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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最多”和“最少”在共时层面上既可作短语，又可作词。作词时，可分为表数量义、范围限定义和主观评价义三种不同的用法。本文重点探讨不同性质的“最多、最少”在句法语义上的差异，以及它们语法化的过程和机制。
关键词：最多 最少 语法化
一、“最多/最少”
（一）充当短语的“最多/最少”
“最多/最少”作短语时，形成一个偏正结构。“最”为程度副词，“多/少”为形容词。如：
（1）a.中朝足球队今晚的交锋，成为东亚运动会开幕以来观众最多的场次。
b.这是自欧洲议会成立以来保守党所得议席最少的一次。
这二例中，“最多/最少”出现在“N①+最多/最少+的+N②”结构中，其中“N①+最多/最少”构成主谓短语，共同充当N②的定语，此时“最多/最少”用来说明或描写N①的数量特征。也有在“N①+最多/最少”后补充数量短语进行说明的，如：
（2）a.全世界已具规模的科技园区逾400个, 其中美国最多，为133个。
b.重新调整分配干部，给黑龙江省的干部最少，共计250人。
数量短语前在有“为”“共计”或“达”等词的情况下，要用标点符号与前一分句隔开。例（2）中的句子可以分别转换为与例（1）中a、b相同的句式,构成“N①+最多/最少+的+N②”结构。例（1）与例（2）之间存在着相互转换的规律：
例（2）a和例（2）b中都出现了确定的数值，在数量轴上显示为确定的一点，“最多”处于“多”一极的端点，“最少”则处于“少”一极的端点。由于句中未出现其它可供参照比较的数字，所以“最多/最少”在逆方向上是无限延伸的，由此形成一个一端闭合、另一端开放的区间。
作短语的“最多/最少”和“多，较多，很多；少，较少，很少”等共同处于一条数量层级的链条上，分别对各种性质的数量进行描写。有时这一链条上的数个词语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中，形成数量上的对比。如：
（3）a.中部10个主要城市及其附近的府为第二区，优惠待遇较多；东北部、北部、南部等边远地区60个府优惠最多。
b.中国拥有的核武器,不仅数量很少,而且在有核国家中试验次数也是最少的。
（二）充当词的“最多/最少”
1.表数量义
当“最多/最少”表数量义时，最典型的结构形式为“主语+最多/最少+动词+数量短语”，如：
（4）a.业务员要对原来的谈判方向进行删减和修改，直到最多用20个字就能完全表达出来为止。
b.她的六本小说最少有一本在中国人中已经家喻户晓。
例（4）a、例（4）b中都包含了具体的数量结构。“最多/少”位于主语和动词之间,与焦点成分直接相邻来限定事物量或范围量；其语义指向为数量短语。
例（4）a中的“最多”表示对最大量的估计，主观认定是小量，表明说话者认为“业务员”应该用最简洁的语言文字表达。“最多”限定的范围在“小于等于”一侧是明确的,但在“大于等于”一侧较模糊。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常识，加上语境中“业务洽谈”的限制推断出最少字数。例（4）b中的“最少”表示对最小量的估计，主观认定是大量。这时的“最少”也受到最大量的限制：最小量是从“她的六本小说”这个集合中选取的一部分，因此它必然要小于整个集合。此时最大量是明确限定的。可用下图来显示例（4）所表示的数量范围：
例（4）中均出现了确定的数量，但与充当短语的“最多/最少”不同，它们在数量轴上不再表现为确定的一点，在其逆方向上也不再是无限制的延伸区间，而表现为一段由多个子集构成集合的线段，是一个两端均受到限制的闭区间。它们在其逆方向上有一个“或模糊或明确的最大/最小值”，在正方向上则可以达到或无限接近数量短语所表示的数值。
在“主语+最多/最少+动词+数量短语”这种结构中，当“最多/最少”由位于主语和谓语动词之间转移至主语之前时，句义有可能发生变化，如：
