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之殇:那个妈妈亡羊补牢去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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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野蛮生长”一词非常流行,成了一种时尚的教育理念。不同于传统的教育模式,它强调不引导、不干涉、不泯灭孩子的天性,让他们在不断体验中选择自我发展的方向,自然成才。
  2017年夏,江蘇妈妈张杏芳的生活突然发生剧变,丈夫吴来罹患癌症,临终前,他交代,一定要救救儿子吴宝。原来,张杏芳秉行“野蛮生长”的教育理念,任儿子自由生长,孰料,儿子却一步步入了歧途……

秉行新理念,让娃“野蛮生长”


  2017年12月的一个深夜,无锡市郊。浑身血污的吴宝抱着妈妈泪流满面,警车和救护车先后呼啸而至,将他们救起。恍惚中,往事一幕幕在张杏芳脑海中翻过……
  张杏芳于1975年出生于江苏宿迁,姐姐妹妹早年间移民美国。1996年,张杏芳进入一家医院工作,成为一名外科大夫。不久后,她结婚了。丈夫吴来是市物资局的一名办事员。不久,儿子吴宝出生了。
  张杏芳远在海外的两姐妹为吴宝寄来营养品和衣物,还传授了国外先进的教育理念:欧美人让孩子自己在不断体验中选择自我发展的方向,即“野蛮生长”。张杏芳本就不喜欢事必躬亲,这个理念很对她的胃口。
  2009年的一天,吴宝放学回到家中,对张杏芳说:“同学们都报了课外班,我也想去!”张杏芳笑了,她说:“下了课,就该玩啊!”吴宝有点失落,但听了妈妈的话,玩心大的他常去网吧玩。
  吴来发现儿子沉迷于游戏,要教训他,张杏芳却上前阻拦,夫妻俩争得面红耳赤。期末考试时,吴宝考砸了,张杏芳生气地质问儿子,儿子却说:“是你说,我想干啥就干啥,我就喜欢玩游戏,怎么样?”
  张杏芳很郁闷,打电话向姐妹们求助,妹妹却说:“我邻居的孩子也爱玩游戏,现在他是顶尖玩家,靠这个挣钱呢,可千万别泯灭孩子的天性!”
  妹妹的话让张杏芳吃了颗定心丸,她对吴宝说:“游戏不能玩,你看看自己的成绩就知道了,对吗?不过,选择权在你。”吴宝很想妈妈逼着自己学习,很想自己闯祸后被妈妈责骂,但妈妈的“宽容”让他失落。
  从这以后,吴宝渐渐不愿再向张杏芳吐露心事,尽管爸爸一再宽慰他,可吴宝心中还是有了“妈妈不在乎自己”这根刺。
  进入青春期的吴宝让张杏芳摸不着头脑。2012年夏的一天,他突然要妈妈给他买芒果,并为他削皮。适逢张杏芳急着要出门,吴宝抱怨:“小佳的妈妈每天都把削好的水果端到他手边,还有……”张杏芳也火了:“妈妈一直以你独立为荣,这么点小事你还要我做?”
  吴宝重重关上了门,张杏芳本想下班后和儿子谈谈,但她一忙起来,此事就抛诸脑后了。没过多久,张杏芳接到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儿子竟早恋了。张杏芳想到姐妹们说,在国外,孩子谈恋爱很常见,她就没在意。
  2013年8月的一天早晨,张杏芳所在的诊室大门被一脚踹开,一名中年女士带着一个少女闯了进来。女孩妈妈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让张杏芳错愕不已。原来,面前那个女孩儿是吴宝的小女友,女孩怀孕了。张杏芳终于意识到:这回儿子惹出大事了。
  吴来得知儿子犯下如此混账事,对儿子拳脚相加。孰料,吴宝边挨打边笑,越笑越大声。张杏芳头一次见儿子伤得这么重,她哭着为儿子擦药,吴宝竟说:“妈妈,我今天很高兴……”张杏芳和吴来花了一大笔钱,又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摆平了这场风波。随后,他们将儿子转学。吴来对张杏芳说:“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以后我绝对要把儿子管教起来!”
  吴来在儿子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了一套单元房,陪伴儿子早晚跑步锻炼,一起自习,吴宝很乐意爸爸来“折腾”自己。

