架上放着一串钥匙，再推开他房间的门，里面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带走了。
他的东西很少，全部带走后像是从未来过这里，她甚至不用去仔细检查每一层柜子、每一格抽屉。
周映不死心，她跑去他工作的地方，却被告知燕南早已提出离职，前两天刚办理完离职手续。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太少，少到只要他想躲起来，她就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燕南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像只迁徙的鸟，短暂停留后便飞往更远的地方，连一片羽毛都吝啬遗落。
周映失魂落魄，每天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朋友都劝她，世界上那么多人，他走了还会有其他人的。
她笃定自己不是自作多情，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燕南的朋友圈不再对她开放，她翻来覆去地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发现他连一条语音都没给自己发过。
某天熬夜时，首页给她推送了一条有关断舍离的帖子，上面列举了一百样需要立刻丢掉的东西。她看到结尾，第一百条是丢掉一个不爱你的人。
燕南之前的生活理念和这条帖子不谋而合，周映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他并没有删除她，只是对她的所有消息视而不见。
“你现在是把我也丢掉了吗？”
燕南同样没有睡，收到这条信息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手指在对话框来回打字又删除，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窗外渐渐变亮，他始终找不到可以安睡的方法。
8.期待再见
周映开始对照帖子，每天一点儿一点儿丢掉用不上的东西，剪去乱成一团的头发，每天早睡早起，放弃节食，按时运动。
她清理过期的囤货时翻出了那条燕南送她的裙子，纠结再三后还是塞进了垃圾袋。
白天丢掉，晚上周映又忍不住跑去垃圾桶翻找，却被路过的邻居告知，垃圾早就运走了。她深吸一口气，放弃追寻那条裙子的念头。
状态恢复后，周映开始积极工作，有时候一天会跑很多场面试，失败与否她都坦然接受。
她的表现力越来越好，从原本的籍籍无名，慢慢变得在业内小有名气，走秀和拍摄不断。然而，合约到期后她没有选择续约，而是选择退圈，让人颇感意外。
周映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公司如何挽留，始终没有动摇。母亲得知此事后在电话里骂她，甚至连夜坐飞机赶过来劝她。
“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呢？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这难道有错吗？！”积攒已久的愤怒与绝望倾泻而出，她浑身颤抖，极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
那一晚她牙关紧咬，倔强地不肯妥协。
她想起燕南对她说过做自己就好，经过这阵子的整理，她也渐渐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燕南回到这座城市时，他和周映曾经合租的公寓已挂牌出租，人去楼空，周映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一如他离开时，什么也没留下。
他听从母亲的要求，放弃了这里的工作，那段时间，他像变了个人，不修边幅，家里一片狼藉也无心收拾。
隐忍已久的情绪在被逼去相亲时爆发，这是他第二次反抗，第一次是大学填写志愿时，换来的是母亲对他长达两年的冷战。
他从未想过，连恋爱、结婚也必须按母亲的安排按部就班。这一次，他反抗得比第一次还要坚决。
起初他认为是周映打乱了自己的生活，后来他才发现，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这段日子，他才像个鲜活的人。
他舍不得和周映断干净，不愿将她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删除，联系方式也是，照片也是。
周映的社交账号依然对他全部开放，他惭愧自己不够勇敢，也不够洒脱。
跨年夜，他眼前一片模糊时，她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当她握住自己的手时，他是那么确定就是她。
周映不再做模特后成为了美食博主，隔三岔五会在社交账号发一些烹饪视频或者外出游玩的vlog，和之前紧张、快节奏的生活大相径庭。
有人看到她之前拍的杂志内页，在评论里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做模特，她反复思考后打上一句简短的回复——有一个人告诉我做自己就好，但或许我还是被他改变了。
她怨过燕南，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时，他临阵脱逃了。可后来她想，那时的自己也算不上好，他们不过是大千世界那么多普通人中的一员，会懦弱，会逃避，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燕南将她发的动态全部看完，首頁忽然弹出对方有更新。
周映发了一张截图，里面是她迟迟未曾实施的断舍离第一百条建议，她抱着最后一点儿期待，在动态上加了定位。
燕南抓起手机飞奔下楼，连拖鞋都穿反了，有路过的人问他着急忙慌要去哪里，他嘴角止不住上扬，顾不上回答。
