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内容摘要：居延里程简（E.P.T59：582）中的居延置，学者认为在景泰县寺滩乡之三道埫附近或白茨水。考虑到另一处汉代遗址老婆子水地处东西大道上，路径平阔，遗址面积较大，与白茨水两者距离汉媪围古城相近，距汉 次距离相同，此处才应是居延置所在。而渡乌兰津必经之白墩子盐泽，汉代应为一湖泽，可能也叫居延水。霍去病元狩二年西征“济居延”，应当是从乌兰津渡河，过居延，达到长途奔袭的目的。
关键词：汉代；居延置；研究
中图分类号：K877.5；K928.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3）05-0105-09
A Study on the Location of the Juyan Post in the Han Dynasty-Focusing on E. P. T 59： 582
GAO Qi’an1 SHEN Weixian2
（1. Lan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Lanzhou， Gansu 730000；
2. Jingtai County Museum， Jingtai， Gansu 730400）
Abstract： The“Juyan post” mentioned in E.P.T59：582， a bamboo slip about the boundary of Juyan， is considered to be near Sangdaochong or Baicishui of Sitan Village in Jingtai County. However， another Han dynasty site “Laopozishui” is situated on a large east-west thoroughfare. Both Laopozishui and Baicishui are at a similar distance from the site of Han dynasty Aowei city and at the same distance from another Han dynasty site. Therefore， this should be the exact place of “Juyan post.” People who wanted to cross the Wulan River would pass by the Baidunzi Salt Lake， a lake that in the Han dynasty might have been called Juyan Lake. When Han dynasty general He Qubing went west to “help Juyan” in the second year of the Yuanshou era， he should have traveled to Juyan by crossing the Wulan River so as to carry out a long-distance raid.
Keywords： Han dynasty； Juyan post； Research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收稿日期：2013-05-08
作者简介：高启安（1957- ），男，甘肃省景泰县人，兰州商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敦煌学、中国饮食文化史、甘肃地方文史研究。
沈渭显（1960- ），男，甘肃省景泰县人，景泰县博物馆馆长。
一 引 言
著名的居延里程简（E.P.T59：582）发现于1974年，出土于破城子。该简中间有缺，仍记载了汉代长安到坻池的地名及历程，是当时东西交通及丝绸之路的重要历史文献明证。
现引述如下：
长安至茂陵七十里
茂陵至 置卅五里
置至好止七十五里
好止至义置七十五里
月氏至乌氏五十里
乌氏至泾阳五十里
泾阳至平林置六十里
平林置至高平八十里
……
媪围至居延置九十里
居延置至 里九十里
里置 次九十里
次至小张掖六十里
删丹至日勒八十七里
日勒至钧耆①置五十里
钧耆置至屋兰五十里
屋兰至 池五十里[1]
此简一经公布，便受到了各方专家的重视，研究论著迭出，就中关于“居延置”的名称，昭示了汉代文献中以“居延”为名者，除“居延海”、“居延泽”、“居延塞”、“居延县”外，尚有一重要邮置亦以“居延”为名，而其具体位置，更受到研究丝路走向学者的强烈关注。吴礽骧先生最早指出了丝路北线甘肃东段景泰境内的走向，其中包含了今寺滩、三好村及白茨水村民小组一路[2]，吴先生后又详细论证了居延置所在地：“居延置。西北距 里90里（约合今37.42公里）。今景泰县西北之昌林山，为景泰县与古浪县的界山，大约汉媪围县与朴 县亦以昌林山为界。居延置应位于昌林山南，为媪围县所属的驿置。自媪围遗址向西北，沿一条山沙河、大沙河上行约38公里，至今景泰县寺滩乡三道塘村。按驿置里程，居延置驿址或位于三道塘村一带。此线直至明、清，仍为中原进入河西的最捷径，沿途明代驿路墩台至今犹存。由居延置越昌林山，有两道，一道向北沿白茨水沙河，越分水岭至雷家庄，折向西，经上川、中川、下川，沿马家磨沟、大沙河，经今古浪县裴家营乡，向西北至大景乡。另一道向西北沿大沙河、新堡子、大路沟，越分水岭，再沿高家沟至下川，与前述道路相合。两条道路均为山间羊肠小道，沿途有明代墩台，其中的某些墩台当是在汉代邮亭遗址上改建重修而成。但自三道塘村至大景乡，粗略估计约有50公里，与居延破城子驿置里程木牍所载不合。”[3] 三道塘，地方志书写作三道埫，现名三好，是景泰县寺滩乡的一个村，位于寺滩乡西数里，东经103°50′37.11"，北纬37°14′41.83"。
居延里程简发表后，魏晋贤先生曾对居延置作过猜测：“居延置则是前所未闻的地名，或即今日的古浪新堡子……以各地道里计，这个配合也颇有理，它是明显不过地反映了元狩间汉渡河后进行‘蚕食’的路线和最后成了由‘朔方以西至令居’一线通至武威郡的主要通道的真实情景的。”[4]
此后，李并成先生撰宏文，指出了景泰县三好村（即三道埫（tang））白茨水为居延置的确切位置：“汉媪围县城即今甘肃景泰县芦阳镇吊沟古城，居延置位于今景泰县寺滩乡白茨水， 里位于今古浪县大靖镇，（揟）（ ）次县位于今古浪县土门镇西三公里的王家小庄一带，小张掖即汉武威郡张掖县，位于今武威市东河乡王景寨古城。”[5]“居延置：依上引EPT59：582简，媪围西90里为居延置。汉90里合今约38公里。由吊沟古城向西，溯大沙沟及其上游常年干涸的横沙河谷而行，约38公里处即今景泰县寺摊乡白茨水村。这里有一处泉水露头，水量虽不大，但为居住在该村数十户人家的唯一水源，也是这一段丝路沿途必经的水源补充地，汉居延置设于这里无疑。近年文物普查中即在该村发现古代聚落遗址，存石砌房屋残迹，其范围约百米见方。”[6]景泰当地学者王生安先生继踵此观点[7]，并提供了新的证据。初世宾先生谨慎地作出了居延置“这个地方大概在今天的古浪大靖和景泰之间”的判断[8]。而近年关注景泰历史遗迹的《兰州晚报》记者王文元，对白茨水即汉居延置的观点曾进行了连续报道[8-10]。
笔者二人生于斯、长于斯，对此问题一直关注。曾先后多次奔波于丝绸之路北道景泰段沿线，考察了多处沿线遗址，今撰小文，表述自己的看法，以求教于李先生及其他方家。
二 白茨水
白茨水位于景泰县昌林山尾南麓，属于寺滩乡三好村（旧名三道埫），白茨水沙河发源于昌林山，南流注入大沙河，村子坐落在白茨水沙河两岸，东经103°47′55"，北纬37°15′51"，海拔1937米，有泉水。
