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写下诗(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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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洪光,网名:金黄的老虎。70后,生于四川省成都市金堂县,现居浙江宁波。毕业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电子工程系。曾在中国民航飞行学院飞机驾驶系任教5年,现任职于中国东方航空公司。著有诗集三种:《春服既成》《烟草史补遗》《鲁拜集》。
  罂脰湖的下午
  一个寂寥的下午
  罂脰湖把自己的一处变作良田
  长出一地的豆藤
  豆藤结满豆荚
  在每一只绿色长荚里
  挤满籽实
  那豆粒精圆
  像极了罗汉的头颅
  又一个寂寥的下午
  罂脰湖又把这一处变作街道
  唤来一位老妪叫卖罗汉豆
  而她,拎着两个透明的塑料袋
  满当当地装着豆荚
  焦虑不安的面孔
  像极了三千年前
  那个大声叫卖无心菜的老妇人
  当时,是她看见比干被剖了心
  正自庙堂往心地匆匆骑行
  罂脰湖幻出过很多下午
  那下午的特别样子
  即使堤埂不见了
  即使水面不见了
  到来的人
  仍然能够在这个地域
  任何树木的青枝绿叶间
  甚至草苗上
  把它轻易地触碰到
  恶鸟列传
  布谷鸟,总是突然发声
  玉米抽穗的时节,它还会发出
  类似人类的呵呵笑
  我司空见惯的还有,千百年来
  我们汉家人把太多的情感
  加载在它的身上:
  古蜀人对他们的望帝杜宇
  楚人对屈原和他的姐姐子规
  惨死后阴魂不散四处泣唤“姑姑,裤”的小孩
  以及把鸟语解读为催促早耕
  鸟类专家揭露了它的隐私
  布谷鸟有六十多个种类
  它习惯栖息于植被稠密的地方
  胆怯,常闻其声而不见其形
  总将自己的蛋产在别的鸟类巢里
  而且一般会比别的鸟类早出生
  只要一出生它就把其他的鸟蛋推出鸟巢
  并由养父母喂大
  善于鸣叫的鸟类,如果将其视作诗人
  布谷鸟一定是弗罗斯特式的大师
  以乡村和农事为背景
  名作都收集在林间空地
  背着骂名
  它把传统和保守,变成拨动心弦的和声
  很难想象存在这样的路径
  然而它确实做成了
  我们写下诗
  我们写下诗,更多是因为
  往昔混合着一个
  比铁还要冰凉的事实
  它在我们的脑海里回旋了又回旋:
  你再也看不到我们写下的诗
  我们写下的诗,现在
  只能是我们给自己看
  这像极了我们自己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那饱受时光磨损的脸庞和眼神
  但这个世界,刨开遗憾
  总归是盛满了许多许多美好
  时光迁变中
  我们是那虔诚的信徒
  走过漆黑一团晚风阵阵的庭院
  以手呵护着烛火
  我们会记得你的音容笑貌
  记得倒春寒的江南深处
  一枝梅花在绽放
  记得你温和地看着我
  唤着我的名字向我走过来
  我们有幸搭载着同一辆列车
  它只能通向未来
  它始终缓缓地前行
  你在这里下车
  我们不在这里下车
  我们向你挥手道别
  是以我们写下诗
  用以标记这一日
  樟树劫
  ……我如此着急,是要绘定它给我带来的喜
  悦……
  在晨雨中,它静立在我的阶前
  那么多新长出来的叶子,上面
  积满了极其细密的水滴
  特别的嫩黄赋予了整个树冠以容光
  使得树更像是神色从容而安宁的少妇
  几乎每片叶子后面都伸展着钗状的花枝
  散发出与樟木同质却清淡许多的芳香
  这些之外可能还有我感知到却无法言说的部分
  一起推波助澜着一个幻想:
  我是痴迷而住脚的男子,她是
  轻盈迈步就要走远了的经行人
  她只会把令人贪婪呼吸的气息留在这里
  我不能止于以想象来追赶她
  我用可笑的手去试探她的枝枝叶叶
  忽然我又宁愿她是陌生的
  伶仃地站在雨和其衍生的雾之中,被观赏却与
  我无法关联
  但我竟然担心她会被风吹得婆娑飞舞
  缭乱而无助。她会有求援的眼神投向我
  ……我的神识碰得迷宫的墙壁咚咚作响
  这奇异的早上,精神的世界在它的码头