阳光正好，头顶燕子成群结队飞过，有的停在前面那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上，有的停在他窗前。
1.染色外套
燕南失眠了整整一个月。
墙隔音效果不好，住在隔壁，和燕南同期的实习生隔三岔五在宿舍开派对，过于扰民，连带他也被牵连，遭到好几次投诉。
恰逢大学同学要回老家，燕南在朋友圈看到租房消息后第一时间和对方联系上了。
他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同学讶异于燕南的速度如此之快——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还有合租室友这件事，他就过来了。
房子设施齐全，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地铁口。他捕捉到同学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欣然表示不介意合租。
燕南通过同学提前添加了合租室友的微信，验证通过后对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便是要他代收包裹。
新室友由于工作原因暂时待在外地，客厅堆满大包小包。接下来一星期，每天都会有包裹寄到家里，加在一起多得几乎能码成一面墙。
周末休息，他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刚准备喝水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依旧一大堆包裹，他伸出手去接，那些层层叠叠的盒子哗啦一下全部落下来，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映入眼帘——室友来了。
燕南听大学同学提过她是个模特。
周映结束拍摄后第一时间赶回来，脸上还没来得及卸妆，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后背凸起的蝴蝶骨，腰肢和腿细得像是轻轻一压就会折断。
燕南对她的第一印象只有瘦，他留给周映的第一印象是——长得还算清秀的四眼书呆子。
他们第一次交锋发生在三天后。
燕南习惯什么都整整齐齐，厨房、浴室和客厅在她没来之前擦得一尘不染，台面上的东西能少则少。周映一来，家里突然变得极其拥挤。
他去找周映谈，希望就公共区域使用问题，她能做出一定的配合，周映对着镜子一边卸睫毛膏，一边含糊地应了声“好”。
她把沙发上的衣服都收回房间，燕南见她听进去，也就没想太多。
直到某天，周映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瞥见燕南的外套，她用手指夹着那件外套来到燕南跟前：“这衣服又没破，干吗丢掉？”
燕南没有正眼瞧她，专心低头赶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这件外套让他出了丑，他心里有点儿埋怨周映，埋怨到后面只怪自己疏忽。
实习期很忙碌，那天下班回来后他因为太累，把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被周映洗衣服时顺带一起丢到洗衣机里，结果染了色。
周映洗完后并沒有注意到，晒干后又放回沙发上，偏偏燕南也没有发现，像往常一样穿了就走。
那天公司同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有的还在偷笑，但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直到上司让他开车去接客户。
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什么错，这次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恼火极了，回去的路上，他甚至在心里反复排练如何对周映发火，最终却把怨气转移到那件外套上。
2.多余的关心
燕南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周映说话，周映也不嫌无聊，她自问自答，还总是当面吐槽他小心眼。
周映把外套捡回来洗干净自己穿，燕南三天两头看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在眼前晃来晃去，反复提醒自己那天犯的错误。
她在厨房煮面，水沸腾的声音吵得燕南头疼，他找不到一丝灵感，丢下空白的稿纸，冲到厨房迫切地要她把外套还给自己。
“你不是说没用了吗？反正你已经丢掉了，我捡回来就是我的。”周映一手端泡面，一手推开挡在门口的燕南。
“你衣服多得很，不差这一件穿。”燕南跟着她，死死盯住外套背后那块印记，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汗。
“想要啊？有本事来抢。”周映张开双手，一双桃花眼笑得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缝，鼻子微微皱起，“你不是搞设计的吗？要不设计一件衣服给我穿穿？”
燕南衣服没要成，又被她摆了一道，心里既憋闷又屈辱，便去了浴室试图洗把脸冷静冷静，抬眼竟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番茄。
周映一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燕南对此深信不疑。
周映减少了穿那件外套的频率，燕南却似乎钻进了牛角尖，明面上不再提及，但时常会做噩梦，原本就高度近视的双眼愈发显得无神。
这个星期，周映参加了好几个品牌的面试，只有一个通过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回来就张嘴说个不停，安静得让燕南有些不习惯。