李先生认为居延置应在白茨水，所据有三：
其一，媪围到居延置的距离是汉程90里①，相当于今38公里，媪围县城即今位于景泰县芦阳乡的吊沟古城，而吊沟古城距离白茨水正好符合这个距离。
其二，白茨水距离里程简所记的下一个地点“ 次”——即今日甘肃省古浪县大靖镇附近的古城也大致为汉里90里。
其三，从索桥渡过黄河西向，经吊沟古城，沿大沙沟西行，过蒿沟岘经古浪县裴家营到大靖，历来是一条东西商道。
李先生的证据链堪称完整、缜密。王生安先生本就是三好村人，熟悉当地掌故。
三道埫，即今三好村，白茨水为其一村民小组，高启安30多年前曾任三好村住队工作组文书，颇为熟悉。2012年，为亲证，又驱车前往考察，访问有心人，颇有收获；2013年3月又与李并成先生、刘满先生、刘再聪先生等再次前往考察，两次考察中确实发现了具有汉代特征的灰陶残片。笔者了解到，从吊沟到白茨水的路线是：从吊沟经芦阳（芦塘）一条山村，西行到寺滩（因附近有寺院而名），顺寺滩沙河（大沙河）西行过三好村数里，即可到白茨水。从今芦阳乡到白茨水越蒿沟岘经泉沟到大靖，也确实是明清时期的商道之一。另一路线是从吊沟经城北墩到马鞍山、猎虎山，经寺滩、三好到白茨水。但这是否为媪围经居延置到到 里的唯一路线呢？
三 老婆子水
20世纪80年代初，高启安上大学期间，曾听人说，距离红水东不到10里的古景公路（古浪县至景泰县）旁的老婆子水散见有古代的灰陶残片。于是与兄长一起，步行至其地，果然捡拾到一些灰陶片，回到兰州，曾将这些灰陶片交到省博物馆。可惜年代已久，不记得交给何人了。只记得他的回答是：这样的灰陶非常多，没有什么价值。当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非常失望，留下了陶片就离开了。2006年，在召开的景泰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研讨会期间，高启安曾向李并成先生谈及老婆子水古遗址的情况。
2012年8月，我们偕同白银市文物局局长李保军一行，又一次考察了老婆子水遗址，捡拾了不少灰陶碎片，对此遗址有了更明确的认识。2013年3月，又一次前往考察。
老婆子水位于红水镇红墩子村南的一块北高南低的台地上，当地人称红墩子岘，东经103°55′54"，北纬37°26′17"，海拔1799米。老婆子水之得名，据当地老人讲，很早以前，在遗址东边的坡地上有一处建筑，曾有一老妇人开一旅店卖茶水，东来西往的客人就将此水称为老婆子水（图1）。坡底下，老婆子水从西向东流经（该水源自红水南山，流入白墩子盐池湿地。小时候，笔者路过此地，无论冬夏，都可以看到流水，近年几乎干涸），其南500—600米处，明长城呈东西向经过；其北，翻过红墩子岘，过红水沙河，就是红墩子村。新中国成立前东西大路顺老婆子水沟向西，经过龙口壕直通红水城东门；遗址北面约300米处，是红墩子烽燧（红墩子村因其而名），该烽燧距离明长城较远，文物普查时定为汉明烽燧（图2）。汉代烽燧一般距离汉长城有一段距离，而明长城烽燧距离较近，人们往往结伴而行。红墩子烽燧应该是一个起于汉代、明代又修整的烽燧。老婆子水遗址面积较大，裸露的部分有大量汉代绳纹灰陶片散落（图3），还可见到马的牙齿及骨头（图4）。红墩子村的张安珍（74岁）说，几十年前，她曾在老婆子水遗址捡拾到大的瓦片，用来焙胎盘治病（民间有用人胎盘治疗五劳七伤疾病的传统）。说明当时该处曾散落较大的陶片。由于公路改道，20世纪80年代，笔者看到过的灰土层及大量动物骨头今已被公路覆盖。台地的大部分被当年生产队压沙（西部的一种特殊的耕作方式，在土地上面覆盖粗砂，可以起到水土保持的作用，增加粮食产量和品质，压了沙的地被称为沙地。）所覆盖。估计整个遗址面积在数万平方米左右。陶片的规格都比较大。从残片看，有较大的瓮等。 从陶片的绳纹纹饰等判断，此地为一汉代遗址无疑。
重要的是，此地与白茨水大致处在同一经度上，距离媪围古城40公里左右。
2013年清明节期间，笔者利用祭祀祖先之际，访问了红墩子村的魏国虎（89岁）、魏国连（79岁），二人长期在红墩子村附近放羊。据魏国虎老人讲，在老婆子水遗址东端坡地上，他曾经发现过一个墓葬，听老人讲，那是一个将军的坟。可惜按照他所说的方位去寻找，没有找到。怀疑是因公路数次改道，被填埋了。笔者只找到了当年老婆子卖水的石砌房屋遗迹。
因此，笔者认为，这里或许才是真正的汉代居延置，理由如下：
其一，如上所述，此地东距媪围古城（吊沟古城，北纬37°07′49.86"，东经104°11′33.51"）；西距大靖（东经37°28′35.27"，北纬103°24′50.68"）附近的古城头古城，其间距离大致与里程简相符；
其二，老婆子水位于丝路北道上。丝绸之路北线进入景泰境内，西行有数种选择：一道从索桥渡口西渡，顺大沙沟西行，在条山附近顺祁连山尾南麓西行。到寺滩村前有两个选择：一条是继续西行，过白茨水，越蒿沟岘到古浪县境；一是北行过三眼井峡口①，经小营盘水、家牲泉，过大石头塘（附近有五座墩台，为明代长城烽燧）北行，经老婆子水西到红水城（另有山间羊肠小道到红水），西行进入古浪境。
一道从迭列逊西渡，经景泰脑泉、营盘沟进入寺滩西行，翻越蒿沟岘，进入古浪西行[11]。过三眼井后，另有一道，即顺小营盘水进入黄石头沟，翻越黄石头岘到雷家庄子①，从雷家庄子（又名松林，原为红水乡一行政村）到古浪县裴家营，西行到大靖。从吊沟古城也可选择走老婆子水路。具体路线是经城北墩、马鞍山，过暗门子（附近过去有古井、有石碑，可惜石碑已不存）、麻黄水，经独山子南家牲泉（当地也叫苦水井）、鹰崖湾、老婆子水，过红水到达古浪。
第三道是从会宁关渡河到乌兰关，顺猩红崖翻古路梁、石板坡，经响水到达吊沟古城；或顺大淌河翻石板坡，越20里左右到达吊沟古城。这条道是否相通，是判断乌兰关、索桥渡重要性及各个时代不同作用的关键，也是判断吊沟古城是否为汉代媪围古城的关键。沈渭显记得，此路20世纪50年代可走马车，当通无疑。
第四道是从会宁关渡河后，顺河沿稍北行，进入三井沟，翻岗墩梁，到达青崖子，偏北行，过天涝坝梁②（图5），西行到白敦子，经老婆子水到红水，进入古浪县境。这条路解放前一直是东西大道。其青崖子遗址，是丝路驿站之一，残破于同治年间回军起义。新中国成立前尚有两根高高的旗杆。高启安的大哥14岁时曾前往靖远卖木头，住宿于此。故而还记得，今已剩残砖破瓦。附近有烽燧，命名为青崖子墩墩，是汉代烽燧；在天涝坝梁东边，有一烽燧（红湾子烽燧，图6、7），我们与李并成先生等曾前往考察，经李先生判断，应为汉代烽燧。其上，曾捡拾到绳纹灰陶碎片（图8）。
据景泰县文化馆寇宗栋讲，他曾在青崖子稍西、兰州大学农场附近两处遗址，发现过具有汉代特征的灰陶片。这亦足以说明此条路线是汉代的一条重要的东西路线。
白墩子，亦为汉代一烽燧遗址。
这样，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东西走向的线路，沿途有烽燧作保障，应是重要的丝绸之路径段。尽管尚未在景泰境内发现汉代长城，但丝绸之路经此毫无疑问。
另种选择是从今靖远县大庙沿黄河西来，从景泰县五佛乡的金坪（此地原名沙金坪，古人曾在此淘沙金）渡河西行，经泰和村、老湾、西原村，进入三井沟、翻越岗墩梁，投入乌兰渡口过河路（关于乌兰渡、乌兰关、乌兰县等问题，另有专文论述。此处不赘）。但金坪渡口向西须经过碱湾岘子，此岘山高路陡，不易行走，大队车马难以通过。
还有一条路，东行经天涝坝梁，经宁夏一碗泉、长流水附近渡河，进入今靖远县——60多年前，高启安的大哥正是这样东行卖木头，返回时从金坪渡河，歇息在青崖子，经白墩子回到红水老家。此路过营盘水后，也可经景泰冬青沟过河到达靖远县。但此渡口山峭壁陡，不宜摆渡。
可见，几条路均需经过老婆子水。
白茨水也确实发现了汉代的灰陶片。那是在今白茨水村庄南、银双高速公路大桥下南100多米处。在一位白茨水余姓乡村医生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灰陶所在处（图9—10），有石头堆，只有少量灰陶片。询问余老先生，他再未在其他地方见过灰陶片。