  豁然闪出一艘飞船,要把我带向任何地方的任
  何高度。
  她,这非人身姿的拥有者,
  瞬间编织出声色气三个维度迷惑了我,
  好险呐!直到斜刺里横出一道狂飙摇曳她,
  那一树的水珠瀑布般傾泻而下,沁满头皮的清凉
  才把我从那些个维度上度了回来……
  9月28日颂
  干净亮堂的餐厅
  窗户那里,垂挂着一面面薄纱
  被光线渲染得异常洁白
  几块明亮的金黄   静静地摆在
  近窗的那些大圆桌上
  我习惯的那个座位
  恰好被它完整沐浴了
  “惟愿以后,岁月还会恩宠你
  即使仅仅让你来庆幸没有放弃
  享用这样一个并无多少特别的早餐
  来庆幸此刻别无他人
  来引你坐下,独自欣喜于一隅光亮。”
  窗外,三棵银杏站着
  清晰地浸在晨光中
  叶子还含着绿
  但很快就会变得金黄
  “窗户是打开的
  以便获得季节的清凉
  也恰巧可供你将来用以回忆。”
  11月17日颂
  我在我的窗子后面,近距离
  看那个刚刚完成送别的男人
  他蹲在空港外的开阔处哭泣
  他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
  反复由前额向后脑勺捋着
  然后以手覆面,鼻腔呜咽
  哭开以后,不时用手背抹着眼泪
  成年男子行为举止应该永葆得体
  他应该尽快评估自己哭泣的意义
  但他肯定是已被强烈的情感倾覆
  完全顾不上痛哭流涕带来的羞耻
  后来他的哭完全像个幼儿
  陋巷深处无法安慰的夜哭
  这哭泣竟然是一场持续的
  快有一节课那么长的哭泣
  这哭泣后来把我也打翻了
  生命如此孤独、脆弱,过程
  却还总是漫长、缓慢地展开
  每一天的明天,并没有什么
  喜出望外的东西向我们迎来
  他的生命必然是和另一个
  生命卷曲缠绕着了
  在这阴郁的微雨的冬日
  他那样儿把我的什么也给戳中了
  他蹲下来的那个地方
  还有一棵树木呆立着
  满是湿漉漉的黄叶子
  长时间凝望那棵树和那个男子
  构成的世相
  这寂寥的下午,越来越
  像置身于目睹一艘游船沉没
  一片片雪花落下
  节气颂
  一个月前,一个诗人朋友辞世
  去年还是前年,也有这样的事
  我也终于抵达,人的黄金时代的中点
  长久地静静沉思,越来越习惯和频繁
  庞大的大陆的这一方
  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春天或夏天,冬天或秋天
  它们在古代人的诗歌里那么分明而变幻,催人
  潸然泪下
  我们汉家儿郎没有谁会麻木于时令的迁变
  这里到处江河湖海,群玉山头
  人和树都长得格外灵气和敏感
  晓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每一个节气,都是早早就熟悉的字眼
  童年时我何其佩服它的高雅
  对此我必须经常地劝告自己要信赖先人
  六月开始闷热,十月才有凉爽
  三四月里那各种各样的花能开得让人发狂
  这么个树大根深的国度
  我像是女巨人的小丈夫,必须竭尽全力才好去爱
  为此我成了诗人?
  事实上我经常在腹诽这一帮人
  他们几乎确然无害,但有的喧嚣不已
  却像狡黠饶舌的儿童一样惹人嫌厌
  这多少消退了我摆弄词句的热情
  岁月蹉跎中,是一再地传来的人死亡的消息
  让我在每十五日一个节气的迫近里惊悚过来
  偶尔去为阡陌、美人、澄思修炼诗行
  也粉饰,解消生命的余哀?
  人乃万物之灵,他当在中央采撷万物
  掌握能够随意拼贴和裁剪它们的技艺
  这真是令我耳热心跳的批评
  仿佛让我攀登上了家村高耸的山巅
  且回还到毛羽鲜亮的雄鸡般的少年
  向四围眺看的情形和景状
  ——我愿意相信自己并非有多么失败
  即使毛发开始稀疏,泪囊开始松弛
  仍能找回做世代记录者的初心
  我不会抱歉的,我是故意在上一行
  拽出你们听得太多了的一个词
  现在,时值小雪节后第五天
  夜晚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十點钟方位
  你若肯仰望星空,会看见那大剌剌的猎夫
  正抱子负剑疾步如飞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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