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忆中的北京几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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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曾读到过一个报道,在王府井工地出土鲸脊椎骨化石,在东方广场施工工地地下的12米深处,发现有旧石器人类生活遗迹以及大量海相化石,考古鉴定距今约2.5万年;到2万年前,王府井地区演变成河漫水湿地,其中生活有原始牛、鸵鸟、斑鹿等动物。
  古燕国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山上森林植被茂盛,泉水河流密布,那时的气候也是应相当湿润的。直到明清两代,文人墨客还留下大量盛赞北京胜似江南水乡风光的诗篇。可惜到我出生的1950年代,水乡风光已一去不复返了。
  


  儿时我住在正义路3号大院,其原名叫御河桥。向北几站路,有站名叫骑河楼,可见过去这一带应该有一条河通往故宫筒子河和北海。以后大概是人们为了扩张土地建房,给填平了,于是仅剩下金水桥下金水河和昌蒲河有限的水面了。
  护城河和亮马河的故事
  记得星期天,舅舅带上表哥和我,散步到数里外的护城河(老北京人很形象地叫它“筒子河”)。但见巍峨的城墙在夕阳的照耀下,好像一个蜿蜒的灰色怪物卧在那里。护城河水在它脚下流淌,没有污染,也没有多少垃圾,河水撞击到河底的鹅卵石上溅出无数浪花,发出哗哗的巨大声响,飞溅起的水珠随风飘散,溅到脸上身上,让人感到十分惬意。舅舅站在河边眺望着护城河,若有所思。我和表哥则兴奋地跑到岸边的轨道上,玩起铁道游击队的游戏。后来城墙在1960年代被拆掉了,城墙砖土大多被填进了护城河。到1980年代,这一带盖起了前三门居民小区,只剩下了在崇文门的城墙公园遗址。
  文革时,我家已搬到三里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学校“停课闹革命”,我们这些小学生乐得撒野去,夏天到东郊的苇子坑去游野泳,冬天去滑野冰。那一带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塘,里面长满了芦苇,故名。其中有一片水面非常宽阔的河塘,风刮起来波浪滔滔,芦荡哗哗作响,它应该是个天然湖泊,现在它被建成红领巾公园了。当年农民在这些苇子坑里养鱼。文革中苇子坑一带常有来自城里的大人小孩到此游野泳。而来自不同社区、学校的孩子中发生打群架,甚至动刀子;我们也曾去那些面积较小的苇子坑钓鱼、摸鱼,这要冒被农民的呵斥、驱赶甚至挨揍的风险。据说这些水坑是过去农民盖房烧砖取土遗留下来的窑坑——但足以证明那时雨水比现在要充沛得多,才能使这些水塘蓄水充足。到1980年代,这些水坑大多都被填平扩建成城区住宅了,如团结湖小区等,剩下一个团结湖公园,还残存一片水面。而农郊的苇子坑多被用来填充垃圾了,这是后话。
  后来我们的恶作剧进一步发展,小伙伴们拿弹弓去水塘边打癞蛤蟆。我们的射击技术练得相当精准,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一时间杀得癞蛤蟆尸横遍野。
  久而久之小伙伴们又感到没意思了,不知是哪个坏小子的主意,又掀起了钓青蛙的热潮。方法是在一根竹竿顶端绑一根长线,将长线的另一端打个活扣,将从地头挖来的蚯蚓团成一团,用活扣系死。把蚯蚓投入河塘芦塘或稻田里,上下抖动,让诱饵在水中发出声响,青蛙就会循声而来,扑上去一口咬住,死不撒嘴。这时就势收竿收绳,将青蛙一把抓在手里。有时诱饵投下去,会有两三个青蛙同时出来抢食,扑来跳去,并发出咕咕的叫声,煞是好玩。随着技术越来越熟练,我们一两个小伙伴大半天的时间就能钓一二百只青蛙,大的差不多能达到接近半斤的重量吧。
  把一二百只青蛙装在口袋中背回家,投入油锅烹炸或开水煮,蘸着酱油醋等作料享用,味道十分鲜美。那时某个小伙伴家中无人,大家就去他家聚会大快朵颐。居然较好地解决了那个时代孩子们普遍缺乏肉类脂肪营养、嘴巴馋的需求。有一次可能我食入量太大,半夜跑到卫生间里呕吐不止。
  我们往北步行数里地,去电子管厂后边的水塘和稻田里钓青蛙,半天工夫就可满载而归。但后来附近的水塘稻田青蛙越钓越少,诱饵投下去半天不见青蛙上钩,有上钩的也是很小的青蛙,大家感到不过瘾,就继续挥师北上,那时遍地是水塘和稻田,不发愁没地方下钩。但去一趟要花费一天的光景。农家的孩子放狗咬我们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我们则用钓竿自卫,再行转移,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直移师到亮马河一带。那时亮马河中碧波荡漾,风吹芦荻哗哗作响,河水没有污染。等我们钓上来的青蛙把口袋装满了,就脱下衣服跳下河中去游泳,打水仗,洗掉身上的汗水、尘土。但水中的蚂蝗颇多,腿上身上常被叮得鲜血淋淋。如今这些地区河床干涸,水塘和稻田都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水泥建筑、四季弥漫的尘沙和雾霾。