而王生安先生所言的石切墙残垣，经仔细考察，时代应该较晚，不会早于明代。访之当地人，说这是清代建筑，同治年间回军将村庄夷平，留下了这些残垣（图11）。
其三，相比于老婆子水路，白茨水路在近代的地位、繁荣，远不如前者。前者不仅是大道，平坦宽阔，而且明长城相伴而行。老婆子水东几里许，是解放前的大道，至今仍留有1米多深的路痕。高启安曾经数次步行过这条在新修公路后废弃的路，由于年久日深，路已经成为一条深深的壕沟，两边不时有垒砌的石头堆。白茨水路，远没有老婆子水平坦；其走向是顺白茨水沙河，翻过蒿沟岘，到达泉沟（中川），出沟经裴家营的埫坊子、李家庄子到大靖，虽也是一条西去之路，但道路崎岖，曲里拐弯实际路程要超过老婆子水到大靖。吴礽骧先生形容该路“两条道路均为山间羊肠小道”，如此崎岖的道路，如何能通行大队车马？而且沿途也没有与之相伴的汉烽燧。大约在面临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威胁、安全形势不好的时候，这是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其四，老婆子水遗址面积较大，而白茨水虽然有水，但是除了在一处发现少量陶片外，没有如老婆子水那样大面积的遗址，交通上也不像老婆子水那样属于必经之地。
其五，根据历代史料及考古遗存，位于今五佛乡的乌兰渡，是黄河景泰段最重要的渡口。从目前考察的情况看，至少在西汉时期就是重要的交通关津，沿寺顶部（观河楼顶部）有火烧过的建筑遗址，其上分布具有秦代至迟西汉时期的线刻带状纹饰灰陶（图12），而至北魏，临河开凿有中心塔柱型的石窟，唐代更是与东岸会宁关夹峙齐名的著名关津。汉政权在丝绸之路长安至敦煌置邮驿的时期，应该是安全形势无虞的时代①，而此时期河西走廊全程在汉中央王朝有效管辖之下，沿途安全形势较好。“其明年（元朔八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12]“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13] 在这样的形势下，不会舍弃有良好条件的乌兰渡，而改走崎岖山路，峭壁夹峙、渡口狭窄，渡河后势必数次涉媪围水，或沿媪围水（今称大沙沟）沿岸西行（今从索桥渡前往吊沟古城，须数次跨过大沙沟，部分路段两岸峭壁狭窄，只能在沙河中前行），在古代媪围水量充沛的情况下，其行经难度可想而知。而从乌兰渡口过河，则定不会舍弃老婆水道而改走白茨水道，形势使然，而且迄今尚未在索桥渡口发现汉代遗址或文物遗存。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既然乌兰津无论渡河条件，还是东往西来道路，皆优于索桥渡，为何汉代要将媪围县设置在大砂沟台地上呢？这是因为吊沟古城位于古媪围水河谷地带，属于媪围水绿洲区，自然条件优越，沿岸台地适宜农耕，可以想见当时居住人口较多。而乌兰津渡河后翻越岗墩梁，则为荒漠，沿途少水，自然不能设县。今五佛湿地地势低洼，汉代可能还是黄河道，自然人口稀少，不适宜设县。
但从Google地图经纬度计算，直线距离两者均与居延里程简不符。现将各点经纬度及直线距离列表如下：
究竟孰是，只有等考古发掘了。
四 余 论
讨论至此，尚有必要对居延置之居延为何出现在今景泰地界，稍作推测。
“居延”一词，牵涉问题多多。以此为地名，与汉代数次大的军事行动有关，因此，早就引起了史家的注意，并有诸多注解和讨论[14-17]。近期，台湾学者罗仕杰对此亦有专论[18]，但该文没有提到里程简，对居延置也未作讨论。关于居延为何出现在景泰地界，目前学者尚未置一词，而此问题或牵涉到霍去病元狩二年（前121）夏西征路线。
元狩二年夏霍去病西征，《史记》、《汉书》多次记载，牵涉到经过居延，分别用“踰”、“过”、“济”三词。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骠骑将军踰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踰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13]2931《集解》对“居延”的解释是：“张晏曰：水名也。”
《汉书·武帝纪》：“将军去病、公孙敖出北地二千余里，过居延，斩首虏三万余级。”颜师古注曰：“居延，匈奴中地名也，韦昭以为张掖县，失之。张掖所置居延县者，以安处所获居延人而置此县。”[19]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上曰：‘票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谓能舍服知成而止矣。’”在“济居延”一词下注：“张晏曰：钧耆、居延，皆水名也。”[20]
《汉书·霍光金日 传》记为：“其夏，票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大克获。”[21]
史家谓“居延”为水名，但未说明该水所在，亦未说明因何而称“居延”。
关于“居延”一词，王宗维引《史记·匈奴列传》，首倡“朐衍之戎”即“居延”一词来历说。
“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故自陇以西有绵诸、绲戎、翟、獂之戎，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22]
王宗维先生认为“居延，实际上就是《山海经》中所说的‘居繇’，《史记》中的‘朐衍’”[16]。
《山海经·海内东经》亦云：“国在流沙外者，大夏、竖沙、居繇、月支之国。”[23]
因此“居延”为秦代一个戎部族，汉籍写作“居繇”或“朐衍”。“居延县、居延泽、居延水的得名，都来于居延人。”[16]
关于原居住于北地郡的朐衍戎，王先生认为在秦国“西逐戎狄”的战略打击下，不断西迁了：“战国时期。原先强大的朐衍之戎，很少见于记载，它在北地郡的势力大大削弱了。这种局面的形成，可能与秦国一贯行‘西逐戎狄’的政策有关。秦国不断开拓疆域，迫使诸戎一批一批地西迁。一浪推一浪，居于北地郡最西北边的朐衍之戎，不得不大批西过黄河，进入河西地区。”[16]
“朐衍与居延读音完全相同。朐衍戎和义渠戎一样，在秦蒙恬西逐诸戎时，朐衍戎之一部过黄河西迁至弱水下游。汉初，匈奴向西扩张，匈奴人称该部所居之地为朐衍。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率兵至地，虽然未见朐衍之戎，但从相邻部落知其地名为朐衍，别以为居延，即载于史册。”[24]
而“居延”一词，实与匈奴贵族部落“呼延”古音同。
如是，则有可能在距北地郡不远的景泰一带，留有部分朐衍戎，或者在西迁过程中经过景泰境，留下了他们生活的痕迹。
王宗维先生也说：“与居繇族相邻的大夏族在今兰州至武威一带地区，月氏的分布在河西走廊重点在武威地区，则居繇的所在当离此不远，应在今河西走廊东部某地……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路经该地时，居延人虽未同汉朝军队发生战斗，但还居住在这个地方，所以居延就以地名出现在汉代的史书上。”[16]
但研究者拘泥于“居延”一定在河西走廊西部的传统观点而忽略了居延里程简中的“居延置”，遂使“居延置”出现在景泰境内少有人问津。
