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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玻璃
2006年4月10日星期一多云
我最近的一次砸玻璃经历，就在几天前，与一个小男孩儿有关。他叫昊昊，自小淘气而聪明，格外惹人喜爱。能够蹒跚学步之后，他就时不时给家人出一道难题，他独自满街去散步，家人亲友总动员满世界去寻找他。这份担惊受怕的荣幸，我也曾经分享过一次，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直到他入我校就读之后，他似乎把跑路的兴趣转移到读书上了。他的许多优秀表现让我刮目相看，譬如，他读的书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作文很棒，能诵诗读经，还能背诵长段的古文。
去年的“校长巧克力奖”真情书信大赛中，他的来信引起我的关注。平心而论，这封信无论真情倾诉还是细节描述，都是出类拔萃的，列为一等奖不成问题。可我认为情节有杜撰的痕迹。与他老师和家长侧面了解了一下，听说他有些骄傲，对于习作是否可以编织情节自有一套看法，决定会一会他。第二天中午放学时，我请他到校长室坐坐。取出那封信，我先表扬了许多优点，最后指出，信里写的不全是真的，有编造的痕迹。他果然急了，小眼睛瞪得滚圆，声明全都是真实的。他的不服气，是我意料之中的。我请他到我身边，捧着信件，一行一行地读，然后分析到：“外婆看到你没有橡皮，去买，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这件事你是不是添加了一些情节？你看，你写完作业去走访，别人告诉你是外婆去买的等等，可能是编的。我认为，你惊奇地问一声，外婆随口也就告诉了你，何必舍近求远去问楼下的人？”他似乎还不服气，盯着我看。我继续分析：“就算楼下有人恰好看到了外婆买橡皮的整个过程，他也不会一直在马路边等着你去问。可我还不明白的是，老人穿过马路去买东西了，他可能都看见了，可怎么可能知道老人买回来的东西是橡皮呢？那么小的东西，攥在手里或放在兜里，别人都是看不见的。既然他看见了，我想外婆是不是这么拿的？”我捏起拇指食指，举起空中，边走边高高举着。看着我这个动作，他好像也觉察不合情理，忍俊不禁了，我笑着说：“天黑了，这么举着别人也许还看不到，说不定外婆还边走边说‘大伙瞧瞧，我帮孙儿把橡皮买回来了？’”昊昊这回可真的服气了，我们俩相视放声大笑。
最近，昊昊开始背诵《资治通鉴》（儿童版）。一天，他敲门进来，要背给我听，我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他一气背诵了十来篇。我连连夸赞：“不简单！如果能够背诵到二十篇，我请你吃新加坡饼干！”去年新加坡友人送我们几盒巧克力时，还有两袋饼干。巧克力都发光了，可饼干一直存放在我的书橱里，没舍得启封。昊昊一听，小眼睛炯炯放光，转身跑掉了。没过两天，他就在课间跑来校长室找我，请求展示，可我手头正忙，请他另约时间。看他失望地离开，我心里一阵歉疚，赶紧起身寻找书橱的钥匙。春节前，我丢失了整串钥匙，书橱备用的钥匙一时也找不到，可真急人！
放晚学的时候，我在荷池边看鱼。昊昊发现了，跑过来问我有没有空？我一愣，想到书橱打不开，可无法拒绝孩子期待的眼神，真是为难了！接过那本皱巴巴的《资治通鉴》翻了翻，我抚摸了一下他的脑壳儿，郑重地点点头，说：“好！现在就去我办公室！”
我坐了下来，点题目，他靠着桌子仰头叽里呱啦地背。一篇一篇挨个儿点过去，二十六篇，滔滔不绝，非常流利，看来昊昊这次是憋足了劲儿！我一竖大拇指：“好样的！我们来看饼干。”隔着玻璃，饼干盒掩映在一摞书里，可我没有找到钥匙呀？昊昊看着我。我试着扣着拉手奋力拉，合金门框很坚固，无济于事。昊昊倒也懂事，劝我：“算了，我可以等几天，找到钥匙再说吧！”孩子亮亮的眼珠让我下了决心。
我从桌下取出球鞋，昊昊自然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惊奇地看着。我扬起大球鞋，对着玻璃一击，哗啦——昊昊愣住了，隔壁的一位校长听到声响，也到门前张望。我取出饼干，撕开包装，请昊昊自己取，他小心地抽了一片。我说：“多拿几块！”他于是又拿一块：“这是给弟弟的！”我建议：“再拿两块，给爸爸妈妈！”