（5）a.羊毛衫市场最少需要毛纱7000吨，生产潜力仍然很大。
b.最少羊毛衫市场需要毛纱7000吨，生产潜力仍然很大。
例（5）a中的“最少”与数量短语之间仅插入谓语动词，说话者意在突出羊毛衫市场的需求量，关注点集中在“毛纱7000吨”，“最少”的辖域为数量结构。而一旦把“最少”移动至句首主语之前，说话者可能意在将其它市场与羊毛衫市场作比较，关注点集中在“羊毛衫市场”。
有时在数量短语之前有时间短语出现，如：
（6）a.十来块钱的伙食很难说吃好,每天不是窝窝头就是发糕,最多一星期吃一顿八五粉的白面馒头。
b.他第一次在莱比锡大学听课时,最少一学期听四门课。
例（6）a中“最多”表明说话者对最大量的估计，“一星期”主观认定是大量，而“一顿”则主观认定为小量，大量和小量之间形成对比。例（6）b中“最少”表明说话者对最小量的估计，大小量之间也形成对比。可以用下图来显示例（6）中a和b所表示的数量范围：
2.表范围限定义
（7）a.他派来的人,最多也不过是他身边那两个连胡子都长不出的小兔崽子而已。
b.人家总算花了十两银子请你，你就算不感激，最少也该对人家客气些。
例（7）a中“最多”后接的内容表示说话者认定的最大量；此时的最大量不是数量上的，而是范围和质量上的。例（7）b中“最少”后接的内容表示的是说话者认定的最小量，这一最小量是状态上的,表行为态度的范围程度。“感激”相对于“客气”是高量级，一旦高量级没有实现，那么低量级就应该实现。说话者在对高量级和低量级二者进行选择的过程中，把低量级作为行为状态的底线。在语用上，这代表了说话者一种委婉的建议。例子中“最多/最少”语义指向为述题。
当“最多/最少”表范围限定义时，与它们在句中一起出现的有时还会有“固然”“即使”等,如：
（8）a.这样做固然也可以找到资金，但最多是得点“零用钱”，干点小打小闹的事情。
b.只要我们能够在中国可能的动作刚刚开始时予以迎头一棒,即使不能彻底打击中共军队的战斗意志和决心,但最少可以打击秦启风在国内的地位。
“固然”“即使”与“最多/最少”在句中形成了容忍性或虚拟性让步关系。可以用下图来显示：
表示范围限定义的“最多/最少”已经与具体数量无关，因而无需在数量轴上标示数量。但仍可利用数量轴来显示区间以及区间的分界情况。先来看“最多”：例（8）a中“固然”后接“可以找到资金”，这是说话者期待的理想状况，其对立面“找不到资金”为非理想状况。假设这二种情况之间存在一个中间状态，并在“数量轴”中部用虚线L来表示。说话者对“最大量”的估计是“得点零用钱”，表现了主观上认定的小量，在数量轴上就反映为“最大量”更靠近非理想状况的一端。其原因在于主观认定的小量更倾向于带有消极否定意味的非理想情状。再看“最少”：例（8）b中“即使”后接的内容是说话者不期待的非理想状况，其对立面是理想状况。说话者对“最小量”的估计是“可以打击秦启风在国内的地位”，表现的是主观上认定的大量，在数量轴上就反映为“最小量”更靠近理想状况一端。其原因在于主观认定的大量更倾向于带有积极肯定意味的理想状况。
对于类似于“即使／固然／虽然/尽管＋A＋最多／最少＋B”这种结构的句子，说话者的主观最大量或最小量B是位于A的对立面-A和假设的中间状态L之间的，它位于这个远离A的闭合区间内。一般规律如下图：
3.表主观评价义
（9）a.他们很少抬头上望，最多，只用冷冷的目光，微扫一下楼上新来的人。
b.（我）就这样睡去永远不再醒来也很不错，最少，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不用害怕太初哪天突然出现。
例（9）a中“最多”表示说话者对当时情况的主观性认定,由高量级“望”到低量级“微扫”是较明显的让步。例（9）b中“最少”表示的也是说话者的主观性认识。他认为自己“就这样睡去永远不再醒来也很不错”，最基本的、最首要的原因就是“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不用害怕太初哪天突然出现”,也就是原因的“最低限度”。同时，说话者知道“睡去永远不醒”是不实际的，因而说话人弱化了这种高量级的可能性，通过降低量级来解释原因。