产生于武帝设武威、酒泉两郡时出现的居延置应是较早汉人使用该词的记录。陈梦家先生早年即谓“在未有居延城、未筑居延塞以前，‘居延’地名已经存在。”[14]景泰境距居延泽千里之遥，显然与之无涉，北地的朐衍县亦与之没有关系。较大的可能是，在这之前景泰境内可能已居住有迁徙而来的匈奴朐衍部落。按照当时中原汉族对新拓疆域以住地民族名命名规律，在西汉时期开通丝绸之路、沿线置邮驿时，以“居延”命名邮驿名，应在情理之中（不同地点出现“居延”名，正好说明有居延部落分布）。
从《史记》、《汉书》行文语境看，“居延”此时已为水名，应当是以生活在附近的部族名命名水。景泰境内当时应有以“居延”为名的河流湖泽。对于《史记》、《汉书》中记载之“踰居延”、“过居延”、“济居延”，由于后世拘泥于此居延为今额济纳旗的居延泽，所以学者百思不得其解：霍去病大军为何要绕一个大圈进击匈奴呢？从灵州一带渡河深入沙漠，绕一个大圈，不仅路途遥远，且北地沙漠乏水，后勤难以保障，又地近匈奴，也无法“遂过小月氏”而攻祁连山。且从描述的状况看，远征的时间远远不够迂回攻击。直到居延里程简出土，才开辟了对此问题考虑的新思路。三者中，用“踰”、“过”、“济”，“居延”为水名无疑。然而此水非为今居延泽之“居延”，学者根据霍去病行军路线，认为大军不可能绕道沙漠，反攻祁连，而是抄最近路线，以达到长途奔袭的目的[17，25]。霍去病作为杰出的军事家，其用兵之特点，均是长途奔袭，速战速决。因此，此次行军路线应是渡乌兰津，过景泰境内的居延水，继续西进，深入祁连山，奔袭匈奴。 那么，此居延水究竟是哪条河或泽或湖呢？
鄙意，此居延水应该就是老婆子水及其白墩子盐泽。
今白墩子盐泽，古代应为湖，其地地势低洼，北有黑山，东有大圪垯山，四周高而中间像一个不规则的腰子形盆地，西面和西南面有数条水注入其中：黄石头沟水和井子沟水从西南而来；老婆子水从西注入盐泽；发源于红水南山的红水沙河水在红墩子折向北，经白崖，与发源于昌林山北麓的大沙河水（即吴礽骧先生所说之大沙河[26]当地人称为大沟）与北山的白沙岘沟水汇合，经芦草井子，统统注入了白墩子盐泽。虽然近代由于逐渐干涸产盐。但是雨水充沛年份，仍可以看到盐泽一片汪洋。可以想象，古代昌林山植被茂盛，雨水充沛时，白墩子盐泽应是一个聚水的湖，面积相当大。旧志谓：“芦草津在白墩子堡北。红水、镇番、平番、古浪四县之水，汇流环据，形势如燕窝，澄清似镜湖，绕抱二十余里。”[27]虽不甚确，然白墩子盐泽古代为一湖泽，应无疑。因此，老婆子水及其白墩子盐泽，应该才是霍去病所“过”、所“踰”的“居延”，在其河岸建立邮驿，命名为“居延置”，合乎情理。
行文至此，就以魏晋贤先生当年关于景泰至古浪段在丝绸之路上的地位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以元狩二年霍去病出兵之事为例（仍据《卫将军·骠骑列传》），春天是出陇西，‘过焉支山，千有余里’，‘收休屠祭天金人’，秋天是出北地，‘踰居延，至祁连山’，都未明言曾经过武威。但《汉书·地理志》明指‘武威郡，故匈奴休屠王地’，‘张掖郡，故匈奴浑邪王地’，如避开武威郡不去，则何以会招致浑邪王与休屠王一回（同？）降汉。因此，‘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指所发展的农耕地逐步向北接近匈奴牧民的牧地就是合理的和实际发生了的。也因此，祁连山东端分向南北流入平地的一些河流自然就是进行这种蚕食的对象。特别是由媪围北经昌林山北麓之老城、大靖、与土门至武威一线，尤应受到重视。”[28]
参考文献：
[1]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文化部古文献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居延新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395-396.
[2]吴礽骧.两关以东的“丝绸之路”——兼与鲜肖威同志商榷[J].兰州大学学报，1980（4）：44-51.
[3]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G]//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二○○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336-357，341.
[4]魏晋贤.汉代河西置郡过程的分析[M]//甘肃省沿革地理论稿.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79-80.
[5]李并成.河西走廊东部新发现的一条汉长城——汉揟次县至媪围县段长城勘察[J].敦煌研究，1996（4）：130-132，113.
[6]李并成.汉代河西走廊东段交通路线考[J].敦煌学辑刊，2011（1）：58-65.
[7]王生安.居延置的变迁[M]//张世军，杨悦春.景泰史话.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7-9.
[8]王文元.“西汉第一国道”之谜被破解[N].兰州晚报，2006-06-03.
[9]王文元.“西汉第一国道”被破解的背后[N].兰州晚报，2006-06-11.
[10]王文元.景泰白茨水：长河有汉韵·依稀蹄声急[N].兰州晨报，2010-05-07（B07）.
[11]刘再聪.试论景泰境内黄河渡口的两个繁荣期[C]//颜廷亮，主编.景泰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8：98-111.
[12]司马迁.史记：卷123[M].北京：中华书局，1959：3167.
[13]司马迁.史记：卷111[M].北京：中华书局，1959：2933.
[14]陈梦家.汉居延考[M]//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编辑：考古学专刊甲种第十五号·汉简缀述.中华书局，1980：222.
[15]王宗维.居延与朐衍之戎[J].西北历史资料，1984（2）：11-16.
[16]王宗维.西戎八国考述[M]//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论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9：77-112.
[17]陈秀实.汉将霍去病出北地行军路线考——《汉书》“涉均耆，济居延”新解[J].西北师大学报，1998（6）：85-87.
[18]罗仕杰.试析史籍汉简中所见的“居延”[J].止善：第7期，2009：17-27.
[19]班固.汉书：卷6[M].北京：中华书局，1962：6.
[20]班固.汉书：卷55[M].北京：中华书局，1962：2480.
[21]班固.汉书：卷68[M].北京：中华书局，1962：2959.
[22]司马迁.史记：卷110[M].北京：中华书局，1959：2883.
[23]袁珂.山海经校注（修订本）[M].成都：巴蜀书社，1992：380.
[24]王宗维.汉代丝绸之路的咽喉——河西路[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1：185.
[25]黄兆宏.元狩二年霍去病西征路线考释——兼谈汉唐时期东段丝绸之路北道[J].兰州大学学报，2006（6）：67-71.
[26]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178.
[27]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M].1989：45.
[28]魏晋贤.甘肃省沿革地理论稿[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75-88.
