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小说中的童话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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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话是儿童文学的一种体裁,童话色彩是否浓厚是判断童话与否的标准。童话色彩指的是按照儿童的思维看待世界,通过丰富的想象、幻想、夸张等手法塑造超越现实的形象,并且用曲折荒诞的情节和浅显易懂的诗意文字追问深邃的爱和生命,达到教育的目的。
  文珍是80后作家代表之一,作品多以中短篇小说为主,目前已经出版了小说集《柒》《十一味爱》《我们夜里在美术馆谈恋爱》《夜的女采摘员》。作为第一个在大陆以小说作品获得硕士学位的作家,她的小说多呈现城市的悲欢离合,被称作“城市味觉的记录员”,她用敏感细腻的笔触表现出都市白领内心世界的柔软又无处逃遁。值得注意的是,在她的小说中充满天马行空的非现实物体和富有生命感的动植物,这种“万物泛灵论”的思维与童话中认为所有事物都具有生命相吻合。其次,这些故事情节充满神秘荒诞意味,语言却表现充满着童趣诗意,洞见压力重重的现实背后的爱和温情,这些都表现出她的文学世界与童话世界吻合,凸显小说中浓厚的童话色彩。
  一、拟人体的童话式形象
  现代童话中的形象一般分为拟人体、常人体和超人体三种类型,其中拟人体形象是通过拟人手法将人类之外的有无生命的事物人格化;常人体形象指日常的普通人以寻常的面貌出现,呈现出与人类的不同之处;超人体形象则指具有主人公具有超自然、创造奇迹的能力,多见于民间故事和古典童话。文珍的小说追求人兽动植物之间的互变或者物体世界呈现非人类的语言,将无生命的事物人格化,它们多拥有苦难的遭遇,如成人一般承受着孤独,这类角色符合拟人体的童话形象。
  《乌鸦》是一篇追求结构的小说,用乌鸦的口吻开篇,他保持着以善为美的美好天性,用上帝视角洞见所有人的命运走向,他欣赏女大学生小乐的善良,殊不知小乐的思想逐渐被金钱至上的现实腐蚀,最后还把乌鸦辛辛苦苦建造的“家”毁灭。最后一部分两者的视角结合,在想象和现实之中游走,他们的互相注视呈现出生命的内在本质:每个人都可以是乌鸦,单调的人生中个体都被他人窥视着。在充满隔阂的世界里,乌鸦代表着不被理解的自卑者群体,他人即地狱的荒诞意味由此显现。《一只五月的黑熊怪和他的特别朋友》中则刻画了一只生活在现代的黑熊怪,他的家人被无情射杀,下落不明,他将自己的孤独寄托在一位并未谋面、喜爱黑熊的记者身上,后来他知道这只是为了利益建立的一场骗局而已。文珍用天真无邪的童话形象被污浊的社会现实一次次捉弄的遭遇表现出她对人类的悲悯和关怀。《初夏童话四则》中讲述了四个童话故事,无论是喝啤酒的兔子、办公室里和“我”跳舞对话的幼稚可爱的鬼魂,还是从阳台吹进“我”家的小马都被赋予了神奇的生命力量。
  文珍小说用充满童趣的拟人体动物、鬼魂等形象作为视角透视童话的现实生成,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人性的丑恶面目,在她眼中人们习惯的理性世界逐渐崩溃破灭,诞生出原生的现实世界。
  二、荒诞的童话式情节
  “荒诞”一词自古以来就有,最初出现在加缪、卡夫卡等人对“荒诞”问题探讨的作品中,后来波及到美学、哲学领域。《简编牛津词典》中对荒诞的定义即“现代用法中指明显地悖于情理,因为可笑、愚蠢”。童话中的情节通常具有荒诞曲折性,一方面适应儿童善于幻想、逻辑的无序性特点,另一方面则传达成人对美好的希冀。文珍的部分小说则呈现出这种特点,情节滑稽怪诞且缺乏理性,她认为万物自有荒谬悖情之处。
  《灵魂收藏师》中“我”把灵魂买来后进行了嗅、泡、冻、切等一系列行为,这种新奇的情节与现实相悖,叩问着人的灵魂;《赛马驯养要诀》开篇讲道沙尘暴把一匹小马吹到了“我”的阳台,“我”为他写诗、喂食,和他成为惺惺相惜的伙伴;《随意门,树屋与飞行器》中“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爸爸原来是法比特星人,穿梭于两个星球之间,送“我”飞行器,给“我”建造树屋,守护“我”的童心,他离开后“我”乘坐飞行器、背着树屋四处旅行,外星人父亲在“我”的成长中教会“我”不要贸然进入一个领地,人生本是一场容易迷路的星际旅行;《巴士站的故事》中“我”坐上不知终点的车来到一处荒废的巴士面前,询问一只年龄很大的兔子关于猫的正确的话,用反常于世界却又充满童趣的程序和逻辑隐喻现实。