例（9）中“最多/最少”词汇意义已完全虚化，其后不再必然出现数量结构。它们表达的是“主观量”和评价义；辖域就为整个命题。由于整个命题往往包含有多个分句，所以它们都单独成句，前后有一定的停顿，不与其它成分构成句法单位。去掉“最多/最少”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表达的连贯和语段的通顺，不利于听话者快速理解话语单位之间的联系，但它们的缺失不会影响命题的真值。
二、“最多/最少”的语法化过程
（一）主观化
主观化是指语言为了表达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语法化和主观化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10）a.日本兵最多,计一万二千人,俄兵八千人,奥兵一百五十人,意兵最少,只五十人。
b.你那位朋友,是小蔡吧,小蔡的朋友最多。
c.不过这老色鬼有贼心没贼胆,最多也就拍拍肩膀而已,夏天还不敢轻易动手。
例（10）a中的“最多”是在特定的范围里展开比较得到的，并且有明确的比较对象“俄兵、奥兵和意兵”，体现了句子的客观性。例（10）b中比较范围隐含，但结合上下文及语境，容易推出其比较的对象是“一般/普通人”。相对程度量表示在客观存在范围的基础上通过比较得出的量的程度。由于例（10）a、例（10）b中的“最多”有较明确的比较对象和范围，而且通过比较可以得出量的相对程度，所以它们都表示高量级的相对程度。例（10）c中没有确定的比较范围，它反映的只是说话者对事件的个人看法，也显示了说话者对话语单位之间的逻辑关系和程度范围的主观认识。它“不是建立在以计量的真实基础之上的，属于情绪性的认定”（邢福义，2000），表达的是“主观量”。绝对程度量没有明确的比较范围，完全是个人主观性的表达，因此后一例中的“最多”表示高量级的绝对程度。由例（10）a到例（10）b再到例（10）c，反映了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最多”由客观义变为主观义、由客观计量变为主观计量的演变趋势。主观性是“最多”由相对程度量过渡到绝对程度量的关键因素。
（二）语义泛化
泛化是指一个实词的语义成分部分消失，从而造成自身适用范围不断扩大的虚化机制。
（11）a.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
b.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构别体，就中“之”字最多。
c.陈桥之变,光义出力最多，功绩最大。
d.白云关我不关他，此物留君情最多。
莫羡倾城色,昭君恨最多。
例（11）a中的“最多”用来对“（军）功”的性质进行描述。例（11）b中“最多”描述的对象是“字”，它已经用来描述“军功”以外的一些具体概念，但这类对象有可计量性。例（11）c中的“力”相对于“字”更难以准确地衡量,“最多”所能描写的对象进一步抽象。例（11）d中的“情”和“恨”是人的思想感情，无法进行计量。这时“最多”用来描写这种更为抽象的人的内心感受，语义泛化的程度也进一步加深。
（三）去语义化
去语义化指的是一个词项获得一个次要的非词汇功能，最终这个次要的非词汇功能成为这个词的唯一功能。
（12）a.从全市监察机关年度处分人数来看,1989年受处分的最多,147名;1992年受处分的人较少90名。
b.他的每项决定都得到全体农民的拥护,最多只有一两个人持不同意见。
c.当初胡沅浦胡大人可是对你赞赏有加,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安邦定国之才,现在看看,你最多也就能帮老夫冒险往京城里运些银子罢了!