他满心欢喜地离去。我转身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片，心里依然很温馨。
抱着树不肯回家的孩子
2006年6月16日星期五晴朗
“何校长，请您过来一下，好吗？”
已经中午放学了，我走出校门，小李老师站在路边一筹莫展。不远处，一个男孩儿抱着树。这不是小浩吗？为啥死死抱着树？边上一个男子过来，我认识小戴——小李老师的姐夫，我们握了握手。他脸色铁青，看来气得不轻。
我问：“小浩，怎么回事儿？”他哪里搭理我？小李老师加了一句：“看看是谁来了？”其实，小浩一定知道我来了，但他埋头不看我，保持着架势，抱着树不放，一言不发。小李老师解释，小浩在等他妈妈来接，可刚才来电话说，一时来不了了。上午她回老家一趟，这会儿正从乡下往回赶。就委托亲戚小戴来接，可小浩执拗得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拉也拉不动。这不，抱着树不撒手，急死人了！
我微微一笑，全明白了，小浩是有情绪了，得让他先转移一下注意力。对着一个围观的路人，我问：“你认识这个小男孩儿吗？”她说：“不认识！”我说：“小浩，你认识这位大婶吗？”他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说：“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让小男子汉都不好意思了！快离开吧！”附身在小浩的耳朵边嘀咕：“当着这么多人眼泪鼻涕的，多丢人啊！到我办公室去洗把脸？”
小浩乖乖地松开手，磨磨蹭蹭地跟上我。小戴、小李惊奇地看着我，走了一段路，我意味深长地冲他俩挤了一下眼。他们心领神会，没有跟着，一直站在那儿等着。
到了校长室，我开了空调，打来凉水，让他洗脸。看看不利索，我干脆扶着他的小脑瓜，帮他擦去泪痕汗渍。抬起他的手臂一看，好家伙，两条小臂内侧泛红，表皮都被磨掉了不少，看来曾经的拉扯力道还不轻呢！
轻轻擦拭干净，我问：“还疼吗？”
“不疼！”小浩总算开了尊口，说话了。
“我想听你说说事情的经过。”我知道原委，可让孩子说说话消消气。他于是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和小李老师说的大致相同。
我等他说完，这么下结论：“看来这件事不能怪你！放学了，让你一个人在校门口等，让你受委屈了。爸爸妈妈难得从北京回来一趟，你可能是想和他们在一起多呆会儿，是吧？这样好不好？你继续在门口保安室那边儿等妈妈，或者跟着李老师和戴叔叔去。你自己决定！”
能够选择，这可能让小浩舒心了许多。我话头一转：“可是，两种选择将说明两种情况：你坚持等，你没有错，说明你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你要是跟他们走，让妈妈直接去他们家，这样可以省下一段路，少些辛苦，说明你是一个体贴妈妈的好孩子。”
小浩若有所思。我换了一个话题，突然问：“后天是‘父亲节’了吧？”小浩一愣，说：“是啊！”我笑眯眯地问：“你打算给爸爸什么惊喜呢？”他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我做一个贺卡给他！”我赞许地点点头，说：“你是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停了一下，我说：“上个月‘母亲节’时，你妈妈还在北京吧？你没有机会表达对妈妈的敬爱。昨天，我和你爸爸妈妈见面时，听说她就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了。所以呢，你舍得她这么热的天跑来跑去地大老远来接你？不过，你也可能是撒娇的嘛！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小浩嘀咕了一句：“我跟他们回家！”
下楼，他们还在候着。小李老师急急忙忙地说：“何校长，您早点儿回家吧！我们陪他在这儿等他妈妈就是了！”