  文珍在追求童话故事情节神奇曲折的同时,适应儿童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也融入成人新的童话视点,在现实和幻想的交织中呈现出生命性、游戏性,充满滑稽怪诞的童话审美趣味。
  三、诗意化的童话式语言
  童话与传说、神话的不同主要体现在语言方面,童话的语言主要以描写性语言为主,具有诗意优美、简洁明快、活泼朴素等特点。儿童文学理论家蒋风先生认为童话所具有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诗意的幻想。由此看来,诗意化是童話语言中不可或缺的精神特质。文珍是善于写诗的人,她敏感又细心,在叙说童话故事时营造出清新优美的意境,化静为动,调用通感,充满诗情画意。
  首先,诗意的童话色彩表现在文珍将诗引入童话故事中。《乌鸦》中书写不被世人看好的乌鸦主动追求知识和进步,随口吟诗,引用“庄周梦蝶”的故事,他对小乐的默默守护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赛马驯养要诀》中多用对话和心理描写,穿插着“我”给小马写的诗,清新流动,平白易懂。她潜移默化中将诗性特质带入小说,进入意象的隐喻空间,情思和具象融合,讲究辞章文气,产生新的童话意味和审美感悟。其次,小说中多引用知识性语句,如解释马、刺猬等生理习性,从而更凸显出它们的生存艺术,表现人类中心主义的无知;《初夏童话四则》中更是采用诗性流动的语句,不管是描写和鬼的对话画面,还是“我”为了寻找正确的话登上车后沿途风景的描绘都具有浪漫魔幻的色彩,诗意盎然;在《普通青年宋笑在大雨天决定去死》中宋笑决定自杀之时遇到了天真的小男孩而放弃,实则是自己虚构幻想的,在描写他们之间的对话和小男孩消失的场景时充满着诗意的氛围以及神秘色彩。诗意的语言增强了童话的情绪流动性,抒情色彩浓厚,文中有诗、诗中有画。
  文珍的小说总是有种别样的诗意,诗与童话完美交织,像是一首首和谐美妙的乐曲,构建出一个个童真童趣的童话世界,她始终用诗人的眼光关注人性本真和命运真谛。
  四、深入浅出的童话式哲思
  儿童在形成完整认知的过程中,对世界的理解需要通过浅显易懂的语言文字传递,理想的童话就是能让儿童轻松易懂地进入作家构筑的童话世界,产生深入浅出的童话哲思。文珍用奇异的童话呼唤人性的纯真,充满人道主义关怀,借用这种浅显易懂的形式透视出成年人独特的思维方式,用感性的方式传递出理性的哲思。在她笔下,童话书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状态,对人性、生命、社会进行追问,并不仅指向作者本身的单一个体,也代表着整个人类的群体记忆。强调美、情感与智慧的力量,在童话叙述中提供理想的生命范式。
  赫尔德说,真正的童话使人从死亡中解脱出来从而到达精神王国。《普通青年宋笑大下雨天决定去死》中,宋笑渴望世界末日的到来,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常态中寻求不到一点光亮,普通的自己、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生,他已经预见自己几十年后依旧如此,决定在一个雨夜自杀。童话般出现的小男孩却带给他另外一种思考,仿佛是他黑暗无聊的生活中的一丝光亮,他由此改变,从死亡的边缘解脱出来。文珍笔下的童话叙事的重要特征是小人物的书写,生活于都市的人们日常状态就是无聊,童话书写恰恰消解现代都市人群的无聊,增加趣味性和自由本性,以超越现实的方式对现实进行映照,以虚构形式把握当代精神。《刺猬,刺猬》中母亲给年轻的女儿讲了刺猬的童话,用刺猬形容母女之间的关系,女儿一直刻意地与母亲保持安全距离,文珍也曾表达出刺猬传递出的主题即“或许不必和解,但可以尝试说出”。用童话单纯率真的笔触审视母亲在人际关系中遭遇的不平,这种母性关怀引领着成长中的孩子,传递出童话中“以善为美”的普世价值。而童话的本体功能就是让儿童得到审美愉悦和情感熏陶,产生发人深省的力量,文珍的小说呈现出这种深切的关怀。
  五、结语
  文珍通过童话式的形象、荒诞的童话式情节以及诗意的童话式语言将思想熔铸成情感形态,勾勒出自然与超自然、生命与非生命交织的童话世界,揭露现实的同时营造一种轻快和谐、美好浪漫的氛围,彰显出对生命、人性及未来的思考,从而展现出深入浅出的童话式哲思,寓理于情。在她笔下,童话是一种表达的需求,用童话呈现现代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是最纯粹的表现形式,揭露现实的同时呼唤人性的真诚,展示“大爱”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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