d.已经追上时间留下一盏茶，只不过是微笑之前落泪挂了两个电话。最多，不过落落一人。
例（12）a中的短语“最多”由“程度副词+形容词”构成，是对“受处分人数”的描述，数量明确。“最”表示“极，胜过其余”，“多”表示数量大。例（12）b中的“最多”处于词汇化的中间阶段，表示对数量最高限度的估计。句子表现了说话者认定的最大量是“只有一两个人”。此时与“最多”伴随出现的不再是一个确定的数字，而是一个大致的范围，一个相对开放的区间——“一两个人”。例（12）c中“最多”对述题进行解释说明，更加抽象。它表达的是一种范围限定义。此时“多”不再表示数量大，而是表示最高程度。例（12）d中“最多”失去了原有的词汇功能，获得了次要的非词汇功能。在这种情况下的“最多”反映的是说话人对话语单位和语境之间关系的个人认识，其功能是将叙述推向前进，使前后句显得过渡自然，衔接紧密。
三、结语
典型的语法化过程包含“语用-语义、形态-句法和语音-音系”三个子过程。由于“最多/最少”在“语音-音系”这一方面的变化不显著，因而本文着重从“语用-语义和形态-句法”这二方面展开讨论。“最多/最少”在语法化的过程中，“语用-语义”上包含了主观化、去语义化和语义泛化等过程，在“形态-句法”上包含了辖域扩大的过程。我们可以将“最多/最少”语法化的过程大致表示为：
需要指出的是，在共时层面上，“最多/最少”并不是只拥有唯一的功能，它同时拥有处于语法化不同阶段的各种功能。
参考文献：
[1]Hopper Paul,J&Traugott,Elizabeth C.Grammaticalization[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2]邢福义.“最”义级层的多个体涵量[J].中国语文，
2000，（1）.
[3]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
与研究，2001，（4）.
[4]吴福祥.“语法化”问题[J].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3，（1）.
[5]马清华.汉语语法化问题的研究[J].语言研究，2003，（2）.
[6]吴福祥.汉语语法化研究的当前课题[J].语言科学，
2005，（3）.
（鄢清扬，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
关键词：最多 最少 语法化
一、“最多/最少”
（一）充当短语的“最多/最少”
“最多/最少”作短语时，形成一个偏正结构。“最”为程度副词，“多/少”为形容词。如：
（1）a.中朝足球队今晚的交锋，成为东亚运动会开幕以来观众最多的场次。
b.这是自欧洲议会成立以来保守党所得议席最少的一次。
这二例中，“最多/最少”出现在“N①+最多/最少+的+N②”结构中，其中“N①+最多/最少”构成主谓短语，共同充当N②的定语，此时“最多/最少”用来说明或描写N①的数量特征。也有在“N①+最多/最少”后补充数量短语进行说明的，如：
（2）a.全世界已具规模的科技园区逾400个, 其中美国最多，为133个。
b.重新调整分配干部，给黑龙江省的干部最少，共计250人。
数量短语前在有“为”“共计”或“达”等词的情况下，要用标点符号与前一分句隔开。例（2）中的句子可以分别转换为与例（1）中a、b相同的句式,构成“N①+最多/最少+的+N②”结构。例（1）与例（2）之间存在着相互转换的规律：
例（2）a和例（2）b中都出现了确定的数值，在数量轴上显示为确定的一点，“最多”处于“多”一极的端点，“最少”则处于“少”一极的端点。由于句中未出现其它可供参照比较的数字，所以“最多/最少”在逆方向上是无限延伸的，由此形成一个一端闭合、另一端开放的区间。
作短语的“最多/最少”和“多，较多，很多；少，较少，很少”等共同处于一条数量层级的链条上，分别对各种性质的数量进行描写。有时这一链条上的数个词语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中，形成数量上的对比。如：