“好累啊！”周映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摆了个平时拍摄常用的姿势，“连我最有自信的硬照都拍砸了，我是不是很失败？”
她和初见时一样化着妆，穿着时下流行的服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燕南不擅长安慰人，直到她睡着也没有说一句话。
燕南找了条薄毯盖到她身上，准备关灯时周映轻轻地说了一声：“别关。”她仍闭着眼，燕南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第二天，燕南发现前一晚对周映的关心是多余的。
周映唯一面试上的那个品牌正好就是他所在的公司的，以前天天睡懒觉的她起了个大早，顺带给他做了份早餐，还穿了那件扎眼的外套。
两人一起出门，一起坐地铁，在同一站下车，离公司还有两百米的时候她依然同他顺路。他越想越不对劲，试探性地问她将要工作的地点。
周映留意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不会这么巧吧？我今天拍摄的地方就在这里。”
燕南步伐加快，周映个高腿长，很快追了上来，早上电梯很挤，门关上时周映几乎是扑到燕南怀里。
她身上的香气钻入鼻息，燕南侧过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角。 电梯门打开时，燕南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频率，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周映拍摄的地方和他不在同一层，有同事看到她穿的衣服，路过燕南的工位时开玩笑调侃他艳福不浅，燕南笑了笑没有接话。
3.别扭的情绪
周映对燕南的洁癖嗤之以鼻——每个周末，不论天气如何，必须大扫除，更换床单，衣服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颜色。
燕南以公共卫生需要共同维护为由，强制她一起整理打扫。他们两个人像是两个极端，燕南忙着清理不需要的东西，而她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不停地囤积，一点儿东西都舍不得扔，甚至还会把他丢掉的东西捡回来。
“这么著急扔干吗？以后没准会用到的。”
“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一直放着不用就是浪费，要么不买，要么只买刚需。”
“真是个怪胎，谁受得了你！”
这不是燕南第一次被人叫怪胎。
他十几年的校园生活刻板且无趣，又常常独来独往，同窗们只能在每次考试出成绩时在他脸上看到稍微丰富的表情。当他说自己要当设计师时，他们都摇着头说他不适合，或者劝他早日改行。
吵吵闹闹打扫完，为了巩固劳动成果，燕南主动说到之前周映提出的，给她设计衣服的事，前提是她能改掉那些不良生活习惯。
“嘁，我差你那两件衣服穿吗？你又不是我妈，管那么多！”周映并不领情，嫌他多事，从房间里把那件外套翻出来还给他，“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燕南接过来后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周映气得牙痒痒，把门一摔，不再理他。
那几大包垃圾被丢进楼下的垃圾桶后，燕南心中的烦闷好像也跟着散去了一些。
周映和燕南杠上了，很快又将打扫好的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只有燕南的房间幸免于难。
没有工作的日子，她就窝在家里追剧、看杂志，囤的几箱零食已经快要吃完了，还每天让燕南带蛋糕和面包，深夜还要叫外卖、吃夜宵。
她油盐不进，燕南又拿她没办法，他改变不了她，只能尽力收拾残局。
下班回家的路上，燕南在广告牌上看到周映拍的当季新品画报，另外一个模特的表现力比她好，对比之下，她给人一种疲于应付的感觉。
官网展示产品的组图她拍了不少，但收录进去的屈指可数。燕南没有提过这件事，她原本就嫌他多管闲事，他没必要自讨没趣。
公司私下都在议论他这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他们误以为周映是他的女朋友，认为周映是走后门才获得当季新品的拍摄机会的，成片出来的效果不太理想，更加坐实了这种传闻。
他不过是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众多打工人中的一个，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决定这些事呢？
燕南一回来，周映立刻冲过去抢走他带回来的甜品。她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脸上冒了不少痘，脸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
之前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太瘦，其实对于她的身高来说，她现在的身材刚刚好，不至于骨感，也比较匀称，他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天天就知道吃，都胖成什么样了！”平时话不多的他忍不住出声讽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心中又有些报复的快感。
周映愣住，嘴里刚咬下的菠萝包似乎不甜了。燕南没有等来她趾高气扬的反击——她丢掉剩下的面包，低着头闷不作声地回了房间。
燕南坐在沙发上接着看她没看完的剧，屏幕里的男女主角也在吵架闹别扭，看得他越来越心烦意乱。
为什么总要被她左右情绪呢？他想破头也想不通。
4.缪斯女神
周映可以接受别人说自己丑，但受不了别人说自己胖，这是对作为模特的她最大的侮辱。
母亲年轻时也是模特，从小就对她异常严苛。青春期发育的时候，她因为节食导致低血糖，昏倒过好几次。她哭闹过很多次，说坚持不下去，但直到父亲去世，母亲才短暂消停。