我说：“小浩决定啦！他跟你们回家呀！”他们将信将疑，转脸看看小浩，小浩使劲地点点头。小李老师惊喜地连声说：“谢谢！谢谢！小浩，快谢谢何校长！和何校长说‘再见’！”
“再见！”“再见！”
2006年4月10日星期一多云
我最近的一次砸玻璃经历，就在几天前，与一个小男孩儿有关。他叫昊昊，自小淘气而聪明，格外惹人喜爱。能够蹒跚学步之后，他就时不时给家人出一道难题，他独自满街去散步，家人亲友总动员满世界去寻找他。这份担惊受怕的荣幸，我也曾经分享过一次，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直到他入我校就读之后，他似乎把跑路的兴趣转移到读书上了。他的许多优秀表现让我刮目相看，譬如，他读的书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作文很棒，能诵诗读经，还能背诵长段的古文。
去年的“校长巧克力奖”真情书信大赛中，他的来信引起我的关注。平心而论，这封信无论真情倾诉还是细节描述，都是出类拔萃的，列为一等奖不成问题。可我认为情节有杜撰的痕迹。与他老师和家长侧面了解了一下，听说他有些骄傲，对于习作是否可以编织情节自有一套看法，决定会一会他。第二天中午放学时，我请他到校长室坐坐。取出那封信，我先表扬了许多优点，最后指出，信里写的不全是真的，有编造的痕迹。他果然急了，小眼睛瞪得滚圆，声明全都是真实的。他的不服气，是我意料之中的。我请他到我身边，捧着信件，一行一行地读，然后分析到：“外婆看到你没有橡皮，去买，我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这件事你是不是添加了一些情节？你看，你写完作业去走访，别人告诉你是外婆去买的等等，可能是编的。我认为，你惊奇地问一声，外婆随口也就告诉了你，何必舍近求远去问楼下的人？”他似乎还不服气，盯着我看。我继续分析：“就算楼下有人恰好看到了外婆买橡皮的整个过程，他也不会一直在马路边等着你去问。可我还不明白的是，老人穿过马路去买东西了，他可能都看见了，可怎么可能知道老人买回来的东西是橡皮呢？那么小的东西，攥在手里或放在兜里，别人都是看不见的。既然他看见了，我想外婆是不是这么拿的？”我捏起拇指食指，举起空中，边走边高高举着。看着我这个动作，他好像也觉察不合情理，忍俊不禁了，我笑着说：“天黑了，这么举着别人也许还看不到，说不定外婆还边走边说‘大伙瞧瞧，我帮孙儿把橡皮买回来了？’”昊昊这回可真的服气了，我们俩相视放声大笑。
最近，昊昊开始背诵《资治通鉴》（儿童版）。一天，他敲门进来，要背给我听，我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他一气背诵了十来篇。我连连夸赞：“不简单！如果能够背诵到二十篇，我请你吃新加坡饼干！”去年新加坡友人送我们几盒巧克力时，还有两袋饼干。巧克力都发光了，可饼干一直存放在我的书橱里，没舍得启封。昊昊一听，小眼睛炯炯放光，转身跑掉了。没过两天，他就在课间跑来校长室找我，请求展示，可我手头正忙，请他另约时间。看他失望地离开，我心里一阵歉疚，赶紧起身寻找书橱的钥匙。春节前，我丢失了整串钥匙，书橱备用的钥匙一时也找不到，可真急人！
放晚学的时候，我在荷池边看鱼。昊昊发现了，跑过来问我有没有空？我一愣，想到书橱打不开，可无法拒绝孩子期待的眼神，真是为难了！接过那本皱巴巴的《资治通鉴》翻了翻，我抚摸了一下他的脑壳儿，郑重地点点头，说：“好！现在就去我办公室！”
我坐了下来，点题目，他靠着桌子仰头叽里呱啦地背。一篇一篇挨个儿点过去，二十六篇，滔滔不绝，非常流利，看来昊昊这次是憋足了劲儿！我一竖大拇指：“好样的！我们来看饼干。”隔着玻璃，饼干盒掩映在一摞书里，可我没有找到钥匙呀？昊昊看着我。我试着扣着拉手奋力拉，合金门框很坚固，无济于事。昊昊倒也懂事，劝我：“算了，我可以等几天，找到钥匙再说吧！”孩子亮亮的眼珠让我下了决心。
我从桌下取出球鞋，昊昊自然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惊奇地看着。我扬起大球鞋，对着玻璃一击，哗啦——昊昊愣住了，隔壁的一位校长听到声响，也到门前张望。我取出饼干，撕开包装，请昊昊自己取，他小心地抽了一片。我说：“多拿几块！”他于是又拿一块：“这是给弟弟的！”我建议：“再拿两块，给爸爸妈妈！”