① “均耆”原为“均著”，据史料及学者研究而改。
① 吴礽骧“西汉里制，一里等于300步，一步等于6尺，一尺约合今0.231米，一汉里约合今415米。”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二○○一》，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39页。
① 古称“汜水关”，“三眼井旧名汜水关，系蒙古鞑靼东来西去之要道”（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35页。），历来是南北通道的关口。明代是套部蒙古南下青海、盘踞松山、交通河套的大道。
① 《创修红水县志》谓：“黄石头岘在县北营盘水西。其地有一大石，形方色黄，高二丈有奇，周八丈八尺，附近有走甘凉大道，故人取名于此。”（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38页。）
② “天涝坝梁在白墩子堡东。系走宁夏、西出嘉峪关要道。”（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41页。）
① 里程简抄成的时代和汉中央政权置邮驿的时间，据何双全先生研究：前者应“抄成于元、成时期或更早”，“是河西前期武威、酒泉两郡时期的产物……《甲簿》所列诸置应该建成于武帝元狩二年前后”。（何双全《汉代西北驿道与传置——甲渠候官、悬泉汉简〈传置道里薄〉考述》，《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第30期，1998年第1期，第62—69页。）
关键词：汉代；居延置；研究
中图分类号：K877.5；K928.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3）05-0105-09
A Study on the Location of the Juyan Post in the Han Dynasty-Focusing on E. P. T 59： 582
GAO Qi’an1 SHEN Weixian2
（1. Lan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Lanzhou， Gansu 730000；
2. Jingtai County Museum， Jingtai， Gansu 730400）
Abstract： The“Juyan post” mentioned in E.P.T59：582， a bamboo slip about the boundary of Juyan， is considered to be near Sangdaochong or Baicishui of Sitan Village in Jingtai County. However， another Han dynasty site “Laopozishui” is situated on a large east-west thoroughfare. Both Laopozishui and Baicishui are at a similar distance from the site of Han dynasty Aowei city and at the same distance from another Han dynasty site. Therefore， this should be the exact place of “Juyan post.” People who wanted to cross the Wulan River would pass by the Baidunzi Salt Lake， a lake that in the Han dynasty might have been called Juyan Lake. When Han dynasty general He Qubing went west to “help Juyan” in the second year of the Yuanshou era， he should have traveled to Juyan by crossing the Wulan River so as to carry out a long-distance raid.
Keywords： Han dynasty； Juyan post； Research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收稿日期：2013-05-08
作者简介：高启安（1957- ），男，甘肃省景泰县人，兰州商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敦煌学、中国饮食文化史、甘肃地方文史研究。
沈渭显（1960- ），男，甘肃省景泰县人，景泰县博物馆馆长。
一 引 言
著名的居延里程简（E.P.T59：582）发现于1974年，出土于破城子。该简中间有缺，仍记载了汉代长安到坻池的地名及历程，是当时东西交通及丝绸之路的重要历史文献明证。
现引述如下：
长安至茂陵七十里
茂陵至 置卅五里
置至好止七十五里
好止至义置七十五里
月氏至乌氏五十里
乌氏至泾阳五十里
泾阳至平林置六十里
平林置至高平八十里
……
媪围至居延置九十里
居延置至 里九十里
里置 次九十里
次至小张掖六十里
删丹至日勒八十七里
日勒至钧耆①置五十里
钧耆置至屋兰五十里
屋兰至 池五十里[1]
此简一经公布，便受到了各方专家的重视，研究论著迭出，就中关于“居延置”的名称，昭示了汉代文献中以“居延”为名者，除“居延海”、“居延泽”、“居延塞”、“居延县”外，尚有一重要邮置亦以“居延”为名，而其具体位置，更受到研究丝路走向学者的强烈关注。吴礽骧先生最早指出了丝路北线甘肃东段景泰境内的走向，其中包含了今寺滩、三好村及白茨水村民小组一路[2]，吴先生后又详细论证了居延置所在地：“居延置。西北距 里90里（约合今37.42公里）。今景泰县西北之昌林山，为景泰县与古浪县的界山，大约汉媪围县与朴 县亦以昌林山为界。居延置应位于昌林山南，为媪围县所属的驿置。自媪围遗址向西北，沿一条山沙河、大沙河上行约38公里，至今景泰县寺滩乡三道塘村。按驿置里程，居延置驿址或位于三道塘村一带。此线直至明、清，仍为中原进入河西的最捷径，沿途明代驿路墩台至今犹存。由居延置越昌林山，有两道，一道向北沿白茨水沙河，越分水岭至雷家庄，折向西，经上川、中川、下川，沿马家磨沟、大沙河，经今古浪县裴家营乡，向西北至大景乡。另一道向西北沿大沙河、新堡子、大路沟，越分水岭，再沿高家沟至下川，与前述道路相合。两条道路均为山间羊肠小道，沿途有明代墩台，其中的某些墩台当是在汉代邮亭遗址上改建重修而成。但自三道塘村至大景乡，粗略估计约有50公里，与居延破城子驿置里程木牍所载不合。”[3] 三道塘，地方志书写作三道埫，现名三好，是景泰县寺滩乡的一个村，位于寺滩乡西数里，东经103°50′37.11"，北纬37°14′41.83"。
居延里程简发表后，魏晋贤先生曾对居延置作过猜测：“居延置则是前所未闻的地名，或即今日的古浪新堡子……以各地道里计，这个配合也颇有理，它是明显不过地反映了元狩间汉渡河后进行‘蚕食’的路线和最后成了由‘朔方以西至令居’一线通至武威郡的主要通道的真实情景的。”[4]
此后，李并成先生撰宏文，指出了景泰县三好村（即三道埫（tang））白茨水为居延置的确切位置：“汉媪围县城即今甘肃景泰县芦阳镇吊沟古城，居延置位于今景泰县寺滩乡白茨水， 里位于今古浪县大靖镇，（揟）（ ）次县位于今古浪县土门镇西三公里的王家小庄一带，小张掖即汉武威郡张掖县，位于今武威市东河乡王景寨古城。”[5]“居延置：依上引EPT59：582简，媪围西90里为居延置。汉90里合今约38公里。由吊沟古城向西，溯大沙沟及其上游常年干涸的横沙河谷而行，约38公里处即今景泰县寺摊乡白茨水村。这里有一处泉水露头，水量虽不大，但为居住在该村数十户人家的唯一水源，也是这一段丝路沿途必经的水源补充地，汉居延置设于这里无疑。近年文物普查中即在该村发现古代聚落遗址，存石砌房屋残迹，其范围约百米见方。”[6]景泰当地学者王生安先生继踵此观点[7]，并提供了新的证据。初世宾先生谨慎地作出了居延置“这个地方大概在今天的古浪大靖和景泰之间”的判断[8]。而近年关注景泰历史遗迹的《兰州晚报》记者王文元，对白茨水即汉居延置的观点曾进行了连续报道[8-10]。