（3）a.中部10个主要城市及其附近的府为第二区，优惠待遇较多；东北部、北部、南部等边远地区60个府优惠最多。
b.中国拥有的核武器,不仅数量很少,而且在有核国家中试验次数也是最少的。
（二）充当词的“最多/最少”
1.表数量义
当“最多/最少”表数量义时，最典型的结构形式为“主语+最多/最少+动词+数量短语”，如：
（4）a.业务员要对原来的谈判方向进行删减和修改，直到最多用20个字就能完全表达出来为止。
b.她的六本小说最少有一本在中国人中已经家喻户晓。
例（4）a、例（4）b中都包含了具体的数量结构。“最多/少”位于主语和动词之间,与焦点成分直接相邻来限定事物量或范围量；其语义指向为数量短语。
例（4）a中的“最多”表示对最大量的估计，主观认定是小量，表明说话者认为“业务员”应该用最简洁的语言文字表达。“最多”限定的范围在“小于等于”一侧是明确的,但在“大于等于”一侧较模糊。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常识，加上语境中“业务洽谈”的限制推断出最少字数。例（4）b中的“最少”表示对最小量的估计，主观认定是大量。这时的“最少”也受到最大量的限制：最小量是从“她的六本小说”这个集合中选取的一部分，因此它必然要小于整个集合。此时最大量是明确限定的。可用下图来显示例（4）所表示的数量范围：
例（4）中均出现了确定的数量，但与充当短语的“最多/最少”不同，它们在数量轴上不再表现为确定的一点，在其逆方向上也不再是无限制的延伸区间，而表现为一段由多个子集构成集合的线段，是一个两端均受到限制的闭区间。它们在其逆方向上有一个“或模糊或明确的最大/最小值”，在正方向上则可以达到或无限接近数量短语所表示的数值。
在“主语+最多/最少+动词+数量短语”这种结构中，当“最多/最少”由位于主语和谓语动词之间转移至主语之前时，句义有可能发生变化，如：
（5）a.羊毛衫市场最少需要毛纱7000吨，生产潜力仍然很大。
b.最少羊毛衫市场需要毛纱7000吨，生产潜力仍然很大。
例（5）a中的“最少”与数量短语之间仅插入谓语动词，说话者意在突出羊毛衫市场的需求量，关注点集中在“毛纱7000吨”，“最少”的辖域为数量结构。而一旦把“最少”移动至句首主语之前，说话者可能意在将其它市场与羊毛衫市场作比较，关注点集中在“羊毛衫市场”。
有时在数量短语之前有时间短语出现，如：
（6）a.十来块钱的伙食很难说吃好,每天不是窝窝头就是发糕,最多一星期吃一顿八五粉的白面馒头。
b.他第一次在莱比锡大学听课时,最少一学期听四门课。
例（6）a中“最多”表明说话者对最大量的估计，“一星期”主观认定是大量，而“一顿”则主观认定为小量，大量和小量之间形成对比。例（6）b中“最少”表明说话者对最小量的估计，大小量之间也形成对比。可以用下图来显示例（6）中a和b所表示的数量范围：
2.表范围限定义
（7）a.他派来的人,最多也不过是他身边那两个连胡子都长不出的小兔崽子而已。
b.人家总算花了十两银子请你，你就算不感激，最少也该对人家客气些。
例（7）a中“最多”后接的内容表示说话者认定的最大量；此时的最大量不是数量上的，而是范围和质量上的。例（7）b中“最少”后接的内容表示的是说话者认定的最小量，这一最小量是状态上的,表行为态度的范围程度。“感激”相对于“客气”是高量级，一旦高量级没有实现，那么低量级就应该实现。说话者在对高量级和低量级二者进行选择的过程中，把低量级作为行为状态的底线。在语用上，这代表了说话者一种委婉的建议。例子中“最多/最少”语义指向为述题。
当“最多/最少”表范围限定义时，与它们在句中一起出现的有时还会有“固然”“即使”等,如：
（8）a.这样做固然也可以找到资金，但最多是得点“零用钱”，干点小打小闹的事情。
b.只要我们能够在中国可能的动作刚刚开始时予以迎头一棒,即使不能彻底打击中共军队的战斗意志和决心,但最少可以打击秦启风在国内的地位。
“固然”“即使”与“最多/最少”在句中形成了容忍性或虚拟性让步关系。可以用下图来显示：