他满心欢喜地离去。我转身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片，心里依然很温馨。
抱着树不肯回家的孩子
2006年6月16日星期五晴朗
“何校长，请您过来一下，好吗？”
已经中午放学了，我走出校门，小李老师站在路边一筹莫展。不远处，一个男孩儿抱着树。这不是小浩吗？为啥死死抱着树？边上一个男子过来，我认识小戴——小李老师的姐夫，我们握了握手。他脸色铁青，看来气得不轻。
我问：“小浩，怎么回事儿？”他哪里搭理我？小李老师加了一句：“看看是谁来了？”其实，小浩一定知道我来了，但他埋头不看我，保持着架势，抱着树不放，一言不发。小李老师解释，小浩在等他妈妈来接，可刚才来电话说，一时来不了了。上午她回老家一趟，这会儿正从乡下往回赶。就委托亲戚小戴来接，可小浩执拗得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拉也拉不动。这不，抱着树不撒手，急死人了！
我微微一笑，全明白了，小浩是有情绪了，得让他先转移一下注意力。对着一个围观的路人，我问：“你认识这个小男孩儿吗？”她说：“不认识！”我说：“小浩，你认识这位大婶吗？”他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说：“你们这么多人看着，让小男子汉都不好意思了！快离开吧！”附身在小浩的耳朵边嘀咕：“当着这么多人眼泪鼻涕的，多丢人啊！到我办公室去洗把脸？”
小浩乖乖地松开手，磨磨蹭蹭地跟上我。小戴、小李惊奇地看着我，走了一段路，我意味深长地冲他俩挤了一下眼。他们心领神会，没有跟着，一直站在那儿等着。
到了校长室，我开了空调，打来凉水，让他洗脸。看看不利索，我干脆扶着他的小脑瓜，帮他擦去泪痕汗渍。抬起他的手臂一看，好家伙，两条小臂内侧泛红，表皮都被磨掉了不少，看来曾经的拉扯力道还不轻呢！
轻轻擦拭干净，我问：“还疼吗？”
“不疼！”小浩总算开了尊口，说话了。
“我想听你说说事情的经过。”我知道原委，可让孩子说说话消消气。他于是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和小李老师说的大致相同。
我等他说完，这么下结论：“看来这件事不能怪你！放学了，让你一个人在校门口等，让你受委屈了。爸爸妈妈难得从北京回来一趟，你可能是想和他们在一起多呆会儿，是吧？这样好不好？你继续在门口保安室那边儿等妈妈，或者跟着李老师和戴叔叔去。你自己决定！”
能够选择，这可能让小浩舒心了许多。我话头一转：“可是，两种选择将说明两种情况：你坚持等，你没有错，说明你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你要是跟他们走，让妈妈直接去他们家，这样可以省下一段路，少些辛苦，说明你是一个体贴妈妈的好孩子。”
小浩若有所思。我换了一个话题，突然问：“后天是‘父亲节’了吧？”小浩一愣，说：“是啊！”我笑眯眯地问：“你打算给爸爸什么惊喜呢？”他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我做一个贺卡给他！”我赞许地点点头，说：“你是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停了一下，我说：“上个月‘母亲节’时，你妈妈还在北京吧？你没有机会表达对妈妈的敬爱。昨天，我和你爸爸妈妈见面时，听说她就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了。所以呢，你舍得她这么热的天跑来跑去地大老远来接你？不过，你也可能是撒娇的嘛！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小浩嘀咕了一句：“我跟他们回家！”
下楼，他们还在候着。小李老师急急忙忙地说：“何校长，您早点儿回家吧！我们陪他在这儿等他妈妈就是了！”
我说：“小浩决定啦！他跟你们回家呀！”他们将信将疑，转脸看看小浩，小浩使劲地点点头。小李老师惊喜地连声说：“谢谢！谢谢！小浩，快谢谢何校长！和何校长说‘再见’！”
“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