笔者二人生于斯、长于斯，对此问题一直关注。曾先后多次奔波于丝绸之路北道景泰段沿线，考察了多处沿线遗址，今撰小文，表述自己的看法，以求教于李先生及其他方家。
二 白茨水
白茨水位于景泰县昌林山尾南麓，属于寺滩乡三好村（旧名三道埫），白茨水沙河发源于昌林山，南流注入大沙河，村子坐落在白茨水沙河两岸，东经103°47′55"，北纬37°15′51"，海拔1937米，有泉水。
李先生认为居延置应在白茨水，所据有三：
其一，媪围到居延置的距离是汉程90里①，相当于今38公里，媪围县城即今位于景泰县芦阳乡的吊沟古城，而吊沟古城距离白茨水正好符合这个距离。
其二，白茨水距离里程简所记的下一个地点“ 次”——即今日甘肃省古浪县大靖镇附近的古城也大致为汉里90里。
其三，从索桥渡过黄河西向，经吊沟古城，沿大沙沟西行，过蒿沟岘经古浪县裴家营到大靖，历来是一条东西商道。
李先生的证据链堪称完整、缜密。王生安先生本就是三好村人，熟悉当地掌故。
三道埫，即今三好村，白茨水为其一村民小组，高启安30多年前曾任三好村住队工作组文书，颇为熟悉。2012年，为亲证，又驱车前往考察，访问有心人，颇有收获；2013年3月又与李并成先生、刘满先生、刘再聪先生等再次前往考察，两次考察中确实发现了具有汉代特征的灰陶残片。笔者了解到，从吊沟到白茨水的路线是：从吊沟经芦阳（芦塘）一条山村，西行到寺滩（因附近有寺院而名），顺寺滩沙河（大沙河）西行过三好村数里，即可到白茨水。从今芦阳乡到白茨水越蒿沟岘经泉沟到大靖，也确实是明清时期的商道之一。另一路线是从吊沟经城北墩到马鞍山、猎虎山，经寺滩、三好到白茨水。但这是否为媪围经居延置到到 里的唯一路线呢？
三 老婆子水
20世纪80年代初，高启安上大学期间，曾听人说，距离红水东不到10里的古景公路（古浪县至景泰县）旁的老婆子水散见有古代的灰陶残片。于是与兄长一起，步行至其地，果然捡拾到一些灰陶片，回到兰州，曾将这些灰陶片交到省博物馆。可惜年代已久，不记得交给何人了。只记得他的回答是：这样的灰陶非常多，没有什么价值。当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非常失望，留下了陶片就离开了。2006年，在召开的景泰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研讨会期间，高启安曾向李并成先生谈及老婆子水古遗址的情况。
2012年8月，我们偕同白银市文物局局长李保军一行，又一次考察了老婆子水遗址，捡拾了不少灰陶碎片，对此遗址有了更明确的认识。2013年3月，又一次前往考察。
老婆子水位于红水镇红墩子村南的一块北高南低的台地上，当地人称红墩子岘，东经103°55′54"，北纬37°26′17"，海拔1799米。老婆子水之得名，据当地老人讲，很早以前，在遗址东边的坡地上有一处建筑，曾有一老妇人开一旅店卖茶水，东来西往的客人就将此水称为老婆子水（图1）。坡底下，老婆子水从西向东流经（该水源自红水南山，流入白墩子盐池湿地。小时候，笔者路过此地，无论冬夏，都可以看到流水，近年几乎干涸），其南500—600米处，明长城呈东西向经过；其北，翻过红墩子岘，过红水沙河，就是红墩子村。新中国成立前东西大路顺老婆子水沟向西，经过龙口壕直通红水城东门；遗址北面约300米处，是红墩子烽燧（红墩子村因其而名），该烽燧距离明长城较远，文物普查时定为汉明烽燧（图2）。汉代烽燧一般距离汉长城有一段距离，而明长城烽燧距离较近，人们往往结伴而行。红墩子烽燧应该是一个起于汉代、明代又修整的烽燧。老婆子水遗址面积较大，裸露的部分有大量汉代绳纹灰陶片散落（图3），还可见到马的牙齿及骨头（图4）。红墩子村的张安珍（74岁）说，几十年前，她曾在老婆子水遗址捡拾到大的瓦片，用来焙胎盘治病（民间有用人胎盘治疗五劳七伤疾病的传统）。说明当时该处曾散落较大的陶片。由于公路改道，20世纪80年代，笔者看到过的灰土层及大量动物骨头今已被公路覆盖。台地的大部分被当年生产队压沙（西部的一种特殊的耕作方式，在土地上面覆盖粗砂，可以起到水土保持的作用，增加粮食产量和品质，压了沙的地被称为沙地。）所覆盖。估计整个遗址面积在数万平方米左右。陶片的规格都比较大。从残片看，有较大的瓮等。 从陶片的绳纹纹饰等判断，此地为一汉代遗址无疑。
重要的是，此地与白茨水大致处在同一经度上，距离媪围古城40公里左右。
2013年清明节期间，笔者利用祭祀祖先之际，访问了红墩子村的魏国虎（89岁）、魏国连（79岁），二人长期在红墩子村附近放羊。据魏国虎老人讲，在老婆子水遗址东端坡地上，他曾经发现过一个墓葬，听老人讲，那是一个将军的坟。可惜按照他所说的方位去寻找，没有找到。怀疑是因公路数次改道，被填埋了。笔者只找到了当年老婆子卖水的石砌房屋遗迹。
因此，笔者认为，这里或许才是真正的汉代居延置，理由如下：
其一，如上所述，此地东距媪围古城（吊沟古城，北纬37°07′49.86"，东经104°11′33.51"）；西距大靖（东经37°28′35.27"，北纬103°24′50.68"）附近的古城头古城，其间距离大致与里程简相符；
其二，老婆子水位于丝路北道上。丝绸之路北线进入景泰境内，西行有数种选择：一道从索桥渡口西渡，顺大沙沟西行，在条山附近顺祁连山尾南麓西行。到寺滩村前有两个选择：一条是继续西行，过白茨水，越蒿沟岘到古浪县境；一是北行过三眼井峡口①，经小营盘水、家牲泉，过大石头塘（附近有五座墩台，为明代长城烽燧）北行，经老婆子水西到红水城（另有山间羊肠小道到红水），西行进入古浪境。
一道从迭列逊西渡，经景泰脑泉、营盘沟进入寺滩西行，翻越蒿沟岘，进入古浪西行[11]。过三眼井后，另有一道，即顺小营盘水进入黄石头沟，翻越黄石头岘到雷家庄子①，从雷家庄子（又名松林，原为红水乡一行政村）到古浪县裴家营，西行到大靖。从吊沟古城也可选择走老婆子水路。具体路线是经城北墩、马鞍山，过暗门子（附近过去有古井、有石碑，可惜石碑已不存）、麻黄水，经独山子南家牲泉（当地也叫苦水井）、鹰崖湾、老婆子水，过红水到达古浪。
第三道是从会宁关渡河到乌兰关，顺猩红崖翻古路梁、石板坡，经响水到达吊沟古城；或顺大淌河翻石板坡，越20里左右到达吊沟古城。这条道是否相通，是判断乌兰关、索桥渡重要性及各个时代不同作用的关键，也是判断吊沟古城是否为汉代媪围古城的关键。沈渭显记得，此路20世纪50年代可走马车，当通无疑。
第四道是从会宁关渡河后，顺河沿稍北行，进入三井沟，翻岗墩梁，到达青崖子，偏北行，过天涝坝梁②（图5），西行到白敦子，经老婆子水到红水，进入古浪县境。这条路解放前一直是东西大道。其青崖子遗址，是丝路驿站之一，残破于同治年间回军起义。新中国成立前尚有两根高高的旗杆。高启安的大哥14岁时曾前往靖远卖木头，住宿于此。故而还记得，今已剩残砖破瓦。附近有烽燧，命名为青崖子墩墩，是汉代烽燧；在天涝坝梁东边，有一烽燧（红湾子烽燧，图6、7），我们与李并成先生等曾前往考察，经李先生判断，应为汉代烽燧。其上，曾捡拾到绳纹灰陶碎片（图8）。
据景泰县文化馆寇宗栋讲，他曾在青崖子稍西、兰州大学农场附近两处遗址，发现过具有汉代特征的灰陶片。这亦足以说明此条路线是汉代的一条重要的东西路线。
白墩子，亦为汉代一烽燧遗址。
这样，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东西走向的线路，沿途有烽燧作保障，应是重要的丝绸之路径段。尽管尚未在景泰境内发现汉代长城，但丝绸之路经此毫无疑问。
另种选择是从今靖远县大庙沿黄河西来，从景泰县五佛乡的金坪（此地原名沙金坪，古人曾在此淘沙金）渡河西行，经泰和村、老湾、西原村，进入三井沟、翻越岗墩梁，投入乌兰渡口过河路（关于乌兰渡、乌兰关、乌兰县等问题，另有专文论述。此处不赘）。但金坪渡口向西须经过碱湾岘子，此岘山高路陡，不易行走，大队车马难以通过。
还有一条路，东行经天涝坝梁，经宁夏一碗泉、长流水附近渡河，进入今靖远县——60多年前，高启安的大哥正是这样东行卖木头，返回时从金坪渡河，歇息在青崖子，经白墩子回到红水老家。此路过营盘水后，也可经景泰冬青沟过河到达靖远县。但此渡口山峭壁陡，不宜摆渡。
可见，几条路均需经过老婆子水。
白茨水也确实发现了汉代的灰陶片。那是在今白茨水村庄南、银双高速公路大桥下南100多米处。在一位白茨水余姓乡村医生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灰陶所在处（图9—10），有石头堆，只有少量灰陶片。询问余老先生，他再未在其他地方见过灰陶片。
而王生安先生所言的石切墙残垣，经仔细考察，时代应该较晚，不会早于明代。访之当地人，说这是清代建筑，同治年间回军将村庄夷平，留下了这些残垣（图11）。