临终留夙愿,这份憾事沉甸甸


  2016年6月,吴宝参加高考,他被南京一所二本院校录取了。张杏芳悄悄问丈夫:“你说,这到底是‘野蛮生长’起了作用,还是你举着小鞭子跟在他身后出了成果?”
  吴来白了妻子一眼,痛心道:“还好我插手及时,否则,他连本科都考不上!”张杏芳笑着搂过丈夫的肩:“以后教育儿子的事,就听你的!”吴来深知妻子已习惯对儿子放手,他也没再勉强。
  吴宝读大学后,张杏芳对儿子的自理能力很自信,索性一次性将一年的生活费都打给了他,并表示这一年内她不会再给他多余的钱。
  张杏芳不担心儿子,倒是丈夫让她有点担忧。2012年起,吴来辞职后在家附近的商业街开了家电器店,之前生意一直不错,可最近,他老说生意不行。
  2017年4月,吴来把店盘了出去,此后,他过几天就去南京看望儿子。张杏芳见父子俩关系融洽,便没有多想。吴来来回奔波,似是消瘦了许多。2017年5月,吴来腹痛难耐,就医后,诊断结果显示:吴来罹患胰腺癌,已到中晚期。
  张杏芳立刻安排手术,但为时已晚。术后吴来的病情转移奇快,一下瘦了10斤。2017年6月14日,他终于对妻子说:“咱儿子遇上麻烦了……”
  原来,吴宝上大学后不久,谈了个女朋友,他总是给女友送礼物,手上的钱很快挥霍一空。于是,他从网上借了2000元,当吴宝走投无路把情况告诉爸爸时,他已欠款40多万元!
  吴宝不想此事惊动母亲,吴来为帮儿子渡过难关,他只得把店盘了出去,并将全部30万元现金替儿子还债。催债者依旧步步相逼,不久前,吴来带着儿子报了案,吴宝仍不时接到借贷公司的威胁电话……
  丈夫的话让张杏芳震惊。2017年7月3日,吴来要妻子答应他,一定要救儿子。张杏芳后悔莫及,拼命点头。当吴宝赶到医院时,吴来身上已蒙上了一层白被单。他哭得撕心裂肺:“爸爸,我错了,爸爸,你醒来!”张杏芳见儿子如此痛苦,也崩溃大哭。
  葬礼后,张杏芳想向儿子了解他遇到麻烦的具体情况,吴宝却用极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冷漠道:“你现在想关心我了?之前那些年你干什么去了?”在他看来,爸爸是世界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那个人,爸爸一死,他对母亲的成见更加深了。   丈夫临终的嘱托让张杏芳辗转难眠,她想从丈夫入手,打动儿子。哪知,一提及爸爸,儿子就发火:“你不配提我爸!”无法走入儿子的内心,就无法救赎他。张杏芳情急之下,趁儿子暑假在家时,偷偷查阅他的东西。
  2017年8月12日晚,她趁儿子泡澡的工夫,查看他的手机,却惊恐地发现,儿子为了还款加了很多微信群“做任务”赚钱。开始,他做些帮人网购刷单的活,但每次刷单只有5元钱报酬,后来,吴宝又先后加了私家侦探、水客等群。儿子游走在犯罪的边缘,张杏芳心情格外沉重。
  一个月后,张杏芳申请了一个新的微信号,她主动添加儿子为好友,偶尔炫富,偶尔发一些鸡汤文,她扮作是个生于贫困家庭,慧眼寻良机,发家致富的富婆。吴宝觉得这个阿姨很厉害,于是愿意和她聊天。
  吴宝真诚地说:“阿姨,和你说话,我感觉很亲切。”张杏芳难掩激动,迅速回应:“你是个好孩子。”渐渐地,吴宝会吐露自己的烦心事儿。张杏芳问吴宝,他这些心事是否和父母分享过,吴宝沉默良久,回复:“我最爱的爸爸已经病故了,而我妈,从来不关心我的死活!”
  张杏芳打起精神,劝慰着吴宝。在她的耐心引导下,吴宝似乎远离了曾经的狐朋狗友,还开始准备托福考试。