上大学后，周映又阴错阳差被选进模特队，毕业后签了经纪公司，正式将做模特当成了职业。
所有人都认为模特过的是光鲜亮丽的生活，但对于她这种没有名气、没有背景的新人来说，屡屡碰壁才是常态。
为了保持身材，很多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吃，她只能通过不断买东西来发泄想吃不能吃的痛苦，偶尔放纵一次暴饮暴食她都会自责不已，燕南的话无疑戳中了她的新伤旧疤。
三天后，周映接到新品牌面试，她要重振旗鼓，为此她疯狂节食，除了水以外，不进食任何东西。
三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试衣时，裙子的拉链卡在腰间，她用尽全力都无法拉上，不合时宜的撕裂声传来，她的面试宣告结束。
周映自暴自弃，不仅去吃了炸鸡和薯条，还连灌好几杯可乐，直到撑得肚子有点儿疼了，才慢吞吞地走回家。
晚上燕南加班，她偏偏忘带钥匙，燕南回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周映一见到他，忍了很久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扑到他怀里，像个孩子般哇哇大哭，燕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愣在原地。
她的眼泪热热的，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到他胸口，他微微低头鼻尖就能碰到她的发丝，他忍不住嗅了嗅。
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她需要安慰，于是僵硬地伸出手去轻拍她脊背。
周映哭得妆都花了，糊了满脸，她抬起发红的双眼，用浓重的鼻音委屈又别扭地说道：“我忘带钥匙了，还有，你能不能向我道歉？”
燕南皱眉，忘记了他们还维持着这般亲昵的姿态。
周映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他，说到衣服穿不进时又开始掉眼泪，燕南意识到自己那天说的话对她造成了伤害，真诚地道歉：“那天是我过分了。其实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以后做你自己就好。”
周映破涕为笑，但这笑容维持不到三秒钟，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催促燕南快点儿开门。
门一打开，周映立刻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不停呕吐，每吐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燕南给她倒了杯水，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和他开玩笑：“我这个样子，还能当你的缪斯女神吗？”
燕南沉默了。周映捕捉到他眼底的犹豫，没再追问。
5.move on
经过上次的面试事件，周映有所收敛，她放在公共区域的东西依然多，但摆放整齐，不至于下班回来没有地方下脚。
燕南实习转正，按理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他却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周末周映生日，她打算叫几个朋友在家里聚聚，于是征求燕南的同意，顺便邀请他一起。
燕南欲言又止，好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口，周映见他一脸为难，又实在讨厌他的扭扭捏捏，故意用恶狠狠的口吻激他：“不愿意就算了，谁稀罕！”
“不是，我想借一天你的房间，还有你的时间。”他立刻着了周映的道，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全倒出来。
“嘁，还以为是什么事！”周映爽快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抛给他，“小心点儿，别弄丢了。”
周末燕南一个人在家，周映约朋友在外面聚餐，一直玩到凌晨才回来。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期待燕南是不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等进入了空荡荡，近似样板间的房子，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她顾不得和燕南搭话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里面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床板空空如也，周映不停翻箱倒柜，里面也全部都是空的。
她怒气冲冲地去狂拍燕南的房门，燕南料到她的反应，耐心解释道：“今天我妈过来了，明天我把东西都还给你，晚上你睡我房间吧。”他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末了，附上一句“生日快乐”。
说完，燕南抱着早就准备好的枕头和毯子躺到沙发上。
周映偏不让他睡，这样苍白的解释显然不够，燕南苦笑着，慢慢说起自己的往事。
母亲是中学教师，对自己的学生和蔼可亲，对他正相反，苛刻到不能犯一点儿错，从小到大，他必须按着她的想法生活。
父亲去世后，母亲清理掉所有和父亲有关的东西，一件遗物都没有留下，原本就空旷的家显得愈发冷清。
“她说留着也没有用，人必须向前看。”
“为什么非得全部丢掉？带着回忆一样能move on。”
周映说起自己以前的事，她的母亲截然相反，家里一直维持父亲离开前的模样，并且逐渐填得满满当当。