表示范围限定义的“最多/最少”已经与具体数量无关，因而无需在数量轴上标示数量。但仍可利用数量轴来显示区间以及区间的分界情况。先来看“最多”：例（8）a中“固然”后接“可以找到资金”，这是说话者期待的理想状况，其对立面“找不到资金”为非理想状况。假设这二种情况之间存在一个中间状态，并在“数量轴”中部用虚线L来表示。说话者对“最大量”的估计是“得点零用钱”，表现了主观上认定的小量，在数量轴上就反映为“最大量”更靠近非理想状况的一端。其原因在于主观认定的小量更倾向于带有消极否定意味的非理想情状。再看“最少”：例（8）b中“即使”后接的内容是说话者不期待的非理想状况，其对立面是理想状况。说话者对“最小量”的估计是“可以打击秦启风在国内的地位”，表现的是主观上认定的大量，在数量轴上就反映为“最小量”更靠近理想状况一端。其原因在于主观认定的大量更倾向于带有积极肯定意味的理想状况。
对于类似于“即使／固然／虽然/尽管＋A＋最多／最少＋B”这种结构的句子，说话者的主观最大量或最小量B是位于A的对立面-A和假设的中间状态L之间的，它位于这个远离A的闭合区间内。一般规律如下图：
3.表主观评价义
（9）a.他们很少抬头上望，最多，只用冷冷的目光，微扫一下楼上新来的人。
b.（我）就这样睡去永远不再醒来也很不错，最少，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不用害怕太初哪天突然出现。
例（9）a中“最多”表示说话者对当时情况的主观性认定,由高量级“望”到低量级“微扫”是较明显的让步。例（9）b中“最少”表示的也是说话者的主观性认识。他认为自己“就这样睡去永远不再醒来也很不错”，最基本的、最首要的原因就是“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不用害怕太初哪天突然出现”,也就是原因的“最低限度”。同时，说话者知道“睡去永远不醒”是不实际的，因而说话人弱化了这种高量级的可能性，通过降低量级来解释原因。
例（9）中“最多/最少”词汇意义已完全虚化，其后不再必然出现数量结构。它们表达的是“主观量”和评价义；辖域就为整个命题。由于整个命题往往包含有多个分句，所以它们都单独成句，前后有一定的停顿，不与其它成分构成句法单位。去掉“最多/最少”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表达的连贯和语段的通顺，不利于听话者快速理解话语单位之间的联系，但它们的缺失不会影响命题的真值。
二、“最多/最少”的语法化过程
（一）主观化
主观化是指语言为了表达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语法化和主观化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10）a.日本兵最多,计一万二千人,俄兵八千人,奥兵一百五十人,意兵最少,只五十人。
b.你那位朋友,是小蔡吧,小蔡的朋友最多。
c.不过这老色鬼有贼心没贼胆,最多也就拍拍肩膀而已,夏天还不敢轻易动手。
例（10）a中的“最多”是在特定的范围里展开比较得到的，并且有明确的比较对象“俄兵、奥兵和意兵”，体现了句子的客观性。例（10）b中比较范围隐含，但结合上下文及语境，容易推出其比较的对象是“一般/普通人”。相对程度量表示在客观存在范围的基础上通过比较得出的量的程度。由于例（10）a、例（10）b中的“最多”有较明确的比较对象和范围，而且通过比较可以得出量的相对程度，所以它们都表示高量级的相对程度。例（10）c中没有确定的比较范围，它反映的只是说话者对事件的个人看法，也显示了说话者对话语单位之间的逻辑关系和程度范围的主观认识。它“不是建立在以计量的真实基础之上的，属于情绪性的认定”（邢福义，2000），表达的是“主观量”。绝对程度量没有明确的比较范围，完全是个人主观性的表达，因此后一例中的“最多”表示高量级的绝对程度。由例（10）a到例（10）b再到例（10）c，反映了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最多”由客观义变为主观义、由客观计量变为主观计量的演变趋势。主观性是“最多”由相对程度量过渡到绝对程度量的关键因素。