其三，相比于老婆子水路，白茨水路在近代的地位、繁荣，远不如前者。前者不仅是大道，平坦宽阔，而且明长城相伴而行。老婆子水东几里许，是解放前的大道，至今仍留有1米多深的路痕。高启安曾经数次步行过这条在新修公路后废弃的路，由于年久日深，路已经成为一条深深的壕沟，两边不时有垒砌的石头堆。白茨水路，远没有老婆子水平坦；其走向是顺白茨水沙河，翻过蒿沟岘，到达泉沟（中川），出沟经裴家营的埫坊子、李家庄子到大靖，虽也是一条西去之路，但道路崎岖，曲里拐弯实际路程要超过老婆子水到大靖。吴礽骧先生形容该路“两条道路均为山间羊肠小道”，如此崎岖的道路，如何能通行大队车马？而且沿途也没有与之相伴的汉烽燧。大约在面临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威胁、安全形势不好的时候，这是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其四，老婆子水遗址面积较大，而白茨水虽然有水，但是除了在一处发现少量陶片外，没有如老婆子水那样大面积的遗址，交通上也不像老婆子水那样属于必经之地。
其五，根据历代史料及考古遗存，位于今五佛乡的乌兰渡，是黄河景泰段最重要的渡口。从目前考察的情况看，至少在西汉时期就是重要的交通关津，沿寺顶部（观河楼顶部）有火烧过的建筑遗址，其上分布具有秦代至迟西汉时期的线刻带状纹饰灰陶（图12），而至北魏，临河开凿有中心塔柱型的石窟，唐代更是与东岸会宁关夹峙齐名的著名关津。汉政权在丝绸之路长安至敦煌置邮驿的时期，应该是安全形势无虞的时代①，而此时期河西走廊全程在汉中央王朝有效管辖之下，沿途安全形势较好。“其明年（元朔八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12]“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13] 在这样的形势下，不会舍弃有良好条件的乌兰渡，而改走崎岖山路，峭壁夹峙、渡口狭窄，渡河后势必数次涉媪围水，或沿媪围水（今称大沙沟）沿岸西行（今从索桥渡前往吊沟古城，须数次跨过大沙沟，部分路段两岸峭壁狭窄，只能在沙河中前行），在古代媪围水量充沛的情况下，其行经难度可想而知。而从乌兰渡口过河，则定不会舍弃老婆水道而改走白茨水道，形势使然，而且迄今尚未在索桥渡口发现汉代遗址或文物遗存。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既然乌兰津无论渡河条件，还是东往西来道路，皆优于索桥渡，为何汉代要将媪围县设置在大砂沟台地上呢？这是因为吊沟古城位于古媪围水河谷地带，属于媪围水绿洲区，自然条件优越，沿岸台地适宜农耕，可以想见当时居住人口较多。而乌兰津渡河后翻越岗墩梁，则为荒漠，沿途少水，自然不能设县。今五佛湿地地势低洼，汉代可能还是黄河道，自然人口稀少，不适宜设县。
但从Google地图经纬度计算，直线距离两者均与居延里程简不符。现将各点经纬度及直线距离列表如下：
究竟孰是，只有等考古发掘了。
四 余 论
讨论至此，尚有必要对居延置之居延为何出现在今景泰地界，稍作推测。
“居延”一词，牵涉问题多多。以此为地名，与汉代数次大的军事行动有关，因此，早就引起了史家的注意，并有诸多注解和讨论[14-17]。近期，台湾学者罗仕杰对此亦有专论[18]，但该文没有提到里程简，对居延置也未作讨论。关于居延为何出现在景泰地界，目前学者尚未置一词，而此问题或牵涉到霍去病元狩二年（前121）夏西征路线。
元狩二年夏霍去病西征，《史记》、《汉书》多次记载，牵涉到经过居延，分别用“踰”、“过”、“济”三词。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骠骑将军踰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踰居延，遂过小月氏，攻祁连山，得酋涂王……’”[13]2931《集解》对“居延”的解释是：“张晏曰：水名也。”
《汉书·武帝纪》：“将军去病、公孙敖出北地二千余里，过居延，斩首虏三万余级。”颜师古注曰：“居延，匈奴中地名也，韦昭以为张掖县，失之。张掖所置居延县者，以安处所获居延人而置此县。”[19]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上曰：‘票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谓能舍服知成而止矣。’”在“济居延”一词下注：“张晏曰：钧耆、居延，皆水名也。”[20]
《汉书·霍光金日 传》记为：“其夏，票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大克获。”[21]
史家谓“居延”为水名，但未说明该水所在，亦未说明因何而称“居延”。
关于“居延”一词，王宗维引《史记·匈奴列传》，首倡“朐衍之戎”即“居延”一词来历说。
“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故自陇以西有绵诸、绲戎、翟、獂之戎，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22]
王宗维先生认为“居延，实际上就是《山海经》中所说的‘居繇’，《史记》中的‘朐衍’”[16]。
《山海经·海内东经》亦云：“国在流沙外者，大夏、竖沙、居繇、月支之国。”[23]
因此“居延”为秦代一个戎部族，汉籍写作“居繇”或“朐衍”。“居延县、居延泽、居延水的得名，都来于居延人。”[16]
关于原居住于北地郡的朐衍戎，王先生认为在秦国“西逐戎狄”的战略打击下，不断西迁了：“战国时期。原先强大的朐衍之戎，很少见于记载，它在北地郡的势力大大削弱了。这种局面的形成，可能与秦国一贯行‘西逐戎狄’的政策有关。秦国不断开拓疆域，迫使诸戎一批一批地西迁。一浪推一浪，居于北地郡最西北边的朐衍之戎，不得不大批西过黄河，进入河西地区。”[16]
“朐衍与居延读音完全相同。朐衍戎和义渠戎一样，在秦蒙恬西逐诸戎时，朐衍戎之一部过黄河西迁至弱水下游。汉初，匈奴向西扩张，匈奴人称该部所居之地为朐衍。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率兵至地，虽然未见朐衍之戎，但从相邻部落知其地名为朐衍，别以为居延，即载于史册。”[24]
而“居延”一词，实与匈奴贵族部落“呼延”古音同。
如是，则有可能在距北地郡不远的景泰一带，留有部分朐衍戎，或者在西迁过程中经过景泰境，留下了他们生活的痕迹。
王宗维先生也说：“与居繇族相邻的大夏族在今兰州至武威一带地区，月氏的分布在河西走廊重点在武威地区，则居繇的所在当离此不远，应在今河西走廊东部某地……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路经该地时，居延人虽未同汉朝军队发生战斗，但还居住在这个地方，所以居延就以地名出现在汉代的史书上。”[16]
但研究者拘泥于“居延”一定在河西走廊西部的传统观点而忽略了居延里程简中的“居延置”，遂使“居延置”出现在景泰境内少有人问津。
产生于武帝设武威、酒泉两郡时出现的居延置应是较早汉人使用该词的记录。陈梦家先生早年即谓“在未有居延城、未筑居延塞以前，‘居延’地名已经存在。”[14]景泰境距居延泽千里之遥，显然与之无涉，北地的朐衍县亦与之没有关系。较大的可能是，在这之前景泰境内可能已居住有迁徙而来的匈奴朐衍部落。按照当时中原汉族对新拓疆域以住地民族名命名规律，在西汉时期开通丝绸之路、沿线置邮驿时，以“居延”命名邮驿名，应在情理之中（不同地点出现“居延”名，正好说明有居延部落分布）。
从《史记》、《汉书》行文语境看，“居延”此时已为水名，应当是以生活在附近的部族名命名水。景泰境内当时应有以“居延”为名的河流湖泽。对于《史记》、《汉书》中记载之“踰居延”、“过居延”、“济居延”，由于后世拘泥于此居延为今额济纳旗的居延泽，所以学者百思不得其解：霍去病大军为何要绕一个大圈进击匈奴呢？从灵州一带渡河深入沙漠，绕一个大圈，不仅路途遥远，且北地沙漠乏水，后勤难以保障，又地近匈奴，也无法“遂过小月氏”而攻祁连山。且从描述的状况看，远征的时间远远不够迂回攻击。直到居延里程简出土，才开辟了对此问题考虑的新思路。三者中，用“踰”、“过”、“济”，“居延”为水名无疑。然而此水非为今居延泽之“居延”，学者根据霍去病行军路线，认为大军不可能绕道沙漠，反攻祁连，而是抄最近路线，以达到长途奔袭的目的[17，25]。霍去病作为杰出的军事家，其用兵之特点，均是长途奔袭，速战速决。因此，此次行军路线应是渡乌兰津，过景泰境内的居延水，继续西进，深入祁连山，奔袭匈奴。 那么，此居延水究竟是哪条河或泽或湖呢？