燕南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催促她去睡觉。周映玩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便不再继续纠缠他。
夜里，燕南辗转反侧，无法如何都无法入睡，闭上眼睛总是回想起少年时代的事，压抑得让他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隙。
6.找到你了
燕南把周映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她，她试图捡起自己作为模特应有的自律，但瘦身计划因为最近美食节的诱惑，一而再，再而三搁浅。
直到某天逛夜市吃烤串，牙齿毫无预兆地痛了起来，周映才失去了食欲。街上的私人诊所关门，医院夜间没有口腔急诊，她跑到便利店买了冰水含在嘴里才算有所缓解。
没过几秒，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又重新袭来，她张不开嘴，除了痛，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周映硬生生熬了一整夜，第二天医院一开门便冲进去排队挂号。牙医检查过后，告诉她长智齿了，给她拍了片子，又开了消炎药，让她过几天来拔掉这颗已经蛀掉的智齿。
周映有些惧怕拔牙，消炎药吃完，牙齿不疼之后就把拔牙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某天半夜又被痛醒。她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一颗牙在痛，只觉得半边脸都是麻的。
再次跑去医院，那名年轻的牙医一边操作一边闲聊，让周映放松心情，拔完后说了一句：人不能自拔的，除了坏掉的牙齿，还有坏掉的爱情。
周映咬住止血棉球，呆呆地注视着那颗碎成四五瓣的智齿。
天气越来越冷，离新的一年不到二十四小时。
周映试探性地问燕南跨年夜要怎么过，燕南摇头。他在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朋友，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也不常联系。
晚上，市中心公园有跨年活动，周映要他陪自己去看烟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要他把上次借的时间还回来。
周映早早抵达约定的地点。公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看见他。她不停发着给他微信，却始终收不到回应。
她从傍晚等到天黑，直等到漆黑的夜幕被烟火照亮他都没有来。她吸了吸发红的鼻子，随着人潮往前移动。
燕南匆忙得将手机落在了公司，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一下地铁他就不停奔跑，心脏怦怦跳着，似要突破劇烈起伏的胸腔。
他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以至于一开始选了一条和约定地点相反的路线，这么一折腾，等抵达公园时，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桥上人来人往，下阶梯时他的眼镜被挤掉了，眼前模糊一片。他站在原地，耳边只有嘈杂的人声和风声。
广播里已经开始新年的倒计时了，数到最后五秒时，他冰冷的掌心蓦地一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叫出周映的名字。
周映原本打算回去，可她不甘心，在汹涌的人潮里挤来挤去，跑遍了公园，终于发现站在桥边怔愣的燕南。
“新年第一天，由我来当你的眼睛。”
她牵住燕南的手，准备带着他往前走，燕南没有挪动脚步，反而拉她到怀里紧紧抱住。
“对不起。”
“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燕南依旧说着对不起，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一分。周映用脸蹭他的胸口，再次笑着告诉他没关系。
火树银花依旧，燕南仰头看向夜空，争相绽放的焰火映在他眼眸中，他只能模糊看到这灿烂美好的光影转瞬即逝。
7.被丢掉的人
元旦过后，周映拉着燕南去配了一副新眼镜，燕南把设计好的裙子送给她，她理直气壮地收下，笑嘻嘻地和他说谢谢。
墨绿色的吊带长裙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她没有提过自己平时穿的衣服的尺码，但这条长裙穿在身上意外地合身。 为了配这条裙子，周映特意化上复古妆容，让他给自己拍张全身照，燕南用手机随手拍下两张发给她之后就说自己该出发了。
“抱一下吧。”
她提起裙摆跑过去扑到他怀里，他稳稳接住，手掌抚过她光滑如锦缎的脊背，一时没忍住，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周映吃痛，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别咬我，要是留疤了多难看。”
跨年那天回来后，她察觉到燕南始终有所防备，她愿意给他时间，所以并没有问他要一个答案。他今天突然的主动让她惊喜，却又隐隐觉得反常。
燕南要回老家过农历新年，她说送他，他推辞说打车过去，这样她不用跑来跑去。一直到他乘车离去，她才察觉，为何前一秒那么亲密的他们，突然间需要这样无关紧要的客套？
周映打电话给他，他却已经关机。
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口鞋架上放着一串钥匙，再推开他房间的门，里面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带走了。
他的东西很少，全部带走后像是从未来过这里，她甚至不用去仔细检查每一层柜子、每一格抽屉。