（二）语义泛化
泛化是指一个实词的语义成分部分消失，从而造成自身适用范围不断扩大的虚化机制。
（11）a.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
b.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构别体，就中“之”字最多。
c.陈桥之变,光义出力最多，功绩最大。
d.白云关我不关他，此物留君情最多。
莫羡倾城色,昭君恨最多。
例（11）a中的“最多”用来对“（军）功”的性质进行描述。例（11）b中“最多”描述的对象是“字”，它已经用来描述“军功”以外的一些具体概念，但这类对象有可计量性。例（11）c中的“力”相对于“字”更难以准确地衡量,“最多”所能描写的对象进一步抽象。例（11）d中的“情”和“恨”是人的思想感情，无法进行计量。这时“最多”用来描写这种更为抽象的人的内心感受，语义泛化的程度也进一步加深。
（三）去语义化
去语义化指的是一个词项获得一个次要的非词汇功能，最终这个次要的非词汇功能成为这个词的唯一功能。
（12）a.从全市监察机关年度处分人数来看,1989年受处分的最多,147名;1992年受处分的人较少90名。
b.他的每项决定都得到全体农民的拥护,最多只有一两个人持不同意见。
c.当初胡沅浦胡大人可是对你赞赏有加,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安邦定国之才,现在看看,你最多也就能帮老夫冒险往京城里运些银子罢了!
d.已经追上时间留下一盏茶，只不过是微笑之前落泪挂了两个电话。最多，不过落落一人。
例（12）a中的短语“最多”由“程度副词+形容词”构成，是对“受处分人数”的描述，数量明确。“最”表示“极，胜过其余”，“多”表示数量大。例（12）b中的“最多”处于词汇化的中间阶段，表示对数量最高限度的估计。句子表现了说话者认定的最大量是“只有一两个人”。此时与“最多”伴随出现的不再是一个确定的数字，而是一个大致的范围，一个相对开放的区间——“一两个人”。例（12）c中“最多”对述题进行解释说明，更加抽象。它表达的是一种范围限定义。此时“多”不再表示数量大，而是表示最高程度。例（12）d中“最多”失去了原有的词汇功能，获得了次要的非词汇功能。在这种情况下的“最多”反映的是说话人对话语单位和语境之间关系的个人认识，其功能是将叙述推向前进，使前后句显得过渡自然，衔接紧密。
三、结语
典型的语法化过程包含“语用-语义、形态-句法和语音-音系”三个子过程。由于“最多/最少”在“语音-音系”这一方面的变化不显著，因而本文着重从“语用-语义和形态-句法”这二方面展开讨论。“最多/最少”在语法化的过程中，“语用-语义”上包含了主观化、去语义化和语义泛化等过程，在“形态-句法”上包含了辖域扩大的过程。我们可以将“最多/最少”语法化的过程大致表示为：
需要指出的是，在共时层面上，“最多/最少”并不是只拥有唯一的功能，它同时拥有处于语法化不同阶段的各种功能。
参考文献：
[1]Hopper Paul,J&Traugott,Elizabeth C.Grammaticalization[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2]邢福义.“最”义级层的多个体涵量[J].中国语文，
2000，（1）.
[3]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
与研究，2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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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清扬，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