2007年,作者在永定河畔考察

  美丽的京密引水渠
  转眼到了1968年夏天,京城各机关、事业单位和部队等单位都要到农村去支援夏收。赶上学校放假,我和刚上小学的老弟跟着母亲,一大早赶到报社集合,加入老娘所在报社的夏收支农队伍。先在大院里向毛主席画像宣誓,然后背上行李,头戴草帽,浩浩荡荡地从东直门出发,步行到西直门,坐上火车,来到昌平的马池口公社。当天在马池口中学教室里打地铺安营。第二天一早4点起床,迎着启明星,听着布谷鸟的叫声,下地去拔麦子。大约一周后,大队人马集体高声背诵毛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语录去挖水渠。水渠越往下挖冒水越多,泥泞不堪,每挖一锹泥巴甩到岸上去都要消耗很大的体力。我们几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干活,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疼,个个饭量奇大。
  但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中午和晚上饭后去京密引水渠游泳。我们拿上毛巾、端上洗脸盆,穿过一片白杨树林,便是京密引水渠。但见满槽的碧波流速甚快,用“激流滚滚”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记得有一次,一个伙伴把装满脏衣服的脸盆放入水中,一时不慎瞬间脸盆被冲出去老远,那个伙伴在水中扑腾着根本追不上。岸上大人小孩齐声惊呼,因为不远处有一个桥闸,下面的水流湍急,并形成漩涡,如果脸盆被冲入进去,就全完了。好在一个小伙伴反应迅速,急跑十几步,跃入水中,才把脸盆抓住了。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把脸盆和衣物放到水中撒手不管了。   水渠不远处就是铁路,黄昏中火车飞驰而过,小伙伴触景生情,唱起前苏联歌曲《山楂树》:“歌声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列车在飞快地奔驰,车窗的灯火辉煌,山楂树下两青年在把我盼望。”其时我们这些六年级小学生也严格区分男女界限,互不接触,更不会去树下“盼望”谁。


作者1964年前后的照片

  倒是在那所中学操场上,每天早晚都有村里贫下中农的造反派组织押出一队“牛鬼蛇神”,大概是这个中学或村里的黑五类、有各种“历史问题”的校长、教师和文革前的村干部。这些“黑帮”被押到大院门上挂着的毛主席像下站好,弓腰90度,集体将《毛主席语录》举过头顶摇动,扯着嘶哑的嗓门高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等口号,然后高唱《东方红》,再背《毛主席语录》,诸如“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之类;再后一个个地分别交代自己过去或当天的“反动言行”。造反派稍不如意,就会大加呵斥,乃至拳脚交加,被勒令重来一遍,有时一个多小时也折腾不完。那一阵阵的叫骂和哀号声使在教室中休息的人们不得安宁,曾经有报社干部试着向村子里的造反派宣传毛主席“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教导,但无济于事。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近年我曾几次外出去北郊,以及参加“乐水行”活动等,路过京密引水渠时,那份心情可以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来形容,渠水已远非当年浩浩荡荡的景象,充其量也就算是一条水沟吧,水的颜色也变成灰褐色了——虽然现在严格禁止下渠游泳和垂钓。我怀疑因为所见不是夏季丰水季节,而是枯水期导致渠水的流量小、水质差。但我老弟说他夏季曾驱车到昌平办事,顺便到马池口去“故地重游”,所见渠水情况也大体相同。还有当年团中央机关系统出动近千干部职工,凭双手挖出来数公里长的那条水渠也早已不见了踪影。而90年代我在街头还看到摊贩有高价售卖青蛙肉的,内心里也总要忏悔一番,可如今在京郊地区,大概青蛙和癞蛤蟆都几近绝迹了吧?
  提笔写下这篇怀念护城河、亮马河和京密引水渠昔日风光的文字,是想告诉后人,当年北京城郊那河水哗哗的流淌声、空气中湿润的风、风吹芦苇哗哗作响和河塘稻田中的蛙鸣是多么悦耳,多么令人怀念啊!
  (编辑·宋国强)
  feimi2002@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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