周映不死心，她跑去他工作的地方，却被告知燕南早已提出离职，前两天刚办理完离职手续。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太少，少到只要他想躲起来，她就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燕南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像只迁徙的鸟，短暂停留后便飞往更远的地方，连一片羽毛都吝啬遗落。
周映失魂落魄，每天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朋友都劝她，世界上那么多人，他走了还会有其他人的。
她笃定自己不是自作多情，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燕南的朋友圈不再对她开放，她翻来覆去地看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发现他连一条语音都没给自己发过。
某天熬夜时，首页给她推送了一条有关断舍离的帖子，上面列举了一百样需要立刻丢掉的东西。她看到结尾，第一百条是丢掉一个不爱你的人。
燕南之前的生活理念和这条帖子不谋而合，周映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他并没有删除她，只是对她的所有消息视而不见。
“你现在是把我也丢掉了吗？”
燕南同样没有睡，收到这条信息时，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手指在对话框来回打字又删除，最终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窗外渐渐变亮，他始终找不到可以安睡的方法。
8.期待再见
周映开始对照帖子，每天一点儿一点儿丢掉用不上的东西，剪去乱成一团的头发，每天早睡早起，放弃节食，按时运动。
她清理过期的囤货时翻出了那条燕南送她的裙子，纠结再三后还是塞进了垃圾袋。
白天丢掉，晚上周映又忍不住跑去垃圾桶翻找，却被路过的邻居告知，垃圾早就运走了。她深吸一口气，放弃追寻那条裙子的念头。
状态恢复后，周映开始积极工作，有时候一天会跑很多场面试，失败与否她都坦然接受。
她的表现力越来越好，从原本的籍籍无名，慢慢变得在业内小有名气，走秀和拍摄不断。然而，合约到期后她没有选择续约，而是选择退圈，让人颇感意外。
周映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公司如何挽留，始终没有动摇。母亲得知此事后在电话里骂她，甚至连夜坐飞机赶过来劝她。
“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呢？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这难道有错吗？！”积攒已久的愤怒与绝望倾泻而出，她浑身颤抖，极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
那一晚她牙关紧咬，倔强地不肯妥协。
她想起燕南对她说过做自己就好，经过这阵子的整理，她也渐渐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燕南回到这座城市时，他和周映曾经合租的公寓已挂牌出租，人去楼空，周映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一如他离开时，什么也没留下。
他听从母亲的要求，放弃了这里的工作，那段时间，他像变了个人，不修边幅，家里一片狼藉也无心收拾。
隐忍已久的情绪在被逼去相亲时爆发，这是他第二次反抗，第一次是大学填写志愿时，换来的是母亲对他长达两年的冷战。
他从未想过，连恋爱、结婚也必须按母亲的安排按部就班。这一次，他反抗得比第一次还要坚决。
起初他认为是周映打乱了自己的生活，后来他才发现，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这段日子，他才像个鲜活的人。
他舍不得和周映断干净，不愿将她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删除，联系方式也是，照片也是。
周映的社交账号依然对他全部开放，他惭愧自己不够勇敢，也不够洒脱。
跨年夜，他眼前一片模糊时，她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当她握住自己的手时，他是那么确定就是她。
周映不再做模特后成为了美食博主，隔三岔五会在社交账号发一些烹饪视频或者外出游玩的vlog，和之前紧张、快节奏的生活大相径庭。
有人看到她之前拍的杂志内页，在评论里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做模特，她反复思考后打上一句简短的回复——有一个人告诉我做自己就好，但或许我还是被他改变了。
她怨过燕南，在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时，他临阵脱逃了。可后来她想，那时的自己也算不上好，他们不过是大千世界那么多普通人中的一员，会懦弱，会逃避，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燕南将她发的动态全部看完，首頁忽然弹出对方有更新。
周映发了一张截图，里面是她迟迟未曾实施的断舍离第一百条建议，她抱着最后一点儿期待，在动态上加了定位。
燕南抓起手机飞奔下楼，连拖鞋都穿反了，有路过的人问他着急忙慌要去哪里，他嘴角止不住上扬，顾不上回答。
阳光正好，头顶燕子成群结队飞过，有的停在前面那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上，有的停在他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