这场救赎,让破碎的爱还原


  12月的一天,吴宝说想送她一条围巾作为圣诞节礼物。张杏芳怕身份被拆穿,把收件地址写为城郊的一个小咖啡馆,并留下了自己的化名和新手机号。12月23日傍晚,张杏芳接到快递员的电话,随后前往咖啡馆取件。孰料,刚走出咖啡馆不远,就被人套上麻袋,塞入了车中。歹徒将她带到一处废弃的工厂,有人很凶狠地问她要银行卡号。听声音,张杏芳觉得,这应该是群涉世未深的小毛孩儿,她故意拖时间。这几个人不耐烦了,围上来对她拳打脚踢。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争执声。张杏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中一个声音,怎么有点像儿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吴宝被追债公司逼得太紧,实在没招儿了。几个网友听说他认识富婆,劝他从富婆身上弄点钱花。吴宝一直在做思想斗争,他不忍心让阿姨受伤,他再三冲进来想拉开他们,却连遭训斥……
  她不敢再呼救,万一吴宝听出是她的声音,也会有危险。张杏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凌晨,暴徒们到门外睡觉了,吴宝摸了进来,他又羞愧又后悔,低声说:“阿姨,我刚报警了,如果我们能活着逃出去,我一定会重新做人。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亲妈……”
  张杏芳鼻子酸得厉害,她低声宽慰:“儿子,别怕……”吴宝突然反应过来,颤抖着去解绑住妈妈的绳子。黑暗中,张杏芳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娘俩都感觉到对方传递给自己极大的能量。
  门外防备松懈,吴宝扶起妈妈,两人小心翼翼挪动着。当他们快挪出废弃工厂大门时,一个年轻人起来上厕所,瞥见了他们的身影,来不及喊同伙,提棍追了过来。
  张杏芳体力不支,她催儿子快跑,可吴宝不肯,他捡起地上的砖块,发了疯似地要和那人拼命。棍棒雨点一般落了下来,张杏芳冲上前护着儿子,她倒下了。警车和救护车,终于来了……
  吴宝是这起绑架案的从犯,但他及时劝阻并报警,得以免受法律制裁。张杏芳头骨受创,而在她的拼命保护下,吴宝仅受轻伤。看着儿子为自己忙前忙后,她觉得儿子离自己如此近。
  吴宝说:“妈妈,你知道我多么渴望被你关注,被你管着吗?我叛逆,气你,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欠校园贷已让你很失望,这一次,我更是糟糕至极!”
  张杏芳哭着解释,自己想给儿子的,原本是自由。她自责根本没尽到一个母亲应有的呵护、关怀与管教。误会解开后,吴宝伏在张杏芳床前痛哭:“妈妈,原来你是爱我的啊,也对,不然你不会伪装成阿姨和我谈心……”
  不久之后,佳讯传来,由于校园贷的陷阱眾多,引起了公安机关重视,威胁吴宝的借贷公司被一锅端了,部分钱款被退回。
  在儿子的精心照顾下,张杏芳恢复得很快。吴宝拾起学业,一举考过了托福考试。他决定带着妈妈去国外游学。经历了这些,张杏芳反思良多,她和儿子的关系大大改善了,而吴宝也成熟了很多,他已明白克己自律的重要性。
  母子俩计划一同出国游学,边学习知识、增长阅历,边重新学习为人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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