鄙意，此居延水应该就是老婆子水及其白墩子盐泽。
今白墩子盐泽，古代应为湖，其地地势低洼，北有黑山，东有大圪垯山，四周高而中间像一个不规则的腰子形盆地，西面和西南面有数条水注入其中：黄石头沟水和井子沟水从西南而来；老婆子水从西注入盐泽；发源于红水南山的红水沙河水在红墩子折向北，经白崖，与发源于昌林山北麓的大沙河水（即吴礽骧先生所说之大沙河[26]当地人称为大沟）与北山的白沙岘沟水汇合，经芦草井子，统统注入了白墩子盐泽。虽然近代由于逐渐干涸产盐。但是雨水充沛年份，仍可以看到盐泽一片汪洋。可以想象，古代昌林山植被茂盛，雨水充沛时，白墩子盐泽应是一个聚水的湖，面积相当大。旧志谓：“芦草津在白墩子堡北。红水、镇番、平番、古浪四县之水，汇流环据，形势如燕窝，澄清似镜湖，绕抱二十余里。”[27]虽不甚确，然白墩子盐泽古代为一湖泽，应无疑。因此，老婆子水及其白墩子盐泽，应该才是霍去病所“过”、所“踰”的“居延”，在其河岸建立邮驿，命名为“居延置”，合乎情理。
行文至此，就以魏晋贤先生当年关于景泰至古浪段在丝绸之路上的地位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以元狩二年霍去病出兵之事为例（仍据《卫将军·骠骑列传》），春天是出陇西，‘过焉支山，千有余里’，‘收休屠祭天金人’，秋天是出北地，‘踰居延，至祁连山’，都未明言曾经过武威。但《汉书·地理志》明指‘武威郡，故匈奴休屠王地’，‘张掖郡，故匈奴浑邪王地’，如避开武威郡不去，则何以会招致浑邪王与休屠王一回（同？）降汉。因此，‘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指所发展的农耕地逐步向北接近匈奴牧民的牧地就是合理的和实际发生了的。也因此，祁连山东端分向南北流入平地的一些河流自然就是进行这种蚕食的对象。特别是由媪围北经昌林山北麓之老城、大靖、与土门至武威一线，尤应受到重视。”[28]
参考文献：
[1]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文化部古文献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居延新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395-396.
[2]吴礽骧.两关以东的“丝绸之路”——兼与鲜肖威同志商榷[J].兰州大学学报，1980（4）：44-51.
[3]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G]//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二○○一，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336-357，341.
[4]魏晋贤.汉代河西置郡过程的分析[M]//甘肃省沿革地理论稿.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79-80.
[5]李并成.河西走廊东部新发现的一条汉长城——汉揟次县至媪围县段长城勘察[J].敦煌研究，1996（4）：130-132，113.
[6]李并成.汉代河西走廊东段交通路线考[J].敦煌学辑刊，2011（1）：58-65.
[7]王生安.居延置的变迁[M]//张世军，杨悦春.景泰史话.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1：7-9.
[8]王文元.“西汉第一国道”之谜被破解[N].兰州晚报，2006-06-03.
[9]王文元.“西汉第一国道”被破解的背后[N].兰州晚报，2006-06-11.
[10]王文元.景泰白茨水：长河有汉韵·依稀蹄声急[N].兰州晨报，2010-05-07（B07）.
[11]刘再聪.试论景泰境内黄河渡口的两个繁荣期[C]//颜廷亮，主编.景泰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8：98-111.
[12]司马迁.史记：卷123[M].北京：中华书局，1959：3167.
[13]司马迁.史记：卷111[M].北京：中华书局，1959：2933.
[14]陈梦家.汉居延考[M]//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编辑：考古学专刊甲种第十五号·汉简缀述.中华书局，1980：222.
[15]王宗维.居延与朐衍之戎[J].西北历史资料，1984（2）：11-16.
[16]王宗维.西戎八国考述[M]//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史论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9：77-112.
[17]陈秀实.汉将霍去病出北地行军路线考——《汉书》“涉均耆，济居延”新解[J].西北师大学报，1998（6）：85-87.
[18]罗仕杰.试析史籍汉简中所见的“居延”[J].止善：第7期，2009：17-27.
[19]班固.汉书：卷6[M].北京：中华书局，1962：6.
[20]班固.汉书：卷55[M].北京：中华书局，1962：2480.
[21]班固.汉书：卷68[M].北京：中华书局，1962：2959.
[22]司马迁.史记：卷110[M].北京：中华书局，1959：2883.
[23]袁珂.山海经校注（修订本）[M].成都：巴蜀书社，1992：380.
[24]王宗维.汉代丝绸之路的咽喉——河西路[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1：185.
[25]黄兆宏.元狩二年霍去病西征路线考释——兼谈汉唐时期东段丝绸之路北道[J].兰州大学学报，2006（6）：67-71.
[26]吴礽骧.河西汉塞调查与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178.
[27]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M].1989：45.
[28]魏晋贤.甘肃省沿革地理论稿[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91：75-88.
① “均耆”原为“均著”，据史料及学者研究而改。
① 吴礽骧“西汉里制，一里等于300步，一步等于6尺，一尺约合今0.231米，一汉里约合今415米。”吴礽骧《河西汉代驿道与沿线古城小考》，李学勤、谢桂华主编《简帛研究二○○一》，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39页。
① 古称“汜水关”，“三眼井旧名汜水关，系蒙古鞑靼东来西去之要道”（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35页。），历来是南北通道的关口。明代是套部蒙古南下青海、盘踞松山、交通河套的大道。
① 《创修红水县志》谓：“黄石头岘在县北营盘水西。其地有一大石，形方色黄，高二丈有奇，周八丈八尺，附近有走甘凉大道，故人取名于此。”（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38页。）
② “天涝坝梁在白墩子堡东。系走宁夏、西出嘉峪关要道。”（景泰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校印《创修红水县志》，1989年，第41页。）
① 里程简抄成的时代和汉中央政权置邮驿的时间，据何双全先生研究：前者应“抄成于元、成时期或更早”，“是河西前期武威、酒泉两郡时期的产物……《甲簿》所列诸置应该建成于武帝元狩二年前后”。（何双全《汉代西北驿道与传置——甲渠候官、悬泉汉简〈传置道里薄〉考述》，《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第30期，1998年第1期